“我说我们探讨推拿技术呢,你能信不?”随着这样的反问,屋里一阵哄笑。
又有人开口道:“要不你再起个头呗?你想聊点啥?”
小周便还算自然地问了出来:“那个司旭你们有人知道吗?”
这话一出,其他技师便自动聊了起来——
“知道啊,30了还没结婚呢,老大难了。”
“估计还是不愁找才一直拖着。前两年还老有小姑娘从大城市过来找他玩呢,回回都不是同一个,不过这两年好像都没咋见了。”
“听说他以前在钟市上大学时挺会玩的,估计就是欠的风流债。不过这人回鹅镇后倒是收敛了,没听说再闹出什么事儿。”
“那废话,他要是敢搞我们鹅镇的小姑娘,那姑娘她爹又不是吃干饭的,再要有个兄弟啥的,不得弄死他。”
小周顺势问道:“所以这个司旭长得还不错?”
寝室里静了静,有人利索道:“挺帅的啊,鹅镇镇草嘛不是。”
又是一片哄笑,到底有胆大的说破了:“不过要跟我们小邢比那还差点。”
“差远了。现在大叔都不流行了,那些18岁小姑娘遇上岁数大的都嫌有代沟。你想想之前那小张不死乞白赖……”
一直闷不吭声的邢者到这儿才搭腔:“别乱说,我跟小张就是朋友。”
“朋友?那我跟小张也是朋友,怎么没见她多给我点肉呢?”这人说话神神秘秘的,“我估计小邢还不知道呢,小张啊,被老幺家给退婚了。”
邢者头脑一懵,小周倒是先叫了出来:“真的假的?老幺不可喜欢小张呢吗?我妈说那小张都去水果店给人帮忙了。”
“老幺喜欢有个屁用啊,老幺他爸妈不同意——你想张婶那干的是什么事儿啊,那是私通亲家公!这别说老幺他妈了,就是我妈也不能同意啊!”
“哈哈哈哈……”
八卦聊high了的寝室里一片快活的气息,唯独邢者听不下去地起身:“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被人一掌按回原位:“装什么逼呢?就你是好人还是怎么的?平时谁听八卦听得有你细?别忘了就张婶那点破事还是你抖出去的呢。来聊天就开开心心聊,搁这假清高什么呢?”
又有人打圆场:“是啊小邢,咱们也没什么恶意,聊聊天找找乐子,都哪说哪了的。本身就没什么娱乐,再这么一板一眼的你累不累啊——你来之前咱们还搁这儿讲黄段子呢,照你意思你来了我们还不许聊了?”
邢者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脾气压下去:“别拿小张说事。”
四下里传来几声低笑:“呐,你说的啊,不聊小张咱聊聊你那前女友呗?”
邢者浑身一僵,小周赶紧站了起来:“哎,别别别,别胡闹啊,好好的提她干什么……”
“有什么不能提的?分都分了哪那么多讲究,是能复合还是怎么地?早想把这小子拉过来开班了。”说着话,肩膀上的手似乎又捏了两下,“咱们几个说到底都是凭空想象,这位才是肚子里有真货的呢——小邢你给句准话,能讲不能讲?”
邢者胸腔起伏着,他咽了口唾沫:“讲什么?”
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息,有沐浴露味儿,有汗臭味儿,有濒临爆发的愤怒,也有按捺不住的欲望。
在一片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中,邢者分明地听见有人问道:“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大吗?一只手握不住?”
邢者的怒意一下子窜上了天灵盖,脖子上的筋都凸了出来。
他揪住面前人的衣领,抡起拳头捶向面前的一片黑暗混沌。
*
快活林内部的斗殴,最后解决在了店长层面上。接受批评,互相道歉,互补医药费,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再上钟时,客人们看到的就是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邢师傅。
等这事儿传到田野办公室时,已经变成了:“听说了没?就那个把张婶的事儿抖出来的小技师,被张婶家的人打了,眼睛下面那么大一块儿紫得吓人呢!嗨哟,残疾人他们也真下得去手,还不是老头老太自己不检点嘛搞的这些事……”
田野听着眨巴眨巴眼,第一反应还是跑到厕所边上,准备给程舟打电话。但是刚掏出手机来,又想起两人已经分手了,告诉程舟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她又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下面操场上闹哄哄的,像是在举行什么活动。田野本来没在意,但一抬头看见自己班上的两个学生正趴在生锈的栏杆上往下看,魂又被吓掉了半条。
她上前两步便要训斥,却听学生们对话道:“他们就这样把大黄抓走啦?会给大黄找领养吗?”
“捕狗队的才不负责找领养呢,抓走就人道毁灭了。”
“啊?为什么啊,大黄又不咬人,谁他娘的打的举报电话啊!”
田野把手上的杂志卷成筒状,一人头上给他来了一下子:“趴栏杆!说脏话!谁教的你们这样子!”
二人吓得相继从栏杆上下来,规矩地在她面前站好。
田野又敲了其中一人一棒槌:“你校服上这个画还舍不得洗呢?说你多少次了?”
学生小声道:“田老师,这个真的洗不掉……”
“洗不掉用颜料盖,明天别让我再看到。”
“可是田老师,这个花了我三小时呢,反正已经够淡了,能不能……”
正说着话,仲岩恰从厕所里出来,像是刚洗完手的样子,撸起的校服袖子随着她甩动手臂而落下。
即便只是一瞬,田野也已经看到了她左臂上淤青的掐痕。
见田野正在训人,仲岩没多做停留,很快掠过他们回班去了。
在校服上画画的小孩还在解释着什么,但田野真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明天必须盖掉,没有理由。”她生硬地要求着,然后撇下一脸沮丧的学生,回办公室去了。
第65章 老师
鹅林初中的期中考试结束了, 田野的6班毫不意外,又是倒一。
但数学第一在他们班,是仲岩;语文第一也在他们班, 是倪影。
“其他同学你们自己也反省一下,老师都是一样教的,为什么人家行你不行?仲岩倪影她们又比你们聪明多少?难道她们是天生就会的吗?她们付出了多少辛苦、多少努力, 其他人哪怕能付出一半, 我们班都不会只是这个水平……”
田野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但实际上她自己心里都很清楚——她俩行别人不行,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俩真的天赋异禀。
作文只扣2.5分是什么概念?数理化三科加起来只扣3分是什么概念?把普通孩子和她们对标本就是不切实际的。
但又没法说“比不上她俩是正常的, 但我们在普通人的行列中还是要发奋图强, 努力争一争这个第二”,这实话说出来未免太丧气。
于是田野就先说服自己——成绩已经差成这样了这个班风必须是要整了,不管怎么说先把气氛搞起来,然后表达一下希望大家向优秀同学学习的美好愿望,这反正也没什么错。
这样一来她算是管也管了、骂也骂了,科任老师也就不能再对她指指点点了。
但真要说起来, 把她一个课还讲不利索的弄来当班主任就离谱。一边在公开课后把她批得啥也不是,一边告诉她行政工作要放在教学工作之前,仿佛她没有三头六臂就是原罪。
那么现在用这种程式化语句来敦促,就是田野内耗到极致之后的自救——她总不能把自己给累死。
反正横竖是管不好班教不好课了, 比起慢慢思考探索, 还不如直接开启模仿模式。
离谱的是讲这些话还真有用。
田野逐渐发现训话的内容好像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让孩子们知道老师这次是真发火了, 再糊弄事儿的话可能招致非常严厉的惩戒, 这样班里的学习氛围自然也就浓厚了。
*
程舟那边全国赛的主题下来了,是“酒与香辛料”。
显然关于“DDL伏特加的特殊风味”已经不作为考题, 进入全国赛的调酒师都对这款新式伏特加适宜与香辛料同饮心知肚明,考题意图就是为了找到最适宜DDL伏特加的调制方式。
程舟把其他三个大区的比赛视频都找出来看了,果不其然也是卧虎藏龙。有不使用分子调酒原理,仅靠使用真正的澄清材料也能拔得头筹的;有本身表现差强人意,但背后的师父却令人闻风丧胆的;有沉稳老道,一看就不算新手,只是头一次打比赛的。
当然,各种视频、论坛、贴子底下,也有很多针对程舟的评价。
刨除那些“大美女”“潜规则”“黑幕”之类的,评价最多的是“动作很规范”“不像是新手的手”,也有扒她和第一名的小橘“师出同门”的。但是又有人说,比赛时这位师父明显是在小橘的团队里,程舟是一个人去的,那她就很难能得到师父的指点。
就在程舟感慨到底还是有明白人的时候,楼中楼又出现一条:【不知道了吧?她是Thomas Cheng的女儿,哪还需要师父指点。】
程舟心里翻过一万个白眼。
*
她一通电话打到了小橘那里:“是你在论坛里阴阳怪气提我爹的吧?”
是与不是小橘反正都不会承认:“喂!难道就我一个人知道你爹是Thomas吗?你有证据吗你就指认我?”
“确实不止你一个人知道,但是既知道我爹是谁,又知道我去参加这个比赛的,一共就俩人。”
“那你怎么不怀疑另一个呢?”
田野的脸在程舟心里闪过,她叹了口气道:“因为另一个下辈子都干不出这事儿。”
*
小橘还不满道:“难道我就很做得出吗?话说你知道网上现在多少人说我是酒庄千金花钱买的第一吗?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谢谢你,说我老手充新手的也不少,你功不可没。”
“那是你的手太糙了,是个人都会觉得你是老手好吧。而且我看论坛里也没说错啊,你爸难道没给你点儿指点?”
“我不跟你说了我跟家里冷战呢吗,我爸能给我什么指点。我连手机卡都换了,他想给我打钱都打不过来。”
“嘶——”小橘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女儿做得可真绝啊,给钱都不要了。你爸妈没报警找你啊?”
“没啊,因为他们很相信我的生存能力。”程舟玩着头发合理推测,“如果是我妈这样玩失踪,那估计就要报警了。”
*
“真羡慕你啊。”小橘说,“我把我得第一的事儿跟家里说了。”
“然后呢?”
“让我好好上班,别搞这些没用的。”
“芜湖,意料之中。”其实程舟挺困惑的,明知道自己家人什么样为什么还非要讲这些,缺心眼似的。
而小橘的下一句更令她吃惊:“但我已经把工作辞了。”
程舟愣了半晌:“你不说你妈会杀了你吗?”
“那就让她杀掉我吧。”小橘语气低迷,“我想全身心准备全国赛,我太想去印尼参加比赛了。”
程舟心跳砰砰的:“别啊,就一场比赛而已你咋还加死亡Buff呢?你是要卷死我吗?”
“一场比赛,而已?我可是辞了工作啊,你能别用这样的字眼吗?”小橘语气已经很差了,“我也想像你那样悠哉啊,我也希望自己能轻轻松松去享受比赛啊,这不是没办法吗?你就算输了比赛也还是可以做这行,我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程舟你就不知道什么叫仁慈吗?”
程舟人都懵了:“啥?”
“不跟你说了,挂了!”
到最后时小橘已经加上了浓厚的鼻音,估计电话一挂就已经趴下哭了。
程舟硬是没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
至于邢者,顶着一张被打伤的脸,却已经没有了卖惨的机会。
那场比赛之后他就没有再“偶遇”过程舟,就好像她真的用那杯酒为这场恋爱做了了结。这让邢者很怀疑她之所以在赛前屡屡来看他,是不是真的在汲取比赛灵感,就像司旭说的“搞艺术的人会在分手后把对方变成一件艺术品”,从此旧爱就会变成尘封的收藏。
他隐隐觉得这很过分,明明他这么认真地对待这段感情,倾尽所有,无法自拔,甚至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还会再像这样不顾一切地去爱上其他什么人。但是对方似乎只拿他当作藏品中的一件,邮票中的一枚,结束了就是真的结束了。
但有时他又想着,不然什么叫分手呢?分手本来就是没有关系了,他再怎么惦记也不关对方的事。倒是这种心思要是叫人家发现了,反而会让人瞧不起,那还不如老实待着自己消化。
是的,在程舟宣布分手的那一刻,他不是不想撒泼打滚,不是不想哭泣恳求,不是不想肆意发泄自己内心的苦闷。但是他不是明眼人,他没法理直气壮地做出这些失态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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