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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嫁——七朵玫瑰【完结】

时间:2024-04-14 14:37:32  作者:七朵玫瑰【完结】
  死气沉沉的胥康突然睁开了眼睛, 眼中毫无神采,像两颗失去灵魂的黑洞,却在看清来人是柳烟钰之后,逐渐焕发出嗜血的光芒, 他猛地将她抚在自己额头的手狠狠挥开, 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坐起的速度极其缓慢, 似受了重伤的病人, 每起一寸都似消耗了浑身的力气。
  只那眸子,充盈着怒意与狠戾, 似被激怒的狮子,随时要展开猛烈的攻击。
  他重重喘息两声, 沉声道:“曾,泽, 安。”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
  院墙外的曾泽安颤着声音喊道:“泽安在。”
  “孤有没有说过, 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里, ”身子摇摇欲坠,可胥康的声音却如火石一般迸发,“为何让太子妃进来?!”
  太子雷霆震怒, 曾泽安快要哭出来, 他跪在院墙外,哽咽道:“殿下,都是泽安的错……”
  柳烟钰淡淡看着身体孱弱却处在极度暴怒中的胥康,声音柔和地劝道:“殿下息怒, 是臣妾自己搬了石头砸开门进来的, 与曾总管无关,他已经尽力阻止臣妾。臣妾知道殿下是关心臣妾的安危, 但臣妾人已经站在这里,您不必再说。”
  胥康闭了下眼,刚才说话消耗了他太多的气力,他现在孱弱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狠狠咬了下唇,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柳烟钰心知胥康的病情持续恶化,比之侍卫汇报给自己的还要严重的多,她瞥到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微微叹了口气。
  “你现在就是只纸老虎,连挥剑指向臣妾的力气都没有。”
  新婚夜,他暴怒之时尚可以挥剑指向自己,现在,他就只有动嘴的份儿。
  她知道,胥康何尝不知。
  他眼眶泛红,目眦欲裂:“是谁让你来陪葬的?是皇后还是父皇?”
  谁都知道他处在濒死边缘,谁来都无济于事,顶多陪葬而已。
  一定是父皇或者皇后从中作梗,才会把一个即将生产的妇人置于此种险境。
  “为何是陪葬,为何是皇后或者皇上的主意?”与他发指眦裂的样子不同,她说话时声音平和,语气云淡风轻,“是臣妾自己要来。”
  他定定看着她,似要把她整个人看穿,“你,自己,要来?”
  面对他的怒视,柳烟钰语调平静,“是的,是臣妾主动要来。皇上不允,臣妾便跪在御书房门口求,皇后得知后赶来,不知道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子夜时分,皇上准了。臣妾鞍马劳顿赶到这里,未及吃饭,未及喝水,用石头砸开院门,刚才用手触摸了你的额头,着急为你看诊,你却对臣妾怒火相向。”
  “臣妾知你是关心臣妾,不希望任何人因你而置身于险境当中。可现下,臣妾人已经进来了,已经与你接触。你再要发火,再要让臣妾滚,已经无济于事。臣妾即便是现在离开这里,一样会像你一样发病,你若死,臣妾也没有机会活。”
  她无波无澜地诉说着,听在胥康的耳朵里,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她是主动来的。
  主动来的。
  明知是险境,主动,来的。
  她平平淡淡的诉说,消解了他眸中的怒意。
  他胸腔起伏,似有巨浪在胸中翻滚,眼眶泛红,不发一言地看着眼前的她。
  良久,他语调平和地问:“为什么?”
  他想知道,她为何明知是险境,却还要以身赴险,明知是条死路,为何会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似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垂目:“烟钰承诺过,要做殿下的医士,要为殿下的健康负责。”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胥康想要的,他敛目,慢慢躺回榻上。
  默许她可以留下来。
  她说得很对,人已经来了,且与他有了接触,走与不走,区别不大。
  见他不再反对,柳烟钰道:“殿下,臣妾还要看下你身上。”
  胥康阖目趴在榻上,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刚才还暴怒异常的狮子,现在变成了砧板上的鱼,任她宰割。
  柳烟钰上前,轻轻掀起他的衣裳,入眼是触目经心的红斑。
  她只看过背部便放下衣服。
  想了想,问道:“除了红斑之外,殿下还有何感觉,请认真说与臣妾听,臣妾现在不是您的太子妃,臣妾是您的医女。”
  她要听到实话。
  “浑身无力,嗓子如刀割般疼,身上痒痛难耐,没有胃口,现下头也有些痛。”
  胥康乖顺如一只大猫,老老实实陈述自己的病情。
  柳烟钰听罢,手扶着腰部慢慢走到院中,对着院墙外道:“曾总管,麻烦你去找几味药,苍术、艾叶……”
  曾泽安一一记下。
  “要多找些中药来,找来之后,用中药煮水,煮好后全部放到门口,餐食也是,不许你们往里送,一日三餐放到院门外,我自会去取。太医要熬的中药,两副并做一副,一日三次,熬好送来。另外,送些干净的被褥和太子要穿的里衣。”
  曾泽安哽着声音:“太子妃,您辛苦了。泽安想进去照顾殿下。”
  凝儿:“小姐,奴婢贱命一条,愿意侍候您和殿下左右。”
  两个忠仆都愿意豁出一条命。
  “曾总管,凝儿,我知你们忠心。你们的命可以不要,可其他人呢?你们都进来了,谁来帮我送东西?谁能贴心为我与殿下操劳?”她声音决然,“绝对不许进来,你们尽力照我说的去办就好。”
  曾泽安和凝儿在外头虔诚跪安。
  一切安排妥当,柳烟钰回到屋子,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到门外的泔水桶里,之后拿起扫帚扫地。
  她大着肚子,动作笨拙,做起事来,歪歪扭扭,像只大笨熊。
  但她不急不躁,动作虽缓,一样一样也逐渐做完。
  胥康人躺在榻上,眼睛半睁着,安静看着她笨拙的身影里里外外的忙碌。
  杂乱的屋子,变得整洁干净。
  午膳、汤药、用药草熬好的热水和被褥衣服已经被放在院门口。
  柳烟钰一趟一趟,像蚂蚁搬家,把午膳、汤药和被褥衣服搬到屋内。
  热水太沉,她搬不动,要了盆子和大勺。
  用勺子将木桶里的热水舀进盆里,她慢慢蹲下,单手拿盆,摇摇晃晃端进屋,放到桌上。
  “殿下,”她走到床前,扶他起身,“知道您吃不下,坚持喝点儿粥。”
  他坐起,她端过粥碗,一勺一勺喂到他唇边。
  他顿了下,慢慢张口。
  她喂,他吃。
  十几勺之后,他摇头:“喝不下了。”
  她遂把药汤端过来,“药汤,必须喝。”
  她端着碗送到他唇边,他配合地仰脖,艰难咽下药汤。
  喝完,她帮忙擦拭他的唇边。
  之后拖过一把椅子,慢慢扶他坐到里面,让他倚靠着坐好,“您坚持一小会儿便好。”
  她起身,扯掉床榻上的床品和被子,动作麻利地铺上干净的床品,换上干净的枕头和被褥。接着转身,双手扶住他,说道:“殿下,现在不是讲究礼仪廉耻的时候。”
  胥康抬眸,古井无波地看她。
  柳烟钰咬唇,“殿下,得罪了。”
  她一手扶他,另一只手开始解他的衣裳。
  他脸唰地变红。
  但他没动,任由她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柳烟钰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剥得干干净净。
  让他倚靠坐着,她找了条厚点儿的巾帕,扔到盆里,浸湿后,微拧几下,展开覆到他身上,为其擦拭。
  “您现在身子太弱了,没办法在木桶里泡澡,臣妾简单帮你擦拭。”她手下动作飞快,擦完一遍,在盆里搓洗下巾帕,继续给他擦拭,“殿下别急,很快的。”
  她目不斜视,心无杂念,仿佛眼前光溜溜的不是成年男子,就只是个普通物件而已。
  速度飞快地擦拭完,她扶着光溜溜的他,“殿下小心。”
  将人扶到榻上躺好,给其盖好薄被。
  柳烟钰扶腰站着,大口大口地喘息。
  胥康偏头看她,眼睛里是莫名的情绪。
  柳烟钰并不藏着掖着,她淡淡看着他,“臣妾身子太重了,动几步就喘得厉害。殿下像刚才那般配合,便是帮臣妾了。”
  她重喘了一会儿,伸手去拿桌上的水盆,将水倒到院子一角。
  用过的巾帕则搭在院侧的绳子上。
  凝儿又送来用药草熬好的一大桶热水。
  柳烟钰用勺子舀了,分别洒在屋内、屋外,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洒完,又舀了半盆水,打湿一条巾帕,把屋内的桌子及床角位置都擦拭了遍。
  四处都飘散着药草的味道。
  柳烟钰瘫坐到桌旁的椅子里,很没形象地歪靠着。
  察觉到胥康一直追随的眼神,她打了个呵欠:“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臣妾浑身无力,累到双手都有些蜷不紧了。”
  桌上的粥早已经凉了,她拿起,滋溜滋溜喝光一碗,放下碗的时候,说道:“刚才忘记吃饭了。”
  光顾着照顾他,连饭都忘了吃。
  胥康静静看着她,忽然,他身子往床里侧挪了挪,空出大半位置,轻声问:“过来躺会儿?”
  她忙碌的过程,他一直看在眼里。
  他乏力难受,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的太子妃,应该十指不沾阳葱水,凡事有人侍候,只需锦衣玉食,安然享受。
  可现在,他名义上的太子妃,大着肚子,像个普通村妇一样忙里忙外。
  累到最后,只能喝一碗凉粥。
  求生的愿望,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第33章
  柳烟钰不自觉笑了下。
  在这处简陋的屋子里, 她和胥康好像跨越了身份的差别,成为寻常的男女。他不是高高在上,她也不必被繁琐的礼仪规矩所束缚。
  正如现在,他腾出大半空的床榻供她休息。
  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就是患难中的互帮互助而已。
  柳烟钰也实在是倦了, 她没有客气寒暄, 脱了鞋子, 脸朝外歪躺到榻上。
  身子刚沾上干净的床铺, 困意便铺天盖地袭来,没多久她便进入了梦乡。
  初春的天气, 空气中还挟带着丝丝凉意。
  睡梦中,她感觉到冷, 手脚并用地去拽扯被子。
  拽不动?
  使劲。
  被子盖到身上,她满意地哼叽了两声, 继续睡。
  脸朝外睡着不舒服,她像只大笨熊一样慢腾腾翻个身。
  改为面朝里。
  睡着睡着, 感觉摸到了什么东西。
  滑不溜秋的。
  像鱼又不像鱼。
  似乎, 还会动。
  她咂巴咂巴嘴,两手并用一起摸。
  说是光溜溜吧,还带着点儿涩劲。
  她随手掐了把。
  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竟是一堵肉墙。
  她使劲眨眨眼,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脑子空了一瞬。
  自己这是睡在哪里?
  她慢慢抬头,胥康正神色莫名地看她,耳尖泛着微微的红。
  柳烟钰大梦初醒。
  这才记起自己睡在三应县的一处农屋里。
  眼前这个长满红斑的人,是胥康。
  她勉强地弯了下嘴角, 重新低下头。
  眼神变了变。
  手伸出去, 当触到光溜溜的肌肤,她似有些不信, 手继续往下摸了摸。
  她瞪大眼,“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胥康有些难堪地别开眼:“……”
  柳烟钰猛然晓悟,她尴尬地笑:“殿下,是臣妾的错,臣妾忘记给你穿衣裳了。”
  中午实在是太累,她给他擦完身体扶到床上,转眼便忘了穿衣服这茬,害他一直光溜溜地躺在自己身侧。
  难怪睡梦中她摸到哪儿都是光溜溜的。
  她起身下榻,拿过胥康的里衣,刚准备帮忙,胥康自己拽了过去,他嗡声嗡气地说道:“孤自己能穿。”
  “……”柳烟钰瞧眼他的脸色,说了声,“好吧。”
  这样她还省心些。
  她转身出去,夕阳西斜,马上要黑天了。
  她来到院门口。
  晚膳刚好送过来,凝儿隔着一堵墙问:“小姐,今晚还是用药草煮水吗?何时送?”
  “一桶清水,一桶用药草煮的水,半个时辰后送来吧。”
  她提着晚膳进屋,胥康已经穿好衣服,身体虚弱地靠坐在那里。
  她上前,探手摸向他的额头。
  微微拧眉,“还是有一点点儿烫。”她问,“现在感觉如何?”
  胥康说话时明显气力不足,“浑身乏力,症状好像严重了。”
  柳烟钰表情严肃,“殿下今晚大概会发烧,”她有些庆幸,“幸亏刚才睡了一觉,这样晚上臣妾便有精力照顾殿下了。”
  他出神地看着她。
  她略显羞赧地摸摸自己的脸颊,自我解嘲:“殿下看臣妾现在像不像一只大狗熊?又肥又壮。”
  她现在不愿照镜子,偶尔照一次,感觉镜中的自己相当陌生。
  丑陋不堪的。
  脸上肌肤比之未怀孕之前粗糙很多。
  胥康不知道是没有气力还是懒怠,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不错眼神地看着她。
  柳烟钰不问了,她端起粥碗,送到他跟前:“今晚的粥比中午的浓稠了些,臣妾让凝儿往里加了些肉丁和蔬菜,你现在身体虚弱,各方面营养都需要,你权当是药,尽量多吃一点儿。多吃饭,才有力气与疾病抗衡。否则,不等疾病将你打倒,便是饿,也把人给饿死了。”
  胥康乖觉地张嘴。
  她一勺一勺地喂,他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不知不觉喝下一大碗粥。
  柳烟钰满意地放下碗,边用巾帕帮他擦拭嘴唇边夸道:“殿下今晚表现很好。”
  她如中午一般,喂他喝了药汤,重新帮他擦拭了遍身体。
  这次擦身体的时候,没用他脱衣服。他穿的里衣很宽松,她只需撩开就能方便地帮他擦拭。
  擦完一遍,她将桌子收拾好,再回到床边时她道:“今晚每隔一柱香的功夫臣妾便会为殿下擦拭一遍,若是里衣被打湿了就换。你别嫌麻烦,要保命,就得听臣妾的。”
  她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臣妾一定能救活殿下。”
  他看着她,从善入流地回答:“好。”
  这一晚,胥康非常配合。每隔一柱香的功夫,柳烟钰便会端来半盆用药草煮好的热水,打湿巾帕后不厌其烦地为他擦拭。擦完一遍将水倒掉。如此往复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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