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大人，真的有外面的消息送来……”有人低声试探着问道。
克洛德伯爵看他一眼，眼神中已经给了他答案。
“万一没有援军……”他简直不敢想象，到那时克恩领面对的将是怎样艰难的境地。
“会有的。”克洛德伯爵说道，他像是在对近臣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
第二天一大清早，城墙的轮廓还在朦胧的晨光下若隐若现时，科瑞格人新一轮的攻城就开始了。疲惫地依靠着石墙的战士穿上他们血迹斑斑的甲胄，紧握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战斗一触即发，有如雨点般密集的箭矢从城下射来，被战士们用盾牌挡下，那些掺杂在箭雨中的锐利长矛，却往往会击穿或撞翻木制的包铁盾牌，给盾牌后的士兵造成出其不意的伤害。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突然，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一片尘土，并且越来越近。
这让战斗中的双方都有些愣神，来的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
等那卷起尘土的一队人马越靠越近，克恩领的士兵激动地高喊道：“是赫尔德的旗帜！我们的援军来了！”
士气陡然振奋起来，疲惫的战士们眼中又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们要击退敌人，去接应援兵！
赫尔德王国的援兵到达，实在是有些出乎科瑞格人的预料。对于赫尔德王国的军事实力，科瑞格人已经得到了颇为详尽的资料，可以说，这么匆忙的时间内，他们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征集到足够抵抗科瑞格人的士兵，况且科瑞格人已经陈兵克恩领，距离赫尔德王国的都城也没有多远，他们竟然肯分兵来救克恩领，都不怕科瑞格人将来一鼓作气打到王都吗？
另一边，克洛德伯爵终于与援兵会合，这次来的援军首领竟然是利奥王子本人，他不只带来了一批人马，还有许多崭新的、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守城巨弩，可以替换科恩城城墙上损坏的那些。
不仅如此，利奥王子还告诉克洛德伯爵，这只是第一批援助物资，还有一些更沉重不便运送的物资，落后在他们之后，连同押运那批物资的援兵，相信很快就会抵达克恩领。
克洛德伯爵十分激动，他没想到这援助是如此的及时和慷慨，简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不过随即他就忧虑起来，赫尔德王国拿出这样多的士兵和军用物资支援克恩领，国内守卫空虚，会不会被科瑞格人趁虚而入？
利奥王子叫他放心：“这并不是赫尔德王国一力承担的。我这次带来的军队，就是由赫尔德、卢萨亚、格罗根、阿斯尼亚斯等各个王国的士兵组成的，大多数军械也是翡翠郡的安珀女公爵无偿捐助或是低价销售来的，他们那里的武器装备制作精良，就连这守城巨弩，同一型号的零件甚至精准到可以相互替换。同样规格的盾牌，翡翠郡的能承受更更近距离长矛的戳刺而不损坏。”
克洛德伯爵眼睛一亮：“这就是说……？”
“没错，”利奥王子肯定的点了点头，“北境联盟之事进展顺利。”
“太好了！”
――――
随着援军到来，克恩领的士兵得到了补给，压力随之减少，科瑞格人的攻势也变得没那么猛烈，他们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随着新的局势改换战术。
“听说北境这些国家成立了联盟，联盟的主导者还是翡翠领的那个女领主？怎么，他们要给伦斯特帝国的附庸做附庸吗？”科瑞格首领阿克塞尔的弟弟凯托面带不屑，大声道，“我看他们的骨气还不如畜圈里的绵羊！”
有人紧接着附和道：“这正是因为他们怕了我们，我们稍一动作，他们就吓得抱成一团，他们清楚自己那些懦弱的士兵阻挡不了我们科瑞格的勇士。”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阿克塞尔打断了众人对北境几个国家的鄙夷和嘲笑，“我们应该认清，他们的联盟确实有了效果，阻碍了我们前进的脚步。是应该继续围守克恩城，还是改换目标。”
科瑞格人以机动性闻名，如果他们不是要占领土地，只是攻打和掳掠，北境即便结成一个联盟，相互支援，也绝对来不及在科瑞格行动完成之前反应过来。
但问题正在这里，科瑞格人和他背后的资助人现在的目的就是占领土地，那最好还是将属于战略要地的克恩领打下来才没有后顾之忧，这肉眼可见是一场持久的硬仗，现在就已经让尝多了胜利甜头的科瑞格士兵相当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阿克塞尔看见坐在下手的工程师奥洛夫似乎有话要说，开口问道：“奥洛夫，你有什么想法？”
奥洛夫垂着眼睛看向桌面：“我不懂什么军阵和战术，我只知道，斯格瓦克河的丰水期要来了，今年的雨水不仅不少，还比那些正常的年头多上许多呢。”
阿克塞尔听到这样一番话，心念一动，陷入了沉思。
就这样，克恩领在等待下一波援军，科瑞格人在等斯格瓦克河的汛期，两边竟然达成了微妙的默契，只发生了几次试探性的战斗，局面彻底转变为围城。
进入八月，随着炎热升级，雨水也愈加频繁的造访这片土地。前几年的干旱仿佛是一场噩梦，如今大地终于醒来。
几场大雨过后，原本宁静的斯格瓦克河开始发生变化，水位悄然上涨。而在这时，又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
科瑞格人一直认为，他们是受神明庇佑的，不然不能解释天气为何总是站在他们这边，就如持续近三年的干旱使得他们抓住机会招揽人马，宣传教派，现在的暴雨又令斯格瓦克河水位暴涨，甚至冲垮了作为克恩领防御工事之一的几座桥梁，让那里的桥头堡得不到任何来自城内的支援，变成了孤岛。
科瑞格人立刻对这些城外的碉堡展开了猛烈攻击，他们的工程锥将碉堡的石块一块块敲碎，又在附近燃起大火，试图用浓烟迫使碉堡内的守军投降。
克恩城中的利奥王子和克洛德伯爵只能看着这一幕干着急，城墙上的抛射火力因为距离过远根本起不到作用，只有翡翠郡送来的几架巨弩可以稍微造成干扰，却也无法阻止克瑞格人的行动。
眼看着碉堡内的守军不得不被迫撤出，要将碉堡拱手让人了。科瑞格军队中突然出现了骚乱。
“轰！”先是一声尖锐的呼啸，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有巨大的力量从某处喷薄而出，火光四溅，烟尘弥漫，柯瑞格的士兵纷纷抬头看向火光闪起的地方，那是他们不久之前还牢不可破的营地，如今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四起的火光。他们眼中满是恐惧，这一幕简直如同天罚，叫许多人甚至丢下了武器，跪在地上祷告起来。
只有曾去过翡翠郡的那一批科瑞格人觉得熟悉，这个东西不正是那艘巨舰上搭载的，曾向他们发射过，并且险些要了他们首领命的火炮吗？
“首领，撤退吧！他们没有船，我们还来得及走！”战局转变地如此之快，凯托嘶吼着对阿克塞尔说道。原来克恩城的援兵早就到了，只是埋伏在他们的营地外围，只等着找准时机偷袭他们的后方。
“火炮，去抢一架火炮回来！”阿克塞尔怒吼道，弄不明白这东西是如何运作的，他们永远要被翡翠郡人按在地上像狗一样打！
等科瑞格人狼狈退军，克洛德伯爵终于见到了这第二批援军的领头人，那是翡翠郡的军士贝基，在刚才的那场战斗中，她就是其中一个操控着火炮的炮手。
此时的克洛德伯爵已经完全忽视了贝基作为女军士的奇怪身份以及她身上不同于常人的异族特征，他只知道，就是这样一群人，打退了险些将克恩领覆灭的科瑞格人！这样的战士应当得到他的敬意！
贝基却婉拒了克洛德伯爵的所有款待，叫人严格看守好所有临时借给克恩领的火炮，公事公办地完成安珀交给她的任务。
“克洛德伯爵，围城这么久，城内有没有出现瘟疫？”
克恩城人口众多，确实已经有了小股瘟疫的前兆，这也是克洛德伯爵现在如此激动的原因，科瑞格人再这么围困下去，城内必定要爆发严重的疫病，到时候不仅城池守不住，在可怕的瘟疫面前，城内的所有人都难以幸免。
了解到克恩城城内的严峻形势以后，随军前来的军医主管艾尔玛立刻与翡翠郡支援的所有军医一同行动起来，他们早就防备着这些，带来的物资中有许多防护品、消毒液和药品，军用装备和补给反而数量不多。因为他们都再清楚不过，只要火炮安然运送到克恩领，这场战斗的结果就几乎注定了，哪怕这只是翡翠郡造出来的第一批小型火炮。
克洛德伯爵愣愣地看着这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军医井然有序地指挥着他的手下士兵焚烧尸体、过滤水源、统计患病者、划出隔离区，展示出一副他从未见过的对疫病的防治和处理体系。
面对他的疑惑，利奥王子体贴地教给他当下最恰当的应对方法，那就是――
“全听她们的。”
第128章 花园晚餐
在佛蒙达城堡的会议室内，各个国家或领地的代表围坐在长桌旁，目标聚焦在面前的文件上，安珀坐在上首，能看到他们的表情皆是凝重中带着期待。
随着合约的最后一页被签署，盖下代表各个国家或领地掌控者身份的印章，会议室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场持续时间近两个月的联盟会议终于顺利落幕，得到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比较满意的结果。在庆祝晚宴过后几天里，这些远道而来的使团们就会陆陆续续的返回自己的国家了，接下来各国的军事和经济合作也将陆续开展。
晚宴过后，安珀回到自己的卧室休息。她喝了两杯酒，脸上有些发热，就推开了窗子，吹一吹从花园里来的凉风。
在她的号召（强制要求）下，晚宴用酒一律不使用香料酒，都是简单不加修饰的葡萄酒或者是纯蒸馏酒，香料酒味道复杂，特别适合用来搞事，往里面加口感又辣又苦的乌头都喝不出来，不少贵族都死在乌头毒酒上，换成澄清的葡萄酒就没有这种麻烦了，毒药提纯技术不到位，根本做不到无色无味，一入口就能尝出来不对劲。
安珀感受着仲夏夜的凉风吹拂在脸上，夜间的清凉中藏有一种柔和的温暖，花园里灌木丛底的阴影，合着斑驳的月光和婆娑的微风，像是微风吹动了一泓碧绿的湖水，这样的恬静顿时消减了不少应酬一天的疲惫。安珀深吸了一口气，在花草的清新气息中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烧烤味。
……是谁？
安珀也懒得叫仆人来，自己在房间里摸了一个望远镜，一寸寸在花园里探索起来。天已经黑下来了，却有一轮圆月在天空中闪耀，像一块透明发光的面纱笼罩在大地上，不至于完全黑暗。
更别提还有零星的火光为安珀定位，使她成功发现了这位偷偷闯进花园的不速之客。
那人背对着安珀的方向，看不清面容，不过安珀拿着望远镜的手微微上移，一眼就看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时刻警惕四周的狼耳朵。
又是这个小子！
安珀冷哼一声，她还记得这个叫维尔卡斯的有狼族血统的侍卫。真是胆大包天！上次纵容他与其他侍卫斗殴，没追究他的责任，这次就敢在花园里擅自烧烤！
她随手拽了件披风，就去花园里捉贼。
安珀连灯笼都没提，就是想狠狠吓唬他一下，不过可能是她的脚步声不够轻，还没靠近小贼身边五步的距离，就被对方敏锐地发觉了。
“谁？哦，是、是你啊。”看清安珀的脸以后，这声音很快就从警戒变成了心虚。
“侍女小姐，你是负责看管花园的吗？不然我怎么每次……”维尔卡斯苦恼地挠了挠头，“……都能遇到你。”
“是吗？”安珀慢悠悠地踱步过去，“每次都被发现了，没有被你逃过去的吗？我看你来这里，倒是很轻车熟路。”
狼耳青年揣摩着她脸上的表情，见其中没有怒色，顿时放下心来，眉眼间带着一丝试探和小心翼翼道：“真的，所以这次也放过我吧。”
安珀不说话，低头看他在地上生的柴火。
这人幸好还有点防火意识，柴堆周围垒了一圈石头，底下还挖了个坑，若有若无的香味就是从这下面的坑里传来的。
维尔卡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会意地从熄灭的火堆里扒拉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捧在手里献宝似地给安珀看。
“烤红薯给你吃，你别把在花园看见我的事说出去吧？”
安珀冷血无情，丝毫不为散发着甜软香味的烤红薯所迷惑。
“我不吃。”
“那你要什么……”狼耳青年有点急了，又在下一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他就这蹲着取烤红薯的姿势往安珀这边挪了两步，头歪过来，把耳朵送到安珀手底下。“呐，你摸吧。”
啧，怎么能拿这个考验领主呢？
但领主大人就是这样一个经得住考验的、心性极为坚韧的人。
她意志坚定地把手抽回来，审问道：“你的红薯哪来的？”
维尔卡斯老实道：“给厨房的帮厨挑水换的。”
他肉眼可见是个十分诚实的人，还从带着余温的灰烬里又扒拉出许多黑蛋蛋，主动交代。“不止有红薯，还有土豆。”
“柴火哪来的？”
“花园里有枯死的灌木。”
这都能解释他为什么在花园里烤土豆了。佛蒙达的城堡安珀不常来，疏于打理，花园也少人照料，有枯死的花草树木倒也正常。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刚过晚饭为什么要在这里烤土豆吃？难道领主没叫人给侍卫供应餐食吗？”
维尔卡斯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这里和别处不一样，不仅分餐制，食物还是定量的，我根本吃不饱……”
安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别以为这时候的贵族宴会有多讲究，其实在有些地区，还有许多贵族不用任何餐具，而是用手指头吃饭，只是规定了平民可以五个指头全都用上，贵族却不能让无名指和小指碰到食物。所以宴会也不是分餐制的，桌上摆有许多菜肴，除了供人食用的那些以外，还有不少花哨的看菜，像是连毛也不拔就端上桌的蒸孔雀。
在一场宴会中，是不必格外为侍卫和仆人准备食物的，他们吃贵族的剩菜，食用顺序按照地位高低排序，一般贵族享用完以后，轮到的是近臣和侍卫，然后是宠物和仆人，到最后反正不会有食物剩下来。至于那些地位最低的仆人，连残羹冷饭都吃不上也不稀奇。
翡翠郡这里，一向是提倡卫生和节俭的，所以没有看菜，餐食也是分配好的，保证能让一个成年人吃饱，不会剩下的太多，也不会把剩菜分给仆人和侍卫吃，他们都有自己的餐食。
唯一的问题就是，维尔卡斯作为一个兽人，他饭量比常人大的多，又没有人特别关照他，所以才可怜兮兮的在这里烤土豆吃。
这种事只要阿斯尼亚斯王国的使者派人向厨房打声招呼就行了，维尔卡斯却一直忍受到了联盟会议进入尾声，难道是因为他的异族身份，叫他们国家的使者不愿意为他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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