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断发
阁主用苗语飞快对阿图基戎说了句话。
叽里呱啦的,灵愫没听清。
她想离开,但那青年郎却强势扣住她的胳膊。
阁主拽住她另一条胳膊,又朝他说了句话。
阿图基戎却用标准的汉话回:“没礼貌的外来人。”
语气冰冷,声音低哑空旷,像是从深山老林里散出来的神秘祝祷。
俩男人继续交流,一会儿说苗语,一会儿说汉话,边说边抢夺她。
她像块被扯拽的布料,东倒西歪。
灵愫的暴脾气再也藏不住。
她甩开阁主,又挣脱阿图基戎的束缚,朝这位青年郎挑衅:“兄弟,有本事来干一架。”
阁主:???
“不知廉耻!”蔡逯愤恨地瞪着云淡风轻的原行遮,不过只是轻呵一声,瞧原行遮这满不在意的模样,心里更是烧起了一把火。
“走,跟我回去。天热,与某些人待久了,脑子难免不清醒。”蔡逯拽着易灵愫的手腕就往外走,临走前还刀了原行遮一眼。
易灵愫还未在原行遮的狂言中听出个好歹,蓦地被蔡逯一扯,手腕似是要断裂开来一般。偏偏这湖边亭与长街离得那般远,蔡逯迈得步子又那般大,易灵愫跟在身后,腿脚也不听使唤,来不及换步,竟要栽了过去。
“啊!”
易灵愫闭了眼,以为脚会被崴一下,手也会被擦出个口子来。再睁眼,原来她被蔡逯搀扶着,手正按在人家的胸膛上。
心跳愈来愈快,蔡逯明明满心紧张,生怕易灵愫出个好歹,可面上却冷若冰霜,甚至还讥笑着:“怎么?投怀送抱?你以为装可怜就能让我……”
话还没说完,易灵愫便借势猛地扑到了蔡逯怀里。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死死抱紧蔡逯劲瘦的腰,佯装可怜:“脚崴着了,走不了路。”
那般无辜的语气,那般纯真的眼神,任是一向行事狠辣的蔡逯都忍不住软了心肠。
“罢了,我同你计较作甚。不安好心的是他原行遮,行迹放荡,不知半点礼义廉耻。”话是狠毒,可还是认命一般,将易灵愫拦腰抱起。
“虽是崴脚了,可我还能再撑着走一段路。”易灵愫也知这话不在理,声越来越小,最后埋首在起伏的胸膛前,不再言语。
蔡逯见她这般乖巧可怜状,蓦地就想到先前养的那只莺鸟,心便软了下来。
“天热,待会儿回去后,叫你身边的女使端来一碗酸梅汤,解解暑。”蔡逯交代着。走得时候自然没有那般愉快心情,索性寻了一小道,大步走了出去。
易灵愫一直闷声不言,眼珠子却提溜转,也不把蔡逯的话放在心上,问什么都点头道好。这么一瞥,自然就瞧见了尚在树下与人高谈论阔的褚尧,许是在讲什么诗词歌赋。
说是不计前尘往事,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怎会轰然消散。每每瞧见褚尧,易灵愫便会想起那段悲惨日子。
她会的,只是琴棋书画,懂得圣贤道理,又不能升为高官,给褚尧致命一击。可蔡逯能,或是任一权势滔天的男郎都能。
易灵愫敛眸,“每每与慎庭哥哥相见,便总能见到褚家郎。我的思绪不碍事,只是这样下去,怕是会叫慎庭哥哥心里不悦。”
说着求人怜惜的话,可眸里尽是阴狠算计。可惜蔡逯看不到,只知道褚家那小子碍他的事。
“初八你我成婚,届时褚家也会到场。褚尧一副懦弱相,毋说娶妻生子,就是走仕途,也走不长远。”蔡逯说道,“日后你是诰命夫人,后院没人敢惹你。桥归桥,路归路,自然是见不了面。”
安着易灵愫的心,也是在威胁她。
易灵愫看清了蔡逯的心思,到底是苍穹之上的雄鹰,草原之上的野狼。平平淡淡几句话,竟把她与褚尧都威胁了去。
*
原行遮有何用意,易灵愫尚不清楚。方从蔡逯的车上下来,便叫秀云匆匆忙忙地送到了大娘子屋里。
正好是午后,来的不巧,王氏正午睡。
养娘见了,竟也不急,居然叫易灵愫立在门前稍等片刻。
“大娘子是等的急了,见二娘子竟还未回来,眼皮上下打架,这会儿已经歇了片刻了。”养娘解释道,一面叫易灵愫往前走几步,走到阴凉地等着,一面又使眼色叫几位小女使拿着蒲扇扇风。
“既是歇下了,为何匆忙叫我来?”岑日本就叫人心烦气躁,如今又吃了闭门羹,易灵愫语气难免冲了些,对着秀云,胡乱撒气一通。
秀云一脸无辜,道:“是养娘吩咐,叫我把您赶紧接过来的,不曾告知我大娘子歇下了。”
养娘嗤笑一声,“是大娘子的意思。大娘子见您成婚在即,怕您这脾性到夫家得罪人,这才想灭灭您的傲气。大娘子早便睡去了,眼下时候就快要到了,您等也等不了多久。”
“既是我阿娘的意思,那等便是。”易灵愫呼了口气,挺直身子,不再多言。
须臾,门便开了来。
“可是二姐来了?”王氏的声音遥遥传来,似是刚醒,话还有些含糊。
易灵愫说是,随即进屋去。见王氏掩嘴打着哈欠,便递了盏茶叫她漱口。
“是才回来罢?天这般热,你和蔡学士在东湖里走这么久,也不知出了多少汗。赶紧喝口茶润润嗓子罢。”王氏说道。
“阿娘也知道,我这身子,平日里若是不跑不跳,再热的天,都不会出汗。”易灵愫隐去了在门外苦等的事,说道:“东湖树荫多,恰有风吹来,倒是比院里还凉快。”
王氏点头,“那便好。你与蔡学士前脚刚走,蔡家的聘礼便送了过来。男女双方都不在,来的是素与蔡老交好的庆国公。蔡家重视这门婚事,聘礼摆满了后院。礼单也送了过来,光是清点聘礼,都花了我一上午时间。”这第二位托儿看起来确实是太过强壮了些。他这般豪气MM地走过来时,易灵愫差点就以为他是来跟她干架的。
“小娘子,俺方才特意看了你一阵子。你说得这么玄乎,俺都不信!”那位肌肉大汉说罢,颇为愤懑地用手拍了拍易灵愫身前的桌子。顿时,桌上摆的物什摇摇欲坠,幸好易灵愫眼疾手快,将那些物什都迅速地稳定下来。
“这位官人,您倒是冷静一些。奴家今日刚开业,您这一拍,差点把奴家这数日来的心血都毁了!”易灵愫劝道。
这大汉的演技也太好了,易灵愫心里直呼钱花得不亏。
“娘子也甭跟俺计较这些!出来摆摊的,哪儿来这么多事!”大汉声音粗犷,这话一出来,颇有找茬的意味。
他这一声,也引来了身旁更多路人的眼光。
“这小娘子见好就收罢!看她这小身板,到时不知是谁算谁的命!”一道不知名的弹幕飘过。
“看戏中。”
“我也想看戏。”
“反正也无趣,不如来看看会发生什么罢!”
……
易灵愫看着一道道弹幕涌现了出来,大部分都是看戏态度。看来气氛烘托到位了。
易灵愫清清嗓,开口道:“这位官人,你且莫急。你看奴家这招牌,说是算命,自然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行啊,既然你说可以算命,那不如就给俺算算!俺可告诉你,俺不信那些鬼东西!”那大汉说罢,双手往桌上一摆,挑衅似的看着易灵愫。
明眼人可见,大汉是想赖账。
“算命自然是可以,不过你还得先交几百铜板。”易灵愫说道。
“什么?岂有此理!你都没跟俺算呢,你想先要钱!我见方才那位小娘子过去,你都没要一分钱!你这可是戏弄于俺!”那大叔颇为不满,大嗓门嚷嚷着,让易灵愫耳朵都疼了起来。
“这位官人,奴家方才也说过了,那娘子是这处来的第一位客人,奴家于情于理都自然是给人家不要钱的。”易灵愫解释道。
“哼。俺告诉你,俺的铜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说要俺就给你啊!”他说罢,眼神颇为不屑。
“这位官人,你莫急。方才你一来就这般气恼,到现在你还是如此大嚷大叫,这就不得不叫我怀疑你的动机了!”易灵愫说道。
“动机?俺告诉你,你开个摊,就是让俺高兴的。如今你还敢说俺,这命,不算也罢!”他说罢就起身往回走,义无反顾,从他的背影可以看见他还是气呼呼的。
易灵愫看着那位大汉走远,叹了口气,一脸忧郁。
不错,这出不欢而散也是易灵愫的安排。
刚创业怎么可能一帆风顺?怎么可能每个过来看她的人都正好买她的服务?
故而易灵愫给这创业戏码增强了一些冲击力。
这出戏落幕后,一旁的路人再看她不免都带了几分同情。
大概是有人觉着一小娘子出来挣钱也不容易,他们居然自发地坐到了易灵愫摊前。
这下连托儿就直接省了去。
而本该出场的第三位托儿此刻蹲在巷子里看着外面的情形,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他见那边易灵愫一直没有什么暗示,也就按兵不动,继续蹲着。
“小娘子,你可否能给我算算近来的气运?”
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客人,是易灵愫面前这位没精打采的书生。
“这位官人,我观您面相憔悴不堪,又观您这书生打扮……”易灵愫沉默片刻,便又问道:“您可是要去赴殿试?”
“正是!”书生答道。
这书生虽面相憔悴,但穿着的衣袍却并不穷酸,甚至可以说是“稍有华美”。易灵愫一看,就知这人许是官宦子弟,但还是想要凭自己的能力走入仕途。
“您且放心,既然都走到殿试这一关了,那不也证明您还是学有所成的?”易灵愫笑眯眯地恭维道。
“不敢不敢,小娘子谬赞。鄙人也只是凡人而已,功名未取,何敢高称?”书生被易灵愫这莫名的称赞搞了个大脸红,连连摆手说道。
“不必自轻自薄。”易灵愫安慰道。
“不过您眼下一片乌青,可是读书时有了什么困惑?”易灵愫说罢,就见那书生头上飘过一句弹幕。
“确实确实,那书实在是太难背了!背一遍忘一遍,怎么都记不下来!”易灵愫也曾是一位苦学生,自然也懂得这位书生的痛。
还未等书生开口,易灵愫就又说道:“不必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书生背诵的字极多,这般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自然是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知晓。如今您要面对的,是多少人羡慕着的殿试,您紧易自然是正常的。人一慌,这脑里啊,就跟浆糊一般,全都忘了那些看过的字!”
“对,就是这样的!小娘子真是料事如神!”
书生一听易灵愫说到了自己心窝子里去,神情也激动了几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抱着随意试试的心态,竟然真的找到了个知心人。
这钱,他花得也值了!
“官人您也莫慌,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交给您一个好法子,殿试前您只当走马观花,将那书从前快速翻到后,不求全记,只图个清楚。您只要知晓每本书都说了些什么,这样便可。”
易灵愫虽是说得玄乎,但这也是她学生时代老师教过的一个好方法。
一直死记硬背,日复一日,知识早就进了肚子里。这时只需要个人给个鼓励,那么那位苦学生便会有了自信。
人有了自信,自然坐在考场上不会那么慌易,把题看错,把分白给。
易灵愫现在十分感谢自己面前这位是和自己有过相同经历的苦学生。要是一个富商大贾坐到自己前面,保不准她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小娘子,你说的都是真的么?”书生无比惊喜,他没想到,自己要做的事竟然这么简单。
“不妨再跟您说说,我观您面相清奇,眉峰转处,便是紫气东来之吉祥地。这是什么?这说明您这面相就告诉您,你将来必是成大财之人呐!”易灵愫瞎哄着他,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没个底。
她觉着自己招牌上这“算命”二字写得颇为不妙,她自己只能知道对面人内心的即时想法,却并不知二人分开后,他们又会想什么,会做什么,自己对人家的未来完全不了解。
而她自己却挂着“算命”的幌子,着实尴尬。易灵愫的金手指是“透视”,而这种技能,却恰恰最适合心理辅导。通过看人心里存着的问题,给予他们一定方向的疏导。
故而她这条路刚开始方向就错了,不应该是做“神棍先生”,而是该做“女讲师”,传播成功学鸡汤。
在易灵愫头脑风暴之时,对面的书生却早已乐开了花。其实他并没有太在意易灵愫说得是不是太玄乎,他此刻不过是想要些鼓励,而易灵愫正好给了他,他自然会开心。
“小娘子,谢谢您了!听您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啊!”书生激动地对易灵愫说道。
“小娘子,我问完了,现在心胸豁然开朗。我觉着自己定能榜上有名!”书生说完,又颇为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您看这,要多少钱啊?”果然人说起钱来便会分外卑微。
虽说这书生看起来家境尚可,可人家明显是勤俭节约的人,是靠自己赚钱养家的人。这富家子弟脱离了父母的金钱支持,其实也就与市井穷人一般。
易灵愫听到书生问话,脑子清醒了过来。
在北宋至少是在仁宗年间,一贯钱是一千铜板,又即一两银子。易灵愫刚开业,要价太高会遭人埋怨,太低又挣不出个本钱。不如就定个半贯钱,也就是半两银子?
不行不行,银子对百姓来说都是太贵了。何况她也只是恭维了几句,并未说出个什么有含量的话来。刚开始要价低一点,后面名气有了再涨价也不迟。
“罢了,看你与我有缘,不妨就收你四百铜板,可行?”易灵愫开口道。
“什么?小娘子?你要价这么贵?”书生十分惊诧,摸摸自己身上的钱袋子,咽了口唾沫。
“这位官人,您可是要知道,您脚下的,可是咱大宋东都汴京城的地。这靠近官家之圣地,自然物价也是要贵上那么几分。何况我给您算算,您也高兴了,来日高中也定是板上钉钉的好事。官人我跟您说,您这四百铜板,可不是给奴家的,那是给咱官家,给您的大好未来的!我估摸着,用四百铜板买一功成名就的后半生,谁轻谁重,您自然知道!”
易灵愫发挥着自己忽悠人的本事,说得那书生有些动摇。
“何况奴家这小摊刚开业,您这钱一摆,也图个好兆头不是!”易灵愫说道。
“好罢好罢,也正如你所说,为了我的功名。”书生一咬牙,把钱往桌上一摆,易灵愫见状赶紧收了起来,生怕人反悔。
“您慢走!下次有事,还来咱这处!”易灵愫殷切地说道。
书生嗫嗫嚅嚅,也没说出个什么,转身快步走去。
可易灵愫还是看到了书生头上的一条弹幕。
“这小娘子就是来吃人钱的,下次再也不来了!”
什么?这心口不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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