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与孤,守好你的本分,不要忘了规矩。”蔡逯看见蔡昶晃着身就要走,出声提醒了一句。
哪知这句话叫蔡昶一瞬之间便清醒了大半,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窥见车中春色后,满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是……嫂嫂?”蔡昶靠在马身上,歪头晃着酒罐,朝被蔡逯仔细护在怀中的易灵愫眨了眨眼。
随即,蔡逯那轻鄙的轻笑声传来。那声嫂嫂尾声悠长上翘,只这一句,蔡逯便清楚了他的心思。
不等易灵愫回话,蔡逯便把车帘给拉了下来。
赶路的马儿嘶鸣一声,马车又驶向路来。
长街大路通南北,蔡昶要如何回家,蔡逯并不关心。
“这位是蔡二哥么?”车内一片静默,易灵愫偏偏问了这句。趁着蔡逯分心,又赶忙窜了空子从蔡逯怀里跑了出来。坐在车内一隅,离他远远的。
“你很在意他么?”蔡逯伸手一勾,易灵愫便又坐到了他身边。
到底是岑夜,再凉快的晚夜也能叫相拥缠绵的人出层薄汗。易灵愫没回话,避开蔡逯锋利诡谲的眼神,拿着一方小帕,覆在蔡逯的额前。
“是因为慎庭哥哥,才想要去了解。”易灵愫往前倾着身,手压在蔡逯的衣袖之上,抬眸望着他。
车内一盏暖灯,恰好映在了易灵愫的眼眸中。眸中焰苗跳跃,陷在一片暖黄之中,话也动容。
“家弟不懂事,叫你看了笑话。”
果真如易灵愫所想,说到家事亲戚上去时,蔡逯便成了那位克制疏离的君子,恍若不欲把太多的人事说给她听,或是故意在隐瞒着什么事。
易灵愫觉着车内实在闷热,无意间舔了下唇,如愿瞧见蔡逯呼吸都难耐了几分。
“慕哥儿才是不成器的顽童,不好好读书,成天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易灵愫刚把帕子折起来收好,手便被蔡逯牵了起来。
蔡逯一素喜爱捏着她柔软的指腹,打着圈,甚至连那菩提珠都忘了盘。
“他才几岁?这般小的年纪看不出什么用功不用功的。少不经事就叫他去玩乐罢,之后再到学堂里好好读书,日后入国子监升太学上舍生,这读书生涯才算起步。”说到慕哥儿,蔡逯能想起的只是那个缠着易灵愫撒泼要抱的野孩子。说叫他好好读书,也是想叫慕哥儿离易灵愫远些。
易灵愫看破不说破,“慕哥儿不开窍,哪里是为官的料子?门第有了,应试又过不去。”
“这有何难?”蔡逯瞧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不过入个太学而已,我说他能入,他便能入。”
走后门叫蔡逯说得这般轻松,话罢更叫易灵愫清楚了蔡逯的地位。
朝廷三相之一,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榜前被无数贵家看中的小婿,期集①时名刺②被官家要过的状元郎,都给了蔡逯翻云覆雨的底气。
如今,他一句话便保了慕哥儿日后的为官路,王氏一心念的事就这么被解决了下来。
不过男郎的嘴惯会骗人,易灵愫只是点头道好,不欲多说。
*易灵愫闻声摆正了姿势,抬头看见一小官人。
那男子意气风发,人瞧着聪明机敏。虽说那人穿着一身普通的圆领袍,可易灵愫还是觉着他身上隐隐透露出一丝金贵的气息。
就因为这位小官人头上的鎏金弹幕。
“褚尧之子・蔡逯好友・褚尧”。
这话简单明了,让易灵愫一下子就知晓了站在她面前的此人。
北宋有位宰相名叫褚尧,而褚尧的长子便是她眼前的庞元鲁,字便是弹幕上显示的“之道”。
他出现在这汴京城,想必也是同蔡逯一般,都是为了三月尾的殿试吧。
“官人请坐。”易灵愫见那人还站在,便赶紧让人坐。
褚尧听罢,毕恭毕敬地坐到了那凳子上去。他双手放到桌上,瞧着倒像是来谈判一般。
“官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还是来找我算上一卦?”易灵愫问道。
也不知道这位官人前来,是否同上一位书生一般,都是“考前焦虑症”。
“非也非也。”褚尧摇摇头,眼飞快地向四周瞟了几眼。
易灵愫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边热闹已经退尽,方才还有数人关注着她这小摊,现在也没几人再来往这边看了。似乎是玉仙观那边办了个什么活动,人都往街对面涌去了,这边倒是稍显冷清些。
“怎的?”易灵愫不解地问道。
“这位娘子,鄙人有一事相求。”褚尧这话出口,脸红了几分。这话中似有难言之隐,褚尧的神情尽显纠结。
“这位官人,奴家这薄本生意,哪儿能让您找我相助呢?”易灵愫一脸不可置信。她来这只是做生意的,若是褚尧找她帮什么人情忙,她该怎么办。
褚尧见她的反应在意料之内,便不得己使出了自己的大招。他身子微微前倾,用只有二人之间能听见的声音说:“易家三小娘子,我可是知晓你的。”
这话说罢,易灵愫微微一愣。
她觉着自己马甲护得挺好啊?怎么这么容易就给人识破了?况且她之前也不认识褚尧,原身也未曾提及这人。
难道,他私自去调查了她?
“你怎么……”易灵愫不解,一时警戒之心便升了起来。
“若是你这番是来砸我的摊子,我劝你要三思而行。”易灵愫语气冷了下来,全然不似方才招待客人的言笑晏晏。
“小娘子莫急啊,听我把话说完。”褚尧见她急了,也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方才所说的有一事相求,并不是冲着你来的。”褚尧语气郑重,带有歉意。
“不是找我的?那你是……”
“实不相瞒,我对二娘子倾慕已久,此番,便是……”褚尧说到二姐那处,一脸羞涩。
这话说完,易灵愫一下子便知晓了褚尧话中的意思。
他是想让自己牵线搭桥,更进一步地追求二姐么?
“如此这般的话,那我也只能告诉官人,我二姐现今并未有婚配。若是你倾心于她,执着追求的话,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这情爱之事讲究的都是你情我愿罢了。你与二姐之间的事,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易灵愫说道。
她这也是实话实说。自己毕竟也是刚穿过来,与二姐的关系还称不上是亲密无间。何况现如今她自己的事还理不完,更别谈帮他人做事了。
最重要的是,她也没有多少恋爱经验。这样帮人家到最后说不定还落不到一丝好处。
“三小娘子,你先别急啊,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褚尧见她一口回绝,不免有些着急。
从他心动那刻起,他便立誓一定要将易晓棠娶回家。可易晓棠对他这爱意也只是置之不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何等地位。
如今遇见这日日同他心上人亲近的易灵愫,他自然是想抓住这大好时机的。
“小官人呐,不是我说,若是你动情已久,不妨直接找我二姐聊会儿天。我这边再助力,也是不顶事啊。”易灵愫说道。
可她又没有暗恋过旁人,自然不懂这单相思的苦痛。她一直以为,喜欢便去追,追不到下一个更好不就行了么,为什么非要这么纠结呢?
“这……”褚尧被她怼得不知说什么好。
褚尧他早已将易灵愫当一家人的。他是蔡逯的好友,自然知晓易灵愫是蔡逯还未过门的夫人。这层层关系交织在一起,二人总要是有些联系的。
“罢了罢了。”易灵愫看着褚尧这一副踌躇的模样,不知怎的就心软了下来。
而褚尧听到这话,眼都亮了起来。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她就暂且帮帮这情场中的失路人罢。
“你可不要做过多的期待。我的意思是,若是你有什么给我二姐的书信之类的,我倒是可以帮帮你,送到她手中。但你可千万不要多想啊,让我给你俩在明面儿上撮合,这我肯定是不会做的!”易灵愫说罢还特意点点头,显示自己的坚定。
“好好好,如此便够了。”褚尧强忍着笑意,应答道。
易灵愫见状,便又提了个要求:“我给你个外男传信,可是万种不便,庞小官人可得给个报酬。”
“自然。”褚尧说罢,拿出一个鼓着腰的钱袋子,放在案桌上。
易灵愫这话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谁曾想褚尧还当了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想了又想,便说道:“在三月尾前,兴许我是每日午后这个时辰都要在这处摆摊的。这段日子,若是你有什么酸诗啊情信啊,都可以交付于我。”
“三月尾?这么快?”褚尧问道。
“小官人,三月尾你不还要去赴一场殿试么?”
“殿试?你怎的知晓我是要去赴殿试的?”褚尧问。他二人可算是萍水相逢的,按理说,易灵愫应该对他一点儿都不了解才对。
“小官人,你看看我这招牌。既然走的是算命这一条路,再怎么着,也得学个花拳绣腿罢。”易灵愫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慌。她知晓这事,自然是金手指的帮助。
“原是如此。”褚尧讳莫高深地看了易灵愫一眼。
“这样罢,四月十四便是乾元节。若你行程不急,不妨那日约我二姐出来,这可正是个好时候。”易灵愫出着主意。
只是二姐尚未婚配,与一陌生男子佳节同游,易父未必许可。
易灵愫说罢,才觉这简直是个馊主意。
“乾元节?倒是可以。”褚尧却对这个提议非常满意,连连点头。
“罢了,我也只是这么说一句。至于二姐会不会出来,那便是你的事了。”
“这是自然。”
二人一番对话后,原先那小男童便趁机跑了过来。
“娘子,时辰已到,该起身快些回府了。”这男童脸上尽是怯懦,仿佛晚回去一刻,自己就要被生吞活剥似的。
“时辰已到?你这摊还没开业半刻呢,就要收摊了?”褚尧打趣道。
“你不懂,我这可是偷摸出来的。”易灵愫说罢起身,又对那男童说道:“这些物什你叫那巷子里的人收起来,明日早些摆好。”
“是。”男童应道。
褚尧见不远处的巷子里突然走出几个强壮的男子,正向这摊位走去。
“既是如此,三小娘子,告辞。”褚尧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眼见着易灵愫就要回府,他自己也得尽快告辞。
褚尧行了个礼,就转身走去。易灵愫看了他几眼,貌似是走到了玉仙观中。
这边易儒看着几位壮汉在忙,交待了一些事便走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一路颠簸。易灵愫拿出钱袋子,数了数自己挣的血汗钱。
今日挣得四百铜板,还算尚可。
易灵愫一路上一直盘算着自己往后的创业方向。摆个路边摊未免有些寒碜,再说初春多雨,路边摊受天气影响大,稳定性差。
不妨租一间屋子,权当开个小诊所。不过鉴于今日这算是失败的创业经验,她以后绝对不能往“算命”这个方向靠拢了。这算命可谓是一门玄学,如今她自己又腹中空空,自然是不能胜任“算命先生”这一称号的。
索性多搬搬水缸,稳定一下技能。她的技能,让她更能知道人的内心真实想法。不妨就从这一点出发,当个熬鸡汤的半吊子讲师算了。
就易灵愫现在的水平,当个心理医生算是够艰难。她之前也没经历过专门的系统化训练,仅凭着金手指还不足以让她飞黄腾达。
看来还是要慢慢改进……
*
城南距易府也有一段距离,不过车夫找了小路过,时间也自然节省了大半。
易灵愫下车后,匆匆走到内院,生怕别人逮住她。
不过说也正巧,易灵愫来时正碰上出来散步的二姐。
“回来了?”二姐含笑说道。
“啊,嗯,回来了。”易灵愫想着方才她与褚尧的对话,不知怎的,一时不敢直视二姐。
“瞧你这样子,还没经过大风大浪呢,就蔫了吧唧的。”二姐打趣道,一面走到易灵愫身旁挽起她的手臂。
“今日可还顺利?赚到钱了么?”二姐问道。
“赚了四百铜板。”易灵愫说罢,将身上的钱袋子取下交到二姐手中。
说罢,似是觉着这钱太过寒碜,易灵愫羞得低下了头。
“无妨无妨,开业第一日就赚到了几百铜板,已经是非常好了。”二姐看出了易灵愫的窘迫,真心夸赞道。
“我以为我计划得已是很完备了,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总要出些茬子的。”易灵愫说道。
二姐见她兴致不高,寻了个有趣的话题说。
“好啦,莫要伤心了。我有一趣事说与你听,你可愿意?”二姐将钱袋子还给易灵愫,拉着她就往自己房中走。
“嗳,怎么把我往你屋里拉呀?”易灵愫问道。
二姐看似娇弱,力劲却实得很,一时倒是让易灵愫挣脱不了。
在屋门关上的一瞬,二姐瞬间将易灵愫反推到一旁的墙边。
易灵愫被她这一动作搞得措不及防。二姐比她高些,所以此刻她得稍稍抬头才能与她平视。
“怎,怎么了?”易灵愫的声音有些颤抖。
二姐的呼吸与她的交织,热气传到她的脖颈,有些发痒。
“你跟我说,今日,你是否见到了他?”二姐问道。
“他?”易灵愫脑子飞速转着,不会是那个人吧?
“他,就是你心中想的那人。”二姐挑了下眉,说道。
亥时一刻初,易灵愫终于回了府。养娘一见,赶忙上前来。
“娘子,家主吩咐的事今晚就要开始做了。”养娘跟在易灵愫身旁,不顾秀云的阻挠,往前挤着。
“明日再说,什么事都没有沐浴要紧。”易灵愫作势打了个哈欠,摆摆手。
养娘听罢,心里一阵郁闷,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哄着:“也成,娘子您一边洗着,我一边给您说着。热水一放,屋里一热,这些事也好说。”
秀云许是没听懂,拉着养娘就往一旁嘟囔。
不过是握雨携云的房中术罢了,上辈子她觉着婚事不要紧,全当耳旁风。她学算术倒是学得慢,可这房中术一点就通,那些花样了如指掌,就是没心去找人试。
能在沐浴时说教的物什,还能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易灵愫一想便知。不过碍着是王氏的意思,也便默许了养娘的行径。
她的身子沾了热,总要变了个色来。原本肤如凝脂,染上热气腾腾的水,顿时成了一株海棠来,脖颈往上,都沾了粉红。往下无尽绵延,引人遐想。
若不是催得急,养娘也不想赶鸭子上架一般趁着人沐浴的时候多说话。
养娘站在屏风后,拿出了个小匣盒儿,随即拉出一串铃铛。
不过那物件叫缅铃。外形如铃铛,最里面裹着的是水银少许,外面镶一层金,圆润精巧,遇热则跳动不止,叫人酥麻不堪。
56/74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