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劝她回家,你一句,我一句。
鹿溪逆反心理反而上来了,嘴唇蹦紧,眼神流露出一丝不甘心,还未开口,灼华已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扶着额头。
“我爱去哪就去哪。”果然,鹿溪往门口走,“你如果没空,大不了我自己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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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城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曾经的妖域只是一片森林与峡谷组成的自然风景,后来妖族势力渐强,仿照凡间繁华王都的格局,建造一座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城池,长约二百里,宽约一百里,是人族王都的五倍面积。
一入城,最引人瞩目的是万千楼阁,高耸入云。鹿溪仰头观望,顿时发出没见识的惊叹声,居住荒凉森林的小鹿妖,哪里见识过如此奢华的宫殿高楼。
还有这纸醉金迷的喧哗世界,她兴高采烈拉住灼华的手,往最高的楼飞奔,一路上大街小巷交错,妖怪拥挤、她的裙摆飞扬,嬉笑着经过一座座商铺和市集,还没到目的地,便忽然停住脚步。
小鹿妖心性不定,转瞬间又被市集五彩缤纷的珠宝吸引注意力,她留恋地瞥了几眼,却没有捡起某件珠宝仔细打量。
狐狸姐姐说了,不周城的所有东西都要钱,她没有钱,只能远远看几眼。
掌柜说可以拿起来试戴,但她担心摔坏了,若拿不出钱,那些妖怪会把她撕了。
鹿溪踏步离开。
“等等。”灼华忽然喊住她。
鹿溪扭头看他,面露不解:“你要买什么?”
灼华低下眼,手指掠过珠宝摊,捡起一枚手镯,是她刚刚盯了最长时间的一枚,他对脸颊长了羽毛的鸟妖老板说:“我买了。”
鹿溪等在一旁,他付了钱,漫不经心说:“伸手。”
她指了指自己:“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灼华莫名道。
【还以为他要送黍离呢。】
“……”他一个大男人,送另一个男人首饰,像什么话,亏她想得出来。
灼华气结,见她还不伸手,直接握住她的皓腕,强行套了进去。
接下来这一路,鹿溪被他强硬地套上许多首饰,整个人流光溢彩,她说不要了,他却当作没听见,非常贴心地说:“男人送礼物,收下便好,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只需夸我的眼光好,说自己开心就好。看到你开心,我也高兴。”
【那其他男人送,我也要来者不拒吗?】
灼华脸色不好:“不准!”
鹿溪莫名其妙地抽出自己的手。
【我怀疑他做了亏心事,不然不会突然送那么多东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灼华仿佛心口被刺了一刀,面无表情往她的嘴巴里塞了一个馒头,她的注意力都在吃的上面,心声也静止了。
之后,走着走着,鹿溪迟钝地发现黍离不见了。
“他人呢?走丢了?”她向四周眺望。
灼华掐了一把她的脸:“走了也好,乱花迷人眼,他大抵被哪位姑娘吸引住了,别管他。”
他都这么说了,鹿溪自然相信他。
她心性简单,别人说什么都信,何况是相处多日总是照顾她的灼华。
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街上,她随性自然,迎风撒开腿奔跑,快快活活地长了许多见识。后来与灼华逛市集逛到华灯初上,她觉得所有东西都是那么新鲜,让人停不下脚步,难怪狐狸姐姐总爱来不周城玩。
入夜后,风凉了些许,鹿溪站在市集口缩了缩脖子,灼华瞥见她的动作,立刻从储物袋掏出一件披风。这是他常穿的红色款式,鲜艳如火,衬得她的脸白得发光。
给她绑系带的时候,鹿溪的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空气的温度似有些升高,若有若无的暧昧席卷。
灼华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锁骨,两人都抖了一下。
春日的空气仍有些冷,他的手却好烫,鹿溪的脸都被烫得红扑扑的,热度往上升。
灼华盯着她看了一会,微微突出的喉骨上下滚动,很长时间移不开眼。
路旁行走的妖怪们成了模糊的背景,吵闹声失了音,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
鹿溪完全掩饰不住心底的情绪,心跳特别快,身体从下往上升起一股热气,她不明白为什么,嘴唇往上扬,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灼华状似比她平静,继续认真地穿系带,却也是勾起唇角,眉眼柔软。
时间变得缓慢,灼华打蝴蝶结的最后一下,鹿溪见他的手放下,眼神浮起淡淡的失意,觉得还不够,心头飘过酸甜的滋味,愣愣地看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是有什么魔法吗?
灼华轻声说:“我以前从未跟姑娘逛夜市,不知该如何才能讨姑娘家的欢心。那些人卖东西,我便买了许多你可能用不上的宝物。如果你有其他想做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鹿溪也不太知道自己要什么,只顾点头,又逛了半刻钟,她终于知道想要什么了。
一家商铺的墙面,琳琅满目垂挂工艺品,同心结,梅花结,扇面,手工核雕,都是些小巧精致的玩意。她视线扫了一圈,指了指同心结说:“我喜欢这个,挂在床架上好了。”
猴妖掌柜迎上前:“这位客人好眼光,同心结取永结同心之意,两位琴瑟和鸣,今夜添一份吉利的彩头,祝你们白首相约。”
她一听,忙放下了:“我们不是夫妻。”
灼华站在她的身后,听到她的否认,眼神微微暗了暗,猴妖掌柜尴尬地讪笑了两下。
灼华问:“红绳如何卖?还有木雕。”
猴妖忙答:“一副两枚妖石。”
灼华掏出钱买了,鹿溪的心跳愈发厉害,明知故问:“你、你要红绳做什么?”
红绳和木雕有许多做法,不代表他做同心结,也可能是梅花结和双环结。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悄悄握紧手,胡思乱想间,她感觉自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灼华却不答,笑道:“我教你一起做,等会你便知道了。”
两人找了间酒楼的包厢,入夜她尚未吃饭,一桌子桂花糕,小米粥,野草头,松香草……都是些她爱吃的。
如果是以前,她会拾起筷子立刻开动,干饭最重要,谁也不能阻止她干饭,可今日,她一心将注意力放到绳结上,觉得没什么胃口。
厢房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楼下熙熙攘攘的吆喝声,传至耳畔,一盏连一盏的灯笼,蔓延至遥远的高楼,像天上的星河坠入人间。
厢房格外安静,灼华低头,手指灵活地裁剪整条红绳。
鹿溪拿着个木雕,不懂这是干什么的,灼华看她无所事事,慢悠悠道:“坐过来点。”
她听话地移凳子,往他这边靠近,他又道:“再近点。”
一声声的催促中,两个椅子挨在一块了,然而他摇了摇头:“还不够近。”
鹿溪恼了,这让她往哪里移,移到他头顶上去吗。
他却唇角弯了弯,忽然用手心贴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的上半身整个往他这边倾倒。
在这一刹那间,她睁大了眼睛,侧脸撞到他的胸膛,他的颊侧抵住她的脑袋,唇似有若无地轻蹭了一下。
他的唇瓣温热,与她的皮肤接触的一刹那,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浑身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灼华做完这些举动,神情依旧十分自然,好像不过是随手与朋友间的互动而已。
鹿溪看他这么平静自若,努力表现出自己见多识广什么都不意外的样子。
他看她这幅刻意的淡定,轻轻地笑了声。
指间的红绳打了一个活结,鹿溪的手指被他握住,全程呆呆的,顺着他的力道,用另一边的绳头从活结中穿过。
重复多次后,一个同心结在两人面前形成。
永结同心,白首相约。
鹿溪看着同心结,想到它的寓意,心跳又快了些,小声说:“猴妖说了,夫妻间才用这个结。”
灼华神色如常:“我只会打同心结。”
“……”她抿了抿唇,神色划过失望。
灼华把同心结放到她的手心,声音轻轻的:“因为今夜,我只希望会这么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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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在木雕上刻两人名字的时候,鹿溪无所事事坐到饭桌前。
屋子四季如春,一桌子的饭菜,尚未凉透。她捡起一片松香草的叶子,嚼了嚼。
叶子比以前更甜了,更好吃了,从舌腔甜到胸口,若有若无的淡香萦绕,她胃口大开,一整桌的菜全都吃了个干净。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灼华也刻好了名字,他将木雕系在同心结的坠子底下。
离开不周城的那个夜晚,远处是喧哗的街市,热烈的烟火在半空中升起,而厢房静悄悄的,两人没说一句话,漫天的星光落了他们一身。
鹿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记得这么一个晚上。
也许这只是漫长人生中平淡的一个夜晚,可是有些瞬间,值得一辈子思念。
在这个繁华如梦的不周城,他亲手将同心结系到她的腰间。
希望与她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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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木屋的第二天,鹿溪变得有些奇怪了,给自己倒水的时候,忽然想到他,莫名其妙笑了起来,水咕噜咕噜倒满杯子,溢出桌面也没及时发现。
他不见的时候,总担心他一个人跑到陌生的地方,被其他妖怪欺负。
他推开门的刹那,她会格外的激动,一日不相见,如同一年不见,真希望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身边。
两人的关系算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她不清楚,因为谁也没戳破之间的暧昧。
哪怕做了同心结,他不曾亲口说喜欢她,她总觉得缺了什么,好像只有说了这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才算真正的明朗。
狐狸姐姐什么都懂,灼华不在的时候,她往森林的另一个方向跑,去问狐狸姐姐。
屋子空荡荡,妙娘不见了,这也不是稀奇事了,妙娘经常出没不周城,可能会情郎,一时流连忘返忘记回来了。
鹿溪收回心思,转身正要离开,妙娘却突然飞到门口。
她的脸色苍白,像受了刺激,看到鹿溪时,拉住她的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去过不周城?”
鹿溪回答:“去了一次。”
妙娘抓住她的手一紧:“下次别去了。”
鹿溪不太理解地歪了歪头:“为什么啊?”
“法阵被人破坏了,现在妖王正在盘查这几天进入不周城的妖怪,如果守卫来你家询问,你要老老实实地把遇到的人,不周城去过的地方都说出去。”妙娘仔细叮嘱,“他们带了测谎的宝珠,你的手放到上面,说了谎,马上就会败露,所以千万不要撒谎。”
鹿溪觉得自己老老实实逛了一次夜市,法阵的破坏,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不太放在心上,点了点头。
妙娘神思恍惚,大概在城内经历了许多乱糟糟的事情,现在不适合提起感情事,鹿溪与她聊了一会天,等她转移了注意力,这才返回家。
鹿溪作为妖域的妖怪,生活的森林与不周城完全是两个世界。不周城出了事,她也无所谓,继续过自己平淡的小日子。
哪怕天塌了,还有最厉害的妖王顶着,哪怕妖王像魔尊一样殁了,下面还有千千万万的妖兵妖将,她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小妖怪罢了,只要不周森林没有烧毁,她就不着急,森林才是她的家。
傍晚,灼华回到木屋,她问灼华:“不周城的法阵是不是被仙族破坏了。”
虽然不管她的事,她难免有些担忧,怕那个凶神恶煞的神君,殃及池鱼,把她的森林给烧了。
灼华低声:“别怕,你不会有事。待在家里就好,我在外面设下了结界。”
鹿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内心冒出一个迷惑,她又没干坏事,行得正坐得端,为什么要设结界专门阻拦妖兵?
灼华心虚地移开视线。
第三十一章
鹿溪想好了。
灼华这几日经常不见踪影, 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几乎找不到时间,去问他怎么看他俩的关系。
同心结都送了, 可两人的关系好像与以前没多大的变化,他不曾做出特别亲密的举止, 甚至十日有九日不在她的木屋中, 这让她对他们的感情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受。
他们像在一起了,又好像没再一起。
第一次对男人心动的小鹿妖, 没想到感情是这么的酸甜复杂, 像吃了酸涩的果子,不安至极,又像回味的蜂蜜, 甜蜜的满足。
鹿溪盯着他俩亲手制作的同心结, 思绪全被灼华占据, 一会儿莫名其妙笑, 一会又惆怅叹息,比天边的云还多变。
自从他设下结界,别人进不来木屋, 她亦出不去,没办法去问狐狸姐姐怎么处理男女之间的感情。
她觉得两人的关系, 总得有一个主动。
灼华曾说他不懂讨女孩子的欢心,他也是第一次喜欢人, 可能在他的心里, 送了同心结就代表关系的确定。
但小鹿妖不这样认为, 她不了解他, 他的很多过去,对她来说, 是一团摸不着的迷雾。
她怕他突然消失了。
怕他只是冲动之下,送她同心结。
她想要两人互诉心肠,彼此坦诚,喜欢一个人,忍不住想要了解他过去发生了什么,她也想告诉他,她生活在不周森林的快乐和困难,他们之间,不能只有一件同心结相连。
需要很多很多的东西。
鹿溪擅作主张,从地窖拾起一个红苹果,与同心结放在一块,等他回来了,她决定邀请他一起双修。
她没有双修的经验,但听狐狸姐姐说,这是相爱男女最寻常的事,可以增进感情,也可以加强妖力,好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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