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朱婉笙全程都未看她,像是对方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朱婉笙还是笑,“江湖道义,你们如此…弱,也能做江湖侠客?”
这话一出,戳痛了那女子,她眉头一拧,胸口便开始起起伏伏,“我们再如何不堪,也比你强...”
女子因还处于半麻醉的状态,骂人的话说出来软绵绵的,像是发怒的小兔子。
朱婉笙终于抬眸,扫了她几眼,突然靠近半俯身,捏上她的下巴,手指带着劲,她的红唇都被捏得有些变型。
“我要是有时间是可以陪你们玩一玩,慢慢问,可我现在还有事,只好暴力一些,你们也别怪我,毕竟――冷血朱婉笙嘛…”
朱婉笙狠狠一捏,女子吃痛哼了一声,嘴唇被迫张开,朱婉笙也在此刻将一橘色药丸丢入她口中,又逼迫她合上嘴巴。
女子怒道:“你下药?卑鄙无耻?”
朱婉笙笑笑:“这不是你们月阁最擅长之事吗?怎就卑鄙了?”
那女子恶狠狠地瞪着朱婉笙,牙齿都咬的发出些细微的声音,却开不了口,她们用着月阁的名头做事,又如何去反驳她这一句话?
芒硝又附在顾影青耳边小声嘀咕,“公子,我说的没错吧,你看看朱大人这样儿,是不是!是不是江湖中人!就算不是江湖人,也肯定不是一般人。”
顾影青终于听不下去了,瞪他一眼,“闭嘴。”
芒硝乖乖合上嘴,期待朱婉笙审问那女子,可她却突然改变方向,将一直半睡半醒的女子拍醒,冷漠道:“我给你同伴喂了些毒药,解药只有我有,我问,你答,别废话,我会给她解药,当然,你要是想让她死得快些,你就不答或者瞎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她走。”
芒硝后背开始出汗。
那被喂了药的女子开始干呕,身体还是僵硬着,脑袋也只能小幅度的移动,吐出来的口水全落在身上,像痴傻的人。
被朱婉笙捏着下巴的女子眸中却无半分惊恐,死咬着牙不愿意开口。
朱婉笙没了耐心,又给那流着口水的女子喂了一次药。
这次被喂药的女子急了,怒道:“你无耻,朱婉笙,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声音依旧无力,骂人的话听起来像在无力诉说。
朱婉笙也不恼不怒,“继续骂,你们真想死我不拦着,但,只要你们愿意交代,我很乐意放过你们,怎么样?或者说,谁第一个开口,我放她走。”
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子悠悠地开了口,“我说吧,我来说。”
被喂了药的女子缓慢又吃力的转头看她一眼,因着动作迟缓又僵硬,像个机器人,眼睛还瞪得老大,“茹茹,你还是如此没骨气吗?”
被叫做茹茹的女子嗤笑两声,“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自愿的,可我是被逼的。”
“你们追求的那些大义,那些生死有命,我不在乎,我想活着,我的家人还在等着我回去。”
朱婉笙的眉微不可察地促了一下。
女子软绵绵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给钱之人交代今日出了嘉雨城解决朱婉笙,只是那人所说马车之上有功夫的应当只有萤石一人,没说过顾夫也在,更没有说朱大人会下毒。”
芒硝喉咙发干,一动不动,朱婉笙还是那副样子,丝毫不惊讶,语气也平平,“谁?”
“是位女子,她在乐府中坐着,我们在屋外候着,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她走后,在乐府中留下银钱,大人想知道是谁,大可以去问季殊白公子,我们去取银两之时,季公子是在屋中的。”
芒硝在心中骂了几句,季殊白再怎么不念旧情,也不应该如此狠心,听着人派杀手暗杀朱婉笙,也不知会一声。
朱婉笙却问:“季公子在房中?你们可有亲眼见到那女子出去?”
茹茹点头,“我们去时候,季公子还再抚琴,琴音结束,女子便出来了,但我们也只是看到背影,身形比大人高一些,白衣,长发,她走过之地,留有余香。”
朱婉笙嗯了一声,“何时寻的你们?”
“昨日酉时,大人,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也只是为了生存逼不得已才做此勾当,您放过我们吧,我家中…”
朱婉笙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你们可是月阁之人?”
茹茹往后缩了缩脑袋,那被喂了药的女子冷笑一声,“月阁…哈哈哈哈哈哈,杀你,需要动用月阁之人吗?你不配,我们只不过是一些有心之人借着她们的由头谋利罢了…”
朱婉笙起身,也不再继续多问,“你们走吧。”
那被喂药的女子一怔,笑容僵在脸上,茹茹想伸手抓住她,奈何手无力,根本碰不到朱婉笙,“解药,朱大人。”
“我没下毒,那不过是维生素C片罢了,你不觉得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吗?”
说最后几个字时人已经上了马车,声音也跟着变模糊。
萤石就要动手,刀刚挥到半空,朱婉笙的声音也紧随其后,“萤石,我说过了,放人。”语气不容置疑。
萤石没说话,收了刀。
***
马车绕过那几名虚弱无力的白衣人,再次快速融入山路。
朱婉笙放下帘子,一改笑脸。
酉时,那时候她才刚回府,还没有吃饭,蓝矾也还没有收拾东西,那人就已经知道蓝矾会出事,不会跟着她前往榆林城。
“大人为何轻易放过她们?”
“她们要是玩命,我肯定也会拼死保我自己,现在这样,刚刚好。”
没必要为难苦苦求生的可怜人,只是,她看不明白了,这季殊白在这其中发挥的是什么作用?
他当真是得不到所以要毁掉?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白衣女子,朱婉笙自顾呢喃,“白衣女子,个头比我高,让我想到了潇儿,潇儿,潇儿,这人可真是无处不在,人已经没了,事情还是绕不开她。”
顾影青道:“胭脂铺,掌家之位,不管是潇儿还是季公子身后应该就是不想大人接手胭脂铺之人。”
朱婉笙点了点头,会是谁?朱赤茉?
那双生荼蘼里,肯定有什么东西是她没注意到的,还有掌家之印,这二者一起可以帮到谁?
想到这,朱婉笙抬眸,声音轻轻的,“顾影青,掌家之印在我手中。”
对于朱婉笙突然的开口,他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又恢复如常,“恭喜大人成为掌家。”
方才,他脑中一闪而过某些瞬间,那时候她们还在朱家,她说过,她坐上掌家之位便放任他自由...
已经是久远的记忆,却在扫过他心头时候,激起一些没由来的害怕和难过...
朱婉笙和她想的完全不在一个层面,故而觉得他的神色有些怪异,“顾影青,我可以信任你的对吧?”
顿了顿,他笑了起来,“大人如今被逼到此境界,对谁都抱有怀疑的态度是正确的。”
“你方才问我,蓝矾弄丢了何物?我会如此大发雷霆,又突然不管不顾,来到榆林城。”
顾影青凝眉,深思片刻,马车还在平稳行走,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在朱婉笙的眸中看到一些微不可察的悲伤。
“大人丢的是朱家掌家之印?”
她“嗯”了一声。
“是,是朱家掌家之印在我手中不过一日就丢了。”
顾影青太阳穴处突突跳了几下,“可大人…这个反应?”
一些细细密密的线交缠盘旋在他脑中,好像杂乱地将很多事情很多细节串到了一起,他似乎是抓到了什么重点,只是还来不及抓住,朱婉笙便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她笑得很轻,头小幅度的晃动,耳朵上戴的红色耳坠随之摇摆。
朱婉笙望向窗外,“我这个人,其实,没有那么信任或者说我习惯了做足准备。”
她读到博士,学会的不仅仅是理论知识科学知识那么简单,实验室生存法则,或者说社会科学才是一个比科学还要值得学习的课题。
研三时候,走过一段至暗时刻,师姐的死只是开篇,紧随其后的是她的所有实验数据被人彻底销毁,不管是实验室仪器上还是她电脑中,皆被人删除。
那时候是过年前,一月,她四月要交毕业论文初稿,五月要答辩,如果交不出来,那刚接到的博士拟录取通知也会随风而去。
朱婉笙没哭没闹,也没想过自杀,她花了十分钟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后退了回家的票。
大年三十,阖家团圆之日,她在实验室和一台日立荧光分光光度计、一台超声机、一台鼓风干燥箱还有手套箱一起度过的。
大年初八,她有了一些初步实验数据,可胸部开始疼,疼到她无法直起腰杆,疼到无法穿bra,可她顾不上管她的胸口,她想读博士,她要读博士。
她没日没夜的做实验,一边写着毕业论文,一边处理着数据,老板怕她猝死在实验室,时长打电话来催她睡觉。
新年过去两个月,她重新做完了一套数据,毕业论文初稿完成那天,她终于活了过来,点了一份外卖,慢吞吞地在宿舍这片小天地享受了一次大餐。
却在洗澡之时,摸到胸部已经有肿块。
朱婉笙只是一笑而过,“顾影青,我学会了备份,也学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的数据,被亲师妹销毁,她和那位并无利益冲突,也并非同级,师妹比她晚入学半年,可仅仅只因为老师在她入学时候说过一句这是你师姐,我们努努力先把她保毕业顺利送去读博,那位师妹便一直觉得老师偏心,记恨了整整三年。
也在她顺利通过博士面试之时,做了三年都想做的事。
第69章 酒鬼,下来
榆林城与嘉雨城十分不一样, 嘉雨城内多水,水声环绕,城内布局为棋盘,小道多, 摊位也多, 城中灯笼也为传统红色, 城中所种的树大都为梧桐树, 不是传统的中国梧桐, 而是二球悬铃木, 春日将来,便有漫天飞舞的梧桐絮。
榆林城则一条主干道, 小路极其少,路边皆是银杏叶, 此时满城金灿灿的, 在阳光下及其亮眼, 灯笼似乎也为了应景,改橘黄色, 在风中摇曳。
“你来过榆林城吗?”朱婉笙问。
顾影青答:“小时经常会和父亲来。”
顿了顿又问:“先吃饭吗?”
眼下正是午时,朱婉笙倒也不着急完成任务, 先解决温饱尝尝这榆林城的菜式和嘉雨城有何不同再收取银杏叶也不迟。
朱婉笙点头,“你父亲是榆林城的人吗?”
“嗯, 榆林城周家,不知你可曾听说过, 寻吃的话,”顾影青扫了一圈, 说:“大人跟我走吧,父亲经常带我去吃的哪那几家, 虽多年未来过,依稀还有些印象。”
朱婉笙回想了下,实话实说,“不曾听说过周家,是大家族吗?听起来,你和你父亲的关系还挺好的呀,怎么没见你去寻他亦或是找他?”
顾影青眸色暗了暗,不自觉握紧了拳,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之时,他缓缓松开手,望向远处,声音轻轻的不带任何特殊情绪。
“在榆林城是大家族,文人之家,我父亲喜爱作诗喜爱作画,他喜欢泡在墨水中,一画画一日,废寝忘食。”
朱婉笙快速瞥他一眼,说起他父亲来,他唇角带着写笑意,神色却有些凄凉。
“我娘,她…”顾影青看了一眼朱婉笙,“和你娘很像,性格还是喜好都如出一辙,父亲虽是明媒正娶,但并不相爱,也并非唯一的夫,娘至今,连父亲叫什么都忘了吧,唯一的交集也只有成婚那日...”
脑补了一些场景后,朱婉笙嘴角抽了抽,“然后呢?”
顾影青停顿了片刻,“娘有一夫五妾...”他苦笑一下,原以为说出这些事不过是嘴唇一开一闭的事,没想过会这么难,尤其是和心爱之人说,说太深自己觉得矫情,说太浅怕她觉得没诚意。
心爱之人似乎等不及了,扫他一眼,于是,他说:“父亲后来自己想通了,不在意了,他找了些事情做,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变得只爱他的画,只爱他的诗,画是他的精神食粮也是他能忘却一切的一方净土。”
“娘还是一如既往,只要他别来跟前扫兴即可,两人默契的互不干扰,各居一地互不关心相对安静的过了半生。”
榆林城行人也匆匆,顾影青依旧站她身后半步,声音也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切好像还可以,直到我十二岁那年。”
按照故事发展,接下来的话,应该是悲剧,朱婉笙顿足,他也停,朱婉笙后退半步,“你离我太远我听不清,这样说。”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说好。
说完好却没能继续,“带大人吃一吃我小时候爱吃的东西。”他指了指一家酒楼,“到了,就是这家,不过是小时候吃过的,现在的口味如何我...不敢担保。”
是一家叫银杏苑的酒楼,三层高,挂一串超级大的灯笼,灯笼形状是银杏叶的扇形,酒楼装修雅致,并无踏入后就吵吵嚷嚷的人群,一楼置屏风,有山有水,燃着松香。
二楼三楼便是包间,小厮直接领着她们上了三楼,点菜的重任就交给了顾影青,他倒是不犹豫,三俩下就点好了。
包间窗户半开,窗外是高大的银杏树,屋中摆设精致,有小型博古架,架上摆放的竟然是文房四宝还有梅兰竹菊。
吃饭之地,如此雅致,倒是符合顾影青他父亲的喜好。
想到他父亲,便也想到方才的事只说了一半,于是朱婉笙坐得离他近了些,想听他的过往。
顾影青没着急开口,给她倒了些店中的特色果酒,她开始喝之时,他才开始讲。
十二岁那年,他生辰之日,父亲知他爱剑,便画了一翩翩少年在桃花林中练剑的连画,一共二十幅,连起来是他练剑的常用招式。
画作好后,一直存放在他父亲的阁中,可到他生辰那天,画却被人摧毁,每一幅中,他的头都被挖走,他的心脏部分被插了一把刀。
朱婉笙一怔。
他却平静,“父亲爱画如命,受了很大的打击,不愿意找是谁做的也不管其它,又将自己锁进房中重新画。”
“有了这事,生辰宴草草结束,晚上,父亲的阁火光冲天,全俯上下齐力灭火依旧还是烧了整整一个晚上。”
朱婉笙牵他,他有力的手指穿过她的,紧握成拳。
“也还好,不算太遗憾,他和他最爱的画一起去了,没有一幅留存,只剩一堆渣。”
“是那五个妾中的谁做的吗?”
“嗯,有那么一个妾,好像是从某个风月场带回来的,手段颇多,嫉妒心强,不止对父亲,其他妾,他也容不下,不过,”
“复仇我是亲手做的,他的心脏被我亲手挖出来,挂在他阁中整整七日无人敢碰,那颗心,从流着血,到变干,变小,到最后在风中无力摇晃时,我突然觉得,活着,好像也就那么回事,没意思透了。”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强的缘故,他的眼尾有些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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