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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台藏娇(双重生)——风枕月【完结】

时间:2024-04-14 23:14:25  作者:风枕月【完结】
  “可还活着?”
  她一边走一边问道,极力稳着稍有些颤抖的声线。
  “哎,满头满脸的血哟……”
  那人感叹道,拿袖子随意擦了擦他的脸。
  她并未告知他们他的身份,只说了样貌特征,要他们帮忙寻一个故人。
  因此,他们只把他当寻常人一般对待。
  她行至他身边,望见浊血之下熟悉安静的容颜,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触动,心尖却仍是一紧,泛起些阔别已久物是人非的酸楚。
  “姑娘,这人伤口的血尚温,应当没死。”
  ……
  她似乎自然而然地隔绝了周遭的声音,只觉得耳中一声尖锐长鸣,旋即颤抖地伸出手来,缓缓贴在他的颈侧。
  一下,两下,三下……
  还活着。
  她微微阖了阖眼睛。
  “看看周遭是否可还有活着的人,若有,一并带回去医治。”
  吩咐罢,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草丛中的人,带来的医师正为他做着简易的包扎。
  “这样的环境,伤口若是感染,夜里定会起高热。姑娘,他是你什么人?我瞧他身上的衣着打扮,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是个寻常家丁而已,何至于您如此大费周章来救?”
  “你我不都是这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吗?无论身边谁出了事,我都会来救的。”
  “也是,姑娘素来人好。”
  季只觉得眼皮似有千斤坠,睁也睁不开,听着身旁人说话,本有些欣喜的心思渐被压了回去。
  她说,无论身边谁出了事,她都会来。
  这话他信。
  她似乎从不会袖手旁观他人苦难。
  可他以血为代价,刚刚在她心中觅到一丝特殊,顷刻间又荡然无存了。
  还好宋池没跟着他,否则见他如此自伤,定要以死相谏。
  清理完这片战场,已几近迟暮。
  除季以外,她竟还多救了两名重伤的死士。
  一人伤得同季差不多,另一人则伤得重一些,对方的刀刃几乎斩断了他的手腕,刀痕入骨,这只手怕是废了。
  一行人拖着伤员也走不远,便选了距离最近的镇上安置。
  一共救回三人,三人皆需留人守夜,她却只带了两位医师。
  她不好意思再给旁人添麻烦,自告奋勇道:“我可以当第三个守夜之人,若出了什么事,便去请教二位。”
  其中一位医师颇有眼力见道:“姑娘可以去看护你今日找的那位故友!”
  “那怎么行……尚公子怎么办……”
  另一位扯了扯他的衣角。
  她将他的话收入耳中,笑了一笑,“诸位奔波半日,守着伤轻一些的,反倒能稍歇片刻,由我去看护那位伤得最重的罢。”
  “怎么好累着姑娘……”
  两人见状急了,异口同声道。
  “哎,我意已决。”
  说罢,她便率先下了楼去。
  季醒来时,屋内漆黑一片。
  他往四周摸索,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
  额角的疼牵扯着整个头都跟着痛了起来,嗓子也哑得说不出话。
  他忽然感觉到周遭有人浅浅呼吸着。
  是她吗?
  他忽然有些近乡情怯。
  他朝那呼吸的方向探出手去,那人却颇为主动地拖起了他的手。
  他的心一颤,还未等甜蜜蔓延开来,却觉指尖的触感不似女子的手。
  骨节凸起,肌肤粗糙。
  倒像是……男人。
  果然,下一瞬,他便听见了男人的嗓音。
  “小哥,你醒了哇!”
  他猛地把手收了回来。
  那只手并未介怀,反倒朝他的额头探去,手背一抵,叹道:“果真起了高热。”
  “你是……”
  他迟疑问道,出口的声音哑得他自己都不大敢认。
  “我啊,我是医师。”
  片刻,他额上便搭了块冷帕。
  阿盈呢?
  他心中虽疑惑,却仍是礼道。
  “多谢您相救。”
  “哎,不必客气,是我们姑娘托付我照看你的。”
  “你们姑娘?她人呢?”
  “她啊,这回救了三个人,她自个儿去照顾那个伤得最重的那位了!”说罢,他凑了上来,神神秘秘问道,“不过我倒是好奇,姑娘自称与你是旧相识,为何不来照看你?你是伤得最轻的人,又与她认识,她非要劳心劳神去看顾别人做甚?”
  季垂眸苦笑,还未待回答,却只见那医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什么?”
  “姑娘她虽心软念旧,但她定是怕与你夜里共处一室,日后被尚大当家知道!惹他伤情!故而特意避嫌!”医师摇了摇头,“姑娘果真人美心善,思虑妥帖哇!”
  夜色下,季本就白着脸更青了些。
  他是见过尚隐的,虽不知她心中如何想,可尚隐对她的爱慕却毫不掩藏。
  见他不语,医师试探问道:“你……你该不会也喜欢我们姑娘吧?”
  “是。”
  没了王时那层身份,他的喜欢便可说得理直气壮些。
  只见医师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兄弟,不是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故时虽同我们姑娘有几分交情,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瞅瞅她身边站着的是什么人?要财有财,要貌有貌!你嘛……”
  他特意打量他一眼,接着道:“你虽然也略有几分姿色,可你这身家……着实寒酸了点。”
  他寒酸?
  他无声冷笑。
  她若真只求财求权,便也不会执意离开他了。
  不过他如今穿着随从的衣衫,着实算得上寒酸。
  看样子,她没把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于是他长叹一口气,借坡下驴道:“大哥,你成家了么?”
  “我结亲都十几年了!”
  “大哥,你是过来人,那你觉得……事已至此,我要如何做,才有机会赢过尚大当家?”
第76章 关山迢迢(三)
  “你竟如此不惧困难?有这劲头干点啥不好?干别的, 兴许早就发财了!”
  医师颇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屋内未点灯烛,却映得他眸光熠熠。
  见他态度诚恳,医师轻叹一声, 把凳子挪至他床头道:“我和你说, 对付寻常的姑娘, 你只需做到三个字!”
  医师越说越开心,兴致冲冲地对他比出三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哪三个?”
  “狠狠疼。”
  ……
  室内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季心中不免有些懊悔。
  他方才是不是问早了?
  早知道是这个答案, 自己还不如多睡会儿。
  见他不接话茬,医师忙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 不好意思听这个, 但你要明白, 那姑娘啊, 都跟花朵似的,你越疼她, 越照顾她, 她就开得越好。但也不能瞎疼,就像仙人掌总浇水会淹死, 荷花在土里也不能活一般。你啊, 得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的是什么……
  他摩挲着被角, 若有所思。
  这大哥话糙理不糙。
  他从前好似是在自以为是地待她好,总觉得自己能够庇护她,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相伴余生, 便已足够。
  他好似从没想过,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他的爱吗?
  其实并不是。
  他的爱于她而言, 并非是什么稀缺到拥有便已是至幸的东西。
  她留在他身边的时候,更多渴望的是自由, 是尊重。
  前者她自己实现了,后者,曾经的“王时”给予过她,可最后,又被自己亲手泯灭了。
  所以,纵然她私逃出宫,却再也没有去过无名处。
  他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医师难得碰见一个耐得住性子听他教诲的年轻人,见他颇为上道,接着摩拳擦掌道:“不过我们姑娘,同寻常女子又有些不同。”
  “什么不同?”
  “她好像……天生冷情。这么久了,尚大当家始终在她身边,别说是她,换做是我,我都想要嫁给他!可她好似全然没有这份心思……”
  她才不会嫁与旁人。
  他在心中冷哼道。
  “她不是冷情之人。”他斩钉截铁道,“她若心冷,断不会宽以待下,相帮他人,我今日也不会坐在这儿,与先生谈心了。”
  “这话倒是不假。”医师捋了捋长须。
  *
  持盈所在的房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虽是个姑娘,可也见了不少大场面,并未十分惧怕,而是耐心地为那死士降温喂水。
  直至后半夜,她困得眼睛几乎睁不开时,死士终于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逐渐转醒。
  来时的帷帽被她搁在了一旁的桌上,死士睁眼的一瞬间,便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娘,娘娘……”
  往日的习惯迫着他翻身下床,试图行礼,却被她一手按了回去。
  “你知道吗?你受了很重的伤。”
  她虽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但昔日在东宫时,她对他的容貌颇有印象。
  只因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一模一样的两张脸,总令人记忆深刻一些。
  “可你并没有死,是你的兄弟为你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她将今日所见一一讲给他听。
  “敢问娘娘……那他呢……他可还活着?”
  堂堂八尺男儿,如今声音竟带着悲恸。
  “活着。”她淡淡答道,“他没有你伤得重,如今就在隔壁,有医师看顾。”
  床上的死士说什么也要起身,虽未下地,却行了个叩首大礼:“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你不必唤我娘娘,太子的生母已经薨逝,你们不会不知。”
  他颤抖着抬起头来,她的脸一半笼在月光,一半匿在阴影,越发显得沉寂如水。
  “我赶到的时候,宋大人已带着其余人走了,你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臣与弟弟……被放弃了。”
  他嗫嚅着唇,额上渗出些许冷汗。
  “你今后打算如何?”
  她抬眼看着他。
  “不,不知道。待弟弟伤好,我们一同去做些小生意,或者……”
  “你们知晓陛下太多秘事,若他知道你们活着,断不会轻易放过。”未待他畅想完,持盈便打断了他,深深望进他的眼睛,“纵然你们不会说。”
  死士的呼吸明显重了一瞬。
  她一个闺阁女子,实在看得太过透彻。
  他们自幼便被收留训练,从加入死士的第一日,就知道被主人放弃的棋子,是断然不能活在世间的。
  若他就此死去,他也无甚怨言,可他偏偏活了下来。
  他的伤口正隐隐作痛,人也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可活着的滋味,从未有这般美好过。
  她唇角挂着笑,轻声道:“生命的最后一瞬,是你兄弟拼死相护,他那时定希望你能活着,我想,你亦如是,你也想他活着,对吧?”
  “不如这样,你们留在我这儿,日后为我办事吧。”
  “什么?”他疑惑抬眸,有些不敢置信,“可,可以吗?”
  “不知道。”她坦诚讲,“不过,我可以去为了你们,试一试。”
  他心头涌起许多感动。
  “不过,我有一事想问。”
  “娘娘,您别为难我。”
  他的感动戛然而止,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只问一事。”
  “……您讲。”
  “刺杀发生之时,陛下可在车中?”
  “……不在。”
  仅一个答案,她当即想明白这刺杀竟是一局“请君入瓮”。
  季那时不在车中,身上又穿着随从的衣物,定是早知会有人往车中行刺,才混作家丁,跟在其后。
  北燕刺客行刺不成,首领头目悉数被活捉。
  待日后,就是一个极好的出兵借口。
  可他是如何受伤,如何会被落下的呢?
  宋池难道不会寻他吗?
  除非他是故意折返回来,刻意为之。
  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她暂时还琢磨不透。
  她见他的唇又泛起了干裂的白纹,起身倒了碗水。
  小死士感激地望她一眼,轻声道:“多谢。”
  “不必言谢,以后别唤我娘娘,跟着旁人唤我叶姑娘就好。”
  一行人在镇子上住了两日。
  这两日,她从未来看他一眼,只当他不存在,可他却常披着衣裳站在窗前,看着她忙进忙出。
  他从未见她这样忙碌过,见各式各样的人,谈些他听不见的话,直至客栈打烊,才会上楼歇息。
  他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不明白,她为何甘愿在外吃苦受累,也不愿回到他身侧,做一个安逸闲散的皇后。
  他不会同先皇一般三妻四妾,她分明可以独享他一人恩宠,陪着他们的孩子,锦衣玉食地过完此生。
  只要她想要,他什么都可以寻给她,何必还要夙夜不懈,与形形色色之人打交道。
  第三日,他依旧在窗前观察着她,却见楼下那个始终带着帷帽的女子忽地转身,仰头,直直朝他的房间看来。
  隔着帷帽,他看不见她,心中却没由来地一慌,忙自欺欺人一般转身抵在窗前掩耳盗铃。
  她拎起裙摆,朝他的房间走来,却没敲门,只在窗外止步。
  “这位公子,不知你是否知道,明纸糊窗,如影随形。”
  她故意压低了声线,褪去了曾经的娇俏,显得沉静平和,仿佛当他是陌生人。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
  季无端感受到一阵失落。
  他只想多看她几眼,竟忘了自己的影子会落在窗上。
  事已至此,他索性急走几步,径直打开了门。
  “姑娘留步。”
  她不曾示他真容,又特地伪了声线,按“季”的生活轨迹,他们还不曾见过,自然不能轻易冒犯。
  她闻声停在了楼梯上,微微侧首。
  “公子的伤若好了,便自行离去罢,我们今日也要离开这镇子了。”
  她没再等他说话,自顾自下楼去,上了一辆马车。
  他放走了自己的马,只得临时拦了一位货郎,望着那马车行远的方向,塞给他一张银票。
  “这位小哥,可否将这马儿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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