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目圆睁,浅尝辄止地堵住了我喋喋不休的嘴。他的酒醉就那样丝丝缕缕地渡给了我,他唇齿间的温度传感清晰,我却头脑一片空白。(只是贴贴,无不良引导)
他眯眼,垂眸看我,调笑依旧,神色不霁,昭然若揭却是心念归一。
他不耐而惬意地搂紧我贴着他的腰,蛮横而亲昵地抵住了我的额头,继而轻轻。
“你话太多了。”
第八十五章 共赴巫山
张怀民像只讨厌的野猫, 咬起人来生疼,我一把捂住了他卸下良善伪装,实则尖牙利齿的嘴, 狠狠打量他一眼,不满道。
“你话少, 但咬人可疼!”
他却不忌讳承认, 笑眯眯道。
“怎么, 不喜欢?”
他通身气韵陡转, 俊逸而出尘, 一时间正人君子模样。那眉目寡淡的动容,简直倒叫我疑心方才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我眉毛一跳, 笑容清甜, 欲语还休。
“不是不喜欢,只是, 太快了。我……没准备好。”
张怀民面不改容,一扬眉梢,俊美非常, 惊艳了我的视线。
“如此,我不急。卿且宽心,我,等得起。”
他轻薄地俯下身子,随着他探身的细微动作, 我心跳蓦然加速,倒是他悠然得紧, 却不过一笑, 便收回了身子,正派道。
“我不喜欢强扭的瓜, 瓜熟自会落地,过程,我更在意。”
我眼底是错愕,是迷蒙,是惶然,是安心,还是笑意。
“怀民,谢你。”
他是个成年男子,血气方刚,那欲念之色徘徊在他一向清明的眸子里,我虽不经人事,却看得出,他在竭力压制本能。
在欲望与责任面前,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这是我,所感念至极的。
我微微抬眸,一字一顿,动情道。
“怀民,我等你,平安归来。”
他笑意浅荡地回旋在眼底,风云激荡,清醒着沉沦,动了动唇,只是道。
“好。”
我心中百感回转交叠,却无处安放,相比较之前我的殊死出征,怀民这场谈判,再不济,也不过是两国开战。而以瑾国的实力,只消派出个校尉,不出月余,方可打得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者心服口服,只是劳民伤财了些。
因此,张怀民身上所寄托,乃是两国百姓之安危福祉,若是他妥善处之,即能服众,陛下这个算盘,打得挺响,却只为有心人所听。与朝堂之上传的风言风语截然相反,圣上不是对张怀民存了戒心。恰恰相反,借着考验之名赐予他这再不济也不会难以收拾的一局,便是给了他定天下的话语权。
那些个见风使舵的政治投机新手,怕是要吃苦头了。现在一蹦三尺高,届时,摔得就有多鼻青脸肿,说不定,小命都未必保得住。
深谋远虑,莫过于此。
我一念及此,欣然之色浮现脸上,明媚如夏花,张扬恣意,盖过这屋子所有的熏香,散发出幽兰香泽。
张怀民眼眸自内往外泛起层层涟漪,是波澜掀起的前兆。我察觉他异样的神色,笑上一笑,举重若轻道。
“怀民,别傻站着了,你要起大早。都这个点了,快回去眯一会儿吧。”
张怀民笑得万般无奈而甘之如饴,深深喟叹一声,叹进了我的心底,忍不住,浑身战栗酥麻,遍及周身。
“钟离,若不是你主动吻了我,我甚至在怀疑,你是不是于我无意。”
那深邃的目光将我全然笼罩,而那低哑而疲惫的嗓音,狠狠冲撞着我薄弱的神经以及入侵我本就混沌极了的脑筋。
我欲盖弥彰地退却半步,摸了摸鼻梁,尴尬一笑。
“哪里,怀民你明知我心意,却说这样的话,真是顽劣至极。”
忽然,我惊觉不对,细细回溯,果然暗藏玄机。我牙根痒痒,气血上头,叉腰道。
“张怀民,你方才说,谁主动来着?”
张怀民目不转睛,满眼倒映着我气急败坏的模样,澄明而纯净。
“不是吗,钟离?”
他欠打般向我靠近半步,身高八尺有余的身高一下形成威压之势,将我的气焰生生压下去半头。
“难道,你想要我主动一次。”
嘶哑的声线萦绕在梁,亦勾动我如临大敌却越陷越深的心绪,逐渐意乱情迷。
我却一息回神,双刀拔出,一步到位地攀附上他的腰间。我目光是坦荡的挑衅意味,不慌不忙,吐气如兰,眉目间尽是馥郁。
“怎么?你威胁我。”
张怀民只得作罢,认输般摊开双手,却是依从的神情,厣足而享受地凝视着反咬的我,全无恼怒。
他笑叹如光尘,清落落出声。
“我不敢,苏大将军出手那是一击必杀,不见血的,我可不想领教。”
我这才嘟嘟囔囔地抱怨,双刀却不客气地往里收紧,将张怀民又往我的方向看似漫不经心地带了带。
张怀民略略一啧舌,现出浅浅酒窝,教我险些醉死在那漩涡之中,浑然不觉。
我宣誓主权般冲他一笑,昂起下巴,声如钟鸣,低沉而稳健。
“你猜错了,这一次,还是我主动。”
一言毕了,我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狠狠吻了上去。
这一次,全无温柔可言,有的是发泄般的粗暴,长驱直入,一如我写意而暴虐的刀法,叱咤唇齿间。
张怀民身子先是一僵,继而回应我,同样粗野。他扶住我早已因为这一趟下县而劳损的腰肌,含笑道。
“钟离,这可就怪不了我了,这次,还是你挑逗的。”
我含糊不清地应付着梨花漫天落下般绵密的吻痕,笑出声来。
“权当是我,攀了高枝,占了你的便宜罢。”
他笑声既远又近,模糊不清起来,我睡意昏沉,只觉得被拦腰抱起,轻柔地放倒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我睡眼朦胧,沾了枕头便迷糊得不行,依稀记得,有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继而传来一声轻笑,那瘦削而雕刻般温润的手悬停一瞬,继而轻缓地,拉开了松缓的缎带。
思绪沉浮,可那不是群山,而是海浪。
第八十六章 举稀疏之兵,去讨伐不义之人
天光明丽, 层峦的青黛色巍峨于熹微之色中,欲语还休的娇俏,以及如丝的雨水落在鼻尖, 微凉之中竟觉出些许的暖意。我入迷地远眺那破开云雾的群山,忽而想到了什么脸红心跳的画面, 清晰的喘息声交织着钝痛的感官裹挟周身, 无路可逃, 是山海并举的爱意。
我窘迫的脸色在一众肃穆端方的送行队伍中十分的不合时宜, 也醒目得紧, 还好这些官员们不是忧心忡忡,面带迷雾就是幸灾乐祸, 竭力掩盖蠢蠢欲动的心思, 泾渭分明之间,窥见这风云乍起的朝堂, 笼罩在欲来的连片风雨中,看得迷蒙至极。水汽氤氲开来,沾湿了我的发丝, 我微微仰头,唇朱生寒,却面色红润,眼底平和。
令众人纷纷侧目的是,向来甲光大盛的苏将军, 今日竟然罕见地穿着翻滚生风的裙袍,倒不是为了昭告天下我与那高坐马上, 剑眉星目的人的心上人, 恰恰相反,我们将会瞒得好不辛苦, 因为,这时机,太不成熟。
张怀民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下被揣摩,审视,我若是堂而皇之地干政,岂不是要教那帮老学究尽数倒戈向张乔延去?聪明人知晓,什么时候该隐忍,什么时候该发箭。
若是从心所欲,不以为意,那离弦之声,也许是无意所致,射了个空,无伤大雅。却在若干年后,从某个隐秘的方位诡秘而出,正中你勃然跳动的心!
张怀民容色严正,比平日的不苟言笑还要肃上几分,可惜我见过他的荒谬之态,权不惧怕,却碍于众,佯装高深,配合他最后振奋人心的宣讲。
但见他瞳孔幽深之处倒映寒光冷冽,却在触及我的沉思之后,迅疾地避开,好似火燎了眼,闪过一道熊熊火光。却是在我凝神再望之际,倏然褪去,一干二净是,光风霁月的纯净,居高的不食人间烟火。简直叫我这素称火眼金睛,善察人心者,疑心是雨水模糊了视线的错觉。
思虑淹没在浩荡的风声里,众将士均是敬畏而迫切的神色,定定仰望着那不可一世之人,就待一声令下,大军进发。不过这支数目可观的军队却不是大张旗鼓地前往的,他们将会先行埋伏于会谈的鹤唳亭所背风的玄冥山上,静观其变,必要之时压制云国,以神鬼不知之势,一举掀翻那人心各异的谈判桌。
张怀民微微沉色,细细叮嘱,低沉的嗓音中气喷薄,挥舞长刀,眼中写满了豪情,口中所语,皆是壮志,教人热血澎湃。
我越听,身上血液越是热将,面色容光,几近按耐不住胸中丘壑,横冲直撞,是霍霍磨刀之声。
他轻佻地勾起唇角,却不浪荡,而是大写的意气风发与眉眼动人。
“众将士,此酒,敬你们,不成敬意!”
他言尽了,仰头灌入一杯温好的酒水,琼浆晶莹,少许顺着他的脖颈滑落,不羁而剔透的,是他眼底灼热的野心,与看似波澜不惊的我之面目,交相辉映。
众人亦高举手中酒碗,一饮而尽,摔碗在地,场面好不雄壮。
我面上始终淡淡的,继而微微一笑,欣然望向那面带笑意的少年郎,所思所想,所谋所划,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众人无一例外都深深沉浸在尽在掌握的棋局之中,为张怀民所俯瞰,也是热血难凉,不自觉低低呼喊,吟唱般古老而悠远。
我琢磨着那意味深重的所在,却不料那人轻笑着道。
“各位,我将苏将军留在京城替我调度东宫之事,见她,如见我。若是我归来听闻半句她为你们所轻的言论,我不会顾忌往日情分。她身后那位也是我的同门,亦是赵延勋的得意门生,辅助苏将军统领羽林军,护卫皇城,我权特许,如有违者,斩!”
说着,他眉目一挑,继而一块玉佩便轻飘飘地抛起一道弧度优美的路径,分毫不差地落到了我高举的并不柔软的掌心,托举了个稳妥。
那玉观之质感极好,触摸沁润手心微寒,却又徐徐生暖,只一眼,我便知这玉之分量。
心知我虽立下不朽功勋,却终究不被这朝中众迂腐所敬重,怕是会处处为难我,桎梏我的筹谋。此举是要帮我立住威信,与我畅行无阻的资本。
我却不动声色,毫无受宠若惊之神态,只是恰到好处地一拱手,打趣道。
“幸亏末将眼疾手快,不然怕是倾尽家产,也赔不起殿下这块玉。”
张怀民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手掌,漫不经心道。
“苏将军永远接得住我抛出的,有目共睹,我没什么好顾虑的。”
一语双关,无声叩击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房,无论官阶几何,都是一怔。
我却不被他唬住,反倒是不解风情地托起长枪,沐浴在斑驳的光色里,振开了刀锋,落落大方。
“不必,哪怕殿下不与我这玉佩,我也会把你的东宫收拾的服服帖帖,抗命者,后果自负。我许久不曾开锋,这刀不见血,确是钝了不少。”
我此话说得轻巧与坦荡,却是叫人心惊,只觉我实在口无遮拦,不知死活。
我却好似无意地回转刀尖,幽幽叹道。
“毕竟我拿到了皇权特许,京城为我所管制,不仅东宫。”
这下静如深海的人群陡然炸了锅,我却满不在乎地敛起刀锋,眼中灿若星河,含笑对上张怀民亦是愕然难抑的目光,微微颔首。
你瞧,这就是苏钟离,钟鸣鼎食之家,均为我所染指,而我从不一晌贪欢,只是踩着那并不稳固的台阶,锲而不舍地攀爬着,唯有揽尽山河壮阔,与陛下联袂,才不会朝令夕改,抑或是朝不保夕。
我饶有兴致地环顾目色生畏的人群,冷笑不止。
对,从来都是这样,面目翻比书快,虚伪可憎,我却不再在意了。
因为,我踏破了那无孔不入的偏见与拦路,只是闷头挨下棍棒,从苏家的遍体鳞伤,到弱肉强食的生死之场,再到活路渺茫的南蛮之战,最后行到四方来敌的贺县阴谋,杀不死我,碾不碎我,我亲手将这些破碎的我捡拾,含泪拼凑,然后笑出声来,我苏钟离,不卑不亢!
第八十七章 风声鹤唳
张怀民走了已有月余了, 皇城司也好,羽林卫也罢,都是日理万机, 上下官员皆焦头烂额。前线不断传来捷报,众人以为, 不下半月, 殿下便要携着一纸休战书, 傲然而归, 皆大欢喜。
思及此, 众人虽苦于繁重的公务,却油然而生出一股雀跃之情。白日与黑夜不知疲倦地更迭, 我却浑然不觉, 只是无感地撩起碎发往耳后一别,埋头于高高堆叠的卷牍, 微微蹙眉。人来人往,均是为这云国之会谈而步履匆匆,步子生风, 时不时有出入的官员心急火燎,撞个满怀,掉落一地卷了边的熟纸,纷飞如夏日的阳光,清透而挥落。
我公务繁忙, 又接管京城权力中心两处的统筹工作,压力之大, 绝非一个疲乏可以概而括之的。随着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钻入我发疼的眼眸, 眼前开始不可抑制地接连浮现出黑色的光晕,呼吸都不住地急促起来, 胸口发闷,气短之下,我不得已扶着桌子小心翼翼地站起,喘上一口气,让枯竭的思绪稍稍将养。我缓缓推开房门,慢慢踱步到栏边,极目远望,身心乍然松懈舒缓,呼吸都顺畅多了。
落霞飞舞在镶上金边的天际线周边,山水为之一新,开阔胸襟。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肺腑均是灼烧般的疼痛,也只有在这珍贵的忙里偷闲之际,我才能拥有片刻的喘息之机,任由思绪漫无边际,毫无机心地扩向天地,浅浅思忖,与我天涯一方的怀民,除却紧张以至于如履薄冰不为过,拿捏火候甚难的谈判交锋,又会在做些什么?
只是空暇对我来说实在弥足珍贵,又稍纵即逝,不消一盏茶的工夫,手下之人已觑着我怅然却坚忍的目色,极有眼色地悄声挪上前,温和劝说,却是关切之语。
“苏大人鞠躬尽瘁,小的感佩,和谈不日便卓有成效。而无论是战争还是两国对弈,这后勤部署与支撑,都是不可忽视的。小的以为,这事成之时,论功行赏,苏大人都是头号的功臣!”
我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清心寡欲至极,只是淡淡回应。
“陟罚臧否,与我何干,陛下自有思量。好了,怕是前方又传了信件来,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只言片语,我面无表情地草草打发了谄媚写在脸上的小吏。我面色略略舒展,定了定神,再度敛起衣袍于那冰冷的木凳上轻轻落了座。
我正欲继续翻阅过半的户部补给批示,却无意间望见了桌角不知何时呈上的一封平平无奇的书信,却眉目剧烈地震颤,随即心神狠狠一晃。那色泽淡雅的印记,是张怀民的专属,我确信无疑。
我堪堪收敛的思绪荡开一层涟漪,我不动声色地搁下手中朱笔,双手捧着轻薄的信纸,百般慎重地拿出,细细阅读。一如既往,他汇报了他和谈的进度与我方所能作出的最大程度的承诺,以及相应的云国可以让渡出的部分,退步一如我所揣测,招招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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