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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稀奇了，桃子自己没报名？
“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赵玩问，总归有个理由吧。
老师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桃子没说。”
赵玩托着下巴，这事儿不对劲，很不对劲！操场上人来人往，孩子们整齐划一地练习着体操，个个儿额头上都冒着晶莹的汗珠，小脸在太阳下发着光似的。
视线越过层层人群，落在狭窄窗户后的一个小小身影上，光影很暗，看不清桃子侧脸，她一直埋头写作业，像是心无旁骛，又像是不想泄露内心的情绪。
赵玩迈开步子，很快来到教室，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大多三三两两聚着，余下的人要不在外面训练，要不在教室外面观望，或者玩闹，如桃子这般做作业的还就她一个。
事实上，桃子也确实不喜欢跟别人玩。因为先前的事情，赵玩对桃子多了一份关注，发现这个小姑娘总是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但是成绩倒还好，几乎是年级前三的程度。老师也特别喜欢她，说这个小姑娘很懂事。
听村里人讲，桃子父母不在家，爷爷奶奶身体又不好，很多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小小孩子六七岁时就踩着凳子站在比她人还高的大锅前做饭了，两菜一汤还有热乎乎的饭，做好之后再给爷爷奶奶盛过去，如此一直到了现在。
赵玩也能明白她为什么不合群，因为她根本就没时间跟别的小朋友一起交朋友玩耍，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身上背负的担子早就将无忧无虑挤走。
“桃子。”赵玩拍了拍桃子肩膀。
小姑娘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惧地看着赵玩：“赵书记？”
“你怎么不出去的啊？”赵玩问。
“啊，我，我最近有些东西不会，想花时间多看看。”桃子眼神闪烁。
她面前是一本空白的本子，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有几道简单的划痕，旁边的书也合着，并不是做作业的样子。
赵玩不打算拆穿她，又问：“你们下面去市里的比赛怎么样了啊？”
“哦……我，我不去了。”桃子垂下眼睑，咬着唇，半晌没再说话。
她身上衣服洗得很干净，但是几乎都发白了，看着都是很多年前的衣服，甚至不太合身，有可能都不是她的。课桌下，一双黑色的布鞋突兀地映入眼帘，赵玩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一圈，无论是教师里还是外面练习的孩子们，清一色脚上都是正常的鞋子。
当地虽然没什么钱，但也不至于让孩子缺吃少穿，买不起什么毛毛虫耐克，但正常集市上几十块钱一双的运动鞋还是买得起的，现在这年头，没谁会短了孩子的吃穿。
但是，桃子脚上这双鞋子实在突兀。
想到这个，赵玩多了个心思，他拍拍桃子的肩膀，径自走了出去，果然，入目看去全是齐刷刷的白球鞋。
悄悄拉过老师：“市里这次比赛，对着装有要求啊？”
老师点点头：“嗯，听说为了观赏性，要求我们全部买了白球鞋，然后统一穿校服过去。”
白球鞋也不贵啊？赵玩寻思着，桃子到底是不是为了这双白球鞋啊。
为了搞明白这事儿，他特地跑了一趟桃子家。桃子家条件其实还行，毕竟父母在外打工，虽然没个年轻人比较杂乱，但好得该有的东西也不缺，跟村里别的人家差不到哪里去。所以，这也是赵玩没敢确定的原因。毕竟这年头，谁还买不起一个白球鞋啊。
一进门，一股子霉味儿冲天扑来，直惹赵玩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是什么情况？
桃子家他之前来过不少次，最近因为忙着图书的事情跑学校多，村里人家来的就少了些，可也不至于脏乱成这样啊？
“桃子奶奶，您躺好，躺好。”见着赵玩过来，桃子奶奶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赵玩赶紧将她按住，上前拍了拍老太太的背，这才止了她因为使劲儿而起的一阵咳嗽，“您这身体，没事儿吧？”
“噯，不碍事不碍事。”桃子奶奶连连摆手，“前一阵换季，得了肺炎，家里都没人收拾，让小赵书记见笑啦。”
赵玩来了一年多了，已经是第二个四季轮回开启，恰好是倒春寒的时候，每年这会儿也最容易生病。这样一个老人小孩的家庭，如果有一人生病了，确实会彻底停摆。更何况，桃子爷爷中风了，瘫痪在床，家里的事儿几乎就没人做了。
想来，吃饭的事情都得靠着桃子一人撑起来。
小姑娘又要强倔强，从来不肯跟别人求助，事事咬牙自己撑着，老人家又本就不出门，自然没有别人知道这事儿。
赵玩深深地愧疚，他作为本村的书记，村里人遇到困难了居然都不知道，还要靠着一个不过十岁的女孩子来撑起一个家，真是枉为父母官。
当晚，赵玩借了辆脚踏车，载着凌晨的月色踩到集镇上，买了一双白球鞋，由顶着一头映射晨曦的露水郑重交给了桃子。
桃子睁大眼：“书记，这，这是……”
“参赛吧。”赵玩笑道，“至于爷爷奶奶，你放心，不在的这几天，我帮你照顾。”
第76章 江山美人两难得
桃子顺利带领学校的队伍参加了市里的比赛，并一举夺冠，取得了一等奖组里的第一名，成绩喜人。
那时候，赵玩正坐在电视机前边喂药边指着电视台里的盛事给桃子奶奶介绍：“这可是我们市里的电视台，全市人都能看到。”
“哎吆，我家桃子出息了啊。”桃子奶奶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那她爸爸妈妈能看到吧。”
“能，当然能。”赵玩笃定，“他们啊，只要一打开电视就能看到。”
他提前打过电话跟桃子妈妈讲过了，但是女人家白天在工地干活，可能没时间看。不过电视台晚上有重播，他把重播时间也发给了桃子妈妈，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在电视机前一起看女儿的表演了。
而且，他打听过了，这次来采访的媒体很多，彼时到网上搜一下相关报道，就算晚上来不及看，报道有也可以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感叹，“这孩子想妈妈，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哦。”
桃子爸爸妈妈每年基本上就回来两次，一次国庆一个过年，去年国庆跟过年都没回来。桃子是个懂事的姑娘，在别的留守儿童跟父母分别时撒泼打滚的时候，她已经能小小一只站在那里，乖巧跟父母摆手告别，不给父母增加负担了。现在更不可能打电话给父母，质问他们为什么不回来，是忙的，还是不要她了……
桃子不敢问的话赵玩问出了口，桃子妈妈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半天，赵玩才知道是因为他们工程队不顺利，到处奔波，接到的单子少了很多，临近过年的时候正好接到一单，桃子父母想赚些钱给孩子攒着，便错过了回去的时间。
“拜托赵书记了。”桃子妈妈跟他千恩万谢，“帮我们多照顾照顾她……”
说到最后，桃子妈妈哽咽了。
赵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不对，只能感慨一句人世维艰。
不过，他最后还是郑重说了一句：“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但孩子的成长，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他们能回来一趟吧。
好在那头听了进去，在桃子带着学校的队伍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后不就，桃子妈妈就大包小包地回来了。桃子得知消息后早早去村头等候，母女见面的时候抱了很久很久，平时聒噪的村里人都动容了，忍不住抹泪。
赵玩在窗户后看了许久，慰藉极了。
真好——
不过，还容不得他开心太久，就乐极生了悲，因为他女朋友终于跟他提了分手。
接到女朋友电话的时候，下意识觉得不大对劲，但赵玩没多想，呱拉呱啦跟她讲桃子的事情：“我跟你说，那个桃子……”
“桃子梨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女朋友冷冷怼了一句。
赵玩一愣，以为她又使小性子，舔着脸：“嘿嘿，我这不跟你有关系吗？”
“现在没了。”女朋友的声音忽然认真起来，“赵玩，我这次电话是想郑重跟你说一句，我们分手吧。”
“不是，你这……”
平时话痨的赵玩瞬间结巴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直到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说清楚了吧？”
“嗯。”
“说清楚就好。”
赵玩整个人都愤怒了：“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女朋友身边？”
那男人接过电话冷笑：“我是谁？我是她追求者，也即将成为她男朋友。”
赵玩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很久没跟女朋友交心过了，打开通话记录，上一次已经是一个月之前了，通话时间也很短。他隐约记得那次通话内容，女朋友说给他看了个合适的岗位，也递交了简历，愿不愿意回来面试？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想等“微心愿”的事情完了。
女朋友冷哼一声：“微心愿完了？微心愿完了还是微项目，微项目完了还有微发展，总归是不会结束的。”
赵玩汗颜，这一年多来，女朋友为了他的事情费过不少心，看了几百家面试公司，投了几十分简历，可他由一开始还时不时会回去敷衍地面试，到现在都不怎么回去了。
现在想想，他已经两个月没见到女朋友了。
无数个深夜，女朋友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寂寞地响起：“我总觉得自己没男朋友。”
是啊，按照女朋友闺蜜的话，李泽言这个虚拟男友都比他好，至少人家会哄人开心，而他根本就没时间，就算打电话，张口闭口就是村子厕所路灯……他作为一个男朋友，确实是很不合格。
女朋友是他从大一开始就一见钟情的女孩，他追了她两年，一直到大三，她才正式成为他女朋友。她也真的很好，上进自律积极，有着一切女孩子美好的品质。他疯狂想挽回她，这一刻他真的意识到自己的贪心。想通过在村里的获得感实现内心的平和，又希望能留住她。可真的不可能兼得，女朋友是省城人，并且工作稳定，不可能跟他过来。
她能等他到现在，已经算是难得。
接下来的日子，他也没什么心思搞什么微心愿了，疯狂联系之前有过联系的公司，女朋友给他介绍的，包括自己新找的，就是想回到省城，回到女朋友的身边，挽回她。
他想，会不会直接拿着offer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会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有多重要，就会回心转意跟他重新在一起。
桃子察觉到他的异样，不放心他，偷偷跟着赵玩，看到一向自信阳光有趣的赵玩不停拨电话，却始终无一通拨通。终于他放弃了，抱着膝盖蹲在巷口哭了。
桃子内心受到了震撼，她更不放心了，从此时时刻刻跟着赵玩。
失魂落魄的赵玩没发现身后还有个小跟屁虫，成日过的浑浑噩噩的，终于有一家公司邀请他去面试，他顾不上其他，赶紧买了车票，趁着月色打算过去。
他怕迟去一步就彻底无法挽回，所以想尽快带着筹码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他还没出现在她面前，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赵书记，你是不是要离开了啊？”桃子怯生生道。
第77章 你要老婆不要？
乡下没有路灯，周围的世界很黑，只有旁边学校的操场还亮着点点星光。
无论是初来时空旷的黑，还是省城的灯火通明，都不会让人产生如此大的震撼。有时候最直击人心的往往不是璀璨夺目，而是暗色无边下的萤火微息。
那种转瞬即逝的脆弱，以及脆弱下的奋力一搏，最能让人感叹生之伟大。
你我皆凡人，从来没有使天地为之变色的能力，有的只是为心爱之人撑起一把伞，给珍重之事耗尽全部心力。
心中的点点火苗从熄灭又再度死灰复燃，最后飘飞到半空，落在一双乌黑的眸子里，化作了桃子的那一双眼。
这双眼睛，当地的孩子都有。
他们充满对知识的渴望，承载对外界的向往。他们曾经根本就不曾对外界世界燃起过好奇，但他来了，给他们点亮了外面世界的灯。从此那棵小树便种下了，他也相信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如果他离开，他这些刚刚生根发芽的幼苗，会不会再度枯萎？
巨大的恐惧袭来，那是对于理想泯灭的惋惜，以及对于美好摧毁的后怕。他想，他不能走。
他爱女朋友，但他也爱这一片土地。
他就是个没用的人，没有别的同学那样优秀的简历，得不到高大上的offer，但他也终于是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至少在站上这一片土地上的那一刻，他的心是安宁的。
蓦地，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但星河轮转，万瞬不息，他们彼此都没动。赵玩忽然笑开，伸手摸了摸桃子的头：“不离开，放心吧。”
“那你？”桃子诧异地指着行李箱。
她没打算留下他，她一向懂事，知道大人有大人的担子，她从不无理要求旁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一来不可能实现，二来即便实现了她也于心不安。这几天看着赵玩行迹诡异，她是担心他的安慰，现在发现他收拾了姓李准备离开，打算至少跟他道个别。
如果他以后不来了，她甚至都没好好跟他说声谢谢。
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心迹，也改变了他往后余生的路。
“回去吧。”赵玩深深看了一眼村子不远处的马路，招招手，先行桃子转身离开。
“噯。”桃子赶紧跟上。
村庄远寂，水月暮色，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并肩离开。世界静悄悄的，万物都睡着了，可这大地辽阔下，有根芽暗自根生。
有的故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二日的赵玩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
在两个学校对接“微心愿”的过程中，有比较富裕的孩子家的家长看到了东沟村小学一个残疾孩子的愿望，说希望去外地看看。那个孩子家长正好要带着自家孩子出去旅游，便安排了自驾游，还专门给东沟村的孩子买了个轮椅。
完成旅游后，那家家长还认这个孩子当了干儿子，两边走动很勤，孩子多了一份温暖，连人都变得开朗许多。
正好对面小学有个孩子的家长是记者，从自己孩子口中知道了这个感人的故事，便写了一篇报道。报道一经刊登感动了许多人，大家纷纷来信致电，希望能成帮助这个孩子。
就是这件事，让赵玩跟对方学校的老师萌生了一个决定，这个活动就是搞一场叫做“圆梦微心愿”的活动。
活动形式为让学生在卡片上写下自己的愿望，通过发放“微心愿卡”、征集“微心愿”、找寻“圆梦人”等形式，建立一对一帮扶的心灵桥梁。
赵玩想，物质其实问题不大，除非特殊几个身患疾病需要帮助的，他也已经帮忙了解过政策，更多的其实是精神上的帮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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