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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如约而至，本来是跟家人团圆的日子，但武文全哪里有时间，他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便跟老婆孩子打了申请。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于是，这个中秋便成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
村里人见他一个大男人住这儿吃喝都没着落，便自发地给他送东西，其实也没啥，就蒸山芋、煮山芋、炒山芋……用村支书的话说，村公厕产量剧增，以前一个月处理一次，现在半个月就满了，地里的大萝卜都笑开了花。毕竟一斤山芋两斤屎嘛，正常。
武文全倒是没什么洁癖了，嘿，人该合为时而变嘛，现在再爱干净到这种程度就有些矫情了，每天蹲茅厕蹲的那叫一个利索，比村里人还要自在。
还真是不矫情，并且甚至可以称之为侉。
由于决定开始种植越光稻米，所以接下来几步走肯定是要制定计划了。武文全细细研究来，拟定好步骤。
第一步就是寻找土地。本地有不少田地，武文全一家家蹲点去看。
设想到这点时候的是中秋晚上，吃完二狗子送来的山芋大餐就开始对着策划案考虑，看到第一点的时候按捺不住，寻思着左右也没事，就套上外套实地去勘测了。彼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麻麻亮的，看不清人影，只有个模糊的轮廓大概。
王叔挑着扁担扛着榔头准备回家，老远看到个身影蹲在田头，鬼鬼祟祟的，居然还在掏着什么，当即抡起锄头就朝着那影子追过去。
好在武文全多年耳濡目染医闹关系，未免遇到过激的病人家属，保住小命，已经练出凌波微步了，听到动静就起身，撒开脚丫子开始跑。
“抓贼啊！有人偷山芋啦！”王叔在后头追。
武文全身体反应是大于脑袋的，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刚才土壤的质感，也没意识到后面这个是王叔。
两人就这么一跑一追，闹了大半夜，最后还是王叔跑的太累了，停在原地直喘粗气。
武文全依旧在原地跑，跑啊跑啊，绕了一圈回来见王叔在前头撑着膝盖，关切地上前：“嗨，王叔，怎么不回去。”
王叔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家伙，说完之后居然继续跑了起来？
王叔诧异了，王叔无语了，王叔怀疑人生了……
第二天，田埂有两疯子互相追逐打闹的传闻便出来了，王叔沉默不语，再也不想提这事儿，而武文全还耐心地听他们讲完，完全没意识到那俩疯子就是说的他们。
王叔表示，大概他确实老了，跟年轻人有代沟。
啊，真丢人啊，从小到大没这么丢人过！
武文全啥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阵后王叔见到他跟见了霉神似的，总是绕着走。不过，他也顾不上问这些，因为他已经找到目的地了。
还真是目的地，那是本地某家种植户的稻虾共作水稻田，农药化肥残留达标，属于有机稻田，而那家人也愿意试种越光稻米。
跟那户人家谈妥之后，她又开始寻求合作，意向合作单位定在了戴庄合作社，他们愿意提供稻种和技术支持。
后面又争取项目入库，他将引进越光稻米作为帮扶项目提交了村支两委、乡镇三套班子讨论。得益于他充分的前期工作，大家均大力支持在东营社区打造特色种植业，提升农业种植品质和业态。项目经工作队审核后，县扶贫工作小组审定，最终列入了省帮扶项目库。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好项目必须有好的实施办法。工作队、乡镇、社区，特别是落实到种植户，各方利益的平衡点、责权利的对等约束以及运作、监督机制等，有一方面考虑不周全，项目都有可能会胎死腹中。流产、夭折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必须对帮扶项目作整体思考，用制度、机制规范各方行为。
最后，在充分讨论的基础上，武文全提笔，挥挥洒洒撰写了《东营社区越光稻米项目实施细则》，并辅导村委会的人以及种植户详细了解实施细则内容。
如此，也是打下了后代人员更替，依旧能执行下去的根本基石！
第103章 他是他的番外篇
“然后呢？”江东听的兴趣盎然的。
本来还以为大家不感兴趣，不想每个人都睁着眼等下文，李成功内心原先有股子淡淡的不服跟怨气，现在竟然消失不见了，成了自豪。
也不知道自豪什么，是他口中的故事能让三个人聚精会神，连看似最心不在焉的程也都放下了手机，还是因为武文全是他的前辈，是他继承的这份事业的开创人。
有时候人的那股子心情真的稀奇，同样一件事情，转瞬间就格局打开，思路陡转，能从无尽的怨变成无尽的缘。
或许是那么一丝丝的自豪，李成功出口的语气都变化了许多。
虽然《实施细则》拟定了，但是武文全的一颗心却如何都不他是。作为长期在医院工作的人，要在农业产业的结构调整上有所作为，干这么大的事情，真的能行吗？武文全心中有很多担忧，事情推进地越多，越是焦虑。大概正是应了那句话，人无远患，必有近忧。
那些天里，彻夜无眠辗转反侧成了他的常态。
王叔跟二狗子时不时会给他送些吃食，每逢到门口时便听到里头唉声叹气的，老远就能听的他们眉头打结。
“我说你啊，这年纪轻轻的，别给自己逼到死胡同。”王叔毕竟年纪大了，安慰人还是有一套的，“这事儿大家伙都知道难度有多大，既然都同意你干了，说明我们都是入股人，有事儿大家一起担着，别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二狗子可对王叔另眼相看了：“吆，王叔，你连入股人都知道啊。”
王叔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最近耳濡目染吗？
两人也没心思跟武文全开玩笑，他年纪轻轻的，肉眼可见憔悴了一圈，脸上长了好几条皱纹，连头发也花白了不少。
他知道他们都是好心，说起来，到这里来之后经历了风土人情也是他想全心为他们做点什么的根本原因。有时候人心换人心，真的是相互的。
虽然大家都说不怪他，让他别有压力，但他知道没有人不想过上好日子，尤其在现在这个大家啃山芋的日子里。
随着深秋临近，武文全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冷，两耳不闻窗外事似的。他经常深夜爬起来，在纸上一笔一笔算着账，这个项目投入多少，回报怎么样，村集体有多少收益，种植户有多少收获，能带动多少贫困户就近就业等等。
武文全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算术题，里面还有很多的利害关系。是聚而成塔，还是散而为沙，就看这个题目怎么做、账怎么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驱动是帮扶项目成败的关键，必须把各方的责权利捆死在项目里，这个账才能算得清。
账算清楚了，文案更要精心构思。武文全明白，文案是根本，是项目实施的蓝图，必须逐字逐句考虑周全、精雕细琢，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接地气，都要言之有物、说道点子上，让群众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能含糊其辞。而且，他也待不了多久，他怕这些前期投入都打水漂，这一切的心思都白费，这样轰轰烈烈闹了一场，离开后留下一地鸡毛，受伤的除了本地村民没有旁人，这同他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初衷南辕北辙。
他决定好好写《实施细则》。
得知他在写这个的时候，上头参与的部门跟村支书都表示，今后遇到问题，在《实施细则》里都要能找到依据和解决办法。武文全虽明面上自嘲，这哪里是什么帮扶项目，简直就是在起草《基本法》。事实上，武文全心中也有些后怕，顾虑再三：原本是计划试种200亩，要不直接调整为100亩，他怕不成功。
村里的人明年可全都指着这个了。
可是，他经常出了门又回来，到底是去找村支书谈，还是去找种植户谈？沟通如下棋，做事像出军。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反复。若是同相关的某个人，就某个事件缓解作过多表态，其实都有可能引起误会，产生歧义。既然决定了就走下去，这种因为内心的焦虑而产生的疑虑不过一种情绪化，他决定自己吞了，不去打扰旁人。
当然，空想绝对不能缓解焦虑，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期间他利用周末的时候走访了许多地方，最多的便是云巷跟宿烟。这两个地方有成功种植越光大米的例子，且都是农民自己引进。既然人家可以，他也是可以的。
最初那些村民是不愿意理会他的，大家对于手头已有的资本捂的非常严实，毕竟是吃饭的家伙，跟他说了，他做好了，蚕食瓜分他们的市场怎么办？
但是，谁都小瞧了武文全的执着。
什么三顾茅庐，什么程门立雪，他都做过，最终成功敲开了村民的心门，亲囊享受，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他搞的精神衰弱了。
如此殚精竭虑，三月不知肉味，《越光稻中采购及技术服务协议》终于成稿了，最后一公里打通了，职责权落实了，项目模式定型了，全盘布局思考周全了。
就这样，越光稻米的东风鼓起来了……
随着这句的总结，李成功喝了口水，夜凉下静静看着众人，许久不见后续。身后茂山侧峰成岭，静观流月里的跌宕不语。说书人却是拍下惊堂木，已然一副故事已写下结局。
“就这？”程也诧异道。
没头没尾的，跟故事里的好人最终找到了秘籍，背着绝世宝剑走向魔王的石窟，然后就是镜头拉远，黑幕后打出“全剧终”的写续。
“结局呢？”程也摊手。
程也表示，他作为一名观众需要圆满，需要故事里的角色过上幸福生活走向共同富裕的圆满！
哪怕整个番外也行啊。
一直认真倾听的凌开山开口了：“结局就是他吧。”
那道目光似故事的暗线逐渐明朗，铺陈开完整章节和内在脉络。
身在故事里的李成功如路人拨开柳树暗绿，眼前霎时花色明然，天光璀璨。
他豁然想开了，是啊，他不是炮灰继承者，也不是在替旁人作嫁衣裳，他是他的番外，他是故事的圆满，他是另一端征程的开启。
他，是新篇章里的绝对主角啊！
第104章 英雄好汉的三分钱
李悦跟江东都明白凌开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唯独那个程也，瞧着不太满意。
“要不这样吧，找个机会去你们那里参观下。”程也笑道，说话的时候全程都在盯着手机，完全没带看人的，“我倒要看看，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李成功表示热烈欢迎，同时诚心邀请另外三个人也去看看，大家当然是欣然应邀了。
远山起伏，夜色壮阔，月下一切寂寥起来，放大了情绪，如暗夜根芽滋生往后的写续。
凌开山豁儿起了一股勇气，先前赵玩的例子让他明白，做好手头的事情，不能光空想。他照做了，学习了，也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关心村民，帮大家解忧。可到底万丈高楼平地起，大事业总得起步。基石打好了，下面就需要迈开步子跑起来了。
就算是大家都不看好打造网红，走网络的路子，那么他既然认定这条路可行，便是千难万险也该去试一下的。他想，无论如何，他要做的事情也不比当初的武文全更难吧。那时候的他，承受的压力得是多大。
前辈能一步步走来，于无声处响惊雷，那么，他也能于无色处种繁花！
“噯，这小子，不大行啊。”江东捅了捅凌开山。
茂山这边的土菜馆偏油，什么油煸粉条、茶叶烧肉，一道道都油滋滋的，几人吃的嘴上手上都是油，分别过来洗了一下。
小菜馆儿不大，院子里零落铺了几个席子，拐角就一个水龙头。凌开山见没人过来才起身的，哪知江东好像有什么想跟他八卦，特意跟过来咬耳朵呢。
“这个程也，听说是个富二代？”江东吐槽，“富二代不好好在家呆着，来跟我们一起到基层干什么？这不是耽误事业吗？”
也不怪江东对程也印象不好，便是凌开山这种对人从不妄议的，都对他颇得诧异。他不是什么以貌取人的人，不可能因为人家时髦点就有什么想法，实在是程也的举止也不大合时宜。全程吃饭的时候都在看手机，对着镜头也不知道是自拍还是在拍他们，总归让人觉得印象不好。也没认真听他们讲话，当然问出口的话也并不十分有礼貌。
不过总归是旁人的事情，凌开山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静静听着，没加以点评。
“说到这个，他应该不会为了经费的事情发愁吧？”这才是江东的目的，“兄弟你工作性质离领导近，都是为上头服务的，有没有听说咱们工作经费什么时候发啊？”
他们是有工作经费的，一年7万，去年年底刚来时应该发1万，总共15万，这些钱可以用来采购办公用品，也可以用来慰问村民，如果有什么工作原因过来的领导同事也是可以接待报销的。凌开山去年本来打算拿着这笔经费去看望一下村子的老人小孩，给点压岁钱，但一直没发，便自掏腰包了，还为此爽约了本答应兮果的舞蹈班跟钢琴班，小姑娘嘴巴揪的老长的。
到目前为止，这钱还是没到账。
“程也应该不用像我们一样等着这钱吧？”江东羡慕道，“他身上背的一个包都两万多了。”
凌开山这个倒是不了解，他对于奢侈品这些东西天生没什么概念。
倒是想起一个事情，去年年底经费的问题一直没着落，不少急性子的就在群里问，有个叫张飞的，人如其名，十分具有战斗力，颇得名著里英雄好汉的气概，整日群里怼东怼西，天天叫嚣着自己工作艰辛，住的地方连锅碗瓢盆都没有，见到村民也是如过街老鼠，直不起腰杆来，毕竟连点慰问品都没有。
群里见过他发的照片，确实条件艰苦，但经费问题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肯定是周转不开或者流程没走完，在群里逼迫某一个人肯定是不能达到效果的。事实上，省内去年疫情突发，暑期整个儿都是居家的状态，整个城市停摆了一个多月之久，经济受影响正常，都能了解。
后来，群里负责人不胜其扰，解散了这个群，又重新拉了个群，给的名义倒不是因为这个人，是不少之前的群成员非相关人员，故而解散重新拉人。只是，这个张飞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进来之后也不见再反馈任何话，可能已经私下沟通过。
这事儿也能看出来，基层工作人员的有苦不能言。
确实双方都没错，错的是经济问题。所以，这才是他们要去发展基层经济问题的根本原因吧。很多事情若是纠结其中便是陷入恶性循环，不若脱离出来寻找变动，届时还有可能一击即中，找到症结所在及一线生机。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江东，毕竟自己也过的捉襟见肘的，不由感慨了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好在还是个单身汉，不然有个家庭岂不是为一分钱难倒，更是焦虑。
不明何故，想到单身这个事情的事情，脑海中浮现的是林一笑的脸。
他觉得自己怪怪的。
临别时，几人交流了联系方式，寻思着以后可能还会有个什么互帮互助的时候，虽然现在大家的工作都各自为营，没什么太多交集。指不定呢？这事儿谁说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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