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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次什么都不说，贸然就终止合作，只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真的遇到很严重的事情，还难以启齿。
“这样吧，先静观其变。”林一笑思忖。
林枫正好中午放学回来，戴着小小的帽子，见到眼前两道人影抬起帽沿，朝着凌开山鞠了个躬：“凌书记。”
凌书记伸手摸了摸林枫的额头，便算是招呼了，林枫却在原地站着没动，抬起的头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凌开山。
“你有什么事情吗？”林一笑问，“饭做好了。”
林枫点点头，转身掏出书包里一张纸：“我听说你们举办了一个比赛，写茂山风景的，我也写了一首诗。”
折的整整齐齐的纸上，工整的字迹内里笔走龙蛇，外在无比娟秀。都道字如人风，见者几乎可以预想眼前少年日后周郎赤壁的雄姿英发。
百年
一粒籽落下
百年晨暮，临风长大
乱花迷眼，次起迎春山茶
破土参天故事里
梦回那年浅夏
可记曾经生根时
伴你土下细芽
“我，写的不太好。”林枫有些不好意思。
木门边，百年老树招摇颔首，似也读到了诗，还想起这百年岁月洗礼，也依稀记得生命最初真的有那么一根细芽，见证他来处，陪伴他成长，最终不堪时光碾就，消碎在旧时日头里，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
“你写的？”凌开山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枫。
这首诗不太像是个十岁的孩子能写出来的，载满光阴和尘的味道。
林一笑接过，看了两眼，啧啧摇头：“不如你之前写万寿宫那篇好。”
林枫挠挠头：“那首花的时间长些。”
虽然知道这不是凡尔赛，但凌开山着实惊叹了。听林一笑这意思，林枫还很能写，这些不过是他一时挥笔写就？
这姐弟俩到底有多少惊喜等着他发现啊。
“对了，我同学也想参赛，他们写了不少，拜托我带给你们。”
小孩子不会发邮箱，还有不少村里孩子没有电脑，都用手写了。两人瞧着林枫放下书包，然后从里面掏出厚厚一沓。
第120章 往前走，不要停
抱着厚厚一摞诗词作文回去，凌开山的心情无比沉重。
这些不是诗，是他们的劳动成果，也是大家对他的信任。
等结果不是他的作风，直接拨通了程也的电话，那头听着挺热闹的，不少人在说话，什么“板鸭”、“草莓”不绝于耳，听着像是在商量生意问题。
“开山兄？”程也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凌开山简单陈述了情况，程也眉头皱的都能打结了：“看来不太妙，你等等，我帮你打听下。”
程也效率比较高，没多久就给凌开山打听到了具体情况。
“直接解约吧，别等了。”
徐中人真的还算可以的，不想耽误凌开山这边，给他时间赶紧另找资金呢。还有另一层原因，他觉得愧对凌开山，本来是真心想要做一番事业才同他合作的，现在反而牵连他，还有可能把早期预付款收回。他不想那十万块钱受到波及被要回来，所以直接给凌开山发了解约函，解除了茂山活动跟他们之间的关系。
程也给他讲了其中利害：“他解约函应该近期就会发给你，你赶紧签了吧。钱的事情不是什么问题，慢慢找就行了。”
还想说什么，发现凌开山已经说了声“谢谢”，然后挂了。
程也不明白，钱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问题，但对于凌开山来说是算的。倒也不是他家境好，只是这个众人不太认可的花里胡哨的年轻人思维活跃，完全不同于众人的循规蹈矩，对于来钱的路子同样花里胡哨，倒是做事更为轻松。
关于他的故事容后再谈，当下凌开山那头一夕间失去了希望。
小宁正对着满邮箱邮件头大呢，他是如何都没想到，这邮件居然能收到四五千封，加上线下收的不少没有电脑的小学、初中孩子的，总共能有近六千则作品。
可是，活动也就才进行到一半啊。
原先文章、视频的评委就他跟村委会里几个年轻人，绘画的评委凌开山委托了林一笑跟齐心。大家都觉得小问题，不就是挑选一些不错的作品嘛，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不会写不会画没事儿，学了那么多年课文，也能读得出来哪个写的好。更别说视频，个个儿都是泡在电视剧跟短视频中长大的，分辨这个还真不难。
倒是不难，就是数量是真多。
小宁坐在办公室挠头，许久没来得及剪的头发长的老长，本来每天早上出门打理好还不错，到下午的时候已然变了形，再被这么一抓啊，乖乖，简直跟鸡窝有的一拼。
凌开山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见小宁顶着个爆炸头跟另一个同事在那儿分类。
“这是诗，我传给你。”
“这是散文，你给我。”
“乖乖，还有小说啊，厉害！”
“天哪，这儿还有个几万字的，真是用心啊。”小宁机械而没有灵魂地感慨。
“真的真的？哪儿？”同事赶紧凑上去。
“还真是，写的还不赖……吓，小凌书记，怎么是你？”
两人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因为太累，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皆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两人有些尴尬，自己这形象……不过再一瞧，凌开山状态看上去比他们还要糟糕，说不上来哪里出问题了，就是觉得气场不对劲，跟以往正正的范儿完全不同，颓废而暮气沉沉，一副丧失了希望的模样。
小宁看了同事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知道自己没感觉错。
“多少了？”凌开山开口问。
小宁愣了愣，赶紧报了数字：“算上线下收取的，共5981份，快突破6000啦。”
同事也很激动：“这才进行到一大半啊。”
截止日期是三月底，大概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完全截止突破一万份参赛稿绝对不成问题。天哪，拿二十多万办了这么大人数规模参与的活动，真是他们先前想都没想到的。
凌开山也没想到，他只顾着埋头做事了，等因为突发情况停下来一看，发现成果已经超出他最初的意料。
如果不是因为当前的困窘，他一定会十分开心，可因为这件事，所有的奖金都打水漂，参与者越多，他心中的愧疚感越是沉重。
这代表着，越多人因为他的问题而做无用功。
自己白忙活一场没有任何问题，但让旁人白白付出劳动而无功，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辛苦了。”他沉沉说了句，便离开了房间。
身后，小宁和同事面面相觑：“小凌书记怎么了？”
不需要他们疑惑太久，很快，村委会的人就知道事情出现了变故，凌开山开了个会，郑重问询大家意见。
姜明跟王向东都在，两人听到这个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突然有问题了？”
凌开山简单解释了一遍，大概情况就是母公司青木教育机构虽然通过青桐文化走账，在跟青桐文化的关系中没什么越线的行径，但近年因其巨大的经营压力，开始不走正途，竟然造假合同骗取扶持补贴，同时通过两份合同谎改交易金额，坐实了偷税漏税这个问题。
近年税务部门开始严查，青木教育机构正好撞在枪口上，被责令整改，首先由税务机关追缴公司不缴或者少缴的税款、滞纳金，其次并处不缴或者少缴的税款百分之五十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最后因为构成犯罪，公司法人还得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可以说事情很严重，徐中的举止才那般，也算是对得起凌开山了。
“那咱们怎么办啊？”王向东知道这个比赛对凌开山多重要，而且又已经进行到一半，网上推广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因为奖金的问题取消，为免太可惜了。
“我把那十万块钱还回去了。”凌开山说。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
半晌，小宁才开口：“可是，咱们不本来就缺钱吗？”
他实在想不通，还回去十万块钱，就要再重新找投资，这时候如何能找到二十五万奖金呢？眼看着比赛结束迫在眉睫。
姜明看了眼凌开山，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这个小凌书记，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啊。
第121章 有朋自广陵来
毕竟那十万块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有可能是逃税漏税范围内的，理应被先行用来偿还债务，这也是他作为一名公民的责任。
只是，他们这边就难了。
“现在，我想问一下大家意见。”凌开山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
“你说。”众人鼓励。
“我想暂停比赛，先行去找赞助商，等确定找到赞助的钱，到时候再重启。”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可以减少后来参与者损失，同时也承诺给已经参与的人一个交代，“大家觉得怎么样？”
“小凌书记的主意自然是极好的。”王向东掉头，问姜明意见，“姜书记觉得呢？”
姜明也无所谓。
说实话，这项比赛完全是凌开山一手策划的。做的好了村里享受到红利，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看到效果的，这是个长期开发的过程。至于做的不好，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无非就是跟以前一样而已。所以，大家乐意出一份力，却也不会过度在意，尤其是还在初期，众人没尝到甜头。
会议就这么散了，众人的理解却并没有让凌开山感到轻松，身上的担子倍加沉重。去通知林一笑暂停宣传的时候，林一笑正在摘山莓。这是一种红色的小果子，圆圆润润，上面次伏凹陷凸起，像缩小版的草莓，又有些肖似乡间常见的蛇果。
姑娘肤色异常白皙，秀致的鼻尖如玉温润，散发着少女特有的光泽。她举手捏着山莓眯眼瞧，红润山莓同白玉鼻尖间漏过一道光，恍然便能射到人心里。
“一笑。”
“你来了？”林一笑放下山莓，随手扔到旁边的竹篮子里，那里已经慢慢盛了一堆。
凌开山有些诧异，她吃得完吗？
“有个圈内熟人看到宣传视频里的山莓想要，我看他价格开的还可以，便顺手帮忙摘了些，打算等会下山寄过去。”林一笑拎起篮子看了看，感觉应该够了，便止住了动作，等凌开山的话。
凌开山看着山莓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会有人想要这个吗？”
他不是个对吃穿用度比较在意的人，所以很难理解现在不少人看中生活品质，尤其计较个无公害，对这种原生态得莓果有些天然喜爱。
“很多。”林一笑指了指山间的果蔬花草，“其实你看这些，都可以采了去卖。”
销售收入算作村委会的集体营收，这样也能增加不小一笔。或者村民自发采摘也可，这个他们村委会有管辖权，自主决定便可，不过大规模种植目前不太现实，经费技术都是问题。
“一笑，谢谢你。”他忽然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
林一笑睁大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凌开山是发自内心的，林一笑对村里人有多冷漠他不是不知道，此番她能替他们想营收的路子，完全是因为他的坚持。让别人改变原则是一件挺愧疚的事情，尤其是在承诺的结果不达预期时。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视频暂时不宣传了。活动……准备延期。”短短一句话，是凌开山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最难开口的一次，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他其实不是个要面子的人，但他多希望能在眼前女孩子面前显得厉害些。
这一刻，他好像总算明白了于楠为什么那么在意在齐心面前的形象。
倔强的不是性格，是在意。
“青木出问题了？”林一笑没有太大的反应，好像这个结果出现的概率跟正常进行下去的概率各占一半，出现并不意外。
“嗯。”
“那你们村委会的人知道了吗？”林一笑尝了一颗果子，表情舒展开，应该是挺好吃的。
“他们没意见。”凌开山声音些微低沉。
林一笑调侃笑开：“他们现在还挺团结的，你很厉害了。”
以前出现这种事儿，村里这帮人要互不关心，要不互相责怪，哪能像现在这样。
山风过耳，林一笑没继续这个话题，而且挑捡着山莓，打算拿到山下去寄：“要不要一起？”
凌开山摇摇头，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一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背影很快消失在下山的旅途中。
凌开山没有走远，就在林家门口前的那棵古树下临风而立，眺眼四望，举目春已而至，满目葱郁中有暖色浅晕，像希望来临。
可是，属于他的希望在哪里呢？
“叔叔，您好，请问万寿宫怎么走啊？”一道稚声稚气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凌开山低头，同一双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对上，紫葡萄的主人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软乎乎的一张圆月脸，见了陌生人也不怯场。
旁边是个大男孩，二十岁出头，赶紧抱起小姑娘：“叫什么叔叔，叫哥哥。”
小姑娘撇撇嘴：“哥哥。”
凌开山被逗笑了，一腔沉重一扫而光：“是叔叔了。”
大男孩挠挠头，现在很多年轻人不喜欢别人叫“叔叔阿姨”，喜欢叫“哥哥姐姐”，自家这妹妹不懂，见着个儿高的便叫“叔叔”，打扮成熟的就叫“姐姐”，惹了不少年轻人反感，所以他作为亲哥哥就比较在意。
眼前这年轻人又高又稳重，妹妹脱口而出“叔叔”很正常，不过应该很年轻。好在凌开山根本不在意这些，指了指峰回路转某处：“有些偏僻，我带你们去。”
男孩子求之不得，三人顺着小道去了万寿宫。
“我们啊，是看到‘兮宜笑’的宣传视频才来的，茂山真的好好看，以前竟然不知道，我们广陵旁边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地方。”男孩子感叹。
他们是广陵人，广陵虽然跟湘江隔得近，但是是绝对的平原，连个土丘都没有，身临山中的感觉异常奇妙，那是先前都不曾有过的，兄妹俩很开心。
凌开山将两人一路送到万寿宫，分别前男孩子表达了此番是想参加比赛的想法，还有些惋惜没见到“兮宜笑”。
“她应该是住在那里的。”男孩子挠挠头，“我看那树没错啊。”
第122章 那层玻璃纸
男孩子忽然顿住了。
小姑娘顺着哥哥的目光看去，忽而兴奋起来：“姐姐，仙女姐姐。”
边叫还边拍手。
林一笑拿着空篮子从山脚走了过来，一身随意裁剪的白色裙子，应该是她自己随手裁就，长发简单披散着，因为不喜人交，她连理发店也不怎么去，头发越长越长，已及腰际，远远走来真的宛如山中精灵。
“你是兮宜笑吗？”男孩子激动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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