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澄意哪里肯,与袭音日夜相处几天,他发现这个大大咧咧,做事爽利的姑娘内心,并未像村中传言十恶不赦。
况且,他们以身涉险是为了自己。
另外,许澄意早就想亲自找父亲的尸骨,奈何除了无合适契机,就是自己力量完全不够。
现在,如姜里长一样,能助自己的人来了,而战虚明也恰好用找回父亲尸骨这个条件做交换,让自己帮助袭音在村中所有事。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希望最先碰到父亲尸骨,能带父亲回家的人,是自己。
去意已决的趴在地上给叔伯们磕了三个头后,赴死如归的去追战虚明与温玉了。
在失忆之前,袭音就对土地格外敏感。
所以,哪怕现在雾气浓到连低头看自己鞋都麻烦的情况下,她孤身一人,凭着抓野猪时经常走的路线,顺利来到连续七日都不敢跨过的危险边界,那布满狼爪印的地方。
所谓边界,不过是挖了很多残忍的捕兽陷阱。
也就是凭借这条界限,一种默契让野猪有恃无恐数量增多,尝试冲过来的狼少之又少,当然,除非它们绕远道。
战虚明猜的没错,袭音抓野猪,是意外,也是故意。
半座山的口粮没了,一连七日,饿急且深藏不露面的狼王定会出来觅食,并亲自“排兵布阵”。
踩了七日的点,袭音往最深处找去。
她从包袱里拿出,用掺了特殊药草、狼后碎骨与野猪血冻成的血冰块儿,一边小心翼翼的走,一边四处扔,这一副活腻了的做派,仿佛要把自己往绝路上引。
功夫不负有心人。
狼嗅着腥味儿来了,还不只一匹。
而此时,袭音牵着狗顺势躲进了一个巨大的石洞中,静静等待。
本以为自己计划周密,万无一失,只需坐等天亮实施坐享其成即可。
谁知,袭音怀中的狗开始惴惴不安,逐渐发狂的时候,她听到了徘徊在洞外的无数脚步声。
黑暗中,伴随着毛骨悚然、此起彼伏的狼鸣,她赶紧瑞瑞不安的藏好,浑身僵硬中下意识握紧了防御的刀。
洞中的雾气很薄,袭音甚至能看到无数在洞口徘徊,一双双绿油油的狼眼,它们迟迟没有进来,好似在等一个命令。
而这个命令一旦下了,她很有可能立刻被碎尸万段。
在这种骨寒毛竖的情形下,袭音没有忘记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她努力控制抖如糠筛的身体,从那些绿油油中,寻找一抹红。
据说,狼王,是红目。
在阴森又神秘恐怖的屏声静气对视中。
一双令袭音期待又骇然的红目出现了。
狼群无比谦卑的分开到两边,为一通体灰白庞大,拥有比红宝石还要鲜艳眼睛的狼,让出了一条路。
这便是狼王。
它是无比自信傲慢,带着咬牙切齿孤身进入洞中,几乎不用找,便直冲袭音而来。
袭音怀中与狼王差不多身形的狗,犯狠的直接冲上去,而狼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招锁喉,那大狗,便当场呜呼了。
袭音怛然失色。
在令人窒息的对视中,那仿佛立刻要把她带入地狱的死气,逐渐蔓延了上来。
巨大的阴影笼罩到她的全身,毫无退路的洞口,描绘着绝望。
直到这一刻,哑然失声的袭音还在心里问自己,赌气来到山上,若是今夜真丧命于此,为了战虚明,到底值不值?
毕竟,帮许澄意找他父亲的尸骨,可不是她答应的。
湿粘的口水,腥臭的鲜血,滴在袭音情绪快要失控的脸上。
特别是在嗅到她包袱中混合狼后碎骨味道时,咫尺之距的锋利牙齿更加癫狂,
千钧一发,两相厮杀,袭音眼眸中的什么东西仿佛将要醒过来。
又是那么刚刚好。
巨大的阴影猛地后退,气涌如山的拼命吼声让袭音回过神,站起身来。
不知何时,狼王脖子上突然多了跟结实的麻绳,越挣扎越紧。
而顺着麻绳的另一端看去,是道比千峰万仞还要挺拔的身形,在紧随赶来的脚步与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那不好相与的薄唇弧度在见到袭音平安无事后,终于稍稍和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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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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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的路上温玉问过战虚明:“你既拒音姑娘于千里之外,为何神色看起来比我们还要紧张?”
难不成口是心非?
当时,战虚明语气疏离,言辞间听不出真假的告诉温玉:“她先不辞劳苦的彻夜照顾我,后又不惜以身犯险的替我去履行对澄意的许诺。但凡是个男人,带点良心,就不可能忘恩负义吧!”
在你说怎样便是怎样的态度中。
一行三人寻着袭音奔跑的脚印、丢下的血块儿,以及狼的足迹寻到雪山洞口来。
很奇怪,上百匹狼虽徘徊在洞口,但明显四肢气力不足,有的甚至摇摇晃晃有晕厥之像。
温玉得出结论:“音姑娘应是用了上次发现,一种能让猛兽暂时麻痹的药草。只可惜剂量不对。不过对我们而言,兽性减弱,倒是个收拾它们的好机会。”
原打算与战虚明协商对策,谁想到他直接孤身上前,几个灵活的剑招,杀伐果决又毫不费力的将大部分狼给一刀割了喉。
足以可见,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一般地方真困不住他。
当战虚明悄声无息站到狼王身后,用温玉随身携带的粗绳,精准套住狼王粗壮的脖颈,将危险转移,看到毫发无伤的袭音后。
他悄悄松了口气,来的还算及时。
狼王身经百战,活的年岁又长,但已看出世间带给它的沧桑。
在士可杀不可辱与战虚明的决一死战中。
袭音看出那一人、一兽目光中流露出,必须要把对方弄死的决心。
差点忘记此行目的的对战虚明喊:“不可伤它……。”
话还没说完整的下一瞬。
战虚明瞅准袭音说话,狼王掉以轻心的时机,灵活一跃,骑到它的脖颈上,然后用刀柄跟拳头,对着脑袋一顿毒打。
而温玉与许澄意这边,一直在死死拽着能牵制狼王的绳子。
连打带掐。
一生强横狂傲的狼王,在晚年就如闹剧般,被弄死了。
星目含威,漫不经心的问袭音:“你刚才想说什么?”
袭音:“……。”想说别伤它性命。
虽然一切都有惊无险,可袭音受的罪,全是白受了。
战虚明将刀一放,赤着一双还滴着鲜血的手向袭音缓缓走来。
这种英雄救美,转危为安的故人相逢,按照话本子,理应喜极而泣,执手相看泪眼。
而袭音偏偏看出了战虚明浑身上下,还没有完全撤去的杀意。
许是那双眸子太过骇人凌厉,让她除了懊恼还有点紧张:“你怎么进来的?”
战虚明面无表情:“用腿走进来的。”
“为什么来救我,是不是后悔了?”
对战虚明而言,他应该后悔什么?
后悔了把最现实最有可能的事,给摆到明面上来吗?
袭音只要看见他,就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小心机,绕的战虚明委实头疼。
脚步冲着袭音越走越近道:“我闲的。”
直接打破臆想。
温玉:“……。”不是说报恩么?
袭音不知道战虚明嘴上说着一套,身体却做着另一套的到底想干什么。眼见着压迫的脚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还没有停的意思。
这是打算要抱她吗?
情绪跌宕起伏中,知道战虚明嘴硬心软,决定给他一个主动向表明真心的机会。
“那你来救我,是出于夫君的身份,还是朋友亦或兄弟的身份呢?”
战虚明从来不知,救个人,还需要那么复杂的理由。
深叹了口气,杀意不知不觉隐退而去的敷衍:“随意,都行。”
这种如释重负累到压根儿不想再废话,模棱两可的回答,让袭音以为战虚明因自己离开而幡然醒悟两人的真情,迅速将先前的不快抛之脑后。
嫌他太慢,主动投入战虚明怀中雀跃的说:“就知道,夫君心里有我。”
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战虚明习以为常的轻松躲开。
然后便是早就忍不了的快走几步,错身袭音,冲她身后一捧干净雪而去,仔仔细细洗掉手上的狼血。
袭音:“……。”
小小的误会,并没有让袭音没有感到丢脸难过,因为战虚明的及时赶到,恰恰证明了自己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光顾着谈情说爱,差点忘记了同样来救自己的温玉和许澄意,心中有愧的赶紧迎上去,关切的打量:“你们都没受伤吧!”
在得到两人证明自己无事后,三人附而又简单互换了下来时发生的事情,及所做的应对。
可谁都没注意,向来寡言少语,雷厉风行的战虚明。
此时此刻,比平日更沉寂,动作上也更迟缓了些。
待他颇为讲究的慢慢悠悠弄干净自己,洞外早已飞起了大雪。
三更到,雪果然来了。
温玉负手站在洞口处,仰头遥望怅然道:“我们怕是要被暂时困在山上了。”
许澄意最关切的是:“如此天气,还能找到我爹的尸骨吗?”
袭音可惜道:“若是狼王还活着,等天亮,雪一停,或许能找到狼王洞,只是现在……。”
战虚明挑了个舒服地方坐下说:“就算狼王还活着,它也不可能犯傻,将我们带回自己老巢。”
短暂的相处中,袭音知道战虚明是个做事喜欢留后手,不会轻易冲动的人,在他杀掉狼王的那一刻起,定是有了更合适的解决办法。
“夫君的意思是,另有狼选?”
袭音说的很有趣,倒是间接提醒了温玉。
记得方才战虚明特意没对三只小狼动杀心,当时还以为他动了怜悯之心,现在看原来是另有目的。
恍然:“战公子是想通过小狼找到狼王洞。”
许澄意将洞外三只似乎刚断奶不久的小狼崽,扔到地上,嫌弃道:“红眼睛,不知是孙子辈儿的还是重孙子。”
战虚明看着狼崽问袭音:“你是如何想到狼王洞中,可能会有许澄意父亲的尸骨?”
“狼钟情,可也最为记仇,印象中记得,狼若是仇未报完,它会将仇人的气息,如狗般藏在自己经常接触的地方。所以,狼王洞内,有关澄意父亲的尸骨,我们可以探之。”
战虚明指了指袭音手边让狼王发狂的包袱:“那里面有许澄意与他父亲的东西?”
“还有狼后的碎骨。”袭音补了一句。
温玉嗤笑,抿着一抹柔和道:“幸好我们及时赶来,否则你个胆大包天姑娘,怕是要被气急的疯狼给撕了。”
三个人闲聊着,不自觉有点饿了。
此时,许澄意非常有眼力劲儿的弄了火堆,准备烤只狼吃。
袭音见许澄意那对狼的恨意,全都一刀一刀的发挥在剥皮去筋上,忽而觉得有件事可行:“澄意,你的狗被狼王咬死了,用这三只狼崽相抵怎样?”
许澄意手下的刀停了停,不屑道:“怎么,要我一天一只,炖汤喝?”
战虚明看出点意思,点破:“她想让你当狼王。”
温玉听了觉得可行:“澄意,这狼崽是狼王的后,你抚养它们长大,它们必定听从于你,而整座山上的狼以红眼狼为尊,如此,你不就成了狼王?此举很是解恨啊!”
许澄意停下手中的动作,迟疑审视了眼前真心对自己的三人。
须臾,点了点头。
在温玉与许澄意的帮助下,袭音将狼肉滋滋冒油的烤好后,重色轻友挑了块纹理最好看的肉递到,十指不沾阳春水,闭目养神的战虚明嘴边:“夫君,累了吧,我喂你。”
劳苦人温玉:“……。”
劳苦人许澄意:“……。”
战虚明并没有受宠若惊,极其习惯被伺候的接到手中:“还没废到那种程度。”
本是无比平静的一场夜食。
袭音却是个不掀起点风浪就浑身难受的人物。
无比娴静如大家闺秀般小口抿着肉,似有若无的往战虚明身边靠,待两人的衣服刚刚有了一点点碰触,就迫不及待道:“夫君,我冷。”
在温玉、许澄意不约而同的余光下。
战虚明心如止水瞟了眼袭音冻红的脸,将自己衣服重新拢了拢:“是有些冷,下次出门记得多穿衣服。”
一个矜持到不动声色,一个忘情到心痒难耐。
许澄意心直口快,直接看不下去了:“音姐姐,战公子到底好在哪里,让你如此难舍难分?”
战虚明念在许澄意是个孩子份上,懒得计较。
找了个如此好看的夫君,任谁都喜欢炫耀几分,袭音夸张的视线在战虚明精雕细琢的侧颜上一边游离,一边认真回答:“我的夫君,无需有钱有权,更无需担当家中的一切,他只需安安静静的貌美如花就可以了。”说完忍不住三观极正的训斥了许澄意一下:“夫君怎么说也能帮你寻父亲尸骨的人,无论结果如何,你理应要谢他。”
许澄意当然明白,不服气的预要再劝说袭音,被温玉一个暧昧的眼色制止了。
而只需负责貌美如花的战虚明,到嘴的狼肉瞬时不香了。
一个仿佛能抗下天下所有事的男人,竟被当娘们儿养,这种侮辱实在是……。
他把剩下的肉精准扔到狼王头上后,知道与袭音说不明白,郁闷的上洞口吹冷风。
这时,温玉小声给了袭音一个建议:“音姑娘,想要抓住他的心,欲擒故纵恐怕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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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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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思被识破的袭音,丝毫没有流露出女儿家应有的娇羞,反认为温玉的提议正中下怀,虚心求指教的凑过去问:“那还需要加什么才能抓住夫君的心?”
“这……听说过声东击西没?”温玉委婉提醒。
但凡涉及到有关战虚明的事,袭音心思可比平日灵敏成千上万倍。温玉仅仅提示了四个字,她已延展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
刹那,醍醐灌顶,顿悟了!
天渐渐亮了,许澄意将三个狼崽放在雪地上,任由它们自行奔跑回窝,而作为轻功最好的战虚明,一路留记号,一边悄声无息的跟随。
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一个洞口外观小,且洞中别有天地的狼窝。
进入后,此处仿佛与世隔绝,且竟比洞外要暖上几分。
袭音一眼望去,以为自己眼花又定睛眨了眨。
冰冻三尺的皑皑白雪之中,想不到有几棵绿油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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