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却邀她一同去迎?
若不是她与宁氏乃是多年好友,深知她的为人处事,当真以为她是故意为之。
别人不知,她们这些皇亲国戚却是知道,这位和宫里的嫌隙可不小。她好歹也是宫里的侄媳妇,且这又不是侯府办的宴会,哪有让她相迎的道理。
宁氏欲要前去,谢漪澜却半晌没有一点同往的意思,场面一时有些窘迫。
“母亲,您怎么高兴起来,连女儿的名字也喊错,怪不得天天口头心头都想着闺中好友齐聚的时光。这许久没见着澜姨,如今见着便一刻也离不得!”
蔡嘉懿忙上前挽住宁氏的胳膊,三言两语只说宁氏刚才喊错了人,宽袖下的手却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衣袖,示意她快改口。
宁氏也察觉出异样。
到底持家多年,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蔡嘉懿的手,解释道:“你看我,今日果真是高兴坏了。漪澜,你别介意,一会我再亲自斟酒赔礼。”
她笑得大方得体,只当是口误喊错了人。
说着便让一旁的丫鬟引着谢漪澜母女二人往席面上就坐,自己拉着蔡嘉懿迎大都督夫人去了。
谢漪澜没有多言,走了几步却回过头来对着安秋鹜道:“今日席上,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多言。”
宁氏的行为太过反常,她总觉得心里有些揣揣。
安秋鹜乖顺地跟在她身后,闻言答道:“是,一切都听母亲的。”
这是自上次离开万芳堂后母亲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可她现在却没有什么心思为这难得的两句话高兴。
周围的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院外,有的好奇,有的不屑,更多的是打量和审视。
席上的许多小辈都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大都督夫人,此时也不免被她的气度所吸引,安秋鹜看着走进来的妇人,只觉得心神一旷。
妇人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素雅,即使参加的喜宴,浑身上下也不见半分金银首饰,只簪着一根玉簪,着一身黛蓝色深衣,行走间身姿挺立,步态沉稳。
不知怎么得,安秋鹜就想到了祖父和那个自称赫廷的男人。
这是经历过军旅生活之人才有的神采,难道这位大都督夫人也去过西北军,上过战场?
“夫人快请这边坐。”
有一些武官女眷已熟络地行礼招呼起来,一些上了年纪的更是激动地望着她。想当年大都督健在时,这位也是风头无两,武官家眷之表率。
白青冉略还礼,笑着拒绝了。一旁的丫鬟引着她到另一侧席位去了。
刚好与谢漪澜相对而坐。
谢漪澜与她相视一眼,略点了点头便侧首与旁边一位伯夫人闲话。
白青冉却是多瞧了几眼这位世子妃,眼神往下一转看向了下首靠内的那桌席面。
席面上多是年轻姑娘,千娇百媚的脸庞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只有坐于靠右的一位女子着一身清丽之色的珠翠钗裙,在一众艳丽之色中有些格外的醒目。
一个丫鬟走到女子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女子便起身随她走了出去。女子背脊挺直,身形纤细,行走间衣裙不幌,钗环不响,从容自得。
白青冉眼中溢满欣赏之色,低声道:“那个就是诚阳侯府二姑娘吗?”
“夫人,正是。”贴身嬷嬷在后答道。她早早地就打听清楚了这位侯府贵女的衣着打扮,自是不会出错。
白青冉点点头,“倒是比画像上更好看,就是看着太过瘦弱了些。”
不免让她想起自家儿子那番话‘西北苦寒之地,这样娇滴滴地侯门贵女儿怕是无福消受’,这样的身子怎可经得住西北的风沙!
沁芳过来传话时,安秋鹜并未想那么多,只以为是说些姐妹之间的私房话。
看着铜镜里倒映出女子不容置疑的面容,她把蔡嘉懿伸过来想给她上妆的手挡了回去。
“嘉懿姐姐,这妆容极好,并无什么不妥。”镜中女子姿容不俗,顾盼生辉,轻轻一笑便露出些眼角眉梢的艳丽来。
蔡嘉懿没有罢休,亲自拿来胭脂想涂抹在她脸颊上和唇上。
安秋鹜见躲不过,只得出言道:“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能有什么话,不过是你这个妮子明明一副好容貌,却总是喜欢藏着掖着。今日是我的好日子,你也得打扮的喜庆些才好。”
蔡嘉懿说得顺畅,眼睛却只往别处看,不敢直视安秋鹜。
这话说得违心。
安秋鹜也不拆穿,再次拦住了她的手。
“嘉懿姐姐多虑了,这身是母亲亲自置办的,并无什么不妥。”她说着起身,把蔡嘉懿按坐在凳子上,“倒是姐姐,往来半日,妆容都淡了,便让秋鹜服侍你上回妆,等以后姐姐嫁进了怀王府,想见秋鹜一回都难呢。”
蔡嘉懿看她‘反客为主’,心中五味杂陈,那些想要呼之欲出的话,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今日母亲已然露出了些马脚,此时她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待来日澜姨想起来未必不知道这其中猫腻,那时便是将诚阳侯府得罪个干净。
她犹豫片刻,正准备屏退左右,却有人来回话说开席了,众位夫人正赶着想见见蔡嘉懿这位正主。
安秋鹜笑着拉起她,仔细看了看,“嘉懿姐姐快与我去吧,别叫诸位宾客等急了。”
女子成双结伴而行,只余一声无奈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女子成婚前的生辰宴是大事,好多相熟的亲朋好友都会趁着这次机会给女子添妆添喜。
更别说蔡嘉懿是要嫁入皇家,许多高门显贵的夫人都按照寻常的惯例足足加了一倍的添妆,只说是图个好彩头,也让自家那些还未出嫁的姑娘沾沾喜气。
这不过是个说辞,明眼人都知道,这份喜气怕不是沾给自家姑娘的,而是沾给自家在朝为官的主君。
轮到白青冉时,众人都把目光看向她,想起她那个远在西北的儿子,都不免有些唏嘘。她的这份添妆总要比她们的再多一倍。
“我素日不怎么出门,对京都近几年添妆之事也不怎么熟悉,况且我是寡居之人,家中也没有女儿要沾这份喜气,故只给大姑娘准备了些薄礼,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她说得直白,众人都莫名地看着她。
竟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她身后的嬷嬷捧上来两个一大一小的妆奁匣子,白青冉亲自拿过大的那个打开,只见匣子里装着一套赤金的头面,从头冠到钗环耳饰备的齐全,特别是冠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照着人晃眼。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说好的‘薄礼’,这礼也不薄!
宁氏瞧了瞧蔡嘉懿,有些拿不准这位大都督夫人行事的意图,蔡嘉懿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刚才与谢漪澜说话的那位伯夫人却惊讶地问道:“大都督夫人,这可是你当年与大都督成婚时宫中赏下的那套头面?”
白青冉没有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些陈年旧事,她以为穆川一死,大都督府一倒,这些曾经扒在她夫妇二人头上的达官显贵该是遗忘了这些事的。
“伯夫人好眼力,正是靖康帝赏我的那套头面。听说怀王要成亲了,我思来想去只有物归原主才算对得起靖康帝对我穆家多年地照拂。”
她说得不急不缓,众人听着却觉头皮一麻,好些没有经过大事的年轻姑娘媳妇骇得睁大了眼,几欲离席。
只有安秋鹜端坐着低头慢慢饮了一口茶,闻言头都没有抬一下。白青冉视线一转,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可没有人敢这么直咧咧称呼靖康帝,也不会有人把御赐的东西‘物归原主’,更不会有人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宫中的诸多不满。
伯夫人一噎,本是惊诧间随口问的话,却扯出这些渊源,让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她求助着看向谢漪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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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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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漪澜搁下玉筷,重新打量起与她对坐之人。
这位大都督夫人闻名于世时,她还没有在侯府当家。彼时她不过嫁入侯府几年,只在宫廷宴会上远远瞧过几眼。
丰神俊朗的大都督穆川,仙姿玉色的大都督夫人白青冉,那是多少人艳羡不已的神仙眷侣。只是时光飞逝,往日的美人也早已形如一汪枯水,素净淡泊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仇恨的心。
恨的是高居宫廷之上的掌权者,亦或者是她们这些世袭罔替的勋爵权贵。
“夫人还请慎言。别吓坏了这些孩子们。”
她指了指下首那些年轻的小辈,望向白青冉得眼神中满是不悦之色。
谢漪澜并不想过多的与这位大都督夫人有所交集,但皇室尊仪不容有失,更不能容忍有人在她眼皮子下挑衅。
白青冉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对谢漪澜的话不置可否。
她合上手中的妆奁匣子,示意贴身嬷嬷把东西交给太师府的礼帐官。
宁氏眉头一皱,未曾想到她如此执着,“大都督夫人,这御赐之物你还是收回去,这等天加赏赐之物怎敢轻易私下授受。”
白青冉并未住手,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既然御赐之物太师府不敢收,想来只能送到敢收此物之人手中。”
她指了指前院,“思来想去,还是送到怀王手中才算妥当。麻烦夫人指派个人,引我去前院与怀王见上一见,也好亲献贺礼。”
众人神色一变,兜兜转转还是牵扯到怀王身上。这位大都督夫人果真是一点也不知道避嫌。
安秋鹜好不容易压下喉咙间的痒意,强制忍住了咳嗽的冲动,一时间涨红了脸,听见此话也不觉抬起头看了过去。
难道是她想错了?
大都督夫人当真如外面传言,此次只是为了与怀王一见。若真如此,她的打算岂不是落了空。
宁氏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明明老爷说万事俱备,大都督夫人此行只为相看安秋鹜,怎会如此...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蔡嘉懿,她只是个内宅妇人并不太懂这些朝局筹谋,不知现下局势该如何抉择。
蔡嘉懿拧了拧眉,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安秋鹜,终是下了某种决心。她起身朝着白青冉行礼,“多谢夫人的美意,此物嘉懿替怀王殿下收下了。”
话毕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礼帐官连忙领着一个丫鬟接过嬷嬷手中的妆奁匣子,躬身往后退去。
也不知是站的位置不对还是妆奁匣子太重,那丫鬟一不留神撞在记账官的背上,身子往后一仰,身体连着匣子一同摔在了地上。
那顶头冠咕噜噜滚了出来,顶上的东珠微微一颤从托座上一路向下滑去,滑到一双精致的绣鞋面前。
安秋鹜抬了抬脚,弯下腰捡起了东珠,珠子莹润光滑,映出一双比宝珠还要明亮的眼眸。
她看了看跪在地上请罪的丫鬟,又看了眼眼神躲闪的蔡嘉懿,心中有些讪笑。
这种手段未免太低级了。
她示意琥珀捡起地上的头冠,自己拿出丝帕托住手中的珠子,把两样物什恭敬地递到上首席面。
“宝冠正好滚到秋鹜脚边,还请静姨和大都督夫人亲自查验,可有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她声音温婉细腻,白皙皓腕高捧东珠,众位夫人都侧目看向她。
“她就是侯府那位二姑娘?”
“好像是她,那位二姑娘好像是叫安秋鹜来着。”
“原来是她!我家三兄说她素有闺誉,京都好多男儿都想一见芳容,奈何侯府规矩森严...”
夫人们还不待如何,底下那些姑娘媳妇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席面根据身份地位不同设置的位置也就有所差异,且连着正厅旁边几间厢房都分开设了席面,大多数女客只能远远听见正厅这边传来的说话声,模糊看到几个背影并不能瞧见真容。
坐在角落的一个女子撑起身子想要看地更清楚些,却被一旁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猛地拉坐了下来,这一下力度不小,女子似乎在凳子上磕了一下,疼的咧开嘴,“二嫂嫂,你干什么?”
邢氏无视女子眼中的不满,“姑娘,你姨娘没有教你要坐有坐相吗?这是在太师府,不是在你姨娘的小院,一言一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面。”
白瑕想要反驳又碍于四周众人的目光,只得压下心中那股憋屈的恨意。
她看着正厅那道纤细的背影,心中满是怨念。
都怪这个安秋鹜,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跑这来受气。她招了招手示意丝萝附耳过来,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丝萝害怕地低下头,想要拒绝的话在白瑕森然的眼神中只得咽了回去。
安秋鹜并不知道自己突然站出来会引来众人如此反应。
宁氏连忙叫人接下她和琥珀手中的东西,脸上有了真切的笑意,“秋鹜也忒实诚,这大庭广众之下,东西还能被你昧下不成。”
说着她便亲切地拉过安秋鹜的手,引着她到众位夫人面前,“原是我这做母亲的不该说此话,你们瞧瞧,这孩子可比我家嘉懿强出不少,说话做事无一不是周全妥帖。若不是我家那几个孽障早早成了亲,我都想厚着脸皮到漪澜面前说上一说,也让我再得个可心的女儿罢。”
她说得兴起,丝毫没有注意到蔡嘉懿隐隐发急的眼色。
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父亲的话,他吩咐的事务必事事躬亲,容不得半点差错。
世子妃的脾性真是半点都不顾了!
“宁静!莫不是今日高兴过了头?嘉懿的大好日子你提秋鹜干什么,可别扫了自家闺女的兴。”
谢漪澜虽眼中带笑,熟悉她的人却都能听出话中警告之意,“秋鹜,还不退下。”
宁氏这才反应过来,手也不觉松开。
安秋鹜笑了笑,只当什么都不知晓。正要行礼告退,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白青冉却起身走了过来。
她走到头冠面前,当真仔细查验起来,“倒是没有少什么部件。”
众人不待如何,谢漪澜却是眉间一竖,“大都督夫人,我说了说话要慎重,你这话可是怀疑我侯府之人眼皮子浅,连御赐之物也敢藏匿。”
白青冉亲手把东西装入妆奁匣子中,走到安秋鹜面前,“我瞧你穿着清丽,但眼尾眉梢自有一段风姿雅韵,东珠虽好,不免有些苍白空洞,衬不起你这好颜色。”
她拿过一旁的小妆奁匣子,拿出里面一物,不由分说地戴在安秋鹜的手腕上。
是一个血玉手镯,镯子触手温润,一股暖意自手腕漫至全身,本就有些寒凉的身子也有了些暖意。
安秋鹜暗自翘了翘嘴角,手中却推诿地想取下手镯。
她一边说着一边无措地看向谢漪澜,“大都督夫人,您这是何意...”
白青冉接连两次都没有理会谢漪澜的话,谢漪澜心中已有怒意,见她现下凭白给安秋鹜戴了个镯子,心中那口气已达到顶峰,不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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