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门在家中都是金尊玉贵长大,底下的人谁不捧着她们,被璟王用淡漠的眼神望着,有谁能忍受得了,全都用帕子抹抹眼泪,羞愤地跑远了。
可如今,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下层女子,打破了从前的惯例,与璟王同桌而食,甚至那女子给璟王拣菜时,他居然还吃了。
“你慢慢吃,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鲛人轻点头,知道他这是要进宫觐见皇帝,便没再多缠着他。
除去寰园,卫衡在京中还有一座王府,他的衣服大多是在王府,所以他从这儿离开后,先去王府更衣,随后才进皇宫见皇帝。
先帝生前子息单薄,不过只有两儿一女,当今陛下同慧安公主都是孙太后所生,卫衡是莲妃所生,莲妃死后,他被赵太妃养在膝下。
孙太后有个做丞相的哥哥,朝中一半朝臣几乎都是孙丞相的门生,有这样一个权势赫赫的母族,皇位自然是传到了他的兄长卫珏手中。
卫珏从小就被立为储君,卫衡是在年满十四岁才封王的,两兄弟之间没有储位之争,兄弟感情比起前几任君王之间,算是比较亲厚了。
半年前,卫珏得到秘信,得知卫衡在海上失踪,有可能遇难而死的传闻,还大病了几日。
待卫衡回到中原,他恐皇帝还在担心自己,立刻给他回了一封信,这才让卫珏松了一口京。
而今,卫珏在太极宫亲眼见到自己的弟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一颗心终于彻底安定了。
“臣弟参见陛下。”
“快起身。”
卫珏放下手中的御笔,亲自走到他跟前,将卫衡扶了起来。
卫衡十四岁封王后,就离开京城,去往自己的封地宣州,只在过年时,为了看望赵太妃,才会回到京中。
如今,兄弟俩算是一年多未见了。
皇帝望着面如冠玉,俊美不似凡人的弟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
“阿衡,你一回京,朕心里真是踏实了不少。近来,赵太妃身子骨越来不好,你这次回来,就别着急回宣州,留在京城吧!”
赵太妃虽不是他亲母,但自幼抚养他长大,与生母无异,卫衡心里自是记挂着她。
他这次进宫,除了见皇帝,便是准备顺便看望赵太妃。
卫衡道:“臣弟稍会儿就去景延宫看望母妃。”
皇帝道:“太后也惦记着你。”
他与孙太后的感情并不亲厚,听兄长提起提起太后,卫衡就想起自己身上莫名多出来的一桩婚事。
他道:“陛下,臣弟听说太后赐了一桩婚事给我。”
皇帝轻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你在南海出了事,这旨意就没传到你手上,但孙家已经接了旨,以后箬箬会是你的未婚妻。”
卫衡迅速掀开袍子,跪在了地上,“还请陛下帮帮臣弟,求太后收回这道懿旨。”
皇帝犯难地蹙起眉头,“阿衡,这可是太后的懿旨。”
“这道懿旨,臣没有接,对臣不作数,且臣与孙小姐并无男女之情,想必孙小姐也不愿与我结成一对怨偶。”卫衡垂下纤长的睫毛,他低声道:“孙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后,难道这还不够吗?”
“若再出一个王妃,陛下您想想,孙家的权势恐是无人可及了。”
这句话可是直直戳到帝王心肺去了。
孙家权势滔天,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孙家是皇帝的母族,动一发而牵全身,卫珏享受着孙家权势带来的好处,可另一方面又恐臣权有一天凌驾于君权。
卫衡是了解皇帝,把准他的兄长不会因他说出这句话而生气,才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果然,卫珏闻言,轻轻抚了抚额头,半晌后道:“朕会慢慢想办法劝母后,阿衡你先别急着找孙家退婚。你是知道的,母后她重面子,你才刚回来,别把关系弄太僵。”
卫衡弯唇笑,“臣弟谢陛下。”
“臣去南海时,寻了许多南洋玩意,刚才都让人带进宫,魏总管刚已带人都抬进您宫里去了。”
皇帝听说说道南洋,想起他差点葬身大海,微微变了脸色,“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别去海边转了。”见他不答,他压低声音,道:“朕让你留在京城的用意,想必你也知道。朕已年近三十,却无子嗣,朝中催朕立太子,父皇就你、我两个儿子,朕不立你,难道要便宜旁的宗亲去?”
“陛下春秋鼎盛,才不过三十而已,哪里到了急立储君之时,臣看那些大臣就是别有居心!是不是收了哪个宗亲的好处,才一天惦记着这些事!”卫衡拱手,“关于皇太弟一事,还请陛下收回旨意。”
卫珏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何曾不怀疑过是不是有大臣收了宗亲的好处,急谏他快立储君。
但事实上,卫珏也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一年总要有几个月泡在药罐里,不是长寿之命。
现在他膝下别说皇子,就是一女都没有,底下朝臣担心他若突然驾崩,朝无储君,卫国将大乱,也不是不无道理。
更何况,卫国皇室有一条祖例,那就是皇帝年满三十,膝下无子,就必须要从宗亲近支中选储君。
从前,卫珏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卫国皇室会定下这样奇怪的一条祖例,直到今年除夕,孙太后见他后宫仍无所出,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他。
现在,卫珏也是时候,把这个秘密告诉卫衡了。
“阿衡,朕年近三十,膝下无子而急立储君,最主要是原因不是因为那些朝臣,而是因为害怕一个咒言成真。”
“什么咒言?”
皇帝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可见其忧虑,“高祖皇帝开国之前,曾与一妖女有情,他对她立下誓言,往后若为帝,定立她为后……可高祖皇帝为了获得潼城王的支持,掀翻前朝厉帝的□□,只好负了她,娶了潼城王之女,也就是德惠皇后为妻,那妖女对高祖心生恨念,离去卫国之前,对高祖下了咒术,她诅咒卫国十世而亡。现今,我就是卫国皇室第十任君主,历朝历代的皇帝年到三十,膝下少说也有一两个孩子了,可偏偏朕一个孩子也没有,这让朕如何不心急如焚?”
“朕真是害怕卫国会断送在朕手上,晚上夜夜都会做恶梦,整日不得安稳,太医开了安神药,可这根本无济于事,身子越来越差。”
“朕与母后商议,为了防止这个咒言成真,卫国往后生乱,朕必须得立下储君,而你就是最适宜的人选。”
“方才朕同你说的这个秘密,只有卫国的历代帝后才能知晓,朕也是今年才从母后那里知道这个秘密的。阿衡,朕也许……一生都不会有孩子了。好在朕还有一个兄弟,那就是你。你我都是父皇的孩子,这皇位传你还是传我都一样,但若是落去那几个旁支宗亲,朕这一辈子,死了也不甘心。”
卫衡陷入了沉默。
原来皇帝着急立储,背后还有这样一个原因。
难怪他遇难后,皇帝会这么心急如焚地派了那么多人去海上寻他,还大病了一场。
皇帝走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衡,朕知道你因为从前那事,一直有块心病,不喜欢亲近女子,连她们碰你一下都不准。可你身为未来的储君,繁衍子嗣是你的重任,你连女子触碰都无法忍受,又如何延续卫国皇室血脉。”
“朕今日就给你赐下几个女子,你将她们带回府上,你用得习惯了,也就渐渐适应了。”
卫衡:“皇兄,臣弟不会收下那些女子。”
卫珏紧蹙眉头:“朕说了,你要克服心病,你别总是想着回避女人,她们又不是洪水旱魃,恐怖不堪!!!”
“皇兄误会了,臣弟不咿嘩收那些女子的原因,是因为我在海岛遇上了一名女子,我现在不厌恶女子与我亲近了。”
皇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弟弟居然不厌恶女子亲近了。
他瞥了卫衡一眼,让他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但实际上,卫衡根本不记得在琼花岛上是与舒月如何生情。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只能接受舒月主动亲近,而别的女子一靠近他,卫衡从心里产生的都是厌恶之情,十分抵触。
卫衡简要与皇帝陈述舒月是在琼花岛捡到落难的他,两人日久生情,渐渐有了感情,所以他才不抵触她的亲近。
卫珏笑了笑,“难怪你不肯与孙箬箬成亲,原来是有了喜欢的女子。”
卫衡拱手:“所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那十名女子,臣弟无福消受。”
卫珏问:“你与那女子如今到哪一步了?”
他脑子里忽想到舒月在船上说,他与她早有了肌肤之亲,不过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他低下头,道:“皇兄,你就别问了,天色已经晚了,臣弟还要去看太妃,就不打扰您了。”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取笑了卫衡几句面皮薄后,便放他走了。
魏阎见璟王从太极宫出去后,这才进殿。
他躬身问:“陛下,今夜您要传召哪位娘娘侍寝?”
皇帝坐回御座上,自见了卫衡,心情都好上许多,他朗声笑道:“待会去丽妃宫中。”
魏阎:“刚才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虞湘,提娘娘送了一碗银耳粥过来,陛下摆驾玉涵宫之前,要用一用吗?”
皇帝闻言,执着御笔的手一顿,霎时又改口道:“罢了,待会不去丽妃那儿了,去孙皇后宫中。”
“是。”
“朕的身子如今已经大好,不用世子们再侍疾,明日你让人将世子都送回王府。端午将近,让他们与父母早日团聚。”
魏阎又低声道了一声是。
璟王都安全回京了,那些世子们自是没有用处,也怪不得皇帝会急着送他们出宫。
——
青昭院。
舒月已经好久没见自己的小跟班了,十分想念得紧。
她回屋后,以不习惯这么多下人伺候为由,将他们全赶出去,自个坐在镜前,轻轻一点,镜中出现海底洞府之境。
“你们都过得好吗?”
八爪鱼听到舒月的声音,一时停住嚼鱼的动作,飞快地游到镜子前,兴奋地叫着主人 。
大海龟伸手用力一拍,“你也太过份了,八只触手都扒拉着镜子,咱们还怎么看主人?”
“就是,就是!”
海蛮狮一尾巴将八爪鱼的触手扫开。
一群跟班们眼巴巴地望着舒月,泪花都快要流出来了。
自从主人离开后,它们吃鱼都不香了,每天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它们好怀念舒月陪它们玩耍的日子。
“呜呜呜呜,主人,你终于想起来看我们了,窝们想你呀!”
“呜呜呜,主人,好想你徒手撕鱼,投喂我们的日子!”
“主人,你什么时候夺了那个男人的元阳回来?”
……
舒月见小跟班们哭得稀里哗啦,柔声安抚他们,“我也想你们了,别哭,别哭!我一直惦记着你们呢!!等我这次从京城回来,给你们带好多好玩的玩意!”
跟班们高兴道好。
八爪鱼眼尖地发现,主人的住所很是华美,这可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
他凑到镜子前,瞪大眼睛:“主人,你现在是在哪里?”
舒月道:“这是卫衡送我的宅子,是不是很好看?不过,这只是其中一小间叫青昭院,整座宅子可大了,有我三个洞府那么大!”
“哇塞!”
“主人,主人,你发了!”
鲛人轻点头,“我曾经以为自己是条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坚贞鱼,直到我遇到了他。我觉得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其实多点也挺好。”
阿螺:“……”
八爪鱼:“……”
海蛮狮:“……”
这话是挺有道理,但小跟班们更关心另一件事,那就是舒月何时回来?
海龟道:“主人,我听说你的三表妹前阵子在归墟已经有了鲛侣,很快就要订婚了。”
“还有你的二表妹,两天前已经同锦鲤族的小少主成亲了。”
舒月握着梳子的手一顿,她低头看了看玉梳里夹下的落发,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别人脱单,我脱发。同是鲛,差别也太大了!”
八爪鱼安慰她,“主人,你别伤心,你也快了!”
“是啊,是啊,主人以后也会有鲛侣,也会有小鲛人!”
第二天。
舒月起身后,青昭院的丫鬟进屋服侍她更衣洗漱,她记得昨日府邸并没有那么多丫鬟,大多都是长相清秀的小厮,她都没来得及细看呢!
她奇怪问:“我昨日好像没见过你。”
洪嬷嬷道:“回小姐,这些人都是刘管家昨夜采买回来的丫鬟,专门服侍您的!”
舒月:“宅子已经有这么多小厮了,怎么还要添人?”
洪嬷嬷:“那些都是外男,日常伺候……小姐不太方便。”她顿了一下,道:“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鲛人一听,这是卫衡命人添的,就没再多话了。
她的注意力此刻都被丫鬟手里捧的香匣吸引了,那匣子里放满了珠钗、步摇、玉链,鲛人天生就喜欢晶亮亮的玩意,她在洞府里就收藏了许多明亮的宝石,都堆成山了,可惜她手拙,空有这么多宝石珍珠,却做不出好看的珠钗。
如今她忽然有了这么多好看的钗子,鲛人当然高兴极了。
她摸着这些珠钗,笑问:“这些都是殿下送给我的吗?”
嬷嬷道:“嗯,都是王爷吩咐刘管家让人采买的。”
“还有这些,是王爷让人专门给小姐买的衣裳!”
“小姐喜欢吗?若是不喜欢这些襦裙的颜色,老奴又迅速差人去更换。”
“不用了,我很喜欢。”
华服美食,谁人不爱,鲛人也不例外!
舒月爱不释手地将这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都摸了一遍,最后纠结万分地选了一件碧蓝色绣玉兰淡纹齐胸襦裙。
她也是今日终于才能理解为什么话本里的凡人小姐穿衣打扮要这么久了,单挑个衣裳都要好久,再加上梳洗打扮,这能不慢吗?
她坐在镜前,由丫鬟替她梳了一个好看发髻。
鲛人伸出手摸了摸,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梳的发髻真好看!”
“不像我,平时只会有细带随便一绑,根本不会挽这么繁复好看的发髻。”
丫鬟道:“奴婢叫朝湘,这是流云髻,京中的小姐们最近都喜欢这款。”她从妆匣里挑了一支点翠鸾鸟步摇,给舒月细细看,“小姐,您看配这支步摇,可行?”
舒月觉得妆匣里的首饰都很好看,她本就长得美,随便配一支素钗都好看,而朝湘挑的也正和她心意,轻轻点了点头。
一番梳洗打扮,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舒月以为卫衡今天会到新丘巷来,没想到过了六、七天都不见他的踪影,也不知道他忙什么去了。
说好的房契,他也没有派人送来,鲛人都快怀疑,卫衡是不是忘记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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