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也觉得是福晋指使的——尽管有些唇亡齿寒,但仅牺牲苏媪一人,便能换来彼此太平,有何不可?
福晋懒得同她解释,蠢材就是蠢材,永远有着一套思维模式。
可府里似云芝这般想的何止一个?人人眼里她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子,干了坏事还叫底下背锅,真真称得上冷血。
往后也不会有人肯用心服侍她,物伤其类,生怕重走了苏媪的老路。
瓜尔佳氏好谋算,无论苏媪供不供出她来,这一局自己已是必败无疑。
福晋扯了扯唇角,与其等着苏媪被迫屈打成招——诚然苏媪对她忠心耿耿,可生死关头却是什么都顾不得的——倒不如她自己出来认了这黑锅,还能落个敢作敢当的名头。
这会子反倒坦然了,凭心而言,她对瓜尔佳氏就没半点恨意么?就因为她自己才一步错步步错,落到如今境地。
苏媪不过做了她想做的事。
成王败寇,应该的。
第108章 缺憾
云莺听闻福晋主动去四爷跟前承认是她教唆的苏媪, 起初先是惊讶,继而却有点想笑。
她原以为福晋的贤惠合宜不过是外在假象,其中不乏作秀成分, 可如今瞧来, 乌拉那拉当真是个一根筋的傻子!
她不会还觉得自己很讲义气、很有担当吧?
原本大伙儿虽在背后猜疑,可也不过是些捕风捉影,并无人敢到福晋跟前乱嚼舌根,当着四爷更是只敢旁敲侧击,并不敢直指福晋有罪——别看四爷雷霆动怒,可主子奴才怎可同等而论?他可以轻易将苏媪送进慎刑司, 但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无法动福晋一根指头。
这是礼法决定的,像隆科多那般罔顾礼法的究竟是少数。
只消挨过这阵,谣言便会不攻自破,福晋也能重新见人, 她是上了玉牒的皇子正妻,谁能拿她怎样?
然而她却跳出来承认了。
这下不但云莺一脸懵, 连四爷都瞬间手足无措,但很快他就下令将福晋禁足,连正院的下人也都削减了一半,这分明是在剥夺福晋权力。
福晋并未多说什么,只一句主犯从严副犯从宽,让他饶恕苏嬷嬷。
马婆子并未被收买, 苏媪的诡计等于胎死腹中, 并未造成多大危害, 因此四爷只让周铭泉将苏媪送到庄子上,再多派几个人严加看管, 余生也不许她再出来。
苏媪涕泪涟涟,想去福晋跟前拜别,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如今福晋的卧房连只旧苍蝇都飞不进去,何况旧人。
苏媪万分羞惭,暗悔自己被抓的那刻就该以死明志,可真要去死,她又缺乏勇气——能好好活着,谁愿意身赴黄泉呢?
哪怕今后不得自由,一举一动都受人家监视,好歹性命是保住了。
她无颜再见福晋,将自己多年积蓄悉数扔在正院门前,掩面而去。
关于福晋的处置却成了麻烦。
从来妻妾斗争都是家丑,无人敢上达天听,像五爷、七爷哪家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可众人也只敢背后笑话,没有敢让康熙出来主持公道的。
八爷伉俪情深,倒是无须烦忧家累——哼,谁叫这厮会装!
而四爷要休妻也不可能说一纸休书就完事了,必得让万岁爷张目,可,皇阿玛正在高兴之时,此事一旦闹破,无论能否成功,皇阿玛对他的印象都会大打折扣,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德妃辗转打听得经过,亦劝道:“额娘瞧着里头多半另有文章,你福晋是个贤良人,纵使嫉妒瓜尔佳氏,又何必出此下策?那些个高门大院里头,奴才瞒着主子弄鬼的又不是没有。”
四爷嗤之以鼻,“她自己都认了。”
德妃无言,这便是最为麻烦处,若只是旁人撕咬,那她无论如何都能保下儿媳妇,可偏偏乌拉那拉氏这个蠢材假清高,敢作敢当,当真以为别人没法收拾她了?
德妃劝道:“马上就要年关了,阖宫一团喜气,纵要惩治,也挨过这阵再说,别扫了你皇阿玛兴致。”
苦心孤诣,总算哄得四爷松口,多宽限几日。
不过他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至少宫中大宴福晋都不许再参加了。
告假的事自然得德妃来做——臭小子净会给她添麻烦,要寻个合适的理由还真不容易呢,既要称病,还不能病的太重,否则万岁爷一时兴起传太医到府里诊治可怎么好?那一切都穿帮了。
晾晾也好,多受些教训,她便知道该如何当好一名福晋了。
显然德妃心里还存着一丝希冀,指望儿子能回心转意。并非她多么喜爱乌拉那拉氏,实在宫里停妻娶妻都是大宗,能消停还是消停点好。
比起永和宫的焦急,云莺就自在多了。
她本来就没指望扳倒福晋,不过是借此使点绊子,好报复正院把弘曜抢走的劣迹,福晋自投罗网倒是个意外之喜。
如今弘曜既已回到她身边,她已经如愿,自然不再关心其他。
弘曜贪婪地坐在摇车边上,兴致勃勃逗弄襁褓里的婴儿,一会儿碰碰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他觉得妹妹生得真好,雪肤花貌的,一想到日后她会用甜甜的声音唤他哥哥,心里不知道多激动:不过阿易也有他的好处,蹴鞠总归是男孩子的运动嘛。
显然这小子计划都思量好了。
云莺惬意地捧着碗糖蒸酥酪细细品尝,排恶露期间要补充营养,多吃蛋白质含量高的食物,正好把世面上的点心一一尝遍,至于里头多余的糖分则被云莺理所应当忽略掉了。
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何况少了两个肉块,等于一下子瘦十斤呢。
看着儿子目不转睛的傻样,云莺道:“师傅让你练的字抄完了没?回头交不上功课要打手板,额娘可不会帮你。”
弘曜沮丧地哦了声,还以为回西苑能轻松点呢,谁知跟正院仍是一样——福晋虽然被禁足了,原先请的先生并未辞退,谁叫人家德艺双馨来着。
但他也知道额娘是为自己好,哪怕为了弟妹们的前程,他也得努力成材才行。
弘曜于是恭恭敬敬屈身告退,“那孩儿先回书房了。”
恋恋不舍瞥了眼两个孩子,好在后日便是休沐,他可以多抽些时间陪他们玩耍——啊,多希望爱兰珠快点长大呀!
弘曜刚走,另一位贵客大驾光临,却是久未谋面的五公主。
五公主费了许多周折,总算与舜安颜和离,这点上康熙还是挺人性化的,甚至隐隐能窥见点后世制度的影子:分居两年,确实是毫无感情了嘛,此时再不成全,更待何时?
因此五公主人逢喜事精神爽,德妃请她在宫中过年,她顺势答应了。
这次过来除了恭贺云莺诞下麟儿,也是奉德妃之命来做说客。
云莺不用猜就知道五公主要说什么,四爷母子关系紧张,德妃没信心叫胤禛听她的话,只能迂回借云莺的嘴。
可云莺为什么要劝呢?诚然她对名利并无多大渴求,可能当正妻,哪个好好的女儿家愿意做妾?何况……她也想名正言顺地走到胤禛身边去,而非只是个后院娈宠,日复一日等待他来临幸。
五公主亦有些心虚,她虽跟福晋认识的时间更久,但云莺却是后来居上,两人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手帕交,尤其在舜安颜之事上云莺出力颇多,她本应站在云莺这边才是。
可额娘所言也不无道理,四哥若为爱妾废了正妻,云莺必将沦为千夫所指,到底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何况,皇家少有妾室扶正的,乌拉那拉即便倒台,云莺也不见得能够上位,更大的可能是康熙另外指一家门第品德皆堪匹配的淑女赐给四阿哥为续弦,这个倒是有例可援——康熙的两任皇后虽都由嫔妃晋升而来,可他毕竟是天子呀,天生就拥有打破一切的特权。
四哥却无法反抗他的父皇。
五公主推心置腹,“与其引狼拒虎,来个更不好相与的给你找麻烦,何如留着四嫂?横竖她失了宠也失了势,往后跟个废人没两样,由着她占住位置,别人也挤不进来,这府里不就你一家独大了么?”
云莺:……居然还挺有道理。
不过人总是容易抱着侥幸,瓜尔佳氏门第也不差呀,怎见得她一定会输给那些高门贵女?
五公主怜爱地拍了拍她精致无暇的面庞,“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谁叫你生着这张倾国倾城的面孔,旁人哪还注意得到你的美德?”
云莺被说服了。
第109章 除夕
经五公主一番开导, 云莺心里平静许多。
她承认自己近段时间略显急躁——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差临门一脚,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呢?
但, 偏偏却是最难的一步。
诚然四爷对她极尽偏爱, 可这偏爱的分量有多重呢?值不值得为了她跟内务府、跟礼部对抗?而德妃那关也同样难过,到底她刚嫁来的名声不大好听呀……
云莺思虑再三,决定只能顺其自然,好歹她给四爷生育二子,也挣了个侧福晋的头衔,将来一个妃位是少不了的, 至于将来会否被人取而代之——她不会让自己落到那种地步,宠爱可以没有,地位必须牢靠,好歹她比李氏会养儿子,弘曜弘易不至于没一个成材的。
这般心有戚戚着, 云莺将全部注意力投入到如火如荼的过年大业中,福晋“幽居养病”, 阖府的家计都落在她头上,云莺也是头次发现过个年是这样靡费且华而不实,灯笼、剪纸、火树琪花,过年物价飞涨,下人们的赏赐也得加倍,还不乏从中捣鬼中饱私囊的。
又或者那些老油条故意刁难, 逼着她充阔佬。
云莺当然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像福晋那般倒贴, 她的嫁妆银是要留给爱兰珠的,逢到钱不凑手的时候, 只管让苏培盛去回四爷,四爷不胜其烦,将带头的管事妈妈们拎出来教育一番,该打的打该撵的撵,如此,总算消停多了。
而众人也看清楚局势,福晋一时半会儿是放不出来了,往后府里恐怕只有侧福晋说了算。
宋格格是个谨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便天天带上二格格与弘昐来西苑请安,大有认她为主的架势。
云莺哭笑不得,且不提乌拉那拉氏到底还保留着福晋名位,即便没有,府里就这么几个人,她要宋格格对她做小伏低又有何用?
排场也不够排场啊!
遂亲手将宋氏搀起,表示从前她就把宋氏看成亲姊妹,往后也当以姊妹视之,别分了彼此。
宋格格方才心安,本身是怕云莺存了排除异己的念头才主动示弱,哪知对方这样和气,显得她小人之心。
这会儿她倒真心实意希望云莺坐上福晋之位了,换别人还未必能容她呢。
云莺的人缘前所未见好起来,连德妃都隔三差五将她招进宫去抚恤,寻常婆婆这样频繁地面见儿媳妇自然是为敲打,德妃不然,好像专程是请云莺吃吃喝喝的。
云莺不信神佛,对抄经、拣佛米这些自然不甚热衷,永和宫却常设有佛堂,灯油烛火不熄,论理她也该装装样子,可只要她说一句手疼,德妃马上过来嘘寒问暖,请她上座,又叫人端最好的茶和点心供她品尝。
十四福晋看着甚是眼气,她怀着身孕都没敢拿乔,事事亲力亲为,云莺这个生完了的反倒倚姣作媚起来,当婆婆的竟不管管!
德妃笑得一脸慈爱,“你四嫂身子弱,哪好让她久站?该多歇歇才是。”
她算哪门子四嫂?十四福晋几乎便要嚷出声来,总算她还有些理智,话到嘴边忙咽回去——她正儿八经的四嫂这回病得甚是蹊跷,说是着了风寒,可哪有连探望都不许探望的,听说正院的大门都落了锁,弄得跟监牢一样。
不是撞邪了,便是真犯了事?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四嫂谋害瓜尔佳氏不成反被发现,糊涂啊!
十四福晋按捺不住好奇,回去便缠着十四爷,非要他给自己答疑解惑不可。
可十四阿哥哪能说出所以然来,他跟四哥又不交心,四哥连个屁都没放过!
当下没好气道:“别人家的事,要你操什么心?管好自己就是了。”
十四福晋委委屈屈,“可我怕呀,倘四嫂真是被陷害的,怎不叫人唇亡齿寒?”
嫁过来三年,好容易怀上珠胎,怎不叫她提心吊胆?尤其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比她得宠,还比她先生了长子。
十四阿哥望着自家娇妻,忽然觉得蠢也有蠢的好处,至少心计皆露在外面,有什么话也肯实话实话,不像……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四嫂看着大方贤良,背地里却这样阴损,才真叫人防不胜防呢!
这般看来,四哥处置她倒是对的,否则侄儿们还如何平安长大?
十四阿哥揽着福晋,柔声道:“你放心,爷自然得疼你护着你,那舒舒觉罗氏不过略具几分姿色,当她是个玩意儿罢了,爷的心还在你身上呢!”
十四福晋十分满足,口中娇嗔道:“讨厌,就会油嘴滑舌!”
十四阿哥呵呵两声,心想这点上他终于胜过四哥,爱妾要哄,老妻也不得不敷衍,你自己不把一碗水端平了,怎叫人家不心生怨怼?
除夕大宴云莺如愿收到请帖,可她却有些踌躇,今儿赴宴的多半是各府嫡福晋,她一个妾室挤在其间像什么话?
胤禛道:“那有什么?你并不比她们差。”
云莺瞪着他,“也只有你如此想。”
至少妯娌们肯定是看不惯她的,妻与妾天然的敌对立场,注定了她们会将她视作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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