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不久前他回复焦急的沈澹。
“没她我不习惯”
第17章 打架
有的人可以通过写字让自己心态平和,越写越冷静,而有的人只会倍受折磨,越写越燥,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
前者谢濯臣,后者沈烛音。
桌前对坐,沈烛音看着字帖发呆,握笔的姿势逐渐走偏。
沈澹表哥一刻也没有多留,只是回去前单独把她拉到角落,一本正经地问她:“经过刚刚,你知道怎么拿捏谢濯臣了吗?”
“啊?”
彼时还没缓过来,依旧红着眼睛,悲伤上头的沈烛音一脸懵。
沈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以后遇事甭管他什么态度,你若想让他屈服于你,你就像刚刚那样,哭!使劲哭!怎么可怜怎么哭,哥保准他拿你没办法!”
他还拍拍胸脯,信心十足。
当时沈烛音没缓过劲来,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好笑又荒唐。
她悄悄抬头瞅一眼对面端坐的谢濯臣,后者聚精会神地写着一篇策论。
“……”
哪怕借她几个胆,别说真的拿捏他,她连想都不敢想。
她在心里嘀咕,原本临摹字帖的事早忘到九霄云外去,身体逐渐东摇西晃。
“既然不想读书……”
“砰!”
谢濯臣的声音一响起,沈烛音“腾”一下坐直了,不料动作太大,碰掉了手边的课本。
她弯腰去捡,慢腾腾的,脑袋藏在桌下,拖延时间,想要对面的人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后再起来。
谢濯臣放下笔,力度让笔杆落下时和桌面碰出了声。
他平常不这样,沈烛音心里门清,他这是警告她呢。
没有办法,她只能赶紧直起腰,课本抱在怀里,一副夫子面前乖乖挨训的老实模样。
“既然不想读书,又不想让我管你,为什么不跟沈澹走?”
“就是不想。”沈烛音小声嘟囔。
谢濯臣掌心收紧,“因为言子绪?”
“啊?”沈烛音眼里闪过一瞬间的茫然,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但思考过后又道:“可能……也有一点点关系。”
毕竟她暂且也就他一个朋友,不提还好,一提还怪舍不得。
桌面下,谢濯臣握紧的手因为用力而指骨发白。
“你什么时候学会涂脂抹粉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沈烛音心里叹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说出一早想好的说辞,“就是你不在的时候和小宜姐姐学的。”
她口中的小宜姐姐是谢侍郎新夫人院子里女使,是整个谢府为数不多对他们二人和蔼的人之一。
她低着头,谢濯臣看不到她的眼神躲闪,但依旧满心疑问。
倘若真是如此,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是没有沈照那天的话,他或许还不会多想,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从来鹿山的那天开始,她就变得有了很多秘密。
她自小活泼可爱,从不记仇,总之是个没头没脑的乐天派,不怎么会哭。
她不是个细心的人,他觉得她用针危险,所以哪怕缝补之事都是他来。可她突然就会了刺绣,在送他香囊之前他竟然一点不知情。
……
纵使思绪万千,但谢濯臣只是垂下眉睫,掩去神色,并未多言。
这就蒙混过关了?沈烛音心里感觉不踏实,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瞅他。
一整晚便是如此过去。
言子绪觉得有鬼,他整天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但一想到沈烛音和他同病相怜,便有了安慰。
结果她第二天就笑容灿烂得判若两人。
他满是诚恳地问她发生什么好事了,她说:“阿兄主动跟我说话了。”
言子绪:“……”
这么卑微?
他根本料不到,只要两个时辰后,在谢濯臣面前,自己比她更卑微。
大病初愈后的陈韬回来上课了,他的座位就在言子绪前面。之前看他和沈烛音聊得热络,他一直没打搅,今日却热切地搭起话来。
沈烛音不喜欢他,见他和言子绪说话,便默默挪开,远离他们。
“今日和哥几个去迎芳阁喝几杯怎么样?”
迎芳阁,伤心地。言子绪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我不去,你们去吧。”
“别啊,哥几个出去玩,你都多久没参与了。就知道跟姓沈那娘娘腔鬼混,一天天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干啥,你还把不把哥几个当兄弟?”
陈韬搭上他的肩膀,满脸不爽。
言子绪是真提不起兴趣,“我是没去,但酒钱没少付啊!你们去就是了,账算我的。”
“言少阔气!”陈韬拍了拍他,“咱言少可是首富家的嫡长子啊,哪能在乎这点钱。”
从前听这恭维还算悦耳,可是被爹爹“流放”到书院后,言子绪只觉得这话讽刺。
“少说那没用的,你有事就直说。”
陈韬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前几日瞧上个迎芳阁唱曲的小娘子,声音好听,身段还好。弟弟想着,让她留在那地方迟早要被糟蹋,不如我来做个好人,赎出来,自己养着……”
他不停地夸着小娘子的好,言子绪懒得听,直白道:“多少钱?”
陈韬五指张了张,“五万两。”
“五……”言子绪将他推开,“你开什么玩笑,我也就点吃喝玩乐的钱,哪来的五万两。”
陈韬觉得他装,“对别人来说算个事,对你来说算什么呀!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不还,你帮帮兄弟怎么了?”
“我真没有。”言子绪无奈。
陈韬根本不信,五万两对他一个首富家的儿子算得了什么?
“这样……”陈韬又凑近他,“别说哥不把你当兄弟,赎出来以后,借你玩几天……”
“你恶不恶心!”言子绪猛地把他推开。
陈韬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一个没站稳,人就摔了出去,正好是之前的伤口处砸到桌角。
陈韬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人也恼了,“说我恶心,你装什么清高!”
他忽然高声,吸引了课室里其他人的注意。
言子绪见他捂着腹部,知道自己用力过度了,有些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要不要我跟大伙说说你是为什么来书院的?”
陈韬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当儿子的从自己老子的侍妾床上醒来,还被一家子围观,你恶不恶心啊!”
“……”
全场寂静。
言子绪整个呆住,无数视线投向他,或错愕或嘲笑……
“你不比我恶心?”
“去死吧你!”
陈韬还在高声宣讲,言子绪抡起拳头就上,两个人滚作一团,打得热火朝天。
“别打了!”
沈烛音慌张起身,平常那几个兄弟都帮陈韬,言子绪本来身体素质就一般,虽然先下手为强,但还是被他们围在中间,挨着拳打脚踢。
“别打了!”
“砰!”
沈烛音刚上去一步就被推开,脑袋砸在柱子上好大一声响。
她晕晕乎乎,“你们就看着啊!”
还没上课,夫子还没来,谢濯臣去夫子院还没回来,其他人都只看戏,沈烛音根本找不到帮手。
眼看着言子绪被他们打得毫无反手之力,沈烛音一咬牙,跑到台上抽起夫子的戒尺就朝他们脸上拍。
虽然对手被她拿着戒尺打了好几巴掌,但力量悬殊之下,结果不过是从言子绪挨打,变成她和言子绪一起挨打。
中途沈烛音抱头蜷缩,生怕被揪出来女子身份。言子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翻身挡在她面前。
“你们在干什么!”
愤怒的质问震慑人心,最大的原因是陈韬听出了谢濯臣的声音,突然意识到沈烛音是谢濯臣的表亲。
陈韬一见他就怂了,课也不上了,赶紧跑了。
鼻青脸肿的言子绪抬起头,又在大家看笑话的目光中低了下去。
“阿兄!”
沈烛音坚强地站起来,一个踉跄发现自己脚崴了。
谢濯臣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在她倒在自己怀里那一刻听到她委屈地呜咽一声。
“好疼……”
他感觉心在颤。
第18章 废物
从书院药房回舍房要通过一条长长的十字路,谢濯臣踩在上面的每一步都沉重。
沈烛音趴在他背上,想起小时候,她走路老摔跤,阿兄也是这样背着她回家。
那时的他还没窜个子,也不像现在这样沉默寡言,她喜欢俯在他耳边吹气,在他无奈地说“别闹”后放声大笑。
当年的她是多么的不知所畏。
“别乱动。”
“哦。”
如今的语气更像警告了,沈烛音大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悲凉。
在他们身后,青着一只眼且睁不开的言子绪左右手各自提着自己和沈烛音的药,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但保持距离。
“沈烛音。”
“啊?”
谢濯臣突然叫她名字,还回头看了一眼言子绪和他们的距离,确保自己说话不会被他听见。
沈烛音双手环着谢濯臣的脖颈,默默靠着他的背往上挪动自己的身体,好听清他讲话。
“你是不是忘记裹胸了。”
沈烛音:“……”
他这都能感觉到?吓得她一动不敢动,耳朵跟着发烫。
“早上走得急……”她小声回应。
其实她是故意没裹的,她还想长呢。
“以后记得。”
谢濯臣语调如常,好像并未意识到这是一件私密的事情。
沈烛音伏在他肩膀上“哦”了一声。
听起来有些不服气,谢濯臣莫名因为她这一声而心情愉悦。
如果后面没有多余的人就更好了。
回到舍房,谢濯臣进门后便将沈烛音放下,让她倚在桌边等待。
门口的言子绪腾空的一只脚迈过门槛又收回,犹豫不决。
被沈烛音疑惑的目光注视良久,他才望向谢濯臣,礼貌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沈烛音“噗嗤”一下笑出声,被谢濯臣瞥了一眼才收敛地捂住嘴。
“还要我请你吗?”谢濯臣头也不回。
言子绪小心翼翼跨进屋内,没走两步又听见谢濯臣一声冷冷的“等等。”
他立刻僵直身体不敢动弹。
“把门带上。”
“哦。”言子绪松了口气,“好。”
沈烛音抿着嘴,开怀得不像刚刚被揍得找不着北的人。
“不疼了?”谢濯臣在她身边坐下,抬起她受伤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褪去鞋袜。
沈烛音突觉一股凉意,暴露在空气中的右脚不自觉动了动脚趾。
谢濯臣像是看不惯她这样调皮,捏了她红肿的脚踝一下,她立马疼得嗷嗷叫。
他却笑了。
“上药,忍着点。”
“哦。”沈烛音表情凝重。
谢濯臣朝言子绪伸手,后者十分麻利地给他递上药膏,同时献上真诚的笑容。
言子绪一整个心虚的紧绷状态,心里安慰自己,毕竟把人妹妹连累得差点破了相,自己受点气也是应该的。
何况是谢濯臣这么个狠人。
不过他也很疑惑,说沈烛音怕谢濯臣吧,她敢让他给自己捏脚上药,全程伺候,说她不怕他吧,她平常在他面前又怂得声都不敢大。
“啊……”沈烛音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疼……”
“不疼怎么长记性。”
话是这么说,语气也冷冰冰,但谢濯臣还是降低了手上力度,轻柔了许多。
沈烛音急着分散注意力,看向假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言子绪,“你不上药吗?”
“我……”言子绪看谢濯臣脸色,后者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我皮糙肉厚的,不着急。”
“不着急就先说点正事吧。”谢濯臣一心二用,打断他们之间的交谈。
要算账了,要跟他算账了,言子绪心里着急,觉得先低头为强,于是趴地上五体投地道:“抱歉!”
谢濯臣:“……”
沈烛音笑出了声。
“只是如此吗?”
一想起事情经过,谢濯臣便气上心头。
“任凭谢兄处置。”言子绪面朝地面,十分虔诚。
沈烛音觉得好笑之余又觉得不是滋味,虽说商人地位不高,但他可是首富家的公子哥,竟能做到如此低三下四,想来在家中也是倍受打压。
想到此处,她硬着头皮扯了扯谢濯臣的衣角,眼神央求,小声强调,“他是我的朋友。”
那种闷闷的感觉又来了,谢濯臣稍一用力握住她的脚踝,她立马只顾着疼去了。
言子绪耳不聪目不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迟迟等不来谢濯臣的“审判”,感觉自己离“死刑”不远了。
“我们做笔交易吧。”
“啊?”他如获新生,惊愕抬头。
沈烛音困惑地动了动脚趾。
谢濯臣稳着心神,不紧不慢道:“你若愿意,半月之后书院假期,我可以带沈烛音跟你回言家,替你找回清白。”
两张茫然的脸犹如听天书一样呆呆地望向他。
“作为交换,你要在事后,带上一箱金子上鹿雾山,替我们求见鹿道真人。”
“你怎么了?”沈烛音反应了过来。
鹿道真人是世俗口中的神医,隐居鹿雾山,得见他的代价是一箱金子。
“不是我。”
不是他,那就只能是……言子绪睁大双眼,望向沈烛音,声音颤抖,“你……你怎么了?”
求见鹿道真人的门槛太高,除了金子还有上山的万道台阶,最后一百阶需一拜一叩,据说是检验求医者的诚心。
换句话说,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去找他。
“我?”沈烛音眨了眨迷茫的眼,“我怎么了?”
谢濯臣的目光扫过言子绪,斟酌着能不能让他知道,可若沈烛音真的喜欢他,这便不能是秘密。
谢濯臣沉声问:“你是不是,总做同一个噩梦?”
沈烛音愣了愣,“你……你怎么知道?”
“半夜总要哭,喊着……”谢濯臣顿了顿,“我又不是瞎了聋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梦魇总让沈烛音半夜惊醒,谢濯臣在她的梦里反反覆覆被大火吞噬。
她一身冷汗醒来后总要看到他安然无恙才能放心,每次他看起来都沉睡着,她以为自己没露什么马脚。
而谢濯臣常常被她半夜一声惊慌的“阿兄”叫醒,他起初以为她只是到了陌生地方不习惯而做噩梦,后来发现她睡梦中的反应、无意识喊出的话,每次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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