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弦不由一愣,咧嘴道:“我就是举个例子,我的意思是你得给我个期限, 否则很容易出变数。”
“变数就是你会娶别的女人, 而且是很多女人?”
“变数就是变数。”苏轻弦决定放弃自我了,“夜长梦多懂吗?很多事不是现在想得好就能好结果的, 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段晚宁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 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这江山送给你算是白瞎了。”
苏轻弦一时无语:“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万一这是你的托词,到时候你一走了之, 我怎么办?坐着苏家的皇位, 永远不娶妻纳妃, 被那些御史言官纠缠一辈子?”
“你还是不信我。”
“这是两码事!”
段晚宁不解道:“这怎么是两码事呢?我一直以为你想娶的人是我,那就算我一时不能给你答复, 你就不愿意等我了,是这个意思吗?”
苏轻弦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这话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不知是该先高兴还是先辩驳。接着灵光一闪, 脱口而出道:“那你现在让我娶了你,我就信你!没错, 现在就成亲,我就信你, 我当然信自己的妻子!”
这回轮到段晚宁为难了,在她看来成亲并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就成亲, 这个地方?
她四下里看了看,为难道:“这是皇宫里供奉你们苏家祖宗牌位的地方, 这个地方怎么成亲?”
苏轻弦有点想骂她欺人太甚,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该计较她是不是故意装傻,于是耐心解释道:“我说的现在,不是立刻马上,而是至少你得给我一个承诺。”
段晚宁转过身面对着他,认真道:“我记得这个事原本就是我提出来的,你忘了吗?那时你并不信我,但我说过我是真心喜欢你。那么现在,你要我承诺什么呢?”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苏轻弦心里想,没想到这丫头在这种事上还挺记仇。他摆摆手道:“当时我也没有反对,甚至还一力促成了这事,咱们俩――你能以许家四姑娘的身份跟我定了亲,可以说全是我的功劳。难道不是吗?”
段晚宁笑笑,转头看了看头上的大太阳,这个时候他在跟自己谈功劳,这是想拖延时间吧。
“如果你这么不情愿,那也算了。”段晚宁道,“但接下来我做什么,你就别干涉了。至于你那个什么龙影,不想被围剿的话,还是解散的好。”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苏轻弦了然道,“但你要想清楚,这皇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古往今来沾染上的人,有几个得了妥善的。”
“我读书少,你不用吓我。”段晚宁道,“我可不是自己要沾染 。我是江湖人,江湖人从来重信,我答应过不动苏家的江山,就不动苏家的江山。既然苏家的男人不中用,苏家的女人不也是苏家的人?”
“你打小七的主意!”苏轻弦一瞬的震惊后,立刻明白过来,“从一开始,你让那姓宁的接近小七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好啊,好啊!我能当你在逼我吗?”
段晚宁嫣然一笑,一手按在他胸前,顺着衣襟轻轻下滑,反手一指勾住那条金丝腰带往自己方向一扯:“当然,我未来的皇帝陛下,作为未来的、唯一的你的皇后,我可是真心期待着,咱们俩沾染了这个皇位之后的美好未来呢。”
紧接着苏轻弦被她再次反手推开两步,她则趁着这个机会纵身一跃翻上了祈年殿的屋顶,迎着阳光侧身转头望过来。
“阿弦,你下朝之后老地方见。”
段晚宁丢下一句话,转头就不见了。苏轻弦无声叹气,收回目光后神色一肃,朝着抱厦缓缓走了过去。
只是没等他走进去,就见抱厦里闪出一个人影,几步功夫便到了近前。
苏轻弦停下来,装着意外似的道了声好:“宁大人,你一直都在?”
宁平不知何时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长衫,头上戴着网巾,看起来清爽利落又不失俊逸。这样一个人,一眼望去就知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是个女孩子家人人歆羡的对象,是个出类拔萃叫同侪相形见绌的人物,苏轻弦心里这样想着,难免又想到自己,对某人来说若非一开始自己就有利用的价值,恐怕某人连正眼也不会看自己一眼。更遑论她二人情分匪浅,她甚至早就为他布了局,将他的未来规划在内。
这算什么呢?这种念头最近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脑子里,苏轻弦有时候觉得自己完了,真的陷进去了,可是段晚宁什么也没做,她甚至是明牌在利用自己――或者那不叫利用,而是合作,仅仅只是合作而已。现在她报了仇,她是真的可以一走了之的。
就在苏轻弦患得患失的时候,宁平已经来到面前,拱手一揖。
“二公子。”宁平脸上挂着清浅的笑,仿佛这一夜折腾根本与他并不存在,反倒是眼睛亮得迫人,“怕这是咱最后一次这么平辈相见了,在下属实幸甚。”
苏轻弦笑笑:“宁大人莫要客气,早晚咱们都是一家人,小七她还好吧?”
宁平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当下道:“二公子这话可奇怪了,七公主好不好,在下怎么会知道。”
“昨晚闹那样一场,宫里能有几处安好的?宁大人就不关心小七吗?”
“这皇宫宫禁森严,又有诸多侍卫宫人保卫伺候,想来公主殿下也不会差到哪去。公主天之娇女,哪里轮的到微臣关心。”
“现状又轮不到你了,那什么时候什么人轮的到你呢?”苏轻弦冷笑一声,“宁大人就不担心,一次轮不到,次次轮不到?”
宁平敛了笑意,眸中闪过寒光,只是说出来的话还是温温和和的:“二公子这话的意思可真是叫人难以揣度啊。微臣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你在这里等我,总不会连怎么应对都不知道吧。”
“我在这里只是碰巧遇到了二公子。怎么,二公子觉得这里应该有人在等你吗?”
见苏轻弦不语,宁平这才哈哈一笑,道:“几位阁老已经恭候多时,说是去王府请过,但无论是郡王爷还是老郡王全都称病,皇室宗亲本就凋零,如今能指望得上的只有二公子你了。”
“指望我?”
“朝中许多大事需要有人拿主意。”
“内阁拿不了主意吗?我记得之前那位首辅……”
“之前的钱大人因病致仕了,如今是在下忝居此位。”宁平看起来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反而还有些得意,“咱们几个商量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反正这江山只要是苏家的那也便罢了。”
苏轻弦哼了一声,迈步从他身边走过去。
“还说你不是专门来找我?”
宁平晃了晃脑袋,转身跟上去:“我说了,我是来这随便逛逛,碰上谁都可以。哦,我听说宫里还有位七公主……”
苏轻弦猛然顿住脚步,他与苏笑薇的关系并不亲近,但宁平这已经是明晃晃地要始乱终弃了,就算作为亲戚,也没有不生气的道理。
他一把揪住宁平的衣领,怒道:“你怎么想的我很清楚。刚才段晚宁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你不愿她去捧薇儿,那样你就必须和薇儿成亲。所以你才会在她离开之后出现,只要我去了朝会,你就可以离开。但是你可别忘了,从始至终,段晚宁选的都是我。”
宁平被他那样揪着,却并没有反抗,甚至没有露出一丝不悦,反而一脸的无所谓:“那又如何?”
“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呢?”宁平道,“她若是想选我,也不会到上都来了,至少根本就不会用许家做跳板。苏二爷,你若总是存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那我真的劝你,离咱们楼主远一点,你配不上她。”
苏轻弦不怒反乐:“我配不上谁?这世上还有我配不上的人?”
“料到你会这么说了。”宁平挑了挑眉,抬手拍了拍苏轻弦揪着自己衣襟的手腕,“没有任何新意,和以前几乎所有的皇帝差不多啊。”
苏轻弦松手退开两步,两手却依然没放下,偏头道:“你现在是代表内阁来请我,麻烦你认清身份先。”
“你错了。”宁平道,“我不是代表内阁,我只是替楼主做事。”
“既然替人家做事,就不该自作主张。”苏轻弦说着,抬脚往抱厦外走去。
宁平目送他离开,笑着说道:“希望你的这个方向不是在去帮楼主做事。”
苏轻弦并不回头,只扬起一只手摆了摆,丢下一句:“我不会为了你的楼主做事的!”直到走出很久,确定身后没人跟着,他才小声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为了我未来那个唯一的皇后嘛……
第 220 章
大朝会有了苏轻弦便一切都不同了, 作为苏家“现存”的唯一一个能当大任的下一辈,他自然是要承接帝位的。只不过,有人又拿苏重明和废太子的关系说道, 还暗指废太子敢于谋反, 其实也是因为有苏重明的支持。
“兄长做事自有他的理由。”苏轻弦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来这里只是和你们说上一声, 谋反篡位的自然有废太子, 也有晋王,当然,罪魁祸首是那个庄昀。西南部族从来不服教化, 地处偏远却妄图谋逆, 如今都打到皇宫里来了, 众位大臣,此时此刻可不是追究祸首的时候, 咱们还是商量一下京畿防卫和西南驻军的事吧。”
“二公子说的不错,只是古语有云, 名正则言顺。”宁平的声音自殿门处传来,众人转头看去, 只见他嘴角噙笑,不急不缓的迈着小方步走了进来。
苏轻弦站在御座边静静地瞧着他, 见他在御阶下站定便想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反之, 名不正则言不顺。二公子在这里和众位阁臣商议国家大事,师出有名乎?”
苏轻弦眯起眼睛没说话,片刻后抬脚走下御阶, 站到宁平对面。
“宁大人觉得现在谁来商议算是师出有名呢?”
宁平面露惶恐,向后急退两步, 一揖到地:“二公子本属皇家血脉,身份尊贵,值此国家危难之际,自当担起重担,带领大渊。”他说着,撩起袍角跪下,双手抱拳,“请二公子当仁不让,承继帝位。”
大殿里所有人都愣了,看了看宁平,又看了看苏轻弦,一部分人仿佛明白了什么,率先跪下,附和着高声说道:“请二公子当仁不让,承继帝位!”
苏轻弦盯着宁平,他是没想到都到了这步田地,还能被他摆上一道。什么叫当仁不让?乍一听似乎是好话,但这可是皇位,现在天凤帝还没驾崩呢,他就让自己当仁不让?这跟那庄昀有什么区别?赵匡胤黄袍加身也叫当仁不让,但后世谁不戳他脊梁骨?
但情势所迫,大殿中几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都在重复宁平那两句话。
不过好在大家都懂一个道理,那就是这种事不可能一次就成功,总得三催四请,叫当事人甚至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众望所归,更是天命所归。
苏轻弦懒得跟宁平计较,反正以后自己真当了皇帝,这人必定是要辞官的,到时也就不用烦心了。
只是眼前需要解决的事情还很多,苏轻弦严词拒绝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大殿。
有朝臣还想追,却被宁平拦了下来:“天命所归,咱们无需着急,还是各自回去,做好自己衙门里的事。其他的,自有内阁论处,大家尽可放心。”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一个年轻的官员拨开人群朗声说道,“如今大乱,内阁想如何论处,不如趁着咱们都在分说明白,岂不更好?”
宁平看了这人一眼,不由笑了:“方大官人今日竟然得闲来上朝了。”
姓方的年轻官员蹙眉道:“宁大人此话何意?位卑未敢忘忧国,怎么宁大人不许下官上朝吗?”
“方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一届阁臣,怎么还能不许你上朝。”宁平道,“只是苏二公子都已经走了,你还想要大家在这跟你分说什么呢?”
“苏家乃是皇室,皇室宗亲甚多,下官只是不懂为何内阁只单单抬举这位弦公子。”
“宗亲再多,也不如盛烈郡王府更近。这还用我解释吗?”
“可是弦公子的出身,真的就是盛烈郡王府吗?”方大人面露讥讽,得意地看了看四周,仿佛自己就是胜利者。
宁平眸中闪过一丝凛冽,面上却依然不显,只是淡淡道:“方晖,素日里你轻狂无状惯了,可咱们同朝为官,各退一步也就罢了。但此等涉及国本之事怎么如此胡言乱语,你是活腻了吗?”
方晖一时愣了,平常大家私下里都管宁平叫笑面虎,因他做事从来不动声色,却狠辣决绝,年纪轻轻便爬至高位,除了受公主青睐,自然也是因为能力极强,甚至有人偷偷传他有□□背景。虽不知真假,却也足够唬人。
只是方晖从没当真,只觉得宁平不过运气好些,若是自己能早生几年恐怕也不比他差。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怪可笑的,宁平这样说着话,看似没动气,实则对面的人却被那种无形的威压震得喘不过气来。甚至,方晖眼角余光扫过殿中众人,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已自觉或不自觉地站到了宁平一侧,他这头――虽然并不明显,只剩下了他自己。
甚至,那些同僚们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诡异,仿佛自己就是个傻子。
见他语塞,宁平也不再理会,只用眼神示意内阁几位阁臣到自己这里。
如今内阁里只有三位阁臣,除了宁平,另外两人,一个是新任的户部尚书盛之缘,他是宁平的亲信,一直以来的左膀右臂。另一个是兵部的侍郎名叫陈雨农的,则是早先陈丞相的侄子。陈丞相一直反对天凤帝的内阁制改革,陈雨农瞅准了机会,背刺了自己的叔叔,这才成功上位。他和宁平关系不近,但却也没有交恶,用宁平自己的话说叫“各取所需”。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天凤帝这一枝算是废了,与他最近的便是郡王府一脉,老王爷太老,现在的王爷太弱,世子背了个谋反的锅,除了苏轻弦根本就没有更好的人选。再加上宁平一上来就亮明了立场,反对的人必须先掂量掂量自己,够跟苏轻弦作对还是够做宁平的敌人?
宁平的立场现在就是内阁的立场,其他大臣自然是不敢也不愿意反对的,方晖做了一回出头鸟,现在已经在瑟瑟发抖,再不敢出声。
接下来便是给苏轻弦继位找出法统,这一点内阁是轻车熟路,明发上谕也好,暗中串联也罢,总之结果就是百多名大臣联名上奏,请郡王府二公子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几番推辞,明里暗里不断的博弈,又加之西南部族在边境不断挑衅,内外交困之下,苏轻弦终于应承了下来。但关于他爹,现在的盛烈郡王的名分问题,依旧没有达成共识。
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一派是主张让苏轻弦入嗣天凤帝一脉,盛烈郡王府依旧不变,只是晋为亲王,至于苏重明的事也就一笔勾销,将来袭爵就是。另一派则却认为不妥,郡王爷是苏轻弦亲爹,怎么能儿子做了皇帝,自己还是个亲王,应该做太上皇才对,甚至搬出了前朝的例子来驳斥。
对于这件事,苏轻弦本就不愿理会,因着之前种种疑心,他私心里是不愿意把盛烈郡王府推到前台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形,他一个人的确势单力薄,斗不过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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