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兰欢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段晚宁从楼梯上来,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欢姐姐看见谁和一个男人怎么着了?”段晚宁淡淡地问。
蒋兰欢噎了一下:“你,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段晚宁抻了抻衣袖:“不就是刚才,你没瞎的话应该就是看到我了。”
要搁平时蒋兰欢早就火冒三丈了,可现在她却顾不上这个,还一心想着那个包间。
“那陈……”蒋兰欢的丫头使劲拽了她衣角一把,这才把她话头拦住。
“陈什么?”段晚宁明知故问,“欢姐姐是一个人吗?”
蒋兰欢胡乱点头:“你呢?”
段晚宁含笑走到她跟前,拉住她胳膊在她耳边道:“我不是和男人一起进来的吗?”
她语气幽森,在对方听来仿佛毒蛇吐信,不胜惊悚。
“啊!”蒋兰欢惊叫一声,推开她一个劲地向后退,惊恐地看着她,“你别过来!”
段晚宁摊手:“欢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发病了吗?”
小二一个激灵,赶忙追问:“这位小姐发什么病?”
段晚宁没答他,只拿眼看着蒋兰欢,摇摇头,叹口气,随即转身丢下一句。
“这位是镇国公府蒋家的二小姐,你们不要怠慢。”
成功地见到小二着了慌,段晚宁便懒得再理会蒋兰欢,直接下楼出门去了。
阮怡在门口迎上来:“小姐,刚才咱们的人过来了。”
“哦,怎么?”
“昨晚上你猜怎么着?”阮怡忍着笑道,“那南宫公子去了迎水庄,还带着那位苏二少。据说是要找你寻仇,结果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你,南宫公子等不了自己走了。”
“苏轻弦?”段晚宁莫名,“他一直在迎水庄吗?”
阮怡点头:“一直等到天亮,沈堂主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跟他说咱们楼主并不在迎水庄落脚,他没办法了才离开的。”
这人……
刚在包间里坐定,就有人来上茶和点心,可还没等门关严实,许府里二门上的一个小厮就跑了进来。
“四姑娘,五老爷叫小的传话,今儿中午先不吃饭了,他请了南宫公子家去。”
段晚宁挥退玉楼的小二,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第 79 章
小厮道:“是太太。太太昨不是撅过去了, 二老爷请的常安堂的大夫,说是没什么大碍。可今天临近中午在荣华院伺候老太太吃中饭太太没说两句话又晕了,二老爷就急了, 央求了老太太, 最后逼着五老爷请南宫公子家去。”
“五叔已经出门了?”
“正是。”小厮说,“五老爷出门时吩咐小的来请姑娘回家, 看时辰, 估摸着也该到了。”
阮怡看了看窗外,却道:“看时辰,南宫公子未必还留在客栈呢, 五老爷不会扑个空吧?”
小厮挠挠头:“这说的也是, 那四姑娘, 咱们回吗?”
段晚宁想了想道:“南宫度就住在东市,嗯, 现在叫什么来着?”
“魁杓客栈。”小厮道,“在东市另一头呢。”
“那咱们过去看看, 说不定能在路上遇到他。”段晚宁起身道,“就算遇不到南宫度, 应该也能在客栈碰上五叔,正好一起回去。”
小厮答应着出门去安排马车, 阮怡跟着段晚宁从玉楼出来,悻悻地小声嘟嘟:“还以为今天能吃顿好的。”
段晚宁横她一眼:“缺你吃的了?”
阮怡嘿嘿笑:“哪有, 奴婢这不是觉得小姐也该吃点好的么。”
段晚宁不以为然:“习武之人不该贪恋口腹之欲。”
阮怡眨眨眼:“小姐,习武之人又不是出家人,怎么什么都不该啊?”
“都是一样的道理。”段晚宁道, “出家人以佛法入道,武者则以武入道, 都是为了追求最终的道。”
阮怡一脸茫然:“最终的道,那是什么啊?”
“你问我?”段晚宁耸耸肩,“我要是知道还练什么武。”
说着话俩人出了玉楼就要上车,却正好迎面遇到匆匆赶来的顾展怀。
顾展怀瞧着段晚宁要上车,疑惑道:“小姐,你这是?”
阮怡把刚才小厮带来的消息说了,道:“咱们是想着去魁杓客栈迎一迎五老爷他们,反正也不远的。”
顾展怀点点头,叫小厮先往客栈走,自己则上前替段晚宁扶着帘子,待人走近才小声道:“那姓陈的属下都处理好了,小姐放心。”
段晚宁微微颔首:“今儿晚上你随我出趟门,叫阮儿看家。”
“小姐要上哪?”顾展怀道,“若是去法宏寺最好晚一点,他们那里还有香客住着,都是上都城里的富贵人家。”
“兴都观。”
顾展怀愣了一下:“点苍派?小姐真要去砸他们分舵?”
根本就不是好吧!阮怡仰头望天,小姐就是不想抄书罢了。
段晚宁摇摇头:“随便看看。”
反正楼主的想法谁也摸不透,顾展怀只点头道好:“是否还要带人?”
“不用了。”段晚宁上了车,又撩开帘子说,“咱们的人折损不少,抚恤的事安排的如何?”
“抚恤所需钱银人力的专函已经发出去,都是按规矩报的。”顾展怀正色道,“只是这一回死伤的还有些庄户,属下尚未遇到过此种情况,还是玲珑帮着整理的,现在只等尹堂主的回复了。”
“既然有规矩可循,那边在上都的钱庄先把银子支了吧。菖青若是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段晚宁道,“玲珑有伤在身,上都的事要你多加照应了。”尹菖箐如今应该已经在来上都的路上,顾展怀的信他怕是很难收到。
“那是自然。”顾展怀笑笑,“都是自家事,楼主莫要跟属下客气。”
段晚宁这才进了马车,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阮怡上前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小姐,晚上为什么不带奴婢一起去啊?”
“嗯?”段晚宁睁开眼,“你是我贴身的人,若是伤了哪,容易露馅。”
阮怡“哦”了一声,垂下头没精打采地道:“奴婢学艺不精,叫小姐失望了。”
“那倒不是。”段晚宁道,“那个虚玄,使的游身掌确实是很高明的掌法,你招架不住也是正常。”
“小姐你不是说他没用点苍派之外的功夫吗?”阮怡疑惑道,“那虚玄怎么会用逍遥书院的游身掌呢?”
“逍遥书院的弟子不在少数,虚玄家里有人会这掌法也说的通。”段晚宁道,“而且,我并不清楚游身掌的全部招式,也许真是巧合也说不定。”
“可那虚玄根本就不是好人,他说的话能信吗?”
“那不重要。”段晚宁揉了揉眉心,依旧闭上眼睛,一个计划在她心里慢慢成型,唯一的问题就是时间紧,而她在上都能调用的人手太少了。
这要如何解决呢?
就这一会的功夫马车便已停下来,阮怡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出去,转头道:“小姐,是五老爷他们。”
段晚宁顺着车窗看了一眼,随即便下车。
果然许怀山和南宫度一人一骑并肩走过来,不过两人身后可热闹了。
许怀山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正是刚才去玉楼送信又被先行遣来的那个。而南宫度这一边则跟了一队美貌的侍女,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也都是一水簇新的衣裙,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看见段晚宁下车,许怀山也下马过来。
“宁儿,家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段晚宁点点头:“昨晚上就听说太太身子不适,今日还要烦劳五叔请南宫公子家去,也是辛苦您了。”
许怀山摆摆手:“说到底她也是我二嫂,她不仁,我不能不义。”说着他侧身看向跟着过来的南宫度,道,“只希望南宫公子妙手回春医好太太,改日我再请公子。”
南宫度笑笑:“五爷哪里话,交朋友不在这一顿两顿的饭。”说着看向段晚宁,拱手道,“叫四姑娘久等,也是在下失礼。”
“哪里。”段晚宁还了一礼,“五叔,既然太太身子不适,家里必是都在等着您请南宫公子回去,不如您二位先行一步,我容后再回。”
许怀山眨眨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三人一起回去,无论早晚,总会有人说是因为带上了四丫头所以耽误时间。
“那,也好吧。”许怀山只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给段晚宁,“这个你拿着,自己去玉楼吃点东西,吃好了再回家也不迟。”
段晚宁也没跟他客气,一来许安宁本就是个没什么进项的庶出姑娘,自己去玉楼吃饭是不可能的,二来谁还嫌钱多呢。
接过银票,段晚宁向许怀山道谢,又催促他们早些回去。
许怀山要把那小厮留下给她听用,段晚宁道:“我这里有顾管事和阮儿,足够差遣的了,五叔莫要担心我,只别叫老太太等急了吧。”
许怀山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招呼南宫度一起离开。
南宫度一直含笑看这段晚宁,听她说要晚些回去,脸上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有许怀山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上马跟着离开了。
一队人走后,阮怡望着他们的背影,摇头叹气:“这位南宫公子好大的派头啊,他在家也这样吗?”
“未必。”段晚宁对顾展怀道,“走吧,咱们去客栈看看。”
前面不远就是魁杓客栈,因此段晚宁也没再坐马车,就让顾展怀拉着车,自己和阮怡先行过去。
客栈位置在东市算偏的,所以生意很一般,门口也没什么人,段晚宁瞅准个空档,绕到后门进去。
客栈里的人听到动静赶过来见到带着黄金面具的段晚宁,便赶忙行礼。
段晚宁摆摆手:“沈钰在吗?”
那人抬起头道:“楼主,属下就是沈钰。”
段晚宁不由打量起眼前人来,沈钰个子不算高,圆眼娃娃脸,看着年纪不大,很是讨喜。
“你是玲珑的徒弟?”
“正是。”沈钰点头,“属下三年前被师父救下,幸得师父不嫌弃,得以拜入她门下。”
段晚宁“嗯”了一声,道:“你随我上楼,我有话问你。”
沈钰惴惴地看了她一眼,黄金面具下一双晶亮的眸子平静无波,叫人望而不敢生半分亵渎之心。
段晚宁说完便径自上楼去,阮怡看向沈钰,笑道:“不用怕,小姐人好得很。”
沈钰尴尬地笑笑:“多谢姑娘。”
“什么啊,我叫阮怡。”阮怡又笑,“小姐叫我阮儿,你可以叫我姐姐。”
沈钰皱眉:“你又不比我大,怎么叫姐姐?”
“你能有多大?”阮怡鄙视地看着他,“能有十五?”
沈钰不服气:“我,我十六了!”
阮怡嘿嘿一乐:“那也不比我大呀,我也十六,不过我可是二月的生日。你呢?”
沈钰泄了气,他生在九月,这可不就得叫人家姐姐么。
“哈!”阮怡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笑个不住,闪身上了楼梯,边跑边说,“快些来呀沈弟弟,别叫楼主就等哦!”
沈钰涨红了脸,低着头快步上楼去,一直到进屋见了段晚宁也没再看阮怡。
“你没事吧?”段晚宁见他满脸通红便问了一句,“不舒服?”
“没,属下没事。”沈钰赶忙行礼。
“免了。”段晚宁挥手道,“坐吧。”
沈钰告了罪,在她下手边欠着身子坐了。
阮怡给两人沏了茶端过去,还不忘拿托盘戳沈钰逗他。
沈钰低了低头,不敢去端那碗茶,只是恭敬道:“楼主叫属下来是有什么吩咐?”
“昨儿是你带人在玉楼?”
沈钰点头:“是,属下带了四个人过去,按您的吩咐,盯着蒋家大小姐,不叫出事。”
“那么蒋兰心和陆白发生了什么事?”
第 80 章
蒋兰心和陆白在玉楼遇到了什么事, 这个沈钰还真说不明白。
为什么呢?
因为当时他和其他几个人被人有心引开了。
听了这话,段晚宁就有些不乐意:“若我不来,你预备何时报与我知?”
沈钰躬身道:“楼主明鉴, 属下等当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只以为是自己疑心,后来见楼主回来, 咱们也就撤了, 并不知那蒋小姐又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段晚宁问。
沈钰应了一声,斟酌着把当时的情形叙述了一遍。原来当时他们五个人有三个在外围,他和另外一人在二层暗处看着蒋兰心。
本来一切如常, 可沈钰一直盯着蒋兰心的包间, 竟然发现里面出来了一个人!那时蒋兰心还在昏睡, 按理说不可能再有旁人,他觉得不对劲便留下伙伴自己追了出去。
只是找了两条街也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沈钰这才放弃,回到玉楼就见段晚宁已经回来, 他就带人离开了。
段晚宁听完他:“当时那包间里出来了人,你确定瞧清楚了?”
“这是自然, 属下一直盯着那间屋子不会看错的。”沈钰很肯定地说,“那人是个瘦子穿着一身青色的粗布衣服, ,头上带着斗笠, 遮住了脸看不到容貌。”
“你说当时你还留下了一人,那人也没瞧见什么吗?”
沈钰点点头:“是大贵留下的,可属下回去时, 他也在外面,说是察觉不对劲, 也出来看看,楼上的事他也是不清楚的。”
“大贵。”段晚宁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现在大贵在哪?”
沈钰道:“今儿一早采买了东西,大贵带了两人送去迎水庄了。”
“啪!”段晚宁一掌拍在桌案上,一整块黑檀木的书案应声碎裂。
哗啦一下散落了一地的木块把沈钰吓了一跳,他惊恐地看着段晚宁,嗫嚅着喊了一声:“楼主?”
段晚宁眼神凌厉:“糊涂。”跟着二话不说便转身下楼去。
沈钰一头雾水又惊又怕地跟着,到了下面顾展怀和阮怡迎了上来,询问地看着段晚宁二人。
段晚宁一挥手:“玲珑恐有危险,展怀速去迎水庄。”
顾展怀一凛,深深看了眼沈钰,答应着便快步出了门。
“小姐,怎么啦?”阮怡上前一步,“我也去!”
“你留下。”段晚宁不由分说,率先出了门,纵身一跃上了对面围墙,接着几个纵跳不见了踪影。
之所以她白日里蹿房越脊毫无顾忌,也是因为轻功足够好,再者谁大白天走路没事抬头看天呢。
当然,这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段晚宁对玲珑感情很深,因为玲珑是目前她知道的唯一一个还能记得她母亲的人,在玲珑身上,她总是似有若无地会联想到那从未谋面的母亲,莫名的亲切。
所以此时意识到玲珑可能有危险,段晚宁便不顾一切要赶过去,哪怕这种可能性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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