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见绿竹不再吭声,对谢如闻道:“法子倒是还有,只不过不好弄。”红梅往净室外望了眼,压低了声道:“我也是前几日回谢府时听我娘说起的,有一种秘药,人服用了后,问什么就会说什么。”
“十五娘若真想试探公子对你的心意,不妨给公子用了这药?”红梅想了想,又提醒:“不过这药很奇,不止问什么说什么,若公子对你有意,这药还是——”
谢如闻见一向不害臊的红梅都红了脸,问她:“还是什么?”
红梅:“还是情药,没准公子说了真话后还会亲你呢。”
谢如闻:“……亲吻是什么感觉?”她问红梅,红梅也不瞒着:“就,上天入地的感觉,十五娘回头试试就知道了。”
一旁站着的绿竹:“……”
“这,这不是说试探公子的心意吗,扯什么呢?”绿竹看了红梅一眼,示意她不要太过分。
谢如闻抿了抿唇,红梅继续与她道:“不过这药不好弄,十五娘出不去别苑,可如何是好?”
谢如闻在净室待了有半个时辰,攥干青丝出来后,唤了景山过来,将药的名字写下递给景山:“我需要这个。”
景山看了一眼,对她颔首,什么都未比划,径自离开了。
揽月苑可以防住谢如闻和绿竹她们,对于景山来说,来去自如,只要他想出去,无人能拦得住他。
——
翌日一早,谢如闻刚起身洗漱,还未用早食,景山就来到院中,将一只白玉瓶递给她,比划道:你要的东西。
药是弄到手了。
还有个问题。
谢玄烨不在揽月苑。
好似昨夜她离开满月院后,他就回了谢府,谢如闻猜测他今日应该会来,就没让绿竹去竹林拉响铜铃。
她还是同以往一样忙自个的,待到酉时,谢玄烨还是未来,她瞧了眼西山晚霞,往日里他若是来别苑,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到了。
看来是不来了。
谢如闻对绿竹道:“你去竹林拉铜铃,问无念,哥哥什么时候过来。”绿竹在心里轻叹,应了是后往竹林方向去了。
拉响铜铃一刻钟后,无念从地道里健步走出来,对绿竹道:“可是十五娘有事?”绿竹回他:“公子今儿来别苑吗?”
无念摇头:“不来。”他顿了顿:“公子说他这几日都不回别苑。”
绿竹:“啊?十五娘等着公子呢。”她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可是公务繁忙?若闲暇下来,还是让公子来一趟罢。”
无念皱眉,一副犹犹豫豫的神色,被绿竹瞧出来,问他:“有什么话就说,这是做什么?”
无念:“我也是听浮生说起的,公子和十五娘昨日在阁楼上吵架了,公子心情不好,昨夜就回了府上,许是怕十五娘看到他烦,不愿理他。”
无念猜测着说,绿竹更讶异了,有这事吗?
昨日十五娘不是去试探公子了吗?没听说吵架啊,她想了想:“浮生可说了是如何吵的?”
无念摇头:“这他没说,左右是公子和十五娘的事,咱们不好过问,”他想了想:“十五娘可还在生气?”
绿竹在心里想着,昨夜谢如闻回到上弦院的时候确实不太高兴,她原以为是因着没试探出来,原是还和公子吵架了。
这样的事不是头一回。
以往谢如闻和谢玄烨闹矛盾了,也不跟绿竹和红梅说,她喜欢一个人憋在心里,绿竹轻叹:“十五娘不生气,只是要见公子,你回去和公子说上一声。”
无念颔首:“就算说了,公子今儿也来不了,宫里皇后娘娘邀了人进宫赏花,公子怕是要到明日才能来了。”
绿竹:“嗯。”
——
一连三日,谢玄烨都未回揽月苑,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这日他下了早朝后,谢老夫人身边的侍女来到朝暮院。
“公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谢玄烨自回了谢府后,并未去过谢老夫人那里,谢敛不止一次派人来说,让他去瞧瞧他祖母。
此时,谢老夫人派人来请他,谢玄烨自知是为了何事,他未换下身上的官服,直接去了谢老夫人院中。
一如往日,谢老夫人正在院中躺椅上晒太阳,她的病用了两日药已有所好转,说到底,终是心病。
谢玄烨来到这里的时候,阮姨娘正在给谢老夫人捏肩,谢清霜垂首敛眸跪在老夫人跟前。
谢玄烨上前道:“祖母。”
谢老夫人正阖着眼,闻言睁开褶皱的眼皮:“有几日没见你了。”她清了清嗓子:“让你来是告诉你,阿闻那孩子与咱们谢氏也算有缘。”
“既认在谢氏门下多年,便让她以谢氏的名义出嫁罢。”她言语温和,带着长辈的和蔼与对晚辈的关怀。
让谢如闻以谢氏的名义出嫁,日后也有依靠。
谢玄烨神色不变,对谢老夫人颔首:“听祖母的。”谢老夫人坐直了身子,垂眸看了眼跪在那里的谢清霜。
她给谢玄烨示意:“这孩子,在我这里跪了许久了,说她愿意嫁去临渊王府,既她愿意,祖母也不再管这件事。”
她温和的笑笑,对谢清霜道:“起来罢,别把膝盖跪疼了。”谢老夫人发了话,她身后的阮姨娘心疼的看着谢清霜。
她也不知这孩子是着了什么迷,非得主动来说她愿意嫁,那临渊王府能是什么好去处?豺狼窝!
谢清霜摇摇晃晃的起身,待站稳了后,走向谢玄烨身侧,见礼道:“三哥。”谢清霜只在人前的时候这样唤谢玄烨。
往日里,她只敢称上一句公子。
谢老夫人抬眸看着谢玄烨,先对阮姨娘道:“带着清霜下去罢,我跟慕之说会儿话。”
阮姨娘应是,扶着双腿不住打颤的谢清霜离开了。
谢老夫人知她这个祖母在谢玄烨面前没什么亲切可言,也不刻意说些知心话,直言道:“此事已作罢,祖母有事求你。”
“阮氏是我的母族,近来阮氏无论是在朝中亦或生意上,都出了些差错,阮氏来人说,是因早些年的旧事牵扯。”
“此事牵扯甚广,万不可动摇阮氏根基啊。”
谢玄烨长身玉立,眉眼微敛,过了片刻,他开口道:“祖母年岁已高,又身体抱恙,不可忧心过度,此事便交给孙儿处理。”
谢老夫人对他露出笑意:“嗯,成,你对祖母有孝心。”她看了眼天色:“近午时了,陪祖母一同用饭罢。”
谢玄烨:“近来朝中公务繁忙,改日再来陪祖母。”
谢老夫人未留他,看着谢玄烨的身影出了她的院门。
那日夜里,谢玄烨受过家法后,谢清霜就去了朝暮院请罪,她去到的时候,朝暮院里无人,前日,她知道谢玄烨回了谢府后。
急忙就来见了他。
谢清霜自那日动了坏心思,带谢如闻去小望茶楼,以让临渊王见到她后,就已在谢玄烨面前认了错。
她也只是不想嫁给临渊王而已。
临渊王粗鲁,蛮横,性情暴戾,她深知自己身份低微,没有人可以改变她嫁去临渊王府的事实,可她依旧想搏一搏。
为自己做点什么。
她知道,公子待谢如闻与他人不同,若临渊王见到了谢如闻,以他喜好纳妾寻求刺激的性情,怎会放过一对双生姐妹呢。
她想把谢如闻给拉上,只有这样,公子才会出面回绝了这门亲事。可她未料到,谢如闻虽一直生活在别苑里,不懂世事,却不是个傻的。
而她也同样忘了自己是谁。
在谢府生活了这么多年,虽为庶出,却也是锦衣玉食,有人侍奉,过的都是上等人的生活,这让她开始不甘心。
一个乞丐,在饿死的边缘只想寻求一口馒头,哪怕是馊了的,也甘之如饴,可当这个乞丐有了馒头后,她又想要一碗水。
有了馒头和水后,她又想要吃肉,就这样,一点一点,她忘了最初的自己,就是那个小乞丐。
一个最初只想活命有口饭吃的乞丐。
在谢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生了贪心,甚至不愿意嫁去王府,私自忤逆救命恩人的心意。
当年,公子救下她时,便告诉过她:“你若愿意跟我走,可保你日后衣食无忧,不必再流离失所,但你的命在我手中,也随时可被我丢弃。”
她就要饿死了,逃亡路上饥寒交迫,当然要跟着他走。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在心里想,哪怕明日便会被丢弃,她也愿意,战乱让人没了家,没了父母,她太渴望温暖与活着了。
后来,她得到了这些,一点一点变的贪婪,想要的更多,想为自己的日后做打算,而现在,公子没有因为她的坏而杀了她,而是给了她一个新的选择。
既然临渊王要求娶,那她便嫁去临渊王府,为他做事,一旦被临渊王发现,她可能会死的很惨。
她依旧愿意。
她已然明白,她只是谢如闻的影子,因着谢如闻的存在,才会有她的存在。
今日,她跪在老夫人面前,也只是公子的安排,他为了能让谢如闻不再被谢老夫人惦记,能够以谢氏一族的身份出嫁。
对谢老夫人的母族阮氏用了手段。
而她跪在那里,只是为了给老夫人一个台阶下,因为是她主动要嫁才会松了口,而不是因着要依赖公子手中的权利。
——
谢玄烨回了朝暮院,他刚换下官服,无念进来禀道:“公子,早几日您让给十五娘寻的端砚寻到了,您瞧瞧。”无念将一只紫檀木锦盒递给他家公子。
谢玄烨接在手中,打开看了眼。
抬步往博古书架后的槅门走去。
刚要打开地道机关,他抬起的指节又落下,回身将紫檀木盒递给无念:“你送去罢。”
无念:“……哦。”
无念接过正要走进地道,谢玄烨又唤住他:“还是给我罢。”
第17章
书房内,谢玄烨坐在书案前,冷白指节落在那方端砚上,眸光许久未动。
一刻钟后,浮生进来禀道:“公子,柳氏三爷来了。”
谢玄烨将古檀木盒收起:“让他进来。”
河东柳氏柳直,如今在太医院任职,进了书房落座后,谢玄烨问他:“陛下的眼疾可好些了?”
柳直回他的话:“陛下的眼疾虽日日用药,却是越发严重了。”
“昨日,陛下命羽林军副将派人去往各个州府,花重金寻治疗眼疾的良药,如此大费周章,不知是否能寻到。”
柳直的话带了试探,他在太医院里任职,陛下的眼疾是因何而起,又是为何一直不愈,他最为清楚。
谢玄烨给他添了杯茶,语气平和道:“太医院中人皆是世代从医,若太医院都不能医治陛下的眼疾,各州府怕是也不能。”
他用了口茶:“不过,朝中事务终要陛下处理,太医院当用心医治,不可让陛下荒了朝政。”
柳直呵笑:“自是。”
关于裴砚眼疾一事,他柳氏一族本不愿掺和进去,当今陛下一直想要打压士族,他河东柳氏不愿冒头,却奈何,当年因着生意之事。
被谢玄烨给算计了进来。
如今还能如何,关于这件事已是和他站在一边,柳氏与谢氏多有联姻,生意上更是多有往来,只能往前走。
——
裴砚的眼疾确实越发厉害了,早些日子还只是瞧不真切,如今却是仅隔一尺便模糊不清,他因此心情暴躁。
刚打骂了上前来侍奉的内侍。
谭皇后在身边劝慰着:“陛下许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歇上几日便能好了,如今春日景好,不如出去散散心?”
裴砚皱眉,无奈道:“朕倒是想歇歇。”他话落,谭皇后还欲再劝慰他,内侍上前禀道:“陛下,临渊王来了。”
裴砚应了声:“让他进来。”他看向一侧的谭皇后:“皇后先回殿中歇着吧,朕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谭皇后温婉轻笑,施礼退了下去。
她走在皇宫汉白玉台阶上,遥遥望了一眼走进大殿的临渊王,柳眉轻皱,身旁的贴身宫女道:“娘娘可是在担心什么?”
谭皇后摇了摇头,只道:“晟儿呢,去哪玩了?”
宫女回:“小皇子昨个见了内官训马,今儿一早就去了跑马场,刘公公专门请了羽林军中郎将来教小皇子学骑射呢。”
谭皇后:“走,咱们瞧瞧去。”
这边,临渊王进了大殿,正欲给裴砚行礼,裴砚先开口道:“皇叔不必多礼。”随后,让宫人赐座。
几番言语后,临渊王凝眉不忿道:“陛下何必只盯着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娘子呢?依臣看,不如从别处下手。”
“谢老夫人忌讳双生子,可那道士入了谢府说十五娘克她,如今谢十五娘嫁不进王府不说,谢玄烨早就让人要了那道士的命。”
临渊王提起谢玄烨心中愤愤,嗓门都扯高了几分:“春日踏青赏景,谢玄烨的揽月苑在建康城颇具盛名,陛下若想见谢十五娘,直接去了又有何不可?”
裴砚神色凝重,眼眸微眯,片刻后才道:“此事只可私下暗查,还未到皇叔所言的地步。”裴砚顿了顿:“此次唤皇叔来,是有一事要交给皇叔。”
“如今南北朝通商已三年有余,常有纠葛矛盾不便之处,北朝使臣月余后要来建康商讨此事,此次接待便交由皇叔负责。”
临渊王应是,与裴砚又言语片刻,离开了皇宫。
裴砚倚在金銮宝座上,眸光悠远,忆起了往昔。
七年前,落着瑟瑟秋雨的南平郡,水声涛涛,翻涌不息,鲜红的血液融合着雨水流进浩浩江水,片刻,便不见踪迹。
至今,他都记忆犹新。
他赶到江边时,看到谢玄烨怀中抱着一个昏睡过去的小娘子,隔着雨雾,隔着压低了的油纸伞,他立在那里。
还是瞥见了那小娘子的样貌。
只要再让他看上一眼,他便能认出她来,当时,谢玄烨说,谢氏一族早年曾有一对双生子,因对家中长辈不利。
而被送往南平郡的庄子上生活。
他怀里抱着的,就是其中一个,他的庶妹。
那小娘子进了他的马车,便生了病,还染了疾,不能见人,倒是另外一个小娘子整日里够着头往马车外瞧。
她们两个确实生的像。
可不知为何,他一眼就能瞧出她不是那日谢玄烨抱在怀中的小娘子,这些年,他不止一次见过谢氏十六娘。
虽然她长大了,他还是很清晰的记得,当年谢玄烨抱在怀中的那个小娘子的样貌,只是,这些年她一直在揽月苑里养病,从未外出。
他见不到。
——
入夜,已过亥时,谢玄烨用了药后还在书案前处理公务,无念在院中对浮生道:“公子连着几日都夜半才歇下,你不去劝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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