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无奈:“……劝过了,没用。”
无念心想,以往公子和十五娘生气,过上一日便好了,这次到底是因着什么?公子昨日要去揽月苑给十五娘送砚台,不愿去之后,本是让他给送去,可公子又要自己去。
结果呢,刚走进地道,公子又反悔了。
砚台也不让送了。
这些年了,他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头回见公子对一件事如此犹豫反复,这还是他家公子吗?
不就是跟十五娘生了个气,至于这样?
他低声问浮生:“你确定那日在阁楼上,公子和十五娘只是闹了矛盾?”他瞧着,怕不止是闹了矛盾,没准还有更厉害的。
浮生:“……我何时说公子和十五娘闹矛盾了?我只是说,可能闹了矛盾,不然公子那夜本是要在揽月苑歇着的,为何突然又回了府上。”
无念:“……好吧。”他对浮生笑了笑:“你换个法子去劝公子歇着,公子定然听你的。”他话落,凑在浮生耳边,与他低低言语了几句。
浮生来到书房内,先给他家公子添了杯新茶,随后开口劝道:“公子,夜深了,十五娘让无念对您说,不能忙公务太晚,要注意歇着。”
浮生说的跟真的一样,索性从前谢如闻也确实这样对他和无念交代过。
谢玄烨正落字的笔顿住,抬眸看了眼浮生,片刻,他手中的紫毫笔继续落字,浮生见劝说无果,绷住嘴,只好退出了书房。
一盏茶的功夫后,书房内的烛火熄了。
春雨一场接一场的落,前几日暖和下来的天气又有了些许冷寒,第六日的时候,谢玄烨下了早朝,坐在书案前翻看书卷,浮生进来给他添茶时,正巧瞧见他眸光往书架后的槅门处望了眼,浮生贴心的上前道:“公子放心,十五娘这几日没让绿竹拉响铜铃。”
谢玄烨不置可否,继续翻看书卷。
浮生出了书房,和无念在院中闲聊,这几日都是无念常去揽月苑,他未去过,问无念:“十五娘这几日在做什么?”
无念回他:“前天上了山,摘了些野果子,昨个又去捉鱼了,只可惜一条没捉到,对了,还陪着景山去挖了会儿地道。”
浮生:“十五娘可是想吃鱼了?我去买来给她送几条。”
无念:“应该不是,十五娘就是去山里玩了。”无念抬眸看了眼树上的鸟儿,继续说着:“揽月苑的山上玉兰花都开了,十五娘许是还看了花。”
浮生‘哎呀’一下:“你怎不提醒十五娘,她对玉兰花过敏,怕是脸上已起了红疹了,去岁因着这事还哭了呢。”
无念觉得浮生大惊小怪:“去年也就是脸上长了个小痘,没准不是过敏。”他顿了顿:“不过女子在意这些,我等下去别苑提醒上一句就是。”
两人在院中闲聊,日头逐渐升高,烈烈日光洒下来,院中古老的槐树上几只雀鸟叽叽喳喳,时不时挠挠脑袋。
——
刚过了午时,谢如闻用过饭,有些发困,让绿竹给她解了发,爬到床上刚躺下,绿竹进来道:“十五娘,公子来了。”
谢如闻躺的有些不舒服,挪了挪玉枕,阖上眼眸打了个小哈欠:“嗯,我知道了,我先睡会儿,睡醒了再去找他。”
绿竹轻笑:“公子就在咱们院中呢,十五娘不起身吗?”
谢如闻:“……”她翻了个身,往窗牖处看了眼,嗓音有些轻:“哥哥在院中?”往日里谢玄烨来了揽月苑,都会回他的院中。
很少来她这里的。
她起身穿上衣服,未挽发,来到院中见他。
第18章
谢如闻一如往日,步伐轻盈,上前嗓音轻快道:“哥哥。”
谢玄烨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将她打量了一圈,微凝的神色舒展开,与她道:“山上的玉兰花开了,你去岁便因过敏闹不开心,这几日少往那里去。”
谢如闻:“……我记得,绿竹一直提醒着我呢,哥哥放心吧。”
谢玄烨看了眼她披散在肩的如墨青丝,知晓她的习惯,与她道:“回屋午憩罢,我先回满月院,待你睡醒了来寻我。”
谢如闻对他颔首,待他颀长高大的身影离开了上弦院时,她突然觉得不困了。
那夜她摸了谢玄烨后,正在劲头上,景山寻来了药,她就想立刻试。
这几日,谢玄烨未来揽月苑,她的心思也有些消停,整日里忙忙活活的,不是上山玩就是挖地道,这会儿瞧见谢玄烨,她的那点小心思就又起来了。
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回到屋内,让绿竹给她挽发上妆,又亲自将景山给她的药放在白玉壶里冲开。
待收拾好,提着小白玉壶就要往满月院去。
绿竹在屋里看着,心里直犯嘀咕,这药,真有说的那么玄乎?她在心中思忖,左右公子待十五娘向来宽容,只要不是毒药,想来就没事。
绿竹在妆奁前收拾物件,刚拉开抽屉,谢如闻就又走回了屋内,她刚一出门,大痴就往她身上蹭。
把她的衣裙给蹭脏了。
绿竹上前提着她的裙摆道:“不是刚给它洗过澡,弄这么脏,瞧瞧,刚换的衣服,蹭的都是泥。”谢如闻也很是生气,揪了大痴好几根羽毛解气呢。
她在屋里换了身衣裙,再走出屋门时,适才出去了的红梅回来了,正在院中石桌旁站着,而她的身旁,还坐着一个人。
样貌清秀,身形健硕的玉面小郎君。
他正身端坐,手中端着一只杯盏,刚饮了个干净,正又看向红梅,有礼道:“揽月苑不止景好,煮出来的茶水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有些渴,再来一杯。”
谢如闻:“……”红梅手中拿着的不正是她的小白玉壶吗?那里面放着的,是景山跑了一夜还跟人厮斗一场,才得来的秘药。
她上前一步,想要阻拦,可人已经喝了一杯了,红梅说这药下肚就见效,她在心里叹气,既已如此,就拿这人试试药罢。
她凝眉吩咐道:“把他弄屋里来。”
正用第二杯茶水的玉面小郎听到这道清丽的嗓音,抬眸望去,眸光直直落在立于雕花木门前的小娘子身上。
微微怔了神,失礼的看着谢如闻。
日光渐盛,透过枝叶缝隙正好打在谢如闻姣好的脸庞上,她生来一双含情缀笑的美目,也正看着玉面小郎。
红梅闻言也看向谢如闻,十五娘当这小郎君是鹅呢?给弄进屋里去。
她上前一步道:“十五娘,这是江家小郎君,我适才在院中碰到他,他说要来见你,我就带他来了。”
谢如闻秀眉轻抬,眸光落在小白玉壶上示意红梅,红梅垂眸看了眼:“这桌上的茶我见是刚沏——”红梅突然意识到不对。
公子来了别苑,这茶壶里该不会是下了药罢!
红梅和谢如闻面面相觑,玉面小郎君发觉到不对,垂眸也看了眼手中的杯盏,他有些渴,新添的茶水又被他喝的见了底,他眸中含疑,问谢如闻:“可是有何不对?”
谢如闻对他笑笑:“江公子随我来下偏房。”
江濯闻言,白净的脸上瞬时一红,垂下了眼,适才他是瞧这小娘子瞧的有些挪不开眼,可,可刚一见面,就单独相处,不太好罢。
红梅见他耳根子都红了,心想,定是这药见效了,也管不了太多,上前拉住江濯的手臂:“江公子快来吧。”
左厢房里,江濯已然是中了药,本是清隽的面容显得迷迷糊糊,谢如闻与他相对而坐,绿竹红梅一左一右看着。
红梅将他看了一圈,小郎君生的俊朗健硕,直接开口问他:“你是处.男吗?”
谢如闻:“……”
绿竹看向红梅,正欲说她问的这都是什么,江濯却开口道:“是,我当然是,我还未娶妻子,要洁身自好。”
谢如闻:“……”
红梅笑笑,不再问了,绿竹上前一步问他:“你来揽月苑,为的是何事?”
江濯答:“随我父亲来玩。”
红梅接着话问:“只是玩?”
江濯有些讪讪,看了一眼谢如闻:“听闻谢十五娘温婉端淑,作的一手好画,心生倾慕,来此相看。”
谢如闻听着,轻声道:“这药还真有用。”
红梅乐笑,真有意思,她接着问:“这么说,你对十五娘一见倾心,早在听闻时就为她折服了?”
江濯点头。
谢如闻对绿竹道:“让景山再去寻一瓶这秘药。”她话刚落,江濯突然起身,走到谢如闻跟前,上前便拉住了她的手。
谢如闻被猛然吓得身子往后一撤,与江濯眼眸相视后,想起红梅说过的,若是心中有意,这秘药还是‘情药’,可不就是?此刻江濯脸庞微红,眸色暗沉。
正欲,正欲俯身下来吻她。
谢如闻‘啊’的一声,挣脱开江濯钻进了一旁的衣柜里,绿竹和红梅急忙上前去拉,可江濯是男子,本就生的高大。
因着用了情药,身上的力量更强,她们两人一左一右合力也拉不住,景山推门而入,手中剑柄‘嘭’一声挡在江濯身前。
可这秘药不止奇,还玄乎,江濯的力量比往日里要大上数十倍,景山有些低估了他,竟被他一个用力,跑到衣柜前。
‘嘭’一声,衣柜打开,谢如闻缩成一团看着江濯就要朝她扑过来,眸子放大,大喊一声:“景山,拦住他——”
景山眼看着江濯就要扑在谢如闻身上,就算一剑将他按倒,也拦不住,他以身为挡,整个人又‘嘭’的一声,挡在衣柜门上。
江濯扑了他一个满怀。
被景山一脚踹在了地上。
——
江濯睡了一觉,睡醒后只觉浑身酸痛,额头上还磕了个大包,谢如闻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我近来失眠,白玉壶里添了些安眠的药,你睡了一觉,谁能知道你是怎么磕的。”
她说的认真,江濯信了。
他想了想:“我睡觉向来不老实,从前也有过一觉睡醒,浑身酸痛的时候。”他讪讪笑了下:“初次来揽月苑,失礼了。”
谢如闻给他上好药,心想,从前他估计也是被人给打了。
江濯和他父亲江望在揽月苑里小住几日,江望如今已隐居在寻问山中,早几年在朝中任职,是谢玄烨的老师,晚间的时候,谢如闻去了满月院,和他们一道用了晚食,因着江望在,她也未在满月院里久待。
回了她的上弦院。
谢玄烨和江望在阁楼上下了几局棋,闲谈许久,至亥时,他和江望行走在揽月苑中,送江望回他的居所休息。
行至莲湖后的竹林,耳边传来清凌的话语声:“你这鸟儿的名字不好听,和我同名了,换一个吧。”
江濯道:“说的是,不如你给它起个名字吧。”少年的嗓音说到这里有些羞涩:“日后我若唤你‘阿闻’,是不好区分你和它。”
阿闻。
这些年,也只有谢玄烨会这么唤她。
谢如闻在认真给这鸟雀想名字,就未留意江濯的心思,一旁走过的二人,一时都有些默了声。
待行过这处,江望与谢玄烨道:“濯儿爱鸟,这次来带了两只,还说若十五娘喜欢,便都送给她。”
谢玄烨颔首。
江望看了他一眼,烛火明亮,关怀道:“是不是该用药了,我怎么瞧着你的神色不太好?”江望止了步子:“不必送我了,回去歇着罢。”
谢玄烨轻笑:“让老师担忧了,近来公务繁忙,许是没休息好,无碍。”他做出请的动作,继续送江望回他院中。
一刻钟后,谢如闻正坐在秋千上吹风,江濯在一旁逗鸟儿,时不时的还给谢如闻荡下秋千,浮生来到这里,对江濯道:“江小公子,您父亲说夜色深了,让您早些回去歇着呢。”
江濯随口道:“我父亲从不问我何时歇息的。”
浮生:“……江小公子,您额头上还有伤呢,该回去歇着了。”
谢如闻坐在秋千上打了个哈欠,她有些困了,从秋千上蹦下来,对江濯道:“这伤可不轻,回去歇着罢。”
江濯听她的话,对她笑笑:“明儿我再来找你。”
谢如闻:“嗯。”
——
上回景山用了一夜时间,弄来了秘药。
这回,他去了一夜,翌日午时都未回来,谢如闻有些担心他,一上午都在屋里待着,江濯来找她,她也没出去。
直到申时,景山回来了,谢如闻将他打量一圈,见他未受伤,心里松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药,对他浅浅笑了下,问他:“这次为何这么久?”
景山似是看出了她对他的担心,抬手给她比划:下次不会这么久了。
绿竹在一旁道:“我就说罢,景山的武功极高,无念练了这些年,也不是他的对手,不会有事的。”
相比景山,红梅更关心秘药,凑在谢如闻跟前问:“十五娘打算何时给公子用?”她真想跟过去瞧瞧,一想到江小公子用了药后那副追着十五娘亲的作态。
她就想知道,公子用了药后该是何作为。
就算公子比之江小公子心志坚毅,对药有些抵抗,可这药,劲大,定也能让公子说出心里话,没准也跟江小公子一样,失控的要亲十五娘呢。
谢如闻在手中摆弄着小玉瓶,想了想:“哥哥的老师在别苑,只能他不在满月院的时候用,这小玉瓶我随身带着,见机行事罢。”
绿竹:“这哪行?十五娘忘了,这还,还是情药呢,昨个江小公子控制不住的要亲你,若你一人给公子用了药,我们不在可如何是好?”
谢如闻灵动的眸子看着绿竹:“……哥哥要是亲我,我就给他亲啊,不躲。”
绿竹:“……”
“也对,公子和江小公子不一样。”
红梅在一旁乐呵的不行,说绿竹:“瞧你操心的是什么事,公子若亲了十五娘,岂不是好事?”
绿竹看了她一眼:“那也不行,这可是情药,万一不止是亲亲那么简单呢?”绿竹红了脸:“若,若公子要——女子初经人事,哪能就这么草率。”
谢如闻抿唇看着绿竹红了的脸,其实,她对这些很懵懂,想了想:“我就只给他亲一下,别的不行。”
闲话了片刻,谢如闻将小玉瓶塞进袖袋里,酉时的时候,江濯又来找她了,二人一道去了揽月苑中的小山坡。
还去了红梅经常摘樱桃的地方摘了些樱桃。
行至石榴园时,离的谢玄烨的满月院不远,谢如闻下意识抬眸往阁楼上去瞧,真巧,此时谢玄烨正站在阁楼上往这边看。
谢如闻未理他,回转过身看向江濯,问他:“你身上今日用的什么香?比昨日的好闻多了。”她随意的问着。
江濯对她笑笑,也往自个身上闻了闻:“你昨个说我身上有鸟屎味,我今儿就多熏了会儿香,和昨日用的香还是一样的。”
谢如闻灵动的眸子转了下:“我怎么觉得不同,你让我再闻闻。”说着,她踮起脚尖,纤白指节握在江濯手臂上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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