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慢。
谢玄烨:“我不会教你。”他垂眸看着她:“待你再长大些,自己就会想明白。”
谢如闻眸光与他相视。
许久未动。
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想明白她对他根本不是喜欢吗?
她收回目光,如那日在二层阁楼上时一样,玩弄着他的手指,嗓音轻轻的说着:“这不重要,哥哥,我不想嫁人。”
不想嫁给别人。
谢玄烨:“日后不会再为你相看,待你愿意嫁人了,再与我说。”她继续玩弄着他的手指,时不时挠一下他的掌心。
他继续道:“阿闻,不可生不该有的心思。”
谢如闻抬眸对他笑了下:“何为不该有?心思不会平白无故而生,就如大痴二痴,我若不喜欢它们,便不会待它们好,它们自也不会生出待在我身边一辈子的心思。”
“我若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那让我生出他也会与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这种心思的人,是不是要负责任呢?”
她话语轻轻,一字一句从唇瓣吐出,温热的指腹在他掌心挠来挠去,见他沉默了,她只想狠狠的用牙齿咬在他的手背上。
给他留下深深不可去除的牙痕。
她不打算这样与他善了,催促他:“哥哥说话啊?既生了心思,该如何是好呢?让我生这心思的人,又要如何负责呢?”
她有些强势,以往她与谢玄烨生气闹矛盾的时候也有过这样,而谢玄烨,最怕她这样一字一句的质问他。
他脚下步子顿住,眸光垂下,深深的看着她,将宽大的手掌从她手中挪开,他的神色依旧是那么的平和,嗓音清明道:“若我让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好在未铸成大错,尚有挽回的余地。”
“日后,我不会再来揽月苑,你也该去想明白,消了这不该有的心思。”
又是不该有。
谢如闻咬唇看着他:“你不想娶我吗?你若娶了我,日后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一直在一起,生活在揽月苑里。”
谢玄烨不回她的话,只冷然道:“你不会一直生活在揽月苑。”他神色晦暗不明,似是透过她,看到了南平郡的血流成河。
他的神色清冷,让谢如闻似是看到了初来揽月苑时,对她态度冷漠的他,她问:“那哥哥这些年待我的好,算什么呢?”
谢玄烨:“只是兄妹。”
一句兄妹,可以解释掉所有的好。
谢如闻红了眼:“可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妹妹。”她的嗓音清脆有力,带着对他的质问,这些年,她在谢玄烨面前,从不拘着。
谢玄烨转开眸光,望向远处幽深的黑暗:“你尚懵懂,这些年未接触过别的男子,对我,只是依赖。”
“若你弄错了,日后会后悔。”
他的眸光望着远处,并不看她,谢如闻只能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他神色冷峻,不带一丝情绪,谢如闻生来心思细腻,总能瞧懂他几分。
原来,真的可以只待一个人好。
而对她无任何别的心思。
他怕她担心,受了那么重的家法,还要走地道来见她,他怕她哭,去岁玉兰花过敏起了红疹她就哭了。
她之所以要用药试他,是她在心里坚信,他对她是有男女之情的,所以,她才会试他,会亲他。
可她本就该知道,他非慈悲心软之人。
他的心,向来冷硬。
她问他:“是我不值得,对吗?”她未言明,只是这句话说完,嗓音哽咽,眼圈红了大片。她知道的,若要嫁给他。
会有很多阻碍。
可他既愿意为他相看同为士族的郎君,那她想,是他应该也可以的吧?原来,她的身份,不值得他选择。
她哭着说:“夜色深了,哥哥回去歇着罢,既然你以后都不再来揽月苑,就在这里告别吧,明日我要睡懒觉,不去与你一起用早食了。”
她低垂着眼眸,哭的泣不成声。
谢玄烨收回眸光,在暗淡月色下垂眸看着她。
他知道,他把她惹哭了。
月影西斜,他抬起立于身侧的手,落在她莹白脸颊上,微凉指腹为她擦去泪液,嗓音有些许的哑:“阿闻,对不起。”
对不起。
谢如闻啜泣了好一会儿,待心绪平缓,她抬眸看了谢玄烨一眼,在他落于她脸颊的那只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下去。
如只小狼崽子一般,用了狠劲。
她向来不是温软的性子,只是这些年,她鲜少会这样对谢玄烨,她在他面前总是收着性子,同样的,他也总对她宽容。
而现在,他让她不悦了,若说试探他的时候,还有期望,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把心里的不满与烦躁都发泄在他的手腕上。
不是白玉无瑕吗?
不是光滑洁净吗?
那她给他留下痕迹,留下伤疤,就算有了疤痕不好看又如何,总归他以后也不会是她的,也不会让她一直看着。
她该再给他用一次秘药,在他全身上下都留下疤痕才对,这样,才足以发泄,让他日后无法娶妻,无法与人解释这一身的疤痕。
是他的庶妹所留。
谢玄烨修长白净的手腕冒了血。
一排深深的齿痕。
谢如闻口中满是血腥气,本就红润的唇显得越发的暗,她抬眸看了一眼谢玄烨,带着她的情绪:“不许上药,腐烂了才好。”
她提起裙据,跑回了她的院中。
绿竹早在上弦院门前等着她,担心的不行,红梅因着秘药之事,也在院中来回走动,两个人见谢如闻一路小跑着回来。
还谁都不理。
大概猜到了。
绿竹正欲跟上去劝慰几句,这样的结果也没甚可意外的,可谢如闻径直回了屋内,还对她们道:“都去歇着,别跟过来。”
绿竹只好止了步。
夜色越发浓重,天上弯月,清辉微蓝,谢如闻睡不下,下榻来到窗边,抬眸观月。
景山就站在院中。
望着她这边。
谢如闻问他:“你怎么不去歇着?”
景山往她的窗边走近了几步,向来不会笑的人对她笑了下,虽然很生硬,但谢如闻看乐了:“这是做什么?”
景山抬手给她比划:你值得。
她问谢玄烨,是她不值得。
他未回答她。
景山告诉她,她值得。
见她神色微凝,不说话,景山继续比划:是他,配不上你。他手放下,随后又抬起,又对谢如闻比划:你什么都值得。
谢如闻对他笑了,那双含情缀笑的眸子明亮如星,她轻声道:“夜深了,去歇着罢,明儿一早我陪你去挖地道。”
景山对她连连颔首。
——
谢如闻夜里睡得一塌糊涂,梦境连连。
翌日一早,直到辰时还在睡懒觉,绿竹见她迟迟不起身,挑开床帐探头瞧了瞧。
四仰八叉,软枕被她抱在了怀里。
双腿卷着被子。
绿竹笑叹一声,正欲放下床帐让她继续睡,谢如闻突然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眸子,用鼻音哼哼道:“有点渴。”
绿竹去给她添了杯茶过来,边递给她边道:“适才浮生来过了,江老先生要回他的寻问山别苑,公子让你过去呢。”
谢如闻从枕上起身,用了口茶,慵懒的问绿竹:“你怎么回的?”
绿竹笑笑:“还能怎么回,说十五娘昨夜失眠了,夜半才睡下。”她接过谢如闻递回来的杯盏:“是公子说的,若你还在睡着,不必唤你。”
谢如闻‘嗯’了声,用完茶水后又躺在了榻上,她当然不会去,昨个夜里就跟他辞行过了,他不是说日后都不来揽月苑了吗?正好眼不见为净。
又在榻上躺了有一刻钟,她有些饿了,起身洗漱用了早食,刚要跟着景山一起去挖地道,江濯就来了。
谢如闻看他神色恹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他:“你不是和你父亲要回家了吗?怎还在这里。”
江濯抿唇看着她,欲言又止,他对谢如闻摇了摇头:“本是要走的,可我,我还有事未做,就先让父亲离开了,回头我骑马回去就行。”
谢如闻对他‘嗯’了声:“我要去后山玩,你要一起吗?”她眉目温和,虽然昨夜的事让她伤了心。
可她一点都不着相,那双含情美目依旧让人瞧了心中欢喜。
江濯眸光直直的看着她,有些看怔了神,许久才道:“好啊,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一同走在幽深小道上,闲谈几句后,江濯侧首看向她,鼓起勇气问:“你兄长说不急着为你相看了,是你的意思吗?”
江濯垂于身侧的手蜷着,不住的挠自个的手心,他昨夜对父亲说过了,他对十五娘有意,让父亲和谢三公子言说。
可今儿一早,谢三公子说十五娘年纪尚小,先不急着相看。
他在心里想,可是他哪里做的不对,冒犯了她,才会突然不相看了。
提起谢玄烨,谢如闻有几分出神,默了片刻,她对江濯道:“算是罢。”他说她还不懂何为情爱。
想到这里,她停下步子,认真将江濯打量了一圈,江濯只比她大上两岁,刚过完十七岁的生辰,生的俊朗青涩,身量同样高大。
她问江濯:“你想让我嫁给你?”她直言这么一句,问的江濯瞬时脸红了,他垂下眼眸,许久道:“我喜欢你,自然希望你能愿意嫁给我。”
谢如闻想了想:“那,那你在揽月苑再待上几日,咱们多相处相处。”□□后都不来揽月苑了,左右揽月苑里也没人玩,让江濯留下来待几日也行。
江濯闻言,兴奋之色显露于眉眼,随后,又低沉下去:“怕是不行,你兄长说了,他近来公务繁忙,不能常来别苑,自也不能再留我在这里了。”
谢如闻抿唇想了想,带着江濯来到小山坡的东南角,抬手给他指了指:“就那里,景山已经挖通了一条地道,你先让他看着你回去,今夜趁着夜色再钻回来。”
“我让景山在这里接你,不会有人发现的。”
江濯往她手指的地方看了看,少年的情绪都显在脸上,十五娘邀他钻地道来别苑,这份心意,他非常满足。
谢如闻继续道:“不过,这地道刚挖通,跟狗洞一般大小,你只能爬进来。”她贴心的说着:“要不你再等等,等过两日景山把地道再挖大些,你就能走进来了。”
江濯急忙道:“不用等,”他为着自己的着急,讪讪笑了下:“我在寻问山时也常钻狗洞,没事的。”
谢如闻对他笑笑:“嗯,那你记得带身干净衣服,爬了一身泥后换下来。”
两人在这里闲聊了半个时辰,直到无念过来寻江濯:“江小公子,我家公子说瞧着天色怕是有雨,寻问山离得这里几十里路程,若回去晚了路上不安全。”
赶人呢!
江濯对无念应了声,看向谢如闻,与她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只待出了揽月苑的大门,他再钻进来就是了。
——
江濯纵马离开后,谢玄烨也回了谢府。
浮生和无念将满月院里他常用的物件都给收拾了起来,其实,近两年来。
谢玄烨来揽月苑来的特别勤。
下了早朝后,他午时都在处理公务,午后偶尔会去谢敛院中商讨族中事宜,或是见朝中大臣,忙完这些后。
他都会来揽月苑。
虽他没有用晚食的习惯,却都会陪着谢如闻用,待她用过晚食,两个人会在二层阁楼上各忙各的。
虽互不打扰,但彼此都在。
赏月,作画,抚琴。
谢如闻还要做他给安排的课业。
收拾了许久,浮生叹了声气:“日后公子不来揽月苑,我也不能常来,便不能见十五娘了,”他看着无念:“你每日里来别苑,多在十五娘跟前提提我,别让她把我给忘了。”
无念呵笑一声:“十五娘不会忘了你的。”他虽不知公子为何不再来揽月苑,和十五娘究竟闹了什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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