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如此认真地解释,她颤了下,出声: “那表哥方才,有,有生气吗?”
“未曾。”宋知礼没有犹豫。
“好吧。”陈在溪点头。
她习惯用看人眼色来规避风险,因为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只是方才规避错了,误以为表哥不愿意回答。
她应完这声,屋内重回寂静。
宋知礼看着她,觉得她这个性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麻烦些。
他拧起眉,“既是无话了,那表哥便问你,方才哭些什么?”
“我……”陈在溪被问住了,愣了下,她反问道:“真的能说吗?”
“嗯。”
“好吧。”陈在溪扯着衣摆,犹豫了瞬后,她忍不住低下头:“我,我很容易就多想。”
她看着裙摆的弧度,看了会儿后,尾音颤抖:“但是,表,表哥,我有些说不出来……”
这个问题让她很羞耻,甚至重新紧张起来,其实她该呼吸了,只是一想到自己无法回答,便心跳混乱,无法吐气。
慌乱间,就仿佛将自己置身于水下,她感受到自己不断下沉。
还好这时,有一道声音,透过密不透风的水面,准确地传入耳畔。
男声淡淡:“罢了,没说你一定要答。”
陈在溪深深地呼出口气,得以平稳呼吸。她重新开口:“表哥,其实今日还要谢谢你。”
她一边回忆,一边又说,只是声音少了些底气:“我,我记得以前,我有些莽撞,总是在平地上摔倒。”
她这话说得突然,肩侧的碎发,随着她说话时轻微颤动。
宋知礼顿了下,薄唇轻启,“笨。”
“是有些吧,”陈在溪并不纠结,继续道:“摔倒了很疼,很疼,我强忍着不哭,要告诉自己乖一些。”
“只是一个午后,我跑去院子里,见弟弟摔倒了,也在哭,只是阿爹将他抱了起来。”
“结果那天晚上,没摔的我到是哭了很久。”陈在溪扯出点笑容,强颜欢笑:“其实我只是很容易多想。”
她真的很容易多想,此刻告诉表哥这些,也是希望表哥不要计较方才。
她真的不是故意不说哭的原因,只是原因太多了,她也不知道该说哪个。
听完,宋知礼未说些什么,声音平静:“明日辰时后,有时间习字吗?”
陈在溪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是因为弄脏了字帖,表哥才决定教她习字弥补。
她没说话,只是点头。
第52章
二更天, 打鸣声透过院墙,传入室内时,变成很浅的几声。
绿罗熄了红烛, 又用一旁的剪子将灯芯剪断。
于是室内只剩下黑暗,借着几丝月光, 她看了眼床上的人, 缓声道:“小姐,睡罢。”
陈在溪躺在榻上, 有些困倦地翻了一个身:“绿罗也睡。”
连轴转了一日,好似未曾停歇,紧绷的神经在这一瞬终于得以缓和。她闭上双眼,没一会儿便彻底睡去。
沉沉睡去以后, 意识涣散,只是没多久, 便感觉耳边落下道声音。
“小姐, 小姐?”
绿罗看着紧闭上双眼的女孩,再次催促:“小姐,醒醒――”
仿佛才刚刚睡下, 陈在溪真的困, 但耳边声音不停,懒了会儿,她只好半睁开眼, 轻声撒娇:“绿罗……”
唤完这声, 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可窗外黑沉沉, 一丝光亮也没有。
“绿罗,”陈在溪哼唧两声:“嗯~天都还没亮呢, 今日不是无事,你得让我多睡睡。”
她说完重新闭上双眼,没什么精神的模样。绿罗看着这般疲倦的她,心中叹气,只好硬下心肠上前一步,又道:
“小姐,是今日东院那边派人过来了,说家宴,让你过去食饭。”
“东院?”听见这话,陈在溪勉强睁开双眼,忍不住抱怨道:“去老夫人那里吃饭,每次都吃不上什么,规矩还多,还得花时间准备。”
只是抱怨归抱怨,话落地瞬间,她还是睁开眼,从榻上爬起来。
等梳完头换好衣衫时,天光微亮,泛着鱼肚白。
已经快要到辰时,现如今去东院刚好。
只是昨夜疲倦,她未曾休息好,现下也没清醒,还是止不住犯困。
陈在溪一边往外走,一边拍脸颊提神。
她肉眼可见的疲倦,绿罗瞧了,上前扶住她,又问道:“小姐,昨日世子爷过来,是有何等重要的事?”
陈在溪还泛着困,迷糊地眨着眼睛,反问:“什么?”
“白术不是说,关于那日的事情,还需要找小姐问问吗?”
“啊!”陈在溪想起来。她陷入回忆,好半响过去,却是一怔,“完了绿罗,我不知道。”
能让表哥特意赶来梧桐院,就证明这件事对表哥应该很重要才对。
思及,陈在溪懊恼:“几位姐姐一过来,我就慌张到什么都忘了,我想,表哥大概也是忘了。”
这下她算是彻底清醒,一连叹了几声气。
“无事的小姐,”绿罗轻抚着她:“等习字时,小姐可以找个时间再提一提。”
“嗯嗯!”陈在溪的慌乱消散。
***
正厅中,一派和睦。
厚重的雕花檀木圆桌摆在正中,精致气派的模样。
陈在溪今日来得算早,只是她走进屋时,发现屋内竟已经候着几位姐姐。
江宁夏坐在圆桌的一边,不知提起什么,她笑得颤动起来,连带着头顶上的步摇摇曳。
“在溪坐这!”
宋佳茵的声音响起,陈在溪看见后,小步走去找她。
“姐姐好,”她唤了宋佳茵一声,见宋佳茵眉眼中蕴着喜色,有些好奇地问她:“姐姐,今日是如何?”
“是大哥要生辰啦!”说起这个,宋佳茵忍不住笑道:“大哥每年生辰,祖母都会大办,还会邀许多人来宋府。”
“说得好听是过生辰,”在圆桌另一头的宋妙仪听见,道:“只是祖母那心思谁不知道,其实就是给我们挑嫂嫂。”
“哈哈,”宋佳茵叹口气:“好在今年有宁夏了,祖母终于可以歇息歇息。”
宋妙仪摇头:“祖母可一点也不想歇息,昨日早时,大哥说要去别院养伤,他人不在,那祖母便花不了心思给他过生辰,为这件事,祖母可都快愁死了。”
聊了几句以后,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走进屋,几位小姐端了端仪态,只好悄声说话。
陈在溪方才未听懂,这会儿拉着宋佳茵又问:“姐姐,表哥他不在府上吗?”
她只是想起昨日,表哥明明让她辰时以后去找他的。
“大理寺那边有几个案子还未处理好,”宋佳茵解释道:“所以大哥昨日就回府了。”
“今日祖母把我们这些小辈叫来,也是为了商议大哥的生辰如何置办。”
“原来是这样。”陈在溪松口气。
知道老夫人今日把她叫来是为何以后,陈在溪放下心,静等下人上菜。
宋府的早食丰富,整张檀木圆桌都被摆满,各色的膳食摆在一起,光是汤就有三样。
食完饭以后,老夫人将人留下,一起商议。
她稳坐在高椅,一边喝茶,悠悠看向众人:“这时间可真是留不住,只是一晃眼,便到了八月初。”
宋妙仪:“祖母可是最喜欢八月啦。”
“是是是,”老夫人无奈:“只是还没到八月就够我操劳了。”
她气得将茶杯一搁,厉声道:“你们大哥,昨日我问他生辰想如何过,妙仪姐你瞧瞧你瞧瞧,他说他不过。”
“这么重要的日子,每年可就这么一天啊,”老夫人显然被气得不清,手都开始颤抖:“我每年用尽心力,他还不稀罕,若不是大理寺有事,我看他真准备在别院养上一个月不会京,简直是,简直是……”
看着老夫人想骂却又舍不得的模样,宋妙仪赶紧开口,“祖母,大哥虽是这般说,但昨日不就回府了。”
“要我说,大理寺那边,沈大人也能帮着照看。大哥定是将你的话放心上了,若非这般,他不会回来的。”
不过三言两句,老夫人忽而舒坦极了。
她点点头,赞同道:“倒也是这个理,安和让知礼哥回公主府,知礼哥可都是没答应呢。”
“是,”宋妙仪见老夫人心情好了,又补上一句:“大哥定还是想着祖母您的。”
“哼,”老夫人轻嗤一声:“就他这个性子,平时多同我说几句话都难。”
“只是这生辰日,还是得好好准备。”老夫人心里舒坦了,便抿了口茶,“所以我寻思着,今年就交给妙仪和宁夏一起,我知道你们两个丫头稳重。”
江宁夏听了,当即便摆手,她脸颊两侧通红,羞涩道:“姑祖母,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
时间一分一分流逝,对于什么生辰,陈在溪其实插不进话。
于是耳边的声音渐渐减淡,她盯着眼前的茶盏,开始放空自己。
她忽而想起,现在已经是辰时后了。
“明日辰时后,有时间习字吗?”
忆起这句话,陈在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失约了。
这该如何是好。
她面露愁色的想着这件事,连老夫人唤她,她都未曾抬头。
当下,老夫人看着她,不悦地皱起眉,再度开口:“溪丫头,方才宁夏说话时,为何出神?”
“无事的姑祖母,”江宁夏见老夫人不悦,安慰道:“我方才只是看见在溪妹妹沉思,便以为她也想出点子呢。”
“但在溪性子恬静,想必只是在认真听,是我误解她了。”江宁夏柔声补充。
陈在溪已经回过神,心下一顿,她眨着眼抬头。和煦的日光透进来,落在她身侧,将她杏眸中的茫然映得一清二楚。
“什么误解不误解,”老夫人看着她这般样子,冷声道:“大半个宋家都是知礼的,她吃我们宋府的住我们宋府的,现如今给知礼过生辰,她还不当回事?”
第53章
不过片刻, 话题倏然转变。
看着老夫人不耐的表情,陈在溪站起身,轻声道, “方才是在溪分心了,但在溪没有不当回事。”
日光明亮, 散在门沿的一侧, 片刻,光亮之间多出一道阴影。
陈在溪捏着裙摆, 她未曾注意到一侧的人影,仍在认真地说:“在溪有很多想法,只是在溪自认为没有姐姐们见多识广,我这样的见识, 又如何能插手表哥的生辰呢?”
这几话显然对老夫人很是适用。
她话音才落,老夫人脸上的不耐便消散些许, 清咳一声, 点头道:“你姐姐们都是上京里有才有名的大家闺秀,自是轮不到你操劳,你这般说也没错, 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好。”
“老夫人说得是。”陈在溪呼出口气, 乖乖坐下。
这时,站在一旁的李嬷嬷弯下腰,似是说了句什么。老夫人立刻转过头, 便看见站在光下的身影。
“知礼哥儿?”老夫人语调惊喜, 只是想到昨夜的不愉快, 她话音一转, 有些埋怨:“昨日不是还说不过生辰,怎得, 今日又来找我这个老人家干甚?”
表哥来了?坐在角落的陈在溪听见这话,她抬眼,朝前方望去。
暖光下的男人,一袭黑衣,侧脸轮廓冷硬,更显肃穆。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陈在溪有些不自然,刚想收回目光,同一时刻,暖光下的人侧过脸,似是朝她的方向望来。
视线交融,表哥的一张脸得以清晰。
表哥看了她一眼。
心里的那点想法,原本只是冒出个苗头,可是这一刻,陈在溪开始怀疑,表哥是不是来找她呢?
平静间,老夫人的声音再度落下:“怎得,都来东院了,现下又给祖母甩脸色?”
这声音将陈在溪的思绪拉回。意识到这是在东院,她慌忙移开目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抗拒。
或许也不是抗拒,她只是有些害怕。
老夫人这般讨厌她,若是察觉到她总是找表哥,又会如何罚她?
思及,她低着头,不敢动,也不敢说些什么。
片刻,陈在溪听见前方传来一道男声,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祖母年岁已高,不必这般操劳。”
她莫名松了口气。
老夫人等了许久,等到他这一句回答,不满道:“所以知礼哥也开始嫌我老了?”
宋知礼淡然开口,“未曾。”
“唉,只是我这把骨头也确实是老了,”老夫人已过花甲,现如今摇头,“今年你生辰这事儿啊,祖母我想了想,这事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但是妙仪是你妹妹,让她带着宁夏置办,我到是心安。”
“嗯。”宋知礼随口答道。
老夫人未察觉到他的敷衍,宋知礼难得来一次东院,她心里欢喜,絮叨着又说:“方才你没来,我还和妹妹们商量今年该如何置办,所以说,多亏了你有这么几个好妹妹,一人一个点子就够用了,对了,方才宁夏还在说……”
江宁夏适宜开口:“表哥,父亲去年南下,在江南那边遇见位点心师傅,我想着今年,可以让父亲将那位师傅送过来,让大家也尝个新鲜。”
“我可是听说,御膳房的一位点心师傅,都是去你家学得手艺诶,”宋妙仪打趣道:“宁夏,你这是将家里的老师傅都往我们宋府送啊,舍得?”
“没有。”江宁夏脸颊微红,低声道完,她抬眸,还是忍不住朝前方看去。
只可惜那暖光中的人,冷淡的有些寡淡,一如既往的,未曾将视线分给她。
江宁夏的心中,忽而多出几分挫败。她掩饰性地抿了一口茶,才开口又道:“对了在溪妹妹,方才不是说想了许多点子,现下表哥就在这里,不妨一起说道说道?”
“我……”陈在溪抬起眸。
当下光线明朗,随着江宁夏开口,屋内的众人便见目光落在她这一处。
见几双眼睛齐齐看着自己,陈在溪不可避免地开始心慌起来,肩侧微颤。
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难免心慌起来,不由得地就朝宋知礼看去。
表哥看着她,神色见未曾有起伏。撞进他沉静的目光中,奇迹般,这样的沉静也使得她冷静下来。
“在溪想……”陈在溪移开目光,组织着语言说:“过生辰当吃长寿面吧。”
她不知道过生辰应当怎样,只是她过生辰时,绿罗会做长寿面给她。
这般想着,她也就说了,哪曾想话音才落,屋内忽而发出一阵笑。
不知是谁先开头,只是等众人反应过来以后,才发觉对方的面上都皆是笑意。
陈在溪茫然。
宋妙仪忙收起笑意,出声解释:“是这样的在溪,宋府的宴席上,花样太多,于是这面,自是就被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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