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悦也跟着他往外走,她个子小,跑了两步忍不住抱怨道:“师兄?”
林安摇头,快速道:“找到师姐交代的人了,我回一趟江阳同家里报个平安,医馆里你自己照看。”
“好。”
说话间行至客栈门口,站在院前的侍从面无表情,生硬的唬人。
“怎么比来时还要多?”郑悦小声嘀咕了句,上前去推门,却没推开。
***
陈在溪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她不安地揪着瓷瓶。
白衣男人语调平缓,只是问:“心闷?”
“嗯。”陈在溪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想到林安说得话,她抬起眸。
她有话想问,她想说她相信舅舅没有藏着账簿,
只是在对上男人那冷静的双眸后,陈在洗不知怎得,说出来的话便换了一个调,“表哥怎么回来了?”
宋知礼朝她靠近,就这般看了她一会儿。
室内本就安静,他站在一边,周身气势让人无法忽视。
陈在溪更紧张了,等了许久,听见耳边落下一声 :“去食饭。”
宋知礼未留下来,他走后,来了一个布菜丫头。
陈在溪想问些什么,却见小丫头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她长得难道很可怕吗?
陈在溪张了张唇,还是什么也没说。
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大门仍旧紧闭,黑压压的人将客栈围了起来,给人一种极致的压抑。
也就是这时,陈在溪缓慢且迟顿地,意识到了什么。
当夜,她睡在同样的位置上,心脏却跳个不停,始终无法入眠。
月光是柔和的,从支起的窗透进屋,落在窗边。
陈在溪还是没有睡着,她起身往窗外看,见那些人仍未离开,仿佛可以彻夜不眠。
长廊尽头,一门之隔的室内,月光同样透过窗,散落一地。
宋知礼的睡意一向很浅,他游离在清晰的边缘,睁开眼。
“表哥,你睡了吗?”
陈在溪在门口等着,想了想,她又问,是商量的语气:“我可以进屋吗?”
得到一声平静的“嗯”以后,陈在溪呼出口气,一鼓作气地将门推开。
半夜被人叫醒,宋知礼并未不耐,甚至好脾气地替她将圈椅拉开。
男人站在月光下,平和的反而有些可怕。
陈在溪没坐,她只拢了拢寝衣,仰起头就问: “表哥你是想起来了吗?”
她已经很久没失过眠了,来找宋知礼以前,她想过自己要如何试探,要如何去问,表哥会如何回答,又到底是何意思。
她挑了最直接的方式,仰起头时,纤细的脖颈紧绷着,像紧绷着的琴弦,要断不断。
宋知礼看着她,注意到她未坐在圈椅上,难得有些失望。
“嗯,想起来一些。”
相比于她的紧绷,宋知礼语调平静,话落以后,他抬手指着圈椅:“坐。”
陈在溪完全没有想坐的心情,摇头:“我……”
宋知礼将目光落在她颈侧,又说了一次:“坐。”
第83章
室内没有点灯, 月光透进屋,只有一点光亮。
陈在溪勉强看清眼前的椅子,不太情愿地走过去坐下。
这个位置, 她需要仰起头,才能同表哥对视
陈在溪不安地别开眼, 有些不敢看他。
她盯着地板, 说话时声音很没有底气,“……表哥想起来什么?”
她大概不知道, 她刻意平静的样子,如同幼兽失了巢,然后□□在风雨中,连说话都变成呜咽。
宋知礼看了她一眼, 走到长桌前,身影藏匿于黑暗。
片刻后, 桌上的灯盏亮起, 散发出莹莹的光。
一盏灯足以将这个小范围照亮了。
宋知礼点完灯,仍旧未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陈在溪。
昏黄色暖光同月色交织在一起, 让室内变得清晰。
陈在溪感受到他的视线, 双颊越来越红,连带着脖颈泛痒,她伸手抓了抓。
“表哥……”陈在溪往圈椅上缩, 单薄的衣裳称得她极瘦。
宋知礼只好收了目光, 朝她走近。
直到完全靠近, 落下的灰黑色的影子, 将陈在溪单薄的身影笼罩住。
他语调平缓,礼貌地询问她:“婚期想好了吗?”
寂静的室内, 男人的每一个字都是清晰的。陈在溪仰起头,杏眸中有些慌忙:“我……”
重逢以后,宋知礼的双眸中,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去清平寺算婚期,然后呢?”
陈在溪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男人背着光,她需要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他是什么神色。
陈在溪听出了一丝质问。
表哥说他想起了一些,他说婚期?那后面的事呢,他没有想起吗?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陈在溪发现自己分不清他是否骗人。
春日的夜里要比白日冷许多,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来,连带着屋内的光也跟着晃动。
陈在溪冷得颤了颤,宋知礼等她回过神,先走到一边将窗户合上。
“我……”陈在溪忙抬手,纤细的指尖扯住他衣摆。
男人脚步一顿,垂下眸看她,相隔很近,他双眸清晰起来。
只是她还是看不出他的情绪,也看不出他有没有骗人。
陈在溪讨厌他总是绝对冷静,她呼出口气,在心里做好决定。
表哥没必要骗她的,那么她也想,试着和他商量一些。
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男人退后一步,淡淡地疏远了她。
捏在手心的布料随之滑落,陈在溪眨眨眼。
耳边落下男声:“去睡觉,明日再说。”
“那好……”
她本就没想好怎么开口,此刻听话地站起身。
只是才刚起身,忽得听见宋知礼问了句:“婚期想好了吗?”
陈在溪一句话也不敢说,站起身以后,才发觉右膝上的疼痛正隐隐作痛着。
像一根刺,直直刺入心尖,但她努力粉饰太平,平稳地走出房间。
***
翌日是个好天气,晴朗极了,连空气都比往日干燥。
江菁抱着一套新衣裳推开门,屋内大亮,她看着床榻上的人影,轻手轻脚地走进屋。
这是用花锦做出的衣裳,布料柔软轻薄,又找了全白淮最好的绣娘,裙上绣花平整精致,还用了极细的金线。
江菁没摸过这种料子,触碰着裙摆的手都小心翼翼,她将衣裙放在案上后,往床榻边走。
榻上的人还在睡觉,江菁见她缩成小小一团,长长的乌发散在裘被上,极细腻。
江菁原是江州李家的丫鬟,李家在江州也算是大户,比起旁人,她已经算有见识了。
江菁没见过她这般的阵仗。
这些人,这么多人只守着她一个。
已是午间,厨房那边做了点心送过来,江菁本想着等陈在溪醒,眼瞧着她迟迟不起,才上来叫人。
白淮这边,喜一种花饼,花瓣用糖腌渍,吃起来泛着清香。
江菁细致地观察到她昨日吃了一整块,今早便又叫人做了送来,此刻花饼装在白釉莲瓣碗中,另配了壶白茶。
陈在溪洗漱完,嚼着泛甜的鲜花饼,眼下泛着青黑。
实际上她一夜未睡,只要一闭上眼,她忍不住去想表哥到底是何意思。
表哥提起了婚期,那之后呢,他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陈在溪咬了一大口鲜花饼。
可以表哥这般的公子,即是没人同他说,他也能猜出之后发生了什么吧。
为什么还要娶她。
想到这里时,口腔中充斥着甜腻,是今日的鲜花饼过于甜腻了。
陈在溪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熟悉的香气入口,她喝出来这是白茶。
是产自江阳的白茶。
陈在溪不愿在细想了,不论表哥是否生气,她都是要回江阳的。
她已经习惯在江阳的日子了,她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同舅舅舅妈生活。
想到这里,陈在溪拿着茶杯,抬眸问,“表哥在吗?”
江菁摇头,没人说她可以说话,她除了摇头便不敢做什么。
陈在溪一顿,忽而将手中的花饼往碟子中一扔,娇气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照顾了她几日,在江菁眼中,陈在溪脾性极好,总是一副乖顺地模样。
眼下说着不喜欢,也没见她真的发脾气。
不管她有没有脾气,江菁都不敢怠慢她,收拾了下就将花饼端出去,没一会儿,她端来了两叠新的点心。
陈在溪扫了眼,发现全是她喜欢的点心,心里有些古怪,却试着又说,“我不喜欢。”
江菁什么也没说,跑下去,没多久,她又换了两叠上来,但始终不开口问一句。
来回两次,陈在溪泄气,还是吃了一些点心。
用过了点心后,方才的丫头不知跑到何处去,再找不到人影。
陈在溪跑到宋知礼的房门前,推开房门,也未见人影。
走廊的尽头摆着一个花瓶,却没有花点缀在其间。两侧,房门都被合上,陈在溪一间一间的推开,还是一个人也未曾看见。
她忽然生出一种恐惧感。
陈在溪不愿相信,抬步走到院中。
这一处客栈,是多年前圣上微服私访时修建的,共建了三层,一楼有处园子,园中移植了许多花,春日时,可以在这里看见所有颜色。
陈在溪曾在楼上,远远地看过一眼这个园子。
她特意绕过去,砖块堆砌起的高墙旁,仍有穿黑衣的侍从守在此处。
陈在溪试着同这些侍从说话,但没人愿意搭理她。她有些茫然,于是在客栈门前呆坐了一下午。
春日的午后,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青草的香气。
不知过了多久,想见的人仍旧没有出现。
等到了日落,云层被染上太阳的余晖,许多种颜色混在一起,天空是一片橘红。
陈在溪抬步走到客栈的门边,她今日穿着白裙,手搭在裙边,纤细的指尖捏着裙摆,怯生生地模样。
落日余晖也将她瓷白的小脸染上一丝红。
侍从面无表情,连余光也不给她。
陈在溪同侍从商量着说:“不去食饭吗?”
无人应她,她眨了眨眼。
不知表哥说了什么,整个白天,还无人同她说过话。
她忽然觉得好闷,杏眸中染上水色,委屈道:“表哥还不回来吗?”
她又问:“他去哪儿了?”
问到最后,陈在溪失望地收回目光,
她守在院中守一天都没等到人,所以在看见十一的那一刻,陈在溪几乎哭了出来。
两个人对视,十一却心虚地移开目光,什么也不敢说。
陈在溪看着他,焦急道:“十一,表哥呢,我心口好闷,表哥若是不回来,能让昨日的医师来帮我看看吗?”
十一自是点头,然后带过来一位新的女医,仍旧一句话也不说,
当天晚上,陈在溪支起窗户,在仍旧寒凉的夜晚,她踢了裘被,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入睡。
原先是冷的,冷风吹在身侧,冷得她泛痒。
这种感觉极其不适,陈在溪强忍着不去盖裘被,然后冷着冷着,她觉得自己热了起来。
整个后半夜,陈在溪陷入昏迷之中。
翌日一早,江菁从绣娘那取了刚制好的新衣,又去了厨房一趟。
准备好一切后,她照常推开门。
太阳已经出来,整个屋子都敞亮干净,但房间里却没有声音。
江菁已经习惯,知道是这位小姐还在睡觉。这会儿已是正午,大人曾交代过她,说这个时间小姐该用膳。
走过去以后,江菁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用绫罗织成的裘被被随意仍下,床榻上,女人靠着墙,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手腕脚腕都裸露在外,肌肤苍白,沁着层汗。
乌发盖在脸侧,她露出的半张脸,也透着一股病态的红。
江菁忙抬手,小心翼翼地去触她,触到一片滚烫,她单薄的寝衣都已经湿透了。
屋子里沉静,如死寂一般。
江菁吓得六神无主,忙扔下手中的东西跑下去叫人。
第84章
来白淮小半月, 今日一早,从知州府邸搜出的账簿被送到上京,私盐一案彻底解决。
刑狱司里, 宋知礼写完上奏,正低垂眸看着手中的信纸。
十一的声音清晰:“除了这些, 昨日我回宅院时遇见表小姐, 她说要找医师。”
“林安是沈岚医馆里的人,表小姐同他相熟, 对他很信任。”
宋知礼眸色未变,放下了手中的信纸,“哭了吗?”
这话问得突然,十一愣了愣, 才明白男人是何意思,当即便回忆起来。
表小姐昨日虽是有些闹腾, 但她守在院中, 并未掉过泪。
十一如实说道,见宋知礼似是满意,也松了口气。
殿内平静, 十一今日还有任务, 此刻终于能转身离去。只是没走几步,便看见有人匆忙地跑进殿内,面色焦急。
午后, 天气骤变, 层层云层遮盖住阳光, 天色阴沉。
客栈的院中, 站着一排医师。
医师已经替陈在溪看过,她只是发热, 医师便开了好些药。
但整个白日,陈在溪都未曾醒来。
江菁不由得慌乱起来,她替陈在溪换好衣,又用罗帕将沁在她肌肤上的冷汗一一拭去。
做完这些后,她看着仍紧闭双眼的女人。
退热以后,陈在溪白的莹润,面庞是平和的,脸颊上有一抹很浅的红。
江菁守了她一个白天,发现她原是白瓷,虽是好看,只是太过易碎。
宋知礼午时来了一趟,他面无表情,身影越发冷肃起来。
医师都不知换了几个。
十一的头越垂越低,不敢看他:“大人,已经让王太医的学生赶过来了。”
床榻上,陈在溪安静的样子,唇瓣渐渐失去颜色。
宋知礼看了她良久,“等她醒来,将她要见的人带去。”
“大人,那个医师还押在……”
“那便放出来。”
***
一直是这样的,她生起病来便极其磨人,在江阳时,陈在溪也曾昏迷了整整两日。
她只会觉得自己睡了一觉,至于睡了多久,便不知了。
陈在溪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
这一觉睡得有些不太好,不知是不是错觉,睡梦中,她总觉得有人在扯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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