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原地的张阳还痴痴看着陈在溪背影,没过几秒,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翠柳上前,双手抬起,柔若无骨地搭在张阳胸口上:“张公子真是舍得,都还没过门呢,那传家宝物就这么送出去。”
“美人。”张阳牵起翠柳的手,光天白日下,吻了一口。
又道:“你真以为我舍得,还不是家里那个老头想巴结宋家,非要叫我送出去。”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赠我吗?”
“等她过门了,东西不就是回来了。”张阳抓着翠柳地手闻来闻去,不欲多说:“翠翠,你今天好香啊,用了什么?”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第10章
“小姐,今日怎得了?”绿罗一进屋便去翻药。
那坐在椅上,一脸惨白地陈在溪却只是摇摇头,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是连话都不想说了,绿罗更加担忧,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那头疼的药是放在……不对,脸色苍白虚弱应该喝另一副,如果是手脚无力,夜里全身还酸痛又是喝……”
“绿罗,你替我煎一副定心神的药吧。”陈在溪手抵在额间,声音无力。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临走前,绿罗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陈在溪一眼。
绿罗已多年未见小姐这般无力,脆弱的样子,小姐趴在圆桌上,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幼兽在咽呜。
用过了药,绿罗又跑过去拿蜜饯来:“小姐,吃几颗清清口。”
陈在溪缓缓摇头,连蜜饯都不吃,云片糕也推却,只躺在床上闭起眼。
看她这样虚弱,绿萝也一时无言,她不知小姐是哪疼,可她连说都不肯说。
唉。
陈在溪哪里也不疼,但是全身上下没一处是舒服的。一个荷花宴,将她前日里劝解自己的话全部推翻。
她现在只有两个想法――
她还不想死,她绝不能嫁。
梦是吗?现如今已经不愿追究为何会做梦了,既然老天爷告诉了她这件事,那她不得不去改变。
不知想到了什么,闭目养神地陈在溪忽而起身,唤一声:“绿罗。”
绿罗闻言,当即就上前,”小姐,不是睡了,怎么,是睡不安生吗?“
“绿罗,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陈在溪将身体支起来,眉间蕴着忧思,道:“今日我让你去和小丫头们说说话,也趁机问问世子爷,怎么样?”
突然间话题就转变到世子爷身上了,绿罗激动:“你去找老夫人的时候,世子爷可是又凶你了?”
时候不早,屋内点着照明用得蜡烛,红烛的光影柔和,落在床边的女人脸上,将她眉眼里的担忧照得一清二楚。
陈在溪还没来得及回答,绿罗直直叹口气:“世子爷怎就偏偏针对你呢。”
偏偏这二字就很灵性,陈在溪抬眸:“其实我只是因为今早走错路有些担忧,绿罗,你不用太担忧,挑些和我随便说说就好。”
绿罗点头:“小姐你去老夫人那里时,我按照小姐吩咐,假装和几个丫鬟里聊天,这几个丫鬟还挺好相处,她们都告诉我,世子爷人虽然冷,但其实还算好伺候。“
“又说世子确实喜静,身边不需要丫鬟,打扫的人也只在他出门时收拾,连世子爷面都见不上。”
“至于规矩,红柳说世子爷人的确古板,还守着旧日里那一套,在这方面他很严苛,连几位小姐都不会在他当前打闹嬉戏,要端庄。”
陈在溪稍微有了些精神,白齿咬着手指,一脸沉思。
他果然是个古板的小老头,毕竟可是连时下新起的衣裳都接受不了……
“还有吗?”陈在溪抬眼。
也不知小姐怎就对这位世子爷好奇起来,可见她这样感兴趣,绿罗想了想,把那些小丫头的吹嘘也一并道出。
“有个小丫头好像对世子爷很上心,告诉了绿罗不少。”
“嗯嗯嗯你说。”陈在溪彻底有了精神,顺势拿起一旁的云片糕,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见小姐这样精神,绿罗清清嗓子,这下来劲了:“那个小丫头说,世子爷任职大理寺卿,是当朝正二品,虽然身居高位,当权位重,但不从打压小官,压榨百姓。”
“他手上的案子都处理的很好,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就比如说有一回,二老爷去百花楼寻乐子,好巧不巧,他忘了带银子,说是赊账,可他也不是没钱,大概是就想赖着,这一赖就是两年,百花楼的妈妈只好去报官。”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宋家在上京是高门大户,惹之前得先掂量一下,再说就赖个银子,衙门觉得不算什么,毕竟这些少爷们连强抢民女,杀人放火一事都干得出来。”
“于是这报官一事,自然就没了结果,但是这百花楼的妈妈可不一般,每个月都去衙门那边,衙门没有办法,只好把事情递到大理寺那边,让他们给个准信。”
“然后呢然后呢?”陈在溪迫不及待,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绿罗这丫头竟然还有说书的本事。
“然后第二天,那二老爷就灰溜溜地拿钱去还了,听说二老爷天还没亮就跑了过去,而且这样的事好像还不少。所以上京的高门公子,可是都怕世子爷,但在百姓口中,世子爷就成了备受追捧的对象呢。”
不知不觉间,一碟云片糕都被吃完,陈在溪眨眨眼:“那这样一看,世子爷好像也并不坏……”
第11章
她喃喃自语了句什么。
借着柔和的烛光看去,小姐脸上的忧思少了些许,双眸里亮亮晶晶,似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果然,多说些世子爷的好话,小姐就没有那样担心了。
绿罗嘴角上扬,一边笑一边收起放在桌边的碟子:“小姐,既是舒服了些,就安心睡罢。”
时候不早,外头已是黑漆漆一片,但盛夏天闷,即是夜里也凉快不到哪里去。
绿罗抬步走出,顺手将卧房的门半合上。一天过去,她照常去整理了一下库房,又认真清算了下银子,等到一切都处理好,总算是可以睡去。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卧房,只可惜没安生多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已是宵禁,怎得还有脚步声?绿罗觉得古怪,打算出去看看。
心底才刚升出这个想法,一阵门锁的碰撞声以后,梧桐院里彻底热闹起来。
陈在溪自然也听见,她睡不安生,一点风吹草地便将她吓起来,缓慢起身,细眉蹙起,她有些担忧。
绿罗已到门边,也有些紧张:“小姐,是不是有贼,我出去看看。”
陈在溪却并不这样想。
国公府之所以能到现在这个地位,不仅仅是因为祖上兴盛,更是因为,死去的国公爷是当今天子的姐夫,长公主还未再嫁,国公府占着这个名头,谁又敢真的招惹宋家?
所以能在夜里这样嚣张,闹出如此大动静的,只能是宋家自己人。
面色忽而凝重起来,陈在溪一边穿鞋一边叫住绿罗:“先等等,不是贼人。”
绿罗手已经搭在门边:“那……”
话还未完,内室的门却猛然间被推开,几个丫鬟嬷嬷跟着就走进屋,面上是不带一丝遮掩的傲慢。
气氛微妙,陈在溪和绿罗对视一眼以后,她迅速将衣裳理好,朝门口走去。
她面上不显怒色,好脾性地说:“几位嬷嬷,不知这样晚了,来在溪院里是?”
并未给陈在溪反应的时间,站在最当前的嬷嬷抬抬手,顷刻间,她身边的两个小丫头上前。
陈在溪微怔,就见两个小丫头看也没看她一眼,却径直走到绿罗面前。
“……”
绿罗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手臂连着肩膀被扣住,她整个人都动不了。
两个小丫头的力气很大,疼痛地□□已在喉间,可是……可是小姐会担心。
木门敞开着,月光钻进屋内,落了一地寒凉。
视线之间,绿罗的双臂被反扣住,下一瞬,那力道加重,绿罗被迫跪在地上。
陈在溪收回目光,努力维持平静,可握拳的双手出卖了她,娇嫩手心上,指痕已泛白。
艰难地呼出口气,她抬眼重新看向两位嬷嬷,竭力忍住愤怒:“不知是在溪做错了什么事情?但不论是什么,和一个没用的小丫头无关。”
“我看不顺眼一个小丫鬟还需要理由吗?”
在祠堂跪了一天,宋晚云双膝红肿,已经走不得路,好不容易偷跑出来,她忍住疼痛,皱着眉从轿椅上走下。
一进屋,就瞧见那月光下,只穿着单薄寝衣的陈在溪。
轻薄的薄纱勾勒出女人姣好身姿,她站在月光下,一双眼里氤氲出泪花来,将落未落的样子,柔弱极了。
她面上柔弱无刺,心里到是足够狠毒,想必着这就是母亲说得蛇蝎美人。
宋晚云冷笑一声,被贴身丫鬟扶着向前走一步,又道:“我知欺负你传出去不好,但是,我不过教训一个下人,无不无关都和你没关系。”
话落,她抬抬手,下一瞬,那两个扣着绿罗的小丫头便点头,将绿罗拖了出去。
梧桐院偏远,这还是第一次这样热闹,院里站着好几个嬷嬷和丫鬟,还有一顶黄花梨雕花轿椅摆着,精致贵气的样子和这偏宅小院格格不入。
紧接着,有丫鬟扔下一把长椅,寂静夜里,这一声实在残酷。
绿罗便被扣在长椅上,几个人抬手压在她的肩上,手上,腰间,使得她动弹不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陈在溪怎么可能维持冷静,她从来便不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会偷偷哭,会委屈,会想要爱。
绿罗是唯一爱她的人。于是这一刻,她双目里蕴着的泪水落下,所有伪装顷刻褪去。
“不要――”明知道无法阻止什么,明知道别人就是想看她一脸脆弱的模样,但陈在溪还是哭着想阻止。
身前的两个嬷嬷很快就察觉到她的意图,抬手掐在她纤细的胳膊上。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绿罗受刑,陈在溪哭得更凶了,杏眸里好似有无限泪水。
宋晚云瞧在眼底,还算满意地轻哼了一声:“打吧。”
一个老嬷嬷点头,抄起竹板高高挥下来。
这力道可不小,竹板落在下半身,与肌肤接触的瞬间,清脆极了。
绿罗当即便哭了出来,完全没办法忍耐,这疼意迫使她张开嘴,喉间里发出惨呼。
一共只打50大板,打不死人,只需要养几天便好。
宋晚云便是因着这一点才如此放肆,可这一板一板,是挥在绿罗身上,也是打在陈在溪心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每一板,听着绿罗控制不住地每一声惨叫,她几经虚脱,双目赤红,只差晕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到了二小姐,但不得不说,用折磨贴身人这一招来敲打她,很是成功。
这便是高门宅院里对付人的法子吗?
陈在溪自嘲地笑笑,头开始变得昏沉,她身子不好,大喜大悲都会使得她头疼,这一瞬,浓重的负面情绪使得她心脏不断收缩。
她控制不住地咳嗽几声,便倒了下来,昏过去之前,意识得以片刻清醒。
“表小姐,表小姐就晕过去了……”
“她是不是咳血了……”
“二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她可真是个废物!”宋晚云急急走来。
“二小姐,她不会要死吧?”
“我就没见过她这么柔弱的人,吹点风就头晕,说几句就要晕,我不过打几下她的丫鬟,她还咳血……”
大哥还在家,她原本只是想惩戒一下陈在溪的丫鬟,好出恶气,可这下人给晕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大哥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意识有片刻清醒,陈在溪倒在地上,她听见嬷嬷慌忙地叫喊着,迷糊之间,又看见宋晚云朝自己走来。
她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彻底昏过去以前,陈在溪听见几句――
“都是她自己自找的,如果不是她朝大哥告状,我养得兔子便不会被大哥发现,大哥也不会罚我跪祠堂,该死的,我今日都丢死人了,都是她的错,害我跪了一天,大哥可是连荷花宴都不让我去……”
第12章
石板上零散的几块血渍已经干涸,女人倒在地上,肌肤是泛着病态的白,她双眼紧闭,毫无生机。
只唇上那抹血给她添上些颜色。
美人易碎,原就是说得这副模样。
一个嬷嬷收回目光,看向宋晚云,慌忙间道:“二小姐,要去找大夫吗?这下该如何是好?”
方才短暂地慌张过后,宋晚云冷静下来,她摇头,声音坚定:“不,我们走。”
嬷嬷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二小姐,直接走?”
“还废话什么?”宋晚云不耐烦地吼一句,转头就叫:“莲月,你过来扶我,你们几个,把木椅竹板拿好,该收拾的都收拾好,还有你们几个废物,过来抬轿椅。”
不过一个表姑娘,就算是真死了,也有祖母护着她,她方才不该那样慌张。
宋晚云冷笑一声,就当从未来过梧桐院一般被抬出去。
借着月色,宋晚云指尖搭在椅边,她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底下几个丫头和嬷嬷,缓缓道:
“我今晚什么也没干,一直在祠堂里好好跪着,不仅乖乖跪了一个白天,夜里也好好跪着,时刻都在反省自己。”
悠悠说完,又道了句:“是吗?”
几个小丫鬟和嬷嬷赶紧点头,纷纷附和:“是是是,二小姐一直好生跪着呢,可是连膝盖都跪肿了。”
“嗯,就是这样。”宋晚云满意地收回目光。
而梧桐院内,石板上点着一片血迹,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绿罗从昏迷中醒来,她艰难地睁开眼,感受到自己的下半身彻底无力。
疼痛剧烈,皮肉裂开地感觉实在难受。
缓了好一会儿,绿罗勉强将自己支起来,恍然间,她发现自己还躺在院子,而耳边静谧,没有任何声响。
“……”
小姐呢?小姐是被她们带走了吗?
咬牙起身,绿罗才转过头,就瞥见台阶之上,那双眼紧闭,看似没了生息的身影。
内室的门还大开着,屋内的摆设丝毫没受影响,就仿佛二小姐从未来过。
可身上的伤口是真切的,而倒在内室门前的小姐……也是真切的。
一种浓烈的恐惧环绕于心口,让绿罗不敢细想。她站起声,伤口彻底裂开,而疼痛促使她只能倒在地上。
绿罗哆哆嗦嗦地爬了过去,离得近了,小姐脸上的病态更加明显。
月光落在她身上,周身泛着荧光,使得她似宝玉一般,可偏偏唇上一点朱红,又似妖,妩媚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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