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辞大概知道,叶大人主动同她说起阮家的事,是想她推出来表明态度的。所以她这样做是包含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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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会晚一点
第42章 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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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气极给出行的人面子。秋日负暄, 太阳和煦地挂在天上,照在哪里都是暖洋洋的,无风也无寒冷。
午后辞辞早早到达了约定的地方。
她今日特地戴了阮家娘子送的生辰礼, 选来选去配了一件绯色的褙子, 下头系一条葱心儿绿的长裙。这是前年中她娘给做的, 当时特意做大了的,如今穿不能更合身。她娘总说年纪轻的最压的住红配绿, 总爱看她这样穿。
集灵寺前的香客来往不绝。辞辞到偏僻的地方整了整衣裳,再次回头时被人捂住了眼睛。丝丝缕缕的光亮从手指缝透进来。
辞辞笑了一声, 抬手碰了碰来人的手臂:“姐姐快别唬我了。知道你来了。”
这人于是松开手:“妹妹别见怪, 我不闹你就是了。”来的果然是阮流珠。几日不见, 她似乎清减了,雪肤花貌,通体不凡跟仙女儿似的。
见了面, 阮流珠顾着和她道生辰那日失约的歉。
辞辞便道:“不若今天咱们去登高, 补上重阳那日的。”阮家娘子听了一笑:“瞧你说的。我问你, 那么失去的今日该去哪一日找补?”
“下一次呗。”
这二人相视一笑, 携手去逛寺前的庙会。庙会上人来人往,买卖应有尽有。四下嘈杂, 阮流珠只得附过来讲话:“想不到这里居然这样热闹!”
辞辞同她凑在一处:“这还只是菩萨诞辰, 逢年更热闹呢!”她只当她在乡下待得太久,回来后诸事又忙, 没怎么在这种地方耍过。
阮流珠正要问如何的热闹, 忽见人群潮水一样的往后退, 眼前还发生了几桩险象环生的踩踏。她赶紧拉着辞辞, 随波逐流先离开再说。
而后拉了人问了, 才知前头发生了命案。衙门里的人已经来了, 正着手驱散凶案现场的无关人等呢。
人命关天,无论什么都得往后排。计划赶不上变化。阮流珠遗憾了一瞬,便说时候还早,请辞辞到家里去。辞辞应了她,果然到阮家做客。
阮府。
主事的大小姐回府,便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呢。阮流珠解决了几样比较重要的,将其余人赶走,和辞辞一道在花厅玩耍。
她看出辞辞喜欢听县志里头的故事,特意带着她往后读了好几页,之后又讲插花的要领。
辞辞听得入迷,对这位阮家娘子越发的佩服。
二人相谈甚欢,没多久又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阮流珠皱了一回眉头,对着辞辞笑笑,找来人问怎么一回事。
她的贴身婢女小云出去看了看,返回来回话:“姑娘,是太太和照哥儿。”辞辞猜测,外面的应当是阮员外的填房太太和她所生的哥儿。
“我这里有客,请人到偏房等着。”
“自家人谈事情,大姑娘若不是心里有鬼,何必背着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辞辞的心向着阮家娘子,便对这个泼辣又泛酸的声音没什么好感,只是她到底是个外人,现下也只能自觉退到后头去。
她正盯着屏风上的几尾火红的锦鲤出神间,一个妇人领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大姑娘叫人好找!”
阮流珠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太太不在自己院子里好好教养孩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来问你!你做什么要改动我院子里的月例银子!我是个苦命的就罢了,照哥儿好歹是你弟弟。你这样对待他,不怕遭天谴吗!”这妇人胡搅蛮缠,绞着帕子挤眼泪,几乎要坐到地上。
“太太久不掌家,哪里知道掌家的苦处。”阮流珠也不起身,幽幽地一叹,“再者说了,照哥儿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这些东西迟早归了他,我如今不过是替他节省着罢了……”
这话说得着实漂亮。辞辞捂着嘴偷笑。
“替他节省,说得倒好听!十七岁的老姑娘死乞白赖地不肯祸害别人家去,像什么样子!做母亲的今天就要管教你!”阮家太太冷笑一声,冲过来扬巴掌要教训名义上的女儿。
她的招式一味求凌厉,自己身上到处都是破绽,冷不防被人从膝盖上踢了一脚,毫无形象地摔在地上。把她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你!你等着……”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这妇人爬起来,领着自个儿儿子落荒而逃。
辞辞过了一会儿才从屏风后转出来。
阮流珠看着她,叹了口气:“让妹妹看笑话了。”辞辞摇了摇头。
二人绝口不提方才的事,热络地再续此前的话题。阮流珠拿了一枝带花苞的梅枝插在瓶子里,又带出两朵盛开的菊花和芙蓉:“要我说,花木应时节而发才是最好的,那些个有违反的,噱头罢了。”
辞辞觉得她说的有理,笑着将手上的一截桂花枝递过去。自古还是带露的鲜花讨人喜欢。
……
不久外头又传来吵闹。
阮流珠停下手,揉揉眉心:“又怎么了?”小云出去看过,回来道:“兰姨娘和芳姨娘几个来了。”
“叫她们先回去,我稍后去她们院子里坐坐。”阮流珠摆摆手,又向辞辞道,“想必又是为着月例来的。”
“银子给多少花多少,每月总要拿来填补娘家,我若不刹一刹这股不良的风气,外头赚的再多,也堵不住家里的窟窿越来越大……”她道。
当家才知当家的苦处。但这是人家的家事,辞辞没有立场接这话,只坐着听着。期间外头又有传话。一个小厮打起帘子不进来,只朝里喊:“老爷在书房,找大姑娘过去。”
“知道了!就来!”阮流珠一面应着,一面起身,匆匆向辞辞道了歉,嘱咐小云照顾好客人。
辞辞并不觉得怠慢,坐在窗下翻一本花卉册子,等着人回来。才觉得视线黯淡了,眼前便多出了一盏灯。辞辞迎着光亮抬头:“谢谢小云姑娘。”
“哪儿的话,您是小姐的朋友,”小云道,“我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她交朋友呢。”
……
再回来时,阮流珠依旧笑盈盈的,只是右脸颊多出一道浅浅的红印。她不曾表露什么,辞辞也只当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和她玩了会儿秋千,又返回来捣碎凤仙花染指甲。
包着指甲什么也不能做,她们便坐着聊天。不聊家里的糟心事,只拣好玩的事情说来。辞辞讲了一个她娘从前说过的笑话。这个笑话每逢有人不开心她就拿出来讲。
“从前有一个人到别人家去做客,主人家新得了一包上好的茶叶,忙献宝似的拿出来待客。客人顾着说话,主人再三催促,客人便举起茶杯嘬了一口。主人忙问这茶如何……”讲到这里她习惯性地卖个关子,“你猜这人怎么说?”
阮流珠想了想:“他说,好茶?”
“不对。”
“那他一定是问这茶叶多少钱。”
“也不对。”
“那他说了什么?”
“这茶烫嘴。”
“这茶烫嘴哈哈哈……”
厅上主仆两个笑成一团。
笑话这样受欢迎。辞辞不得已又讲了一个笑话:“从前有个人学做菜……”
从前有个人学做菜,传她手艺的师傅告诉她,做菜最要紧的是分清主次。怎样分清主次呢?看菜名。哪一个东西列在前头,哪一样东西就放多,比如青椒炒肉丝,番茄炒蛋……
“这徒弟听后两眼放光,她很认真地说,师傅咱们今晚吃肉丝炒青椒吧。”
一道菜里的肉丝怎么也不可能多过青椒。
阮流珠笑岔了气,忙叫小云给她揉揉肚子,好久才缓过来,道:“我假装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小云也笑:“姑娘假装不知道是谁,那我也得假装不知道。”
几个笑话的工夫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天黑了辞辞便不能再待了。阮流珠亲自送她出门子,使自己的马车送她回去。
回到县衙后巷天彻底黑了。夜色下明月如银。
辞辞小心翼翼地打开东角门钻进来,没走几步就被前方传出的声音震慑住。这声音清冽好听,极容易分辨。
“为何晚归?”这人道。
“大,大人?”被他注视着,明明没有做错事,辞辞却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回大人,朋友见面多聊了几句,没注意时辰,因此晚了。”借着月光看清他的神色,她不敢再躲闪,站好回话。
“下不为例。”她的去向他自然是清楚的。叶徊抬抬手,示意她同他一起走。辞辞赶紧跟上来,同他保持不明显的前后距离。
夜风吹拂,外围的树梢来回晃动。辞辞原以为他们会这样沉默一路,岂料叶大人先寻了话题:“你今日经过了命案现场?”
辞辞反应了一阵儿:“您说的是集灵寺庙会上?我只是听说有此事,详情倒没有看到。”
叶大人“嗯”了一声,辞辞便等他的下文。
她等了很久同行的人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不言不语地走出一段路,仿佛之前从未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他越是这样,辞辞越是好奇。今日庙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之后她注意和人打听,终于明白叶大人为何对集灵寺一案讳莫如深。
案中发现的那具尸首形容太过可怖。
至于是如何的形容可怖,辞辞没再打听,她胆子小,怕被好奇心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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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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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 天河之上星星点点。叶徊从外面回来便召方主簿,查问庙会一案的进展。
方主簿被人仓促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拽过来,此刻打着哈欠, 眼睛勉勉强强睁开:“仵作验过了, 坠落死的。”
“身份呢?”
“那具尸首死前被挖去了面皮, 身上又什么都没有,想要找出他的身份怕是不容易啊。”
如果说凶手毁去此人面目是不想叫人看破他的身份。那么活着剥面皮, 还有剁掉手脚,则毫不掩饰是凌虐之举。城里骤然出了这等丧心病狂的恶徒, 未免发散出去造成恐慌, 该尽快查清此事。
“守钟楼的人可拿来问过了?”
“问过了。”方主簿有些清醒了, “那寺里的钟楼平日里没什么人上去,今日看守的小沙弥午睡,这位老兄就在众目睽睽下被推下去了……”而后现场混乱, 抢在县衙来人之前, 凶手怕是趁机逃了。
“我知道了。”叶徊道, “辛苦你了, 回去吧。”
外间的夜色浓稠的像是化不开的墨,这顽固的墨料一旦稀释开来便是清晨了。今天的太阳像个摆设, 天空浅淡近乎惨白, 天地间还有雾。
霜降前几日一天比一天冷,这样寒凉的时节, 正适宜将水晶脍做出来储着。每年这个时候, 城里几乎家家都氽猪皮和鸡肉做吃食。
樱儿进来的时候, 辞辞正将猪肉皮细细地切丝, 丢进锅里拿水滚煮。
“小厨娘, 做什么呢?”
“猪皮冻呗。”辞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锅子, 顾着拿捞勺捞血沫。
“你瞧我今日有什么不同吗?”樱儿扬了扬衣袖,绕着灶台转了一圈儿,努力往她跟前凑。辞辞抬头看她一眼,见她心情不错,便道:“今天更美了。”
“还有呢。你再仔细瞧瞧?”
“我看见了,衣裳鞋袜都是新做的。”
辞辞说着将猪肉皮捞到一边,移到菜板前开始切猪肘肉和鸡肉。猪肘肉要切成象眼块,鸡肉要切成核桃块,一样要拿水氽了再上锅蒸。
樱儿随着她动,杨妃色的衣角在她眼前晃个不停,像个缠着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儿:“还有呢?你再仔细看看呀。”
辞辞拿手按着菜刀,端详了她片刻,道:“脸这么红。是遇到什么了么?”
“我家和吴家定下了。”到了这个份上,樱儿终于不想叫人猜来猜去了,便附过来同她说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我就说嘛!”辞辞听了恍然大悟,活儿也不干了,顾着替人高兴,“原来是得偿所愿,怪不得你这样高兴。恭喜恭喜!”
“什么叫得偿所愿,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樱儿红着脸纠正她。辞辞不住地笑:“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晚上有空帮我治一桌酒席么?我想请咱们院儿里头的一顿酒。”樱儿过来挽她的胳膊。
辞辞冲她一笑:“怎么可能没空。”
樱儿便要拿银子给她。
这些日子的交情摆在这里,辞辞哪里肯要她的:“拿回去吧,算我的。别同我这样生分。”
樱儿拦住她:“这怎么行!我的大日子凭什么叫你做东!”辞辞只能收了,笑着送她出门,返回来继续做自己的事。
水晶脍做好藏妥当,她便来主持县尊的早饭。时候还早,她悠悠地蒸了两屉猪肉馅包子,清亮亮地做出一碗丸子汤来,又捣蒜拍葱配齐蘸料。
天这样阴沉,三堂的书房里还用着灯火。县尊大人正坐着批文书,见到她来便站起身走了几步。
“外面冷么?”他问。
“不冷的。”辞辞笑着摇头,“许是因为我活动量大。”
“近几日天冷了,在府里便罢了,少出去耍。”
辞辞郑重道:“大人说的我都记得了。”
叶大人便多说几句:“案上那本书,拿回去抄写。若是存了应付……”
若是存了应付你要当心……辞辞怎会不懂这位的未尽之语,一句“不会的”的脱口而出。
叶大人点点头,道她孺子可教。
辞辞至条案前,见到了前几日抄过的那本文赋集子,它旁边还储着那条通体雪白的白玉戒尺。联想到之前的事,她脸一热,拿了书便退出去。
叶徊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个妹妹真是件不错的事情。他记得十二也有个妹子,十二每次提起她,眼睛里头满满都是光。
“她胆小又胆大,纯良又狡黠……”十二是这样形容他那妹妹的。他过去对这类自相矛盾的说法嗤之以鼻,如今却发现,人真的可以这样复杂又简单。
复杂又简单,呵。他摇摇头,咳嗽一声,摸了摸嘴角,企图抚平它翘起弧度。未果。
“算了。”他轻笑出声,继续阅邸报。
……
天幕上堆叠的愁云惨淡沉沉地压下来。走廊里的葡萄藤不知何时尽枯死了。池塘里的枯荷颤颤巍巍。万物沉浸在萧瑟阴沉的氛围。
转回到西厢,辞辞果然规规矩矩地抄了会儿书。她从前见到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头晕想睡觉,如今哪里还见得到这晕症。这全是叶大人的功劳。
午后的天依旧阴着。
忙完县尊大人这边的事,辞辞便开始准备给樱儿庆贺的酒席。她一直记得上次在得喜楼吃到的那几样点心,自打儿回来一直心痒想仿着做,今次终于找到理由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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