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贵妃居然是恨她师兄殷其景的。辞辞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时间茫然。忍着错愕地听下去,始觉道听途说得来的形象那样坚固,一时半会儿无法放弃。
却听对面的王后沉痛道:“容娘娘被他迫着入宫,被迫和喜欢的人分离,还眼睁睁看着那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害了她的孩子……”
“她喜欢的人是我哥哥魏景明。”
“殷其景害了我哥哥,还想连我也一起害了,容娘娘偷偷将我送出宫去,还是被他发现了,他送我到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这样害了我的一生啊!”
她绝望地跪在地上,身子摇摇欲坠,为自己也为故人的命运嚎哭:“娘娘,小静对不起您,您身后蒙受这样大的冤屈和骂名,可笑我居然半点不知情。”
辞辞哪里敢坐着,劝解无力,心里将提供故事的人骂了一百遍。
照亲历此事的雅柔王后所说,当今世上流传甚广的有关二人的种种说法大抵出自殷其景晚年的自欺欺人。此人编故事欺骗自己欺骗世人,向来狡诈如狐的沈余居然也被骗倒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到底是做了以讹传讹的帮凶。辞辞心里歉疚,知道眼下什么安慰也无济于事,索性默默无语地陪伴。
蜡烛先后熄灭了两三支,密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王后凭着记忆宣泄了一场,顾及之后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起身理理衣裳,强撑着恢复了几分从容与理智。
她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辞辞:“小姑娘,你随我来吧。”
辞辞赶紧提步跟上。
密室之后居然直通一座珍宝库。
宝库的犄角旮旯里藏一只不起眼的红木箱。
王后领着辞辞来到它面前,从头上抽出一支朴素的发簪,慢慢用它旋开箱笼。
机关松动,箱笼闷闷地开启。一股子年代久远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里面的收藏得以重见天日。
“这,这是……”辞辞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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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我的时差终于倒过来了!!
有奖竞猜,箱子里面有什么~
第79章 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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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辞长在市井, 大了却有幸摸到衙门的门槛,对箱子里藏的物件并不陌生。去岁阮平阮员外的案子,各方暗地里交锋, 牵系的正是此物。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
允帝以来无数人趋之若鹜几百年的追索, 居然被她在疆域之外见到了。辞辞一时难以置信,心情复杂地拿眼神向人求证。
雅柔王后将她流露的表情尽收在眼底, 稳妥地封上面前的箱笼:“姑娘身份不凡,该能识得此物的。”
猛然得了这样的点评, 辞辞愣了愣, 没有接话。
王后于是说起一段久远以前的历史。
宣朝中期, 允帝平定各方荣登大位,陪同他出生入死的冯将军却不幸身故,这位帝王顶着压力将传国玉玺陪进了红颜知己的陵寝, 坚称要与懿儿共享天下。
象征皇权更迭传承的玉玺至此下落不明, 时光之河奔腾不息, 有心人们前仆后继, 遍寻传闻中的冯将军墓而不得。
讲到此处,王后略停了停, 含蓄地笑笑:“玉玺既然出现在这里, 史册里的记载自然当不得真了。我初初得知时受了好大的惊吓……”
早知此事的辞辞并不做声,在重大的干系面前只肯做倾听者。若是叶大人也在此处, 得知传国玉玺有了下落, 该会很开心吧。她想起了他素日开怀的模样。
“我也是在偶然当中发现此事的……”
王后回忆道:“那时我初来乍到, 从前的依云王将这座宝库赠予了我, 为了缓解苦闷我终日躲在这里, 某一日无意中开启了这个箱子……”
“我知此物重要, 更加谨慎地对待,翻查之下居然发现依云国先祖与宣朝的渊源。”
“允帝时生八王之乱,有一位宗室逃到这里娶了国王的女儿,想来是他带来的。”
这位宣朝宗室携国玺出逃,惊慌之中不敢示人,继承其一半血脉的后人渐忘了这东西的来历,自此坐拥神器而不自知,亦远离了中原故地的腥风血雨。
世事有时就是这般奇妙。辞辞感慨了一回,却听对面的人道:“我愿用它换华朝礼遇我儿一生。”
“王后,您……”辞辞随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将来的依云国不是久留之地,王后这是在为公主的将来打算。她想保护她,叫她远远地避开一些事情。
“我欲送兰歆儿往华朝去,自此学礼仪,知伦常。”王后扶着墙壁咳嗽了两声,紧急拿帕子堵住嘴,“小娘子可愿为使,与她同行这一段路?”
风雨将至,公主能够远离再好不过,小公主和王后于她又有救命的恩情。辞辞赶紧应下此事,拿话慰这位慈母的心,所言无非是当今华朝如何繁盛如何安定。
这样投桃报李的来往,足可保证爱女一世的优渥。王后了却一桩心事,疲惫地闭上眼睛,合手掩了帕上的红梅点点。
“不要,不要告诉她……”
辞辞的一颗心沉了沉,借着夜色悄悄返回去,一夜无眠。
翌日是依云国的传统祭礼拜火节,这个节日意义重大,人们提前几天就进入了欢度佳节的氛围,与之相关的大小热闹不断。
晨起辞辞随公主的车架出发往猎场,围观王公贵族间一场声势浩大的狩猎。猎场早在几天前就已清扫过,前来赴会的队伍蜿蜒向前,一顶顶洁白的帐篷拔地而起,各色旗子迎风招展,活泼而有生气。
小公主闲不住,见过了父王母后,拿了小弩跨上马来到开阔地。辞辞也骑了匹温顺的马与她同行,踏过浅草与小溪,旁边的灌木丛里忽地窜出一只雪白的小兔。小兔子扑腾着跑进了对面的林子里。
公主追了几步未果,哈哈大笑着换了个目标,她抖了抖手腕,挑挑眉,将箭对准了右手边隐在丛中的鹿影。这只鹿没有鹿角,该是只成年的雌鹿。
柔软惬意的阳光下,公主手中的箭悬而不发,盯了几下便收了手。她朝辞辞眨眨眼睛:“它的肚子里没准儿还怀着小鹿,我可不忍心啊。”
辞辞深以为然,张望着替她寻找别的猎物。
二人正要纵马离开,一支凌厉的飞箭越过她们直扑草丛,来不及反应,草丛里的鹿被射中倒地。公主愣了愣,狠狠瞪一眼身后的凶手,翻身下马奔去查看情况。辞辞也赶紧跑过去。
那果然是一只怀着孩子的母鹿。它大着肚子瞪着眼睛,虚弱地抬起蹄子发出绝望地哀鸣。公主正为这对血泊中的鹿母子垂泪,没多久,一个随从打扮的人提着血肉模糊的兔子从林子里走出来。
辞辞抬起头。指使这一切的凶手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停在不远处,他的眼中闪烁着莫名兴奋。此为兰歆儿公主异母的兄弟,依云国的六位王子之一。
这位王子在马背上,笑嘻嘻地抬手朝这边传话。
这回辞辞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说的是:兰歆儿还想要什么,只要你想要,哥哥通通带到你面前来,怎么样?极戏谑的口气。
“你!”公主被激怒,霍然从自己的行囊里抽出羽箭来,张起弓来瞄准了这个可恶的人。那人也不畏惧,大笑着下马来,一步一步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锐利的箭头就在眼前,他依旧在笑。这笑容极恶劣,似示威似挑衅。
“滚啊!”这人渐逼近,公主的手抖了抖,咬牙切齿地将弓箭掷在他脸上,提着裙子往猎场外围跑去了。辞辞看在眼里,急忙追出去。
原地。在一众人放肆的笑声中,被簇拥的男人毫不在意地抹了抹脸上的血花,指使人将猎物装进口袋,纵马闯进林子再次进行狩猎游戏。
之后的日光倏然转热烈,刺眼灼人得很。出了这样的事情,公主和辞辞再没心情留在外面玩耍,返回自己的帐子里默默地坐了。
帐子前守卫森严,不必担心外人闯进来。公主喝了碗醇香的牛乳,苍白的面上终于恢复一点颜色。
辞辞拿出纸和笔来与她解闷,这些日子以来,她用笔记下了好些华朝境内不曾见过的动物植物,也教兰歆儿识了不少的字。
公主写了十来遍母亲的姓氏,笑容总算重又回到她脸上。她放下笔,半是甜蜜半是苦恼地揉了揉手腕:“母亲的姓氏笔划可真多呀。”
“教我写你的姓氏吧辞辞。”
“好。公主看好了,沈字是三点水……”辞辞提笔示范了一遍。外间如何的吵嚷都与她们无关,这样宁静恬淡的时光实在难得。
正如湖面不可能不起褶皱,宁静总有被打破的时候。午后,守在前头的侍女匆匆跑来,传回几位王子争夺猎物,四王子和五王子在混乱中被人重伤的消息。
这位侍女说,国王和王后此刻正在前头料理这件事,特派她过来嘱咐公主安心过节,不必为这点儿小事担惊受怕。
说是这样说,王侯之家的兄弟之争又怎会是小事呢?辞辞在心里叹息。
“这群恶狼!”得了消息的公主冷笑一声。
待到传话的侍女退出去,她郁闷地趴在桌上,半晌才道:“辞辞,我有些怕。”
许是受了此前经历的影响,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辞辞头一回听到她这样示弱,垂下眼帘,轻拍她的背哄她:“别怕。这种日子,不会太久的……”
晚间时候,拜火节的热闹达到顶峰。被父亲母亲联手哄过,公主彻底恢复了好心情,兴致勃勃地带辞辞登上城门楼,在高处观礼。
当是时,五色焰火冲上云霄,又有无数天灯缓升,狂欢的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各种乐器的鸣响极和谐地交融。城楼之上,身着礼服的公主悄悄将一只翩翩起舞的猴子指给辞辞看。
辞辞心乱如麻,但还是极捧场地望过去,只用余光注意周围。人群中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她下意识地寻找,随后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朝着那个方向瞪大眼睛,记忆中的面孔很快消失。她皱皱眉,执着地将人找出来。往复几次后,穿着依云国服饰混在人群中的那人忽而仰头,对她笑了笑。
那一刻,她无比确定,错不了。是他!
不是梦,他真的来了……
终于看清楚,再顾不得什么礼节,辞辞推着人匆匆跑下城楼,穿过拥挤的人潮去到朝思暮想的人身边。
那人只来得及伸出手,便被她抱了个满怀。他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揽着她,护着她不被走动的人群磕碰到。
默默无语地抱了一会子,他说了声抱歉,带她走近左手边一处冷清的宅院,反锁了门,微微俯身贴着额头同她讲话:“对不住,现在才找到你。”
猝不及防见面,辞辞的鼻头有些酸,忍着不哭道:“大人,是怎么找到我的?”
“向导偶然透露王城中来了一位深受王后与公主赏识的汉女,我猜那便是你。幸好。”
他一向惜字如金,却连着说了两个“幸好”。
天上的灯火盛大,圆满的明月靠近院墙。他试探地吻了吻她的嘴角,得到回应后由浅及深撬开她的贝齿,如鱼得水一样任意驰骋。
渐渐地,她的腿软了,有些换不过气来。即使是这样,彼此却都贪恋着不肯放手。他低低地笑了声,将她抱在腿上,拿指节细细描摹她的眉目。
辞辞喘着气,借着天光看清面前人的憔悴,眼圈儿蓦地红了。她蹭了蹭他坚硬发青的胡茬,又去抚他带血丝的眼睛,那双凤眸如今这样浑浊。
“谢谢你来找我。”她轻柔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谢谢你愿意等我。”他伸手抚她的后颈,晃了晃她水头十足的耳坠子,凑过来吻她的耳垂及耳后。
风儿怎么也吹不散这场旖旎。
两块瓦片哗啦哗啦地坠落院中,这动静不小不大,落在辞辞耳里却如同惊雷。
十一十二看到眼前的情形后迅速消失在墙头上。这样私密的事情被人瞧见了,辞辞赶紧离开原来的地方,顾不上整理衣裳,正经严肃道有件大事要回禀。
无奈有人恶趣味地抓着她的手不放:“哦?说说看,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辞辞挣脱不得,红着脸将传国玉玺的始末及依云国王后的托付说了。郁南淮听后淡淡地“哦”了一声,称自己会做安排,将人重新拉回怀里。
“玉玺得以回归,大人不开心么?”辞辞一面忐忑地盯着墙头,一面观察这人的神色,没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对此热衷的情绪,不禁有些失望。
“开心。”这人把玩她的头发,眸中涌出深色,喃喃称,“还有比那更开心的事呢。”
“是什么?”辞辞心中甜滋滋的,打定主意要听他亲口承认一些事情。
“明知故问。”这人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对着她红扑扑的脸颊亲一记,“沈辞辞,你可真是我的宝贝。”
时候不早,离开这里,辞辞步履从容地回到街面上,迎面遇上公主打发出来寻人的队伍,称自己值此佳节心生向往,这才擅自跑去看热闹了。
大过节的日子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侍卫长笑吟吟地送她回王宫去了。
拜火节后,雅柔王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慢慢地,这种令人难受的情况再也瞒不住了。
公主不肯接受这个事实,策马要闯出宫去寻神医,被她父王带着人拦下禁足在自己宫里。王后强撑着精神留下丈夫和辞辞叙话。
“阿络,让咱们的兰歆儿去华朝吧。”她说。
依云王站在金色的帷幕前沉默一阵,眼中染上浓重的无力与悲伤:“静儿,你果然还是不肯相信我。”
垂危的王后用力摇了摇头,急忙来拉他的手:我陪着你,我永远陪着你,阿络……”
“好。我答应你。”男人攥紧了妻子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得了这项最重要的承诺,王后心满意足地召辞辞近前,又托付她一件事情。辞辞含泪应了。
榻上的人忽然呼吸急促:“快,叫,叫我的兰歆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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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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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兰歆儿自己, 没有人知道王后那夜说了什么。
悲号传出时,辞辞正在檐下盯着溅落的雨水瞧,雷声殷殷, 老天爷毫不吝啬地泼水, 瞬息之间打湿天地。遥遥听见公主在哭喊母亲, 她跨进殿里,隔着帷帘郑重地拜了三拜。
葬礼结束后, 辞辞便动手拟了封正式的国书,玉玺一事乃是绝密, 因此对外借的是送公主出国学习的由头。依云王更显老态了, 他抖着手给文书加盖了印鉴。
“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了。”他居然学了句汉话。
辞辞将右手按在左肩上, 恭身做了一个保证的礼节,接过侍人手中封好的国书后退出去。
许是王后弥留之际有过交代,公主对赴中土一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 平日里除了为母亲抄写佛经, 便是在用心学习华朝的文字和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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