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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牢里，有什么新发现？”顾卓凝了她片刻，淡淡开口。
沈知非气的跳脚，“合着大人是让我去套线索的？”
“这大热的天，本官有些乏，你还欠着本官二百两银子的办案费，出个力不是理所应当吗？”顾卓反问，一脸的你欠了钱就应该出力找线索的神色。
沈知非转头看向穆风，“你看，摆明了是他讹我？”
穆风有些同情的看着沈知非，良久才幽幽的冒出一句，“沈娘子，习惯就好。”
“信不信我去大理寺告你尸位素餐，不务正业，坑蒙拐骗，欺凌弱小”。沈知非可不愿忍着，一连串的骂了出来，怒瞪着顾卓。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娘子，你要告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院内传来。沈知非回头，便见韩逸小跑着进了书房，端起顾卓面前的杯盏一饮而尽。
“他！”沈知非怒指着顾卓，“韩少卿，你们大理寺不是有监督刑部办案的职责吗？刑部侍郎坑了我二百两银子，还无缘无故把我关到了牢里！我就要告这个人！”
韩逸毫无预兆的被茶水呛到，还没咽下的半口茶直接喷了出来，顾卓嫌弃的将自己的脚尖向里收了收。
韩逸看了看怒气冲冲的沈知非，又看了看好整以暇的顾卓，清了清嗓子道，“那个……顾侍郎，你对这位姑娘的指控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顾卓叹了口气，神色无辜，慢条斯理的启唇，“韩少卿明鉴，昨日在悦君楼，我为了解救这位沈娘子，自掏腰包花了一百两，这个事情韩少卿也是亲眼所见。对吧？”
韩逸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听起来没毛病。
见韩逸认可，顾卓继续道，“后来，沈娘子为了感谢我救她出虎口，说要给本官二百两作为答谢。关于这二百两银子的事，穆风可以作证。”
韩逸扭头看向穆风，穆风挠了挠头，“这二百两银子确实是沈娘子主动要给大人的，也没毛病。”
不过，他家大人话虽不假，但穆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一时说不上来。
顾卓端起杯盏悠闲的品了口茶，更加诚恳的开口道，“至于为什么把这位姑娘关牢里，哎，她昨日偷了悦君楼的衣物，按照律例，理应收监惩戒几日，但本官看在这位姑娘是初犯，所以今日便将其放出，还希望这位姑娘以后能够严于律己，莫做有违法度之事。”
穆风默默的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子一本正经的套路沈娘子，却让人看不出破绽的深厚功力。
沈知非目瞪口呆，“顾卓，你……”
顾卓的神色极为认真，抬眸看向沈知非，“沈娘子，若你觉得本官所言有假，大可向大理寺提交证据，本官定当全力配合，绝不会有丝毫推脱。”
沈知非举着拳头直接愣了，看了他半天，也没想出怎么怼回去，顾卓说的看似都是事实，而她确实也如顾卓所言用那二百两银子换了顾卓带自己出来，但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顾卓威逼利诱。
而这顾卓话里话外，好像今天就把她从牢里放出来，还是他特意“照顾”的结果。
说到最后，顾卓没有欠她，而她不但损失了二百两银子，还欠了顾卓天大的人情？！
沈知非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为啥老天没有把雷劈下来。
韩逸寻思了片刻，转头对沈知非道，“沈娘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节哀。”
“韩少卿的意思是？”沈知非有些不解。
“沈娘子以后若有机会，请连我的那份一起报了。”韩逸像托孤般，看着沈知非的眸心，极为认真的嘱咐。
站在两人不远处的穆风眸心清亮，很是期待的看着沈知非，心里却在翻涌着叫嚣：沈娘子威武，别忘了也带我一份！
第四十五章 庙里神水
顾卓又安然倒了杯茶，看着三人恨不得歃血为盟、桃园结义的架势，嘴角轻勾，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抬眸看向三人，“过来说正事！”
玩闹过后，韩逸顿时觉得压在心头的案子轻松了不少，遂走到顾卓旁边的椅子坐下，而沈知非依然是那冤情无处申诉的苦闷神色，环顾了四周，直接走到离顾卓最远的椅子旁。
顾卓见状，侧身端起了自己面前的一盘糕点，伸臂端向了沈知非的方向。
沈知非看向顾卓递出的糕点，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胃，这才想到自己从昨晚到现在都未吃东西，已经饿的发慌了。正要伸手去接，哪成想顾卓却毫无预兆的缩回了手，将那盘糕点又原封不动的放回了桌上，神色淡淡，“自己坐过来吃。”
沈知非撇了撇嘴，起身走到他身侧坐下，也不跟他客气，捏起糕点就往嘴里送，残渣碎屑挂在嘴角也没有察觉。
一盘栗子酥很快见了底，顾卓又将另一盘桂花糕推到她面前，随后取出一个新的杯盏，斟了茶，放到桂花糕的旁边。
韩逸挑了挑眉，眼神意味深长的在两人之间逡巡了片刻，发现没人理他，只能耸了耸肩，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伸臂从沈知非面前的碟子里抢了一块糕点。
吃完糕点，韩逸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卷宗，摊开放在桌面上，“仅在昨天晚上，给备考书生暂住的争鸣驿馆里就有四个书生失踪，再加上前几日走失的，一共有七个人，而这七个人的共同点就是，都去过城郊的文曲星庙，听他们的同窗说，这些人还花了不少钱买了神水。”
“神水？”顾卓从沈知非不雅的吃相上收回了目光，疑惑的看向韩逸。
“不错，失踪的这七人都是喝了神水之后才出事的。不过，我们不是找回来一个吗，说不定他身上有线索。”
语落，韩逸又要伸手去抢糕点，却被沈知非抢先一步将碟子移开。韩逸幽怨的看向顾卓，而顾卓只是略感无奈的敲了敲额角，对两人幼稚的行为仿若未见。
又思索了片刻，顾卓侧头，看向沈知非道，“你方才在牢里，封平可有跟你说什么？”
沈知非向口中塞了一块桂花糕，伸出了五个手指，冲顾卓晃了晃，“这个消息，五两。”
顾卓失笑，却回的干脆，“好，依你”。
沈知非满意的搓了搓手，将封平昨晚在牢里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还原出来，最后道出了自己的猜测，“我猜这几位书生要么都有夜游症，要么因为那神水产生了幻觉，这才追着所谓的文曲星跑到街上，然后被人击晕了带走。”
言及此，沈知非顿了下，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大口，才又继续道，“一个人或两个人有夜游症还可以理解为巧合，如果七个人都夜游，这就很让人费解了。”
顾卓和韩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韩逸突然又想起什么，看向沈知非道，“我差点忘了，昨日你在悦君楼骂街……哦，不，是和老鸨争论的时候，我去找前院的姑娘们问了问，悦君楼里根本就没有名字里有“卿”的姑娘，要么是悦君楼的姑娘们撒谎了，要么这香囊只是巧合。”
“难道是我想错了，初七的失踪和悦君楼没有关系，可是初七失踪了两天，会不会已经……”
“没有消息，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这件事，刑部会给鸿鹄书院一个交代，我一会派人把你送回珍馐阁，有了初七的消息，我再派人告知你。”
沈知非垂眸想了片刻，神色必备方才郑重不少，“顾大人，既然那文曲星庙里的神水有最大的嫌疑，那让我同你一起去那西郊庙里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如果能尽快把失踪的书生找回来，刑部也能分出更多时间来寻初七。”
“好，那便一起去。”
韩逸站起身，“那我今日就去争鸣驿馆，再问问那些失踪学子的同窗，兴许还能找到其他线索。”
穆风也凑过来，“我去牢里，看看从那老鸨口中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顾卓颔首，言简意赅，“好。”
临走前，穆风郑重嘱咐，“大人，西郊地势偏僻，你和沈娘子万事小心”。
两个时辰后，顾卓和沈知非终于赶到城郊的文曲星庙。然而，里面的师父已经不见了踪迹。
由于这几日丢失了好几个书生，都是来过这文曲星庙的，因而其他书生也觉得此事蹊跷，便对这文曲星庙生了忌惮。
再加上平时百姓也很少来祭拜，此时的文曲星庙很是清冷，只有几个乞丐将铺盖直接铺在了庙里住下。
一踏进庙里，便闻到一股饭菜的馊味，沈知非下意识的蹙眉，捂着鼻子站在了顾卓身后。
见有人来，里面的乞丐懒洋洋的坐起身，斜着眼瞧他们，“喂，你们两个是来干啥的？”
“我们是来买神水的，那个卖神水的师父呢？”顾卓冷冷道。
那乞丐上下打量了顾卓片刻，不耐烦地嚷嚷：“什么神水？什么师父？这庙里就一个文曲星”，说着，那乞丐伸手指了指门口，语气更加不善，“要是想拜就进去拜，不想拜就赶紧滚蛋，不要打扰老子睡觉。”
沈知非拽了拽顾卓的衣袖，面上堆了笑，从顾卓身后走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乞丐的手，从袖中摸出了几个铜板放到那乞丐的手心，带着祈求道，“这位大哥，我陪相公不远千里来京城参加科考，砸锅卖铁就为了他的前程，听说这里的神水能保证高中，所以请这位大哥帮帮我们，如果我相公高中，我们一定重谢。”
“你们真是来京城科考的？”那乞丐掂了掂手中的银两，斜眼看向沈知非。
“可不是嘛，你看看我相公，寒窗苦读，全身上下都已经形销骨立，哎，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说着，沈知非隔着顾卓的衣服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随即眼眶泛红，很是伤感道，“若这次还不能中个一官半职，奴家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呐。”
那乞丐似是被沈知非说动了般，有些为难的开口，“哎呀，看在这位小娘子的面子上，就告诉你们吧，最近朝廷在查神水的事，你们要是真想买，两日后的未时，去方松街的风眠巷，到时候会有人把神水带过去，不过，可能比较贵，不知道你们……”说到此，那乞丐意味深长的眼神越过沈知非，直接看向一直未言的顾卓。
“价钱好说哈~主要能保证我家相公高中，这点钱都不算啥，嘿嘿……”
那乞丐爽快道，“行，到时候准备三十两银子，去我说的那个地方等着大师。”
“好嘞，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沈知非几乎感激涕零，又塞了写银子给那乞丐，点头哈腰的样子就差给乞丐跪下了，顾卓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拉着她就走。
身后的乞丐见顾卓不识抬举，还对着顾卓的背影骂骂咧咧，“装什么清高，到时候还不是得去……”
庙里的同伴撇他一眼，那乞丐意识到自己失言，忙住了口，鹰隼般的目光盯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勾起的浅笑带着嗜血的诡异。
在回去的路上，沈知非得意的看向顾卓，“怎么样顾大人，我这次算立了大功了吧？”
“方才你是如何看出那个人不是真正的乞丐？”
沈知非伸出手指，在顾卓面前比划，“这个问题，二十两银子。”
“好”。
“加上前次的五两，包括今天给乞丐的二两，那我现在只欠大人一百七十三两，对吧？”
“对。”
沈知非兴奋了拍了下手，瞥了眼顾卓的神色后，又收敛了不少，清清了嗓子道，“刚才一进门，我就发现那几个乞丐的鞋和衣服有问题。真乞丐的鞋和衣服都会沾满泥污，而且根据泥污沾染的前后时间不同，会出现不同颜色的污渍，但是他们衣服和鞋子上的泥污都是同一个颜色，明显是为了装乞丐而故意在这几天一次性撒上的。另外……呃”。
沈知非猛然停住，讶异地看向顾卓突然伸向自己头顶的手，片刻后，沈知非头顶的一片树叶被他拿了下来。
“接着说。”
“哦”，沈知非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刚才趁着给他银子的间隙，看了那人的手，他指甲里很干净，虽然碗里有剩下的饭菜，但他们没有筷子，如果一个乞丐经常用手抓一些剩菜剩饭来吃，即便吃过饭及时清洗，指甲也会有颜色残留，而这人的指甲确实很干净，很明显，那碗里的饭菜就是装装样子。”
言及此，沈知非喟叹，“这些底层百姓的悲惨，你们这些出身世家，常年生活优渥的贵公子是不会懂的。”
顾卓微微蹙眉，“你为什么对乞丐如此了解？”
沈知非想了片刻，胸间涌上了莫名的伤感，眸光也变得遂远，回忆道，“三年前，我的家乡连降大雨，后来，堤坝承受不住，便决堤了，城里有钱的人都迁到了高处生活，但在堤坝下露天而居的乞丐全都淹死了。由于人数太多，仵作不够用，我便去帮忙给那些死去的乞丐验明正身，所以便知道了他们的习惯。”
沈知非自顾自的说着，回头一看，却见顾卓停在了身后几步外，似乎在想什么事，遂又折返回去，伸手戳了戳顾卓的胳膊，问他，“怎么了顾大人，为什么不走了？”
顾卓缓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盯着沈知非，眸如深潭，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沈知非心下一凛，但仔细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话，确定没有什么特别的，便也放了心。
她伸手在顾卓面前晃了晃，顾卓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微俯了身靠近她，语气似是诱哄，“沈娘子没骗我吧？”
沈知非立刻以手指天，愤愤道，“刚才我说的所有关于乞丐的事情，句句属实，若我骗了大人，就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我指的不是这个。”
沈知非瞪大了眼，心下不解，刚才他不就只问了乞丐吗？也没说其他的啊？
顾卓看了她片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径自向前走去。
沈知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骂：整天就知道给我甩脸色，真是莫名其妙。
第四十六章 打草惊蛇
翌日傍晚，顾卓和沈知非按照乞丐给的地址，带着银子早早的赶去，准备守株待兔，而穆风则带人悄无声息地埋伏在几个可以进出的巷子口。
还未到戌时，街上的商铺都已经打烊，百姓家中炊烟袅袅，食物的香气和着晚风飘荡在街上。
沈知非等的发困，干脆直接坐在商铺门前的石阶上，以手拖着腮，毫无形象的连打了数个哈欠后，几乎昏昏欲睡。
蓦地，鼻尖猛然闻到了糯米的香气。沈知非费力的睁开眼，惊喜的发现一个打开的精巧方盒此时正在眼前，方盒里安安静静的躺着数枚糯米糕，糯米糕中掺杂的红豆与莲子若隐若现。
沈知非顺着拿方盒的手向上看，正对上了顾卓平静无波的眸，沈知非迟疑了片刻，问道，“给我的？”
顾卓轻轻点了点头，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沈知非咧嘴一笑，便也不再客气，直接拿过方盒搁在膝头，右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捏起一个糯米糕就往嘴里送，还不忘用牙齿将里面的莲子都剃了出来。
苍穹如墨，星影疏淡。
两人一坐一立，被月光洒满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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