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默一瞬,此起彼伏的叹息昭示了对话的走向。蒋律无奈地揉揉眉心,除去口头上的保证,他的确找不到其他更有说服力的行动支持。
“陈念,我需要一点时间。”
“我也需要。”陈念哽咽着:“我现在连毕业论文都没写完…万一延期毕业…”
“别乱想,不会的。”
陈念一口气吐露出顾虑、纠葛和担心,几乎毫无保留;也突然顿悟很久之前老陈说的那句话:“成年人世界的圆满总是需要现实做基底的。”
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她不怕和对方一起并肩作战解决难题,却怕对方最终敌不过现实的为难,在找到解决方案前选择放弃。
说到底,现在的她对爱情少了些笃信。
蒋律不停拭去她的泪,轻声哄着:“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我不想你因为我放弃自己的生活和目标。这一点我们俩不谋而合。”
“同样,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最优解。我会努力。”
他停顿了许久,最终缓缓叹了口气:“我尊重你的决定,也不想拿当下的感情捆绑你。”他眉头微蹙,不准她继续闪躲,直视她心底:“如果以后我们又能遇见,如果那时候不用再面对这些难题。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泪水剌到嗓子,陈念喉咙里咕隆应了一声,却又不停自问:本就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还会有什么以后呢?
蒋律下了车,走到她身侧,将她拢入怀中。他双臂紧紧箍着她,一只手揉着她的后脑勺,深叹口气:“不哭了,不想总惹你哭。”
陈念低着头,前额抵着他胸口,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刚平静下来的情绪转眼又汹涌澎湃。她算是彻底体验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狼狈,最后作势推开他,“那你还说这些话!”
蒋律不准她撤离:“明明是你拒绝我,结果你哭得更凶。”
“都是你的错,是你先招我的…”
“我的错。”
“我之前就让你不要说,这样等我回国之后,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陈念无理取闹起来,越说越委屈:“你偏要说,偏要提。”
“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面对现实?现实已经这样了,我能有什么法子?过一天算一天,迟早会醒的不是吗?”
“做朋友多好啊…偶尔分享生活,聊聊天,更不会分手。”
“做什么朋友?谁要和你做朋友?”蒋律有点恼,星光下对住她的泪眼,心又软了软。“你们年轻人好开放,现在流行和异性朋友亲亲抱抱吗?”
“...”
她鼻头红红的,眼睫碾碎了泪珠,晶晶闪闪,“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没有以后...可是你偏招惹我...”
蒋律压根不想听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无名火蹭蹭往上冒,索性直接用唇堵了上去。
第51章 梦醒时分
吻来得凶来得急,语言无法表达出的情愫,干脆统统融到这个吻里好了。
他将那些恼人的话尽数吞下,辗转碾磨,在小小的空间里搅弄风云,不留一丝余地。他狠狠按住她的后脑勺,几次三番夺走她的呼吸。面对面的炙热滚烫了凉薄的空气,海面潮起潮涌,约莫是不约而同想起近在咫尺的分离,两个人呼吸同时加重一瞬。
拥抱、亲吻、呼吸纠缠,所有的感官感受直抵心脏深处,在两个胸腔共振出相同频率。不舍泛滥,陈念转眼又泪痕满面,咬住蒋律的舌尖,哽咽着:“你欺负我。”
蒋律现在哪听得了这些,抵着她,一只手隔在她背脊和车门之间。平日做事分寸感极强的人此刻只有一个欲念:拒绝什么拒绝,干脆先占了人再说,谁要当朋友?谁缺你这一个朋友?
他发了狠,力度加重,鼻尖擦过她的耳廓,感受到怀里的人明显抖了一下。他乘胜追击,含住她的耳垂轻吮,反悔的话到了嘴边,却被她眼角的泪珠晃到眼睛。
下一秒,神思清醒了些;他双手捧住她的面颊,额头抵住她的,“还乱说话吗?”
他咻咻喘着粗气,遏制着情欲,以前那种不管不顾的冲劲又回来了。如果一切都只能按照计划好的来,还有什么意思!哪有那么多瞻前顾后,都是庸人自扰罢了!
陈念摇摇头,咬着下嘴唇:“现在我们面对面站着,只有区区几厘米的距离。我随时可以抱到你,亲到你,也可以和你分享很多很多的事情。等我们隔着太平洋,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昼夜颠倒,感情慢慢就会淡掉。”
蒋律的心跟着揪了一下,紧搂着她:“不说了。”
这一晚,情绪大起大落,两个人都心力交瘁;他们在星空下紧紧相拥,靠彼此的体温驱散海风的凉意。
过了许久,蒋律彻底恢复了神智,“我们上车吧?别冻着。”
陈念耸了耸鼻子,点点头。
蒋律调节着出风口,头顶的那缕灯光不偏不倚罩在他脸上,临摹出他的轮廓,也放大了他眼底的情绪,“我刚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拿当下的感情捆绑你,但你也不要拿一些只想做朋友的话伤害我。”他揉揉眉心,大拇指不在意地刮擦着眼眶,“我从一开始考虑的就不是怎么和你做朋友的问题。”
“我们在车里过一夜好不好,聊聊天,还可以时不时开着敞篷看星星。”陈念哭够了,筋疲力尽。她抚着发干的面颊,“我不想回去。”
蒋律便依着她,帮忙调整座椅,再顺势捞起车后座的毯子,盖到她身上。他一只手越过中控牵着她的,车里放着那首「Hotel California」。
“你知道么,在普吉岛听你唱这首歌的时候,我还幻想是唱给我听的。”陈念思绪飘飞。
“是唱给你听的。”蒋律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心境。那时候他刚意识到对陈念的情感,也想过要及时止损抽离放弃,可天底下最不受控的莫过于「人心」。
“还有我们那次去杭州出差,我都没想过实习生还能跟着,那会我刚分手,一到周末就钻进书堆逃避现实。说到底还要感谢你,是你提议带我去的。”
陈念有一肚子话想和他倾诉:过往的心路历程,幻想、纠结,还有一些矫情的小心思。
“我当时只是想,刚分手的日子肯定难熬,不如用工作把你的时间占满。”
“等等,你知道我那会刚失恋?”陈念噌一声坐起。
蒋律还是半靠着,眼神幽幽的,“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了,但是不方便打探你的隐私。”
“所以越南粉?”
“失恋了更要吃饱。”他皱了皱眉:“为什么要聊你前任的事情?”
陈念破涕为笑:“那你去杭州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蒋律认真回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也没有心情不好,就是王若瑜当时出了点事,有点着急。”
“王若瑜是谁?”
蒋律坦坦荡荡:“前女友。我的过去很简单,就这么一段感情经历。”他简单介绍了几句当时的情形,“当时担心她也不是因为还有感情,只是单纯担心一位普通的朋友。”
“哦。”
他们就这么牵着手,半靠着椅背,稍一抬眸便能看到漫天繁星。
那一夜两人几乎没有入眠,像是想一次性说完所有的话。到最后,陈念困到意识模糊,无意识地回应着,耳边的声音也忽远忽近。
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毫无遮挡地刺到二人脸上。一整夜窝在窄小的座位中,陈念睡到手臂发麻,脖颈僵硬。她坐起身,揉捏着肩颈,睡眼惺忪:“你醒了?”
蒋律一只手挡在前额,醒了个盹,喉咙暗哑:“几点了?”
“才八点。”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熬夜脸,肿眼泡,真是没眼看。
“哦。”蒋律又躺了回去,捞起她的手,“睡得好吗?”
明知故问,“当提前倒时差了。”她故作轻松,却难掩语气里的伤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蒋律觑着她,“你先说说看。”
“等我回国了,暂时先别联系...”,她察觉到怒视,低着头,“我们都冷静一下。”
蒋律眸色幽深,“就这么想忘了我?”
“不是。”陈念想,任何的拖泥带水、藕断丝连都只会两败俱伤,不如快刀斩乱麻,借用地理上的距离快速冷却这段感情。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清醒还是幼稚,只知道哪怕残存一丝希望,她都会困在其中无法脱身。
蒋律眉头紧皱,半晌,“我暂且先答应你,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单纯不想你难过。”他顿了顿,紧接说道:“还有,别太快恋爱。”
“我不喜欢别人。”陈念下意识回应。
蒋律面色轻松了些,“所以彻底不联系吗?”
陈念被问住:“尽量少联系吧。”转眼又改口:“刚回去的时候还是别联系了。”
“...”
“我们现在去哪?”
“离值机时间还早,和Tyler吃个饭吧?如果不想去的话,我们随便转转?”
“吃,饿了。”
两个人就这么顶着一张丧气脸出现在Tyler面前。陈念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理着刘海,最后干脆溜到洗手间补妆。
Tyler一脸玩味,忙不迭凑到蒋律身边,觑着他不修边幅的模样,“如此激烈,我可以喊弟妹了?”
蒋律抛来一个冷眼,不声不响,继续低头喝咖啡。
“被拒绝了?你小子也有今天。”Tyler揽着他,锤了锤他胸口。
蒋律依然闷声不吭。
“不对啊,拒绝了还跟你来吃饭?你俩搞什么?”Tyler表示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蒋律懒得解释,脑海中不停回放着陈念的那些话,烦躁异常。他懊恼没能在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之前找到转机,更怕就此别过再无可能。
话语间陈念走了回来,Tyler迅速挪回座位,假装无事发生。
三个人的聊天内容多半围绕着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大多数时候都是Tyler一个人自嗨。活跃气氛这事他最在行,能开心一天是一天,愁眉苦脸做什么。情啊爱啊的,越折腾越分不开;小说里都这么写的,至少他看的网络小说都是这个套路。
饭局的最后,他终于收起嘻嘻哈哈的笑脸,郑重其事举起酒杯:“陈念,祝你一路顺风,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陈念没有接话,生怕多说几句又要哭出来。“谢谢。”她仰起头,将杯中不多的啤酒一饮而尽。
吃完饭,蒋律驱车送她去机场。
一路强忍的情绪在到达安检口的瞬间终于爆发,陈念顾不上周遭的眼神,只一味钻进他怀里痛哭。她最近哭得频率过高,嘲讽果真年纪越大越矫情;哭到最后,每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脏疼痛,一抽一抽的,加重这段感情在心中的重量。
蒋律环抱着她,一再收紧双臂。他轻声安抚着,“你等等我”这四个字萦绕在嘴边最终还是被咽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她掌心,“Tyler去上海那次,我在杭州出差的时候,顺道去灵隐寺给你求了个平安符。”
“还有这个,那次见你在寺庙里求姻缘。我也求了一个。”
“我那是给林依求的。”陈念嘟囔着:“你怎么还信玄学?”
蒋律笑笑,没多解释:“那正好,我给你求了。”
那天他在杭州见完客户,正准备返程回家。脑海里莫名闪回一幅场景:是刚认识那会,陈念跪拜在佛像前振振有词,一脸虔诚。也是一念间,他改了路线,一路开到了灵隐寺。
“你是找菩萨求我以后能嫁个好人家么?”陈念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蒋律没回答,轻轻吻了吻她额头,“收好。”
那天他站在佛像前,心里想的是:如果真的有神灵,那就祈祷能有「峰回路转」的运气吧,哪怕兜兜转转,路远点也无所谓。
告别的话说太多显得矫情。
陈念垫起脚跟,主动啄他的唇,一下又一下。她心里想着再等五分钟,再等一小会,到最后不得不松开他,“我得过安检了。”
蒋律紧搂着她不肯松手,“嗯,一路顺风。”他带着些鼻音,警告的语气:“不准拉黑我。”
“哦...”
她拖着步子,故作潇洒地一口气进关,强忍着没有再回头。机场喧嚣,人们多戴着耳机步履匆匆;或沉浸在即将重逢的喜悦之中,或埋头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陈念径直走到登机口,盘腿坐在地上,嘴唇干裂,正滋滋渗着血;不在意舔到,满嘴的苦涩和咸腥。
她头抵着墙,目不转睛地看机组人员检修着飞机,耳边单曲循环着那首「Hotel California」。
如果记忆有色彩的话,那么和蒋律有关的日子一定是金灿灿的。陈念这会脑袋发懵,缺觉和伤心效力叠加,麻木了思绪和其他感官知觉。
她两眼迷离,再美的梦都有醒的时候,那么关于蒋律的这个梦,现在该醒了。
第52章 戒断期
十七楼近期没有新老板到任,蒋律的办公室索性就这么空着。
工作的时候,陈念总会不经意晃个神,下意识瞥向他的办公室:座位空空荡荡,显示屏还保持着他惯用的角度,甚至连键盘摆放的位置都丝毫不变。一切看上去如常,仿若只是他某个外出见客户的普通工作日,再过一会便会回来。
恍惚之后,陈念乍然意识到这不过是无谓的幻想,连带心也空了一块。
她下班后不着急回家,或抱着电脑,在公司楼下咖啡馆一坐几个小时,敲打论文。店里的顾客们来来往往,耳边的嘈杂喧闹多少能冲刷些许内心的空荡。
又或疯狂找人陪,不给自己闲下来独处的机会。她从不是个热衷于社交的人,却在这段时间见了无数个老同学,混迹在各种同学局、校友会和兴趣小组,忙得不亦乐乎。
可惜再热闹的相聚总有散场的时候。
待喧嚣褪去,身边的过客们悉数离场;陈念独自一人走在街头,抱紧双臂,和陌生人擦肩而过,不得不承认:心里的空缺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填满的。
戒断反应很难捱。
她总是无端心慌,心情阴晴不定。路边相拥的情侣,楼下依偎的老人,成双成对的猫咪都能轻而易举击中她的泪点,很是讨厌。
和蒋律的对话停留在她抵达上海的那天,自那天后,两个人信守约定,再无联系。
和他的对话框仍被置顶,总是一眼就能看见。她无数次点进去,快速划动聊天记录,指尖落在文字框:编辑、删除、再编辑,最后索性将手机丢一旁,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神经病一样。
也有某些看似清醒的日子,她会取消置顶,告诫自己人要向前看;却又因为接受不了对方的名字逐渐落到最下端,陡然反悔,重新设置回去。
反反复复,毫无意义。
工作上,她和蒋律也再无任何直接接触的必要。
Cindy总有意或无意带来蒋律的近况:他将会如期晋升,他和Frank刚携手拿下一个难啃的客户,他正在欧洲参加会议;以及他的日程比之前满了很多,比Frank还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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