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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只静静地听，不做任何评价；消息轻飘飘传入耳中，再重重砸到心底。
某一天，屏幕右下角的新邮件提醒闪了闪，陈念不在意瞥一眼，愣怔好几秒。关于他的消息如一颗看似不起眼的鹅卵石轻轻擦着水面划过，却足以掀起一层又一层波澜涟漪。
她双击邮件，新合伙人的任命通知里包含了他一长串的职业生涯介绍。她还没来得及细读，目光就被最下方几张生活照片吸引。
都是他们在旅途中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笑得肆意张扬，或半倚着叮当车，指着镜头：“陈念你在偷拍什么？”，或站在海边光着脚，被冰凉的浪水激得原地乱跳：“哇！今天的海水好凉！”
陈念不断滑动鼠标，眼神在那几张照片上反复横跳。这张很久不见的脸还是能轻而易举击败她，直刺她试图麻木的叫做「想念」的神经。
同事们OO@@，讨论着这几张照片；直呼大饱眼福，没想到老板的生活照更加帅气。
不知道是谁，笃定的语气：“Aidan肯定不是单身，这几张照片怎么看都像是女友视角拍的！”
吃瓜群众们忙不迭应和，你一言我一语：
“我也觉得！看着好甜！”
“诶诶诶，你放大这张，看到了伐？墨镜镜片倒映了一个人，长头发。”
“靠，你间谍出身吗？”
“我早就说了吧，这种优质男怎么会单身。”
Cindy悄咪咪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已将事情的后续发展了解得一清二楚；意料之中，却又无比佩服陈念的理智。
一路在线磕cp结果磕了个be，Cindy有点堵得慌。她现在心急如焚，恨不能下一秒绑着蒋律到陈念面前，按着他俩的头在一起。
她叩叩桌子，使了个眼色：“还好吧？”
陈念点点头：“放心。”
邮件的最后是大写加粗的中英文祝贺语，一时间，不少同事们也开始跟着回复祝贺，一封封邮件哗啦啦地进来。
其中夹杂了一封蒋律的：「不祝贺你前老板升职成功？」
陈念微微勾唇：「祝贺升职，祝一切都好。」
“叮”的一声，秒回的邮件：「你好好的。」
这段时间，她不知不觉中培养了一个新习惯：每天打开工作电脑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蒋律在Skype上的状态。这个点居然还在开会；状态显示「离开」一整天，大概去见客户了；这几天都是离线状态，应该在出差…
她兀自揣测着，寻求微不足道的安稳，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偷窥狂魔”。
她知道这样不好，却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过段时间就会好。具体需要多久呢？她不知道。
这天下班后回到家，她继续用公司电脑写论文。到晚上十点，对方头像竟亮了。在线提示晃到眼睛，连带打字的手也跟着停顿。
几乎就在一瞬，对话框闪了一下。
蒋律：【这么晚还在加班？】
【用公司电脑写论文。】短短几个字，她删删减减，很久才按下回车键。
蒋律：【最近好吗？】
陈念斟词酌句：【挺好的，你呢？】
蒋律：【我不好。很忙，也很想你。】
一秒，两秒，三秒。
蒋律的信息接二连三传来：
【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少熬夜写论文。】
【没事多发点朋友圈。】
陈念多只回复【嗯】或【知道】，生怕一个掉以轻心，情感便会挣出牢笼放肆。
蒋律：【我得登机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陈念：【晚安。】
蒋律：【如果可以的话…多给我发几条信息。】
陈念：【哦。】
陈念望着他头像重新变成灰色，只觉低落的心被今晚的对话治愈了一点点。她难得没有失眠，一觉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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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到，毕业近在咫尺。
好在人的精力有限，找工作的挫败感多少转移了情感上的痛苦。
校园宣讲会多是企业宣传的手段，真正放出来的职位寥寥无几。一开始陈念还煞有其事地排行程、赶场子，看一个个HR蹬着高跟鞋、娓娓道来企业文化和职场前景，听得聚精会神。
一整晚听下来，人也心胸澎湃，如打了鸡血般对职业生涯充满了期待。待宣讲会结束，所有人一拥而上，递上精心打磨的简历。陈念往往挤不上前，落在人群后方，眼瞧那些简历一不小心掉到地上，再被人连踩好几脚。
文科专业的劣势在找工作时凸显，陈念做了无数个版本的简历，每天不厌其烦刷着论坛、机经和面经，再腆着脸找学长学姐们要经验。
她开始采用海投战术，每天机械式地填写资料，同时开始搜一些知名企业的测评题目练笔。题库每年都在更新，陈念每每刷题时都有回到高三的错觉：“啊！好难！”
简历石沉大海是常态，偶尔她也有一两次「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好运：如愿过了简历关、且通过测评，进入正儿八经的笔试阶段。
她坐着公司安排的大巴，一路晃晃悠悠，最终抵达离市区一小时车程的郊区厂房。公司贴心地空出一间巨大的仓库，里面满满当当摆放了几百张课桌椅。
大家对号入座，桌上是一沓厚厚的试卷本：数学、语文、逻辑思维、申论，几百道题混在一起。陈念咬着笔头，搜刮着题库的内容；任她再怎么奋笔疾书，也没能完成所有题目。
三小时之后，HR笑容满面，领着大家到一间大会议室就座，开始了新一轮的公司宣讲。陈念则头晕目眩，坐在最后一排，耷拉着眼，并没听进去多少；脑细胞还沉浸在刚才的高速运转中，停不下来。
那段时间，陈念数不清从头到尾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流程。求职的进程总会在一处戛然而止：有时是一封冷冰冰的拒绝邮件，更多时候只是默契地杳无音讯。
她开始失眠，沮丧、自卑，所有消极情绪在黑夜蜂拥而至，包裹缠绕着她。也有情绪彻底失控的时候，她会钻进被窝哭上几嗓子，生怕被老陈和夏女士听见。待第二日太阳升起，她又换回那副笑脸，斗志昂扬。
她宛如是一只傻驴，身后是不断挥舞着鞭子驱赶她的人，面前吊了一个看得见吃不着的胡萝卜。她跟着大部队后面转圈圈，筋疲力尽，压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啃到那个胡萝卜。
她累得倒头就睡，饿了就随便扒拉几口饭。思念越来越淡，甚至梦里那个人出现的频率也开始减少。她笃定自己快要走出来了，却总在投简历时不由得先了解一下该职位日后是否会有北美派遣机会。
兴许是量变引起质变，终有一天，她狗屎运爆棚，得到了第一个面试机会。陈念欢喜异常，却又对HR发来的几轮面试简介犯怵。
她翻阅了无数的面经，学习那些职场人话术，学习如何将自己完成的、不值一提的任务包装成高大上的样子。她越准备越灰心，最后只能寄希望于面试官那天碰巧喜事临门，开心到大赦天下，随手送她一个offer。
“在忙撒？”老陈叩叩门，端着茶杯一脸严肃。
陈念蓬头垢面，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呆呆的，“背面经。”
老陈没有告辞的意思：“聊聊？”
陈念有些纳闷，挪了挪座椅：“行啊。”
老陈随即挥手招来夏女士，两个人正襟危坐，半天没有启唇。
陈念有点慌：“家里出什么大事了？”
老陈展露笑颜，和蔼可亲得有点过分：“没有，我和你妈想找你聊聊，最近怎么样？”
“挺好啊。”陈念语调上扬，卖萌讨好。
老陈不愿戳破：“现在算是你人生的关键节点，未来的路靠你自己掌控。我和你妈还年轻，没到七老八十需要人照顾的阶段。你呢，不着急工作的话，也可以考虑考虑出国留学。文科难找工作，要不然去美国学个别的专业？你还小。”
夏女士在一旁帮衬：“念念啊，没必要逼自己太紧，不读博的话，再读个商科研究生？”
爸妈的话瞬间搅乱了她苦苦维系的平静，她琢磨出背后的含义，噘着嘴，孩子般地委屈道：“你们说这些组撒呀？我刚好一点。”她有些恼：“不提可以吗？彻底翻篇可以吗？我最近忙着找工作，脑子里全是工作的事情，够烦了…”
老陈一拍大腿：“好，我和你妈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想想。”
陈念抠着手指甲，心烦意乱：“嗯。”
第53章 尘埃落定
和陈念相比，林依找工作的进程异常顺利。有之前实习经验加持，她如愿进到另一家会计事务大所，和谢屿当起了同行。
此刻她掰着手指，感叹自由的日子所剩无几，马上要沦为「见钱眼开」的社畜一名。一旁的陈念喝着咖啡，望着路上行色匆匆的人群发呆，喃喃自语：“你说路上每个人都有一份工作，为什么就我找不到呢？”
“不行你直接留用我妈的公司得了，你看你折腾得瘦了一圈！”林依旁敲侧击：“何况在一个公司...总归会多些见面机会不是？”
陈念托着腮，知道林依说的是什么，她又何尝不在左右摇摆。偏偏不服输的劲头蹭蹭往上冒，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她想以更好的姿态站在蒋律身边，而不是一个被现实打败不得不逃回舒适区的逃兵。
林依见她不响，“你们一直没联系？”
“很少。”
“他不找你？”
“找了。”陈念今日变成了一根牙膏。
“然后呢？”
陈念苦笑：“我选择性回复。说白了，我们就算在一间公司又能怎么样，多一个无谓的念想罢了。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想做一些专业技能强的工作，这样以后替代性不会太强。”
“跟蒋律就这么算了？”
“还能怎么办呢？”陈念叹口气：“我狠不下心来拉黑他。可是如果不能做到彻底断联的话，对我们俩都不好。”
“哎...”林依两手一摊，不知如何评价。
“我现在没空想感情的事。”陈念没有撒谎，“我现在抗打击力几乎为零，每天一看到拒绝的邮件就怀疑人生，怀疑我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别这么想呀！”林依揽住她的肩膀，安抚道：“找工作就是看缘分，工作挑你，你也要挑工作不是吗？只有两边都看对眼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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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陈念自问成熟了不少。她学会了分析利弊，也在找工作的过程中看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和野心所在。她将里里外外分析透彻，和Cindy来了一通职场规划详谈；她彻底断掉「留任」这条后路，打定主意要放手一搏。
她一身商务套装，出入于各大写字楼以及高科技园区。她举手投足间有了职场人该有的得体和大方，哪怕心里再没底，都会胸有成竹地将学业和实习经历倒背如流。
面试的问题总是出其不意，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状况，考验她的心理素质和临场反应。
她面的第一家是一所英汉翻译公司，规模不大，初试题目也相对简单。公司位于科技园区东北角一栋不起眼的小白楼，陈念绕楼一圈，都没找到正儿八经的前台和大门入口。
眼看快到面试时间，陈念心急如焚，赫然瞥见楼梯扶手侧方小门走出来几个人。她赶忙上前询问，踩着点和面试官成功碰面。
室内空调暖风很足，伴着强烈的异味扑鼻而来。陈念保持微笑，觑到面试官的棉拖，再联想到门口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鞋架，心已了然。
“你用这台电脑吧，一个小时时间，翻译出这篇文章。”面试官轻声提醒她时间紧任务重。
“好的。”
时间滴滴答，周遭安静到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以及几声抑制的哈欠声。屋内光线昏暗，门窗紧闭，陈念聚精会神，却在提交试卷的瞬间产生想跑路的感觉。
“答得不错，来吧，到我办公室聊聊。”面试官一脸和气，戴着黑框眼镜。他双腿交叠，打量着陈念的装扮，抱歉地笑笑：“陈小姐，个人觉得你应该看不上我们这里。不知道你有没有别的同学可以推荐？”
陈念呆愣几秒，不知这是面试的策略还是对方的真诚提问。她快速编撰些公司的好话，话里话外都在表达对职位的渴望。无奈对方扬起手：“我们公司文化不爱玩虚的，就这样吧，不耽误大家时间。”
“...”，陈念不明白对方唱的是哪出。她礼貌告辞，走到门口连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
有了第一次的挫败经验，她吃一堑长一智，打定主意要先摸清面试官的套路再发言。
她面的第二家是本土的咨询公司。对方夹着一沓材料，重重关上门，颇有点盛气凌人：“节省时间，一分钟时间自我介绍，别编故事。”
陈念定定神，飞快过一遍简历里的亮点内容。期间对方时而不耐烦地敲着桌子，或蹙眉翻着她的简历，偶尔还会嗤笑几声。
“行，我听够了，我们开始。”
对方面无表情，张口闭口问的都是金融专业的问题；陈念听不太明白，也不知道这些问题和她应聘的市场职位有何关联。
无奈对方咄咄逼人，语速极快，难掩讽刺：“没搞错吧？一题都不会？”
陈念挺直脊背，索性坦然回答：“不好意思，我不是金融专业出身。”
对方面露鄙夷，“你一个英语专业的也好意思来我这面试，HR怎么做事的？”
陈念忍着愠怒，却也不想再百般退让：“我经过了贵司的笔试、初面和复面。前三轮没有人告诉我贵公司只招金融专业出身的人，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她起身出门，气咻咻的。她鲜少和人当面起争执，几分钟之后便开始懊悔怎么没能怼得再狠一点。
几次面试失败之后，她恍然大悟：面试官考察的点不尽相同，而无论她再怎么悉心准备，也无法做到人见人爱。
众多面试类型中，她最害怕的是压力面。
交谈过程中的紧张和急迫感扑面而来，不断挑战着她的耐性和底线。
面试官不缓不慢，逮着一个问题刨根究底：“手上有老板的活还没有完成，同事找你帮忙，你该怎么办？”
乍一听很简单，陈念信心满满：“我会先完成自己分内的，再去帮忙。”
“同事那个是急活，而且人家级别比你高。”
“那我先跟老板说明情况，再和同事商量事情的优先顺序。”
对方笑了笑：“老板不管这些小事，同事会告诉你：活很急，加班两小时就能干完。”
陈念沉思几秒，语气不如一开始笃定：“那我会加班帮同事干完。”
“下次如果要加班三个小时，四个小时，甚至五个小时呢？你怎么办？”
“我...”
“每一件任务都很重要，无法分清主次。而且deadline都是明天。怎么？你要熬夜干到天亮吗？”
“...”
陈念彻底失语，笑容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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