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换好衣裳出来,发现主屋里没掌灯。
她心头奇怪,隔着雨帘,唤了两声:“虞渊?阿婆?”
下一刻,就听屋子里传来孟阿婆的嗓音,“小娴,油灯被风吹灭了,你把火石拿来。”
“噢,好!”
江娴没有多疑,去屋里取来火石,走过去将灯点燃。
外面下着暴雨。
屋子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孟阿婆面容冷肃,秦衍风立在门后阴影处,他垂着眼,嘴角耷着,神情恹恹,似乎被什么事影响了情绪。
江娴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对。
她借口去厨房做饭,朝秦衍风使了个眼色,咳道:“我要做荷叶鸡,你过来打下手。”
江娴朝他挑了挑眉,温柔恬淡的五官,立马变得灵动可爱。
秦衍风心更疼了。
他看着江娴的背影,忍着想哭的冲动,默默跟上去。
到了厨房,江娴问他怎么了,他当然不会说,只道自己饿着了。秦衍风存心掩藏情绪,江娴看不出什么破绽,连忙专心致志地开始做饭。
江娴喜欢在厨房做菜的乐趣。
她动作娴熟,干活麻利,跟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却让秦衍风看出了独一份的美。
他望着她,想到她的凄惨遭遇,心痛的喘不过气。
秦衍风感动、自责、愧疚、心疼,五味杂陈。他的目光隐忍痛苦,时不时泛着泪,把江娴给瞅得心头发毛。
江娴一边炒菜,一边从余光偷瞄,暗暗嘀咕:这人是咋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在秦衍风泪眼花花的注视中,吃完晚饭。江娴正在厨房洗碗,秦衍风自告奋勇来洗,让她旁边歇着。
秦衍风如今做家务活也上道了,不一会儿就把几只碗洗得干干净净。
想着明日要走,他顺便用皂荚清理灶面油污,正忙活着,江娴轻快地跳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虞渊,明天必须走吗?”
江娴将侧脸贴着他的背。
秦衍风心底酸涩苦楚,却又不能与人说。他慢吞吞地擦着灶面,涩然道:“娴娴,我去去就回。等会处理好一切事情,我们就可以不分开了。”
江娴相信他的保证。
她乖巧地“嗯”了一声,“好,我等你。”
天天黏糊着分开一段时间又怎样呢?
江娴相信自己能调节好情绪。
她越理智,越让秦衍风心疼。
秦衍风转身抱住了江娴的腰,低头去衔她的唇。
亲亲抱抱对于有情人来说,有过一次便有二次,三四五六次……江娴闭眼,主动圈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
秦衍风舍不得她。
她亦然。
江娴不好意思去表达,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大着胆子与他相拥亲吻。秦衍风扶着她的后脑勺,与她紧密地唇齿纠葛,与窗外渐弱的雨势融合出一片旖旎水声。
雨小了。
淅淅沥沥的,让寂静的夜晚格外冷清。
然而江娴和秦衍风却察觉不到一点寒凉,情到浓时,彼此的心都暖着。
一豆烛光,散发着微弱摇曳的昏黄,映着墙壁上紧紧相拥的剪影,无比炙烫。
第三百七七章 离去
纵然百般不舍,秦衍风还是要离开。
翌日,天阴沉沉的飘着细雨,村头的路泥泞不堪。
秦衍风执伞,与江娴手牵手在如丝细雨中踱步,彼此都清楚,什么都没多说。
眼见送人的驴车来了,江娴叮嘱他路上小心按时吃饭云云,秦衍风表示谨记。他用视线描摹江娴的容颜,欲语还休,抬手压低伞缘,遮住身影,去亲吻她粉嫩的桃腮。
还有别的人在,江娴哪容他放肆,抬手拧了把他胳膊,嗔怒道:“早去早回。”
“嗯。”
秦衍风心满意足,指腹轻轻擦过嘴角的水痕,“等我回来。”
无边丝雨,清洗满山翠绿。
江娴撑着伞,目送秦衍风的身影消失在崎岖的乡村山道。她站立了许久,这才折身返还。
回程的路上,雨也慢慢停了。
江娴甩了甩裙摆的泥点子,刚把油纸伞合上,就见不远处的方暄蓦然出现。
今晨雨大,乡学没有上课。
在岔路上遇到方暄,江娴着实有点惊讶。
“方暄,你怎么在这里?”她看向岔路另一边的卢文家,“是要去看望你表弟吗?”
“不……”
方暄神色灰败,眼珠子盯着江娴,嗫嚅道:“我在等你。”
江娴抖抖雨伞上的水珠,奇怪道:“等我做什么?今天不上课吧。”
方暄藏不住话。
他目光冷冷地看向村口方向,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我刚才都看见了……我看见,你跟秦虞渊他……”
她和那个该死的秦虞渊共撑一把伞,两人说说笑笑,态度亲密。那秦虞渊,甚至用伞遮挡他们上半身,两人足尖对着足尖,面对这面,动作紧密,在做什么可想而知。
方暄怒不可遏,握拳道:“小娴!你真的想跟那姓秦的?你不再考虑我了吗?”
江娴还以为什么事儿。
都在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和秦衍风的事迟早要公开的。既然方暄发现了,江娴也不躲躲藏藏,她大方地道:“是的,我不会考虑你。”怕方暄不死心,她还再次重申,“我拒绝过你,从那时候起,我们之间便不可能。方暄,你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世上优秀女子不知凡几,你实在无须对我在意。”
“那……凭什么姓秦的可以?”
方暄不理解。
他比秦衍风认识江娴的时候早,在江娴困难之时,是他帮她渡过难关。
她怎能见到秦衍风就改变主意呢?
“秦虞渊有什么好?不过是长得好些,这些男子说话都不能相信!就像我……”
“像你大哥是吧?”江娴无奈地笑了笑,“方暄,我都不知道你大哥是谁,你不用拿他出来当例子。再说了,秦虞渊是秦虞渊,你大哥是你大哥,不能相提并论。”
方暄恼了,厉声质问:“小娴,你曾经说过,没有婚嫁这方面的打算,那你和秦虞渊又是在干什么?”
江娴哑然了片刻。随即,堂堂正正地回答道:“我们在恋爱。”
方暄陡然拔高音量,“什么?”
江娴清清嗓子,一脸严肃道:“如果在此期间我不喜欢他了,便不会与他在一起。”
第三百七八章 坏话
方暄跟不上江娴的思维。
他呆愣当场,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种操作。
先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
这算什么?礼义廉耻简直成了个摆设。
方暄饱学儒家思想,说起来算是一个比较迂腐的人。他认定了江娴,喜欢了江娴,便觉得江娴也该喜欢他。
万万没想到半途杀出一个秦虞渊。
在十里湾抢走了他风头不说,还把老婆也给抢走了!
岂有此理!
方暄不服气地道:“小娴,那我依然等你,等你不喜欢秦虞渊。”
话音甫落,江娴便一盆冷水泼过来,“还是算了吧,我挺喜欢他的。”
更扎心的话江娴没好意思说。
和秦衍风相处这段时日,是她在十里湾最快乐的岁月。
她好喜欢他。
一起在莲塘散步,一起去彩霞山看松涛的月亮,一起摘莲蓬剥莲子,一起做饭一起聊天……
他懂她每一个小心思,注意她的所有小情绪。和他在一起,江娴仿佛像是一只欢快的珍珠鸟,被秦衍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细细呵护。
“我知道。”
方暄冷静下来,酸不溜秋地说:“我都看见了。在乡学,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打情骂俏……”
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更可气的是,学生都在说新来的秦老师和江老师登对相配,什么天造地设郎才女貌。还有他表弟卢文,直言他杵在二人中间碍眼。
方暄回想起这些话语,心都在滴血。
明明是他先认识江娴的。
江娴望了眼乌云滚滚的天空,有些不耐烦了。但她脾气好,再不耐烦,也是温温柔柔的给人情面,“方暄,谢谢你这些时日对我的关心,我希望能跟你一直做好朋友。我和虞渊的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方暄不愿意轻易认输。
他再次看向村口,想到了什么,斩钉截铁道:“小娴,你不必瞒我,秦虞渊刚才走了吧?他借口离开十里湾,不会再回来了。”
江娴不悦地皱起眉头。
方暄还在自顾自地说:“这种人我见多了!以前县城书院里有一个跟我一起考秀才的同窗,他在他们村结了亲,后来中了秀才,被县酒楼的老板瞧上,希望他来做女婿。我那同窗一听这话,立马抛弃了糟糠妻,入赘富贵人家……你看看,秦虞渊的行径和我那同窗何其相似?”
“哪里相似了?”
江娴莫名其妙。
秦虞渊才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他和方暄的同窗,八竿子打不着。
“小娴,你是当局者迷!”
方暄抬手想扶住江娴的肩膀,狠狠摇醒她。奈何江娴警惕很强,往后一退,灵敏地避开。
方暄双手僵在半空,沉声道:“秦虞渊来历不明,他说他是云州人,云州哪儿的人?经营哪家瓷器行?婚配与否可有子嗣?这些你应当不知道吧!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是男人的心?那秦虞渊一开始就不怀好意,他见小娴你貌美,一时兴起骗你作乐!如今瞒不下去了,他借口溜之大吉!”
第三百七九章 亲戚
刚停的雨,在方暄一通咆哮之后,又冷冷地飘散落下。
江娴想反驳他,却不知从何处反驳。
因为方暄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她对秦虞渊的了解还是太少了。秦虞渊说,他这一辈子只喜欢她,却从没说过,他是否婚配,膝下有无儿女。在大元朝,女子十四五岁便能许人,男子十五六岁成婚生子的大有人在。而秦虞渊呢?他都二十八了,显然大有可能。
这方面的事,江娴之前有意无意地打听过。秦虞渊表示他没有子嗣,妻子只会是她,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再透露别的。
这一次他要离开,也因为难言之隐没有跟她讲明原因。
这难言之隐……是不是与他家人有关呢?
江娴相信她中意的人。
即便内心有所动摇,也不会在方暄面前显露一丁半点。
“方暄,这些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江娴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冷淡地瞪着他,“我相信虞渊。”
“小娴,你不能……”
“作为朋友,你管得有点宽泛了。”
江娴说此话的时候语气冰冷,方暄肚子里的劝告愣是被她噎了回去。
雨丝凉悠悠地拍在脸上。
方暄擦了擦眼前的雨雾,对江娴一字字地断定,“秦虞渊这次走了,肯定不会再回十里湾。小娴,你等着瞧吧,他定是个负心人。”
“但愿吧。”
江娴深深地看了眼方暄,朝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她撑开油纸伞,不再看方暄一眼,擦肩而过。
方暄傻傻立在原地。
雨势渐大,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村中的茅草屋檐。远处延绵的群山雾蒙蒙的,连带着江娴的身影也雾蒙蒙。
江娴几次三番的拒绝,并没有让方暄死心。
方暄站了许久,一身都淋湿了,还是表弟卢文看见,拉他进屋换了身衣裳。
喝过姜汤,方暄想清楚了。
不管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争取。
在他心里,秦衍风是负心汉乃板上钉钉的事实。秦衍风作为一个有钱有才有貌的公子哥儿,怎会为了山野村女再回十里湾吃苦呢?他伤养好了,玩儿也玩儿够了,自然要回去继承家业,继续花天酒地。
方暄不想让江娴难过失望,可他对于这些事毫无头绪。为了争取江娴,方暄立马借了卢文家的毛驴,冒着小雨进城。
他想好了。
他要去请教他大哥,有大哥指点,小娴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方暄冒着大雨,终于在次日下午来到会县县城。
县城路面还是干的。
他去街边买了一盒糕点,夹上两匹好布,拎着一篮子鸡蛋十斤细臊子肉,轻车熟路地来到一条深巷,走到尽头最气派的那户府邸。
此处正是张员外的宅院。
他这几年和大哥联系并不是那么密切,只因那张员外一家不太好相与。方暄鼓起勇气,准备上前敲门。
正在此时,张府的府门“吱呀”打开。
一名体态丰满富贵、穿红戴绿的年轻妇人被小丫鬟搀扶着,慢慢地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方暄眼神一亮。
他飞快地整理了衣袖,掸了掸衣摆,提着一堆东西走上前,双手一拱,“大嫂。”
第三百八十章 方鹞
丰腴妇人睁大细长的眼。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哦”了一声,“是你啊。”
方暄紧张地将手里东西双手呈上,说:“大嫂,这是我给你和大哥带的见面礼。东西并不贵重,诚然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番心意,还望大嫂不要嫌弃。”
“你话都说这份儿上,我能嫌弃啥啊。”
妇人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金钗,翻了个白眼。
这妇人正是方暄大哥的妻子,张员外的嫡亲女儿。原本张家就瞧不起方家,亲戚之间很少走动,方暄的大哥入了赘,就更少和家里人联系了。
张氏都懒得冠夫姓。
她使了个眼神,厌烦地让丫鬟把方暄带来的糕点鸡蛋收下,也不邀请人进去坐,就冷冰冰地问:“找你大哥什么事儿啊?”
方暄忙回答道:“爹娘许久不见大哥,甚为想念。得知我要进城,便托我过来看望一二,也顺便看望一下大嫂。”
“呵,都好端端的,能有什么看头。”
张氏声音不大不小地揶揄,“别是来打秋风的吧。”
方暄一介读书人,听到此话难免愠怒。碍于张家势大,自家大哥还在府里看人脸色,他也只得忍了。
张氏看着方家的人都烦。
她满脸嫌弃地回头,对开门的门童吩咐:“去告诉方鹞,他弟弟来了。”张氏朝方鹞挥了挥手,“进去吧,跟紧了门童别乱走。我们张家地方大,你万一丢了,方鹞指不定要怪我这个做嫂子的不体己。”
“麻烦大嫂了。”
方暄僵硬地笑笑。
张氏今日预定了翡翠楼的一套头面,急着去瞧货。她看都不看方暄一眼,领着丫鬟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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