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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童引路，领着方暄在大宅中左拐右拐，总算在一处花厅见到了他的大哥。
“哥！”
方暄快步上前。
方鹞比方暄大了将近十岁，还是改不了油头粉面的打扮。穿一身暗纹粉的袍子，往太师椅上一坐，问：“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一直有空，只是之前不好叨扰你……”
方鹞一抬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自家兄弟不说两家话。”他让花厅里伺候的下人去泡茶，见四下无人了，才走到方暄面前，压低音色，“你来的时候是不是遇见那恶婆娘了？”
方暄愣了愣。
他反应过来大哥口中的“恶婆娘”指得正是张氏，不禁蹙额，“大哥，大嫂着实不是个良善人，你怎么就非她不可呢？我们是读书人，一身文人傲骨，怎能被她一个妇道人家颐气指使呼来喝去……”
“闭嘴。”
方鹞眼神阴沉沉的，“你小子懂什么？我这是舍小我而成大我！”
他不入赘张家，方家的家底从哪儿来？底气从哪儿来？
想当年他在京城，年少得志，风流倜傥，勾搭了不少名门闺秀。若不是最后在裕国公府少夫人身上遭了秧，他能委身这区区员外之女？
方鹞内心一阵惆怅。
这县里的山鸡，始终比不上京城的凤凰。
思及那位花容月貌的裕国公府少夫人，方鹞遗憾叹息。小厮适时送来热茶，方鹞示意方暄坐下，懒洋洋地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水，啧道：“说吧，这次来找大哥，有什么要紧事？”
第三百八一章 操办
方暄相中同村女子，要娶她为妻，方鹞隐约听过。
但他没想到，弟弟执念很深，大有非那女子不娶的意味。
方鹞自觉家世在整个会县可以横着走。他岳父可是张员外，张员外和会县县令是八拜之交，会县县令的舅舅又是禹州刺史。往大了说，整个禹州都要给他方家几分薄面。
方暄为了个村女要死要活，方鹞十分嫌弃。
“你好歹有功名傍身，年轻才俊，要什么女人没有？干么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方暄苦涩道：“大哥，你不懂……小娴她太符合我的心意了。漂亮能干又有趣，我就是喜欢她。如果这辈子不能娶她做妻子，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呸！”
方鹞恨不得跳起来敲他头，“寻常庸脂俗粉罢了！我就不信她比宫里的娘娘还要倾国倾城？”
一方水土一方人，方鹞是在京城里见过世面的，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姿容也就那样。十里湾穷乡僻壤的，能出什么绝世美女迷得弟弟晕头转向？
“她就是倾国倾城。”
想到江娴的容貌气质，方暄还有点不服气，说不定宫里的娘娘贵妃也没小娴好看呢。
方鹞虽说不赞同方暄的死脑筋，但心还是向着自家人。
他一边觉得江娴不识好歹，一边飞快地思考帮方暄出主意。
“你现在是如何打算的？”
方鹞放下茶盏，翘着二郎腿问。
方暄咽了口唾沫，沉声说：“我想让小娴做我妻子，跟那个姓秦的分开。”
“这还不简单。”
方鹞有几分小聪明，但心思从来不用正途。在京城时，他靠着舂药蒙汗药，骗了不少姑娘，如今这事儿放在弟弟身上，他立马便道：“把那姓秦的杀了。”
“大哥！”方暄叹了口气。
他虽然讨厌秦衍风，却也没想过残害人性命。
他问：“就没有别的方式吗？那姓秦的会不会再回十里湾都是一个问题。”
方鹞怪道：“怎说？”
方暄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形容，“姓秦的来历不明，他自称是云州人，却没有云州口音，说一口纯正的官话。而且……”想到那日在江娴面前出糗，他有些窘然，“我出过极难的考题，他几息之间对答如流，肚子里大有学问。”
“有学问的人早就平步青云了。”
方鹞不以为意。
“我也是这般想的。”方暄端起茶杯，欲啜一口，想到什么，又放了回去，“他应该不会回十里湾了。我就担心小娴对他不死心，在家中苦等，白白浪费了青春年华。”
他的意思，就是希望方鹞能出个主意，让江娴忘记秦衍风，把心思搁他身上，老老实实的成为他的妻。
这对于方鹞不是手到擒来。
他让方暄放宽心，安排他在张府暂住两晚，等他跟张氏说一说，回头陪方暄一起回十里湾。
方暄一听方鹞愿意跟他回乡，可以见见父母见见江娴，高兴无比。可想到冷言冷语的张氏，忧心忡忡，“大哥，大嫂他会同意你离开吗？”
方鹞摆摆手道：“我为操办你的终身大事，她没有阻拦的理由。”
第三百八二章 兆头
方鹞信誓旦旦的保证没问题，当晚在隔壁厢房，方暄便听见张氏那如雷贯耳的喝骂声。
隔着一道墙，张氏辱骂方鹞的言辞可谓十分不堪。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一妇人如此谩骂呢？
而他大哥方鹞并没有生气，还轻言细语地哄着张氏。方暄立在墙下窥听了一会儿，末了实在听不下去，扭头回去睡了。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
虽然只有短短两天，方暄仿佛度日如年。
终于张氏那边松了口气，第三日清晨，方鹞带上一车东西，与方暄朝十里湾去。
方暄来时坐的驴车，跟着大哥回去，自然没有跌份儿。
一匹枣红色的白鞍高头大马，张府专门的车夫驾车，车厢里放满了给方家人带的一堆礼物。方暄对方鹞笑道：“大哥，这次爹娘看见你回来，一定高兴坏了。”
“我也想爹娘了。”
方鹞说话，牵动了嘴角的淤青，疼的“嗞”一声倒吸凉气。
昨儿个求了张氏许久，反倒把张氏惹怒，抄起书桌上的笔洗，把他嘴给砸青紫了。方鹞被砸得坐地大哭，张氏烦得不行，这才松口放他回乡探望父母。
丢人的事方鹞当然不会让弟弟知晓。
方暄这时却问：“大哥，你到底有何良策，能让小娴心甘情愿跟我？”
“好办，好办。”
方鹞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拿起来在方暄眼前晃了晃，“药到‘病’除。”
方暄对这些一窍不通。
他追问药瓶里是什么，方鹞却故作高深，不再说话了。
兄弟二人沿着颠簸的山路，行了一天一夜，总算回到群山怀抱的乡村。方鹞归家，锦衣华服，高头大马，一车礼品，惹得同村的村民纷纷过来瞧稀奇，在里正院子门口围观。
而此时的江娴正在给孟阿婆做饭。
隐约听到厨房外躁动，只当是王屠夫家在杀猪，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家中少了一个人，江娴和孟阿婆食量都不大，以前三菜一汤，给减成了一菜一汤。两人坐在秦衍风新造的桌边吃饭，江娴端碗喝汤，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桌腿上的牵牛花花纹，愣愣地出神。
“小娴，在想什么？”
孟阿婆突然问。
江娴一惊，差些把汤从碗里洒出来。她慌忙放下碗，对孟阿婆笑了笑，“我在想晚上烧什么菜。”
孟阿婆无奈地叹气，温声道：“傻丫头，你哪骗得过我这老婆子。是不是想小秦了？”
“没有……”江娴忸怩地低下头，“他才走几天啊，哪那么快想他。”
“没想就好。”
孟阿婆语重心长地道：“倘若女子的心思全放在男子身上，这并非一个好兆头。”
江娴闻言怔了怔。
是了，对另一个人牵肠挂肚可不行。喜欢是喜欢，但除了喜欢，人这一生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她这几天无精打采，在乡学授课亦是心不在焉。秦虞渊离开，方暄去县城，整个乡学只有她一个老师，她如果三心二意，岂不是有违师之道？
江娴将筷子放在桌上，朝孟阿婆微微一笑，“阿婆，我知道了。”
第三百八三章 策划
吃完中饭，江娴去地里看凰柏树的移栽情况，从村民们的闲谈中得知，方暄那位最有出息的大哥回来了。
江娴对别人家的事不感兴趣。
她看完凰柏树，照例做了驱虫，准备回家。
夏季的太阳悬在山顶。
漫步在午后的田坎，人汗流浃背，炙热的阳光烤得田里的泥鳅都翻白了。
江娴打着一把草编的扇子，急匆匆地往回走，差些不留神撞到了路边行人。等擦肩而过，才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小娴！”
江娴顿足。
她扭头一看，只见方暄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白面郎君，傅粉簪花，一袭华丽的草绿色暗纹锦袍，脚踩千层底的皂靴，端的富贵气派。
方暄上前几步，为江娴引荐，“小娴，这位是我大哥，单字鹞。”他又给方鹞介绍，“这是小娴，孟阿婆的侄孙女。”
方鹞眯眼打量江娴，闪过一丝难以掩藏的惊艳。
原本以为这村女有几分姿色，如今看来，比京城里的贵女也不差。
盛夏光线明亮刺眼，容易暴露皮肤瑕疵。然而面前的女子，打扮朴素，却眉目如画樱唇皓齿。她热得大汗淋漓，非但不显狼狈，那白皙的皮肤透汗涔涔泛着水光，嫩的像剥壳鸡蛋，美丽无瑕。
怪不得弟弟会为了她神魂颠倒。
方鹞想到家中的母老虎，不禁对方暄有一丝丝嫉妒。可嫉妒自家弟弟有些过分了，他只得掩藏情绪，笑眯眯地朝江娴拱手，“这位就是江姑娘吧？听舍弟说，是你想出用凰柏果染丝的法子，带领十里湾的村民找到一条挣钱的金路。江姑娘你年轻貌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不敢当。”
这方鹞说话挺轻浮的，江娴心底淡淡不适。
更不适的是一中奇怪的熟悉和厌恶感。
方鹞这个名字令她觉得熟悉，就连他说话的语气动作，都让她像是在哪儿见过。
江娴打过招呼准备回家，方鹞却拦着不要她走，非得邀她去家中做客吃饭。
江娴推辞了数次，方鹞都不松口。
方鹞好说歹说，没想到江娴就是不去方家，态度坚决，立场坚定，让他感觉一脚提到了铁板。无奈之下，方鹞只好讪讪地道：“既然江姑娘不愿意去，那改日我让舍弟买些糕点，给你送去。”
江娴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送她东西干嘛？
江娴还没来得及说话，方鹞便拉着方暄离开了。
这下别说是江娴不明白，方暄都不明白。他看了眼远处的江娴，甩开方鹞的手，皱眉道：“大哥，你这是何意？”
方鹞脸色阴沉。
他问：“孟阿婆一直都和江娴住一起？”
“嗯。”
“没分开过？”
“基本不会分开，孟阿婆年纪大了，需要人在旁边照看着。”方暄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又说，“但是小娴这段时间都要跟我去乡学授课，白天大部分时间和我在一起，孟阿婆独自在家。”
方鹞登时来了精神。
他重重一拍方暄的肩膀，朗笑道：“你怎么不早说！”
第三百八四章 糕点
方鹞葫芦里卖什么药，方暄也猜不出来。
次日，他照例去乡学，临走前，方鹞却交给他一个食盒，千叮咛万嘱咐，这盒糕点来之不易价格昂贵，是送给江娴献殷勤的，其他人包括方暄自己，谁都不准吃。
方暄呆呆地收下了。
他不想拒绝大哥的好意，却又因此烦恼。
江娴的性子他太清楚了，虽然脾气好，却十分有原则。那姓秦的横亘在他和她之间，再昂贵精致的糕点，也难以捕获她的芳心。
方暄拎着食盒，想法悲观的到了乡学，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送出手。
他并不知道，在他走后，方鹞一直暗暗尾随，观察情况。
从早上拖到下午，学生们都放学了，方暄这才鼓起勇气，找到江娴，将食盒双手送给她，“小娴，这里面是一些云片糕、杏仁糕……你应该都会喜欢。”
食盒是上好的红木漆，边缘还画着繁复精细的花纹，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低。
平时几文钱的糕点吃一吃也就罢了，这么贵的，江娴收下良心不安。
“方暄，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但我最近没胃口，吃不下。”
她直接拒绝了。
方暄抓抓头发，想到方鹞命令他一定要让江娴吃到糕点，干脆打开盖子，随便取出一块绿豆糕，隔着油纸递给江娴，“不收整盒的也行。小娴，你一下午没吃东西，垫垫肚子吧。”
他这么一说，江娴确实有点饿。
回去还要烧火煮饭，没一两个时辰吃不上热乎东西。见只是一小块绿豆糕，江娴不好拂了方暄的面子，抬手接过，微笑颔首：“好，那我吃一小块。谢谢你了。”
“不谢。”
方暄神情温柔地望着她。
江娴被他瞧着挺不自在，于是一口把糕点塞嘴里，囫囵道：“好了，我回去了，明天见。”
“好，明日见。”
方暄本来挡住了门，见江娴要走，连忙后退让开一步。
江娴嚼着糕点，只觉甜丝丝的。这绿豆糕好像没有过筛，口感粗糙不细腻，吃起来甚至有种涩涩的粉末感。
……也太难吃了吧。
江娴庆幸没有收下方暄的那一盒，如果都这么难吃，放那儿岂不是白白浪费。
正在此时，门口晃过一道人影。只见方暄的大哥方鹞突然出现，眼睛盯着江娴，笑不达眼底，“哟！江姑娘，巧啊，又见面了！”
江娴轻轻蹙眉。
她指了下室内，“方暄在里面。”
“我不找方暄。”
方鹞竟然这样说，“我是来找你的，弟妹。”
江娴倏然一愣。
她反应过来，立马沉下脸，皱眉不悦道：“方公子，不要乱认亲戚，被别人听见了免得惹人笑话。”
“弟妹啊，能否借一步说话？”
方鹞就近指了下授课的茅草屋，“相信你听了我这番话，就知道我这声‘弟妹’没有叫错。”
“大哥！”方暄听到动静，急忙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方鹞道：“来谈你和江姑娘的婚事嘛。”
“可是小娴她没有答应我。”
“她会答应的。”
“还没有。”
“会的。”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立在旁边的江娴抬头望天，“……”
第三百八五章 不饶
江娴不知道方鹞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她会做他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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