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她还要回去给孟阿婆做饭。
江娴朝方暄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
方鹞抬手将江娴拦住，“弟妹，留下来说说话。”
“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江娴饶是好脾气，也不禁有点烦躁，“方公子，你是方暄的兄长，应当知道我有心悦之人。他只是暂时离开，不日便会回来。”
“估计回不来的。”
方鹞扯了扯嘴角。
江娴这些时日思念秦衍风。那天方暄口若悬河说了秦衍风一堆坏话，她本就生气，没想到方暄的兄长也是这论调。
江娴顿时不悦，“回不回来都跟方公子无关！”
语毕，江娴准备离去，然而她刚迈出左脚，忽然觉得头重脚轻，身子差些栽到在泥地里。
怎么回事？
头怎么晕晕乎乎的？
江娴一手扶额，一手扶住墙壁，使劲儿甩了甩脑袋。
方鹞见状大喜。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傻愣愣的方暄，怒斥道：“还傻站着干嘛？把她抱进屋！”
“什……什么？”
方暄想去搀扶江娴，却又铭记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方鹞恨铁不成钢，敲了下他额头，“笨死了你！快，先把江姑娘弄进屋里。”
江娴和方暄都还搞不清楚状况。方暄只当是帮助江娴，把她扶进室内，江娴浑身无力，一下就侧躺在学生的长条课桌上，爬都爬不起来。
方暄急道：“小娴，你怎么突然犯病了？我去给你找大夫……”
“找什么大夫？你个蠢蛋！”
方鹞瞪方暄一眼，直接关紧门窗。他从怀里掏出之前准备好的药瓶，在方暄眼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我从京城搞来的秘药，媚香粉！管她是贞洁烈女还是大家闺秀，吃了此药，任由摆布！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害怕她一颗心不在你身上？”
这是方鹞惯用的伎俩。
这一招除了在那位裕国公府少夫人身上没应验，对于别的女子，可谓百试百灵。
大元朝女子大都思想封建，若真被这样稀里糊涂占了身子，她们怕名声扫地，只得半推半就从了。
江娴虽然浑身无力，耳朵却还精灵着。
方鹞的话一字不漏被她听了去，气得紧咬牙关，用尽全力抓起手边的戒尺，猝不及防地朝方鹞打去。她动作软绵绵的没有力，但这下出其不意地，挥舞戒尺，把方鹞那涂脂抹粉的脸蛋给抽出一道红印。
“哎哟！”方鹞疼得龇牙咧嘴。
他一下跳开，捂着火辣辣疼的脸颊，恼羞成怒，“好啊你！本来我还想着今后是一家人了，对你宽待些，你竟如此不识抬举！”
江娴抽他一戒尺已经用光了力。
她瘫软地靠在墙上，说不出话，面色潮红地喘着粗气，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方鹞，“你……你真不要脸！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能想得出来？”江娴咬破舌尖，嘴里尝着铁锈的血腥味，恢复了一丝丝清明，她对一旁局促不安的方暄说：“你自诩读圣贤书，怎能和如此肮脏之人沆瀣一气？方暄，你……你不要让我失望，把我送回家，我们还是朋友。否则……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第三百八六章 救星
方暄懵了。
他不认同方鹞的做法，可江娴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动人。
想到这么美好的姑娘要被姓秦的染指，他心底不甘。
只要按照大哥说的做，生米煮成熟饭，江娴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就算一开始她不情愿，等以后还有孩子，他对她好，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她应该会服软的吧？
方暄脚下生根，僵硬地站在原地，内心陷入抉择，无比煎熬。
他没有去扶江娴，也没有按照方鹞的嘱咐去脱江娴的衣裳。
江娴几乎都没有力气说话，她很怕自己晕过去，然后被……
她只能苦苦咬牙坚持。
方鹞看出了方暄的动摇，继续加了一把火，一脸奸猾地蛊惑，“别迟疑了，快点办事吧。你好好伺候她，等她知道了个中滋味，便再也离不开你了。”
“这么花容月貌还会赚钱的女子，你舍得拱手送给别的男人？”
“错过这次，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说完这些，方鹞环目四顾。他走上前，一把拎起软绵绵的江娴，重重推方暄怀里，冷笑道：“大哥在外面帮你看着，你自己好好把握。”
江娴靠近方暄，只觉无比恶心。
方暄颤抖地搂着江娴的腰，像掉入了梦境。他眼睁睁看着方鹞打开门，又关上门，那间平时用来给学生们讲课的茅草屋，霎时间陷入一片昏暗。
“小娴……”
方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他视线顺着江娴雪白的脖颈，往下游移，紧张地吞了下唾沫。
下一刻，就听江娴虚弱无力、却极其冰冷地威胁道：“方暄，你最好别听你大哥的话。你今日敢碰我一根指头，我必……必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不害怕是假的。
可江娴这个时候决不能表现软弱。
“你以为我会在乎贞洁吗？”
“就算你今日听信你大哥的鬼话，我也不会嫁给你。我还会痛恨你！视你为仇敌！不死不休！”
“你若回心转意将我送回家，今日的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我们仍然是朋友，我会永远记得你当初的恩情。”
方暄的品行比起方鹞好太多。
他刚才一时鬼迷心窍，被方鹞画的大饼唬住了。这会儿江娴提醒，他才惊觉自己的想法多么肮脏。
方暄愧疚极了，他将江娴扶在桌边坐下，期期艾艾地道：“小娴，对不起，我大哥他……”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叫。
“啊——”
音色尖利，正是方鹞。
江娴本来昏昏沉沉，被这惨叫吓得一激灵。方暄更是倏然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望向窗外，“大哥？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砰”一声巨响，茅草屋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刺眼的光线瞬间照亮屋内。
但见一名身形高大、五官平平的魁梧男子立在门口。他穿一身黑衣劲装，右手握刀，满身肃杀。
这人是谁？
江娴和方暄都从没见过。
魁梧男子二话不说冲了进来，狠踹方暄心窝，一脚把方暄踹飞三尺远。
方暄捂着剧痛的胸口，噗地吐了一口血。
“滚开！”
江娴吓了一跳。
她呆呆地看向此人，正提心吊胆，魁梧男子竟诚惶诚恐地朝她拱手行礼，放柔了音色问：“江姑娘，这贼人没敢欺负你吧？”
第三百八九章 掰扯
江娴头晕脑胀。
她扶额，气喘吁吁地问：“敢问阁下尊姓……”
“叫我苏二便是。”
苏二观江娴面色不对，猜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恭恭敬敬地交给江娴，“江姑娘，你中的是媚香粉，会让你浑身无力。不过这药很好解，你闻一闻瓷瓶。”
“……多谢。”
江娴依照苏二的话照做。
瓷瓶里一股极其清冽薄荷冰片气味，瞬间提神醒脑。约莫半柱香，那种酸软头昏的症状立刻得到缓解。
江娴扶着桌子站直了身体。
她捋了捋略微凌乱的鬓发，淡淡地瞥了眼趴在地上狼狈吐血的方暄，叹了口气。
“苏二。是这样称呼吧？”
“是。”
苏二擦了擦额头薄汗。
确定江娴没有受到侮辱，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他原本打算和秦衍风一同回京。但秦衍风不放心江娴一个人在十里湾，怕她遇见什么山匪流氓，勒令苏二暗中保护。苏二好歹是机密署首屈一指的人才，在乡村里保护一个女子，他自觉屈才，怏怏不乐。可主子的命令不能违背，苏二只得独自留在十里湾。
江娴白天走到哪儿，他就得悄悄跟在哪儿。到了晚上，还得在小院对面的树上，随时警惕观察情况。过得几日，苏二发现这个十里湾完全没有任何危机，就连大型野兽都找不出来一只。而江娴的行动轨迹按部就班，跟了几日，苏二渐渐放松了警惕。
这日，苏二在乡学对面的树冠上都蹲睡着了，忽然察觉不妙。
按理说这个时候江娴该回去给老太婆烧火做饭，而现在门窗全部紧闭，门口还站着一个鬼鬼祟祟油头粉面的男人。男人东张西望，显然是怕被人发现什么，苏二跳下树，本着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直接一拳撂倒了方鹞。
方鹞手无缚鸡之力，苏二一拳，直接把他砸得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苏二破门而入，看见另一个男人正对江娴动手动脚，登时又气又怒，一阵后怕。一脚用了八成力，把方暄肋骨都踢断了几根。
幸好他来得及时，倘若江娴有个三长两短……
苏二脊背发凉，不敢去想。
这可是主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江娴闻了瓷瓶解药，休息片刻，逐渐恢复。天色已经快黑了，但她却满心疑惑。
“苏二，我没有见过你，你怎会认识我呢？”
苏二不擅长说谎。
他视线瞟向别处，生硬地道：“江姑娘美名十里八乡人尽皆知。我路过乡学，发现门口那人鬼鬼祟祟，下意识觉得不对，便过来瞧瞧。见有贼人对江姑娘欲行不轨，顺手拔刀相助。”
“这样啊……”
说辞好像没问题，但江娴却不怎么相信。
可人家的确救了她，态度还毕恭毕敬，江娴没理由朝人家冷言冷语。
她将疑惑暂时藏在心里。
扫了眼角落里的方暄，走到门外。
方鹞只挨了一拳，可他体弱，血流披面浑身发抖，模样比断了肋骨的方暄还惨。
*
第三百九十章 怀疑
“江姑娘，这二人你打算如何处置？要杀要剐，你只管吩咐。”
苏二有点心虚。
是他保护不力，才让这两个贼人趁虚而入。回头主子怪罪，他必须全权承担。如果把这两个人杀了，也算是一种灭口吧。
江娴怎会随意杀人。
她扫了眼躺在地上满头是血的方鹞，又看了眼屋里的方暄。
方暄自知这次是彻底失去江娴的好感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用尽全力，朝江娴道：“是我大哥他一时糊涂，是我鬼迷心窍，你……你……”
“方暄。”
江娴冷冷地打断他的解释。
她想了一会儿，说：“没记错的话，你不常在十里湾居的吧？这几个月你留在十里湾，一是因为创办乡学，二是为了接近我。其实除了你，村里还有别的人可以胜任启蒙老师，比如王屠夫的爹，以前也是个童生。等入秋，凰柏树凋零，我彻底闲了，届时虞渊回来，我们再多培养几个启蒙老师。乡学由我们接手，你不必操心，可以安心回县里书院读书，等明年春试。”
盛夏暮晚，方暄好比站在数九寒冬的雪地里，浑身都冷透了。
“小娴……”
方暄胸口剧痛，还强撑着想跟江娴说话。江娴没直接骂他已经好脾气了，毕竟方暄在她中毒时没有急色地动手动脚。
但要她再跟姓方的二人产生瓜葛，恐怕有心理阴影。
江娴朝方暄摇了摇头，“方暄，希望你能按照我方才那番话的意思做。还有你大哥……”她厌恶地扫了眼半死不活的方鹞，“正所谓近朱则赤近墨者黑，哪怕是你的嫡亲兄弟，也该跟他划清界限。”
她希望方暄离开十里湾。
就这么简单。
苏二心领神会，居高临下地蔑视方家兄弟一眼，语气森然地威胁：“下次让我在十里湾见到你们，必然打断你们的腿！”
方暄和方鹞同时胆战心惊。
江娴觉得苏二态度古怪，她不想再理会方鹞方暄，转身对苏二道：“苏义士……”
“叫我苏二，叫我苏二。”
江娴只得改口，“苏二，今日恩德没齿难忘。这么晚了，你应该还没用饭吧？不介意的话，可否顺道吃顿便饭？聊表我对你的谢意。”
“这只是举手之劳……”
“请吧。”
江娴礼貌周全的手势，让苏二不知道怎么回绝。
看了眼方家兄弟，苏二担心他们贼心不死，干脆应了下来，“好，好，那就谢谢江姑娘的盛情了。”
苏二为人谨慎，但嘴巴也笨，不如宋七林九杨五这些人能说会道。
他跟着江娴来到孟阿婆所在的小院，江娴向孟阿婆介绍，说他是帮忙修葺乡学屋顶的工匠，特意请来感谢的。孟阿婆信以为真，热情地搬来凳子，让苏二快坐下休息休息。
江娴在厨房烧火。
隔着小窗，她目光平静地审视院子里坐着的苏二。
他三十上下，身材魁梧，殴打方鹞方暄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是武功高强的练家子。此时一个人坐着，不苟言笑，深沉内敛。
这么一个深沉内敛的人，面对她，却生硬地挤出笑容讨好，这就是江娴觉得违和的原因。
江娴想了想，放下烧火棍，起身走过去。
第三百九一章 套话
“饭马上就熟了，苏二你饿了吗？”
江娴蓦然出现，苏二连忙挤出一个微笑，“不饿，不饿。”
江娴看着他的笑容便觉古怪。
她面色如常，柔声问：“对了苏二，你老家是哪儿啊？怎么会从我们十里湾路过呢？”
苏二不擅长说谎，顿时舌头打结，支支吾吾半晌才道：“老家云州，我去别的村找一个朋友。但好像走错了路，就来到你们十里湾了……”
江娴本就怀疑他不是简单的“路过”，这会儿看他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心里疑惑更深。
“你是云州人，怎会听说过我的名字？”
他救她时，说什么她的名声人尽皆知，可不至于传到云州那么远吧。
说起来，秦虞渊的老家也在云州，他们二人是否有什么联系？
苏二还在拙劣地解释：“江姑娘声名远播，再远的地方也会有所耳闻。”
江娴不置可否。
她看了眼苏二骨节上明显的老茧，“苏二，你应该从小习武吧？”
“……江姑娘真是慧眼如炬。”
“我看你踹方暄那一脚又快又狠，方暄不会死吧？”
“不会，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回去将养几个月便能痊愈。”苏二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他沉下脸色，“江姑娘，你一定要多多提防那两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瞧着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竟然对你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幸亏我路过及时相助，否则你今日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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