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江娴说完,秦衍风已经接完她剩下的话语。
江娴猛然转头,目光呆呆望着他。
怎会……
怎会有人如此懂她?
秦衍风眼底笑意盈盈。
这一刻,江娴忽而懂了书中所写的“灵魂共鸣”是什么意思。在她身侧的这个男子,思想的契合与她严丝合缝。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无需过多言语,好像对于彼此的意蕴都心领神会。
刚平息的心,又怦怦直跳。
江娴不敢再看秦衍风深邃漂亮的眼睛,只能抬头去看月亮。
恰时,夏夜的晚风中,上下翻飞着点点流萤。一只接一只,像火苗星子,闪闪发光。
秦衍风赶忙轻轻拉扯江娴的衣袖,“娴娴,快许愿。”
江娴一愣,“许什么愿?”
秦衍风抬手指向那群萤火虫,“传言说,在月份最后的那天傍晚,面对萤火虫许愿,会有机会变成现实。”
江娴心头猛地一跳。
她微微张嘴,“这你都知道?”
他跟她已经不是心灵上的契合了,几乎是所有想法不谋而合。
秦衍风被她这幅样子可爱到不行,却必须得隐忍情绪,恪守礼教,谨慎言行。
他板正地道:“嗯,你快许愿吧。”
江娴双手合十,絮絮轻语:“萤火虫,保佑来世我的父母来生平安顺遂,保佑江月拥有聪明机智的头脑,保佑孟阿婆长命百岁,保佑我也长命百岁,保佑我朋友我学生全都长命百岁……”
耳畔是熟悉的语调,秦衍风忍俊不禁。
他的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幼稚。
江娴一口气许了十来个愿,旋即问秦衍风,“你怎么不许愿啊?该不会是嫌我的行为幼稚吧?”
秦衍风二话不说,当即学着她的动作,双手合十,紧闭睫羽,嘴角微微扬起弧度,“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娴娴的愿望全部实现。”
第三百五四章 烦恼
江娴怔愣了。
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的愿望……竟然是她?
头顶的月亮那般皎洁。起起伏伏苍翠的山壑松涛,寂静幽幽的夏夜晚风,此时此刻,都在秦衍风含笑的眼眸里,黯然失色。
江娴心头宛如栓了一头小鹿,慌乱无比。
景色很美,她却无心欣赏。
她坐不下去了,霍然站起,磕磕巴巴地说:“秦虞渊,我好像有点困,我们回去吧。”
“好。”
秦衍风提着灯,在前引路。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路崎岖,到了陡峭的地方,他回身伸手,善意地去搀扶江娴。他只搭在手腕处,动作恰当,让人没有感觉到被冒犯。
江娴呆呆地跟着他。望着他挺拔背影,英俊的侧脸,朦朦胧胧的情绪暗潮涌动。
“娴娴,你想去泛舟吗?”
秦衍风突然问。
江娴一愣,“泛……什么舟?”游船吗?她还挺感兴趣的。
秦衍风道:“我之前看到后山有一片莲塘,开得正好。明日乡学放学,我们可以一起去那里泛舟,顺便采些菱角回来烧鱼。你意下如何?”
他都安排面面俱到了,江娴只能傻愣愣地说:“好。”
下山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月光安静地洒在二人身上,和谐而宁寂。
回到小院,江娴准备歇息。
“秦虞渊,我回房了,你也早睡。”
秦衍风心念一动,“娴娴,叫我虞渊吧。你总唤我全名,生分得很。”
江娴脸颊发烫。
月色下,秦衍风俊朗的面孔不似真人,清隽端方,湛然若神。
半晌,江娴憋出了句:“……虞渊,晚安!”语毕,她飞快跑回屋,“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江娴不敢看秦衍风表情。
她背靠在房门上,想到刚才自己局促忸怩的表现,懊悔羞窘地捂住脸。
搞什么啊。
她刚才为什么表现不自然一点?她应该挥一挥手,矜持浅笑,而不是仿佛落荒而逃。
江娴点燃一根驱蚊草绳,看着缭绕的青烟,惆怅托腮。
腰间的连理枝香囊,精致轻巧。
可江娴却觉得沉甸甸的,坠得她一颗心扑通乱跳。她将香囊拿在手里端详,无论做工还是款式、颜色、图案,都那么的合她心意。
江娴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一会儿捏着香囊,指尖轻轻抚摸上面刺绣的连理枝纹路,一会儿又抬头去望空中月亮。
心乱如麻,焦躁不安。
后半夜眼皮子上下打架,她好不容易闭眼准备睡觉,脑海中却浮现秦衍风的容颜。
笑着的,正经的,沉默的,克制的……
“正如娴娴此人,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澧兰沅芷,天下无双。”
“娴娴,这香囊我只送给你一人。”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娴娴的愿望全部实现。”
“娴娴,叫我虞渊吧。”
“娴娴……”
“娴娴……”
江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脸颊红红,心跳飞快。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狠狠地捶床,仰头哀嚎:“他这人怎么这样啊?真是要人老命了!!!”
第三百五五章 亮了
江娴失眠。
秦衍风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担忧江娴不喜欢他,又担忧自己做的不好,更担忧江娴对他的感觉,与那方暄差之不多。
不过,江娴能唤他“虞渊”,他心底已经很高兴了。
秦衍风计划着明日带江娴泛舟,却不料江娴早早要进城送货。无奈,他只得一个人去乡学,苦等江娴回来。
江娴并没忘记和秦衍风泛舟莲塘的约定。
她是故意的。
她怕再跟秦衍风密切相处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是什么情绪,江娴不愿去细想。
江娴抵达粟县,才知道这一次是段堇秋亲自来收货。段堇秋对她很放心,根本都没下楼瞅一眼,便直接让小灵支付了尾款。
两人许久未见,自是说不完的话。
段堇秋凭借精妙的刺绣技艺,配合幻彩丝,在这次飞针会上大放异彩,夺得魁首。
“好些王孙贵胄求娶我,我全都置之不理。”段堇秋可高傲了,“那些人哪是真心喜欢我呢?他们不过是为了我的钱,为了我的名……”
段堇秋冷笑。
她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动情,但那都是年少的往事了。
江娴若有所思,忍不住问:“堇秋,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为了你的名利,而不是真正的喜欢你?”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段堇秋为人聪明。那些人是真心喜欢她,还是为了别的目的,她一眼就能看穿。
江娴不禁想到了秦衍风的眼睛。
深邃,澄澈,一眼万年。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是吗?我不知道怎么分辨……”他的那些话,送她的香囊,是有意还是无心?
段堇秋小酌几杯,尚且清醒。她眯了眯眼,一针见血地道:“你有心上人了?”
江娴矢口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
段堇秋眼睛盯着她,一副问不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江娴迟疑了半晌,积压了几天的烦恼,一股脑儿地倾诉,“也不算心上人吧,我跟他都没有认识多久……”
段堇秋猛然来了兴趣,“是谁啊?小灵以前提起过的那个姓方的秀才?”
方暄送江娴去过几次粟县,和小灵见过。
江娴摇了摇头,说:“不是方暄,是另一个人。”
她喝了一口面前的桃花醉,组织了一下腹稿,对段堇秋道:“那个人……我觉得他比方暄各方面都好。人长得好,学识也好,就连他待人接物的方式,全都完美无缺。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我的想法,他都能猜到。就像书中描述的心有灵犀,默契极了。”
“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段堇秋问。
“开心。”江娴抿嘴一笑,“他很会说话,跟他相处,自在又快乐。”
“他还很有才华。”
“方暄考他对子,那么难的题目,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半柱香不到,他一口气全部回答正确了!”
“他那样的人,在乡学里教孩子读启蒙,并没有不满。风趣幽默,寓教于乐,连我都喜欢听。”
“和他在一起,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第三百五六章 发愁
江娴说了一长串秦衍风的好话。
段堇秋一抬手,“打住!”她皱眉,“有那么好吗?”
“……我挑不出他的缺点。”
江娴认真地想了想。秦衍风文质彬彬,克己复礼,谈吐文雅,诙谐有趣。才华横溢也就罢了,他还天天争着洗碗抢笤帚扫地!
她一脸憨笑,段堇秋看不下去,一语中的揭穿,“江娴,你已经陷进去了!”
江娴傻乎乎地“啊”了一声,“没有吧……”
她跟秦衍风认识时间不长。
而且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秦衍风对她是何意思,还懵懂不明。
“还没有?”段堇秋促狭地笑了笑。
江娴又红了脸,只得难为情地道:“是有好感的,但不知他对我是不是也一样。”
她和段堇秋是相逢恨晚的好朋友。女孩子一起讨论这些,再正常不过了。
江娴不想那么矫情,她坦然对秦衍风的感觉,像无数普通陷入感情的少女,酸涩而苦恼。
段堇秋乐于跟朋友出谋划策。
她道:“你直接去问他呗。”
“直接问?”江娴设想了一下,难以启齿,“不了吧……”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在段堇秋的开导下,江娴心底隐隐有数。有些话必须得说明了,不然面对秦衍风天天不自在,脸红心跳的,成何体统?
江娴在粟县又耽搁了两日,这才磨磨蹭蹭回到十里湾。
秦衍风都快等发疯了。
他想,如果江娴再不回来,他就去粟县寻她。他不能容忍和她分别的日子,一天也不能。
江娴到家的时候,临近傍晚。
霞光漫天,暮色四合,延绵起伏的群山渡上一层橘黄色的金边。
秦衍风兴冲冲地为她拉开篱笆院门,“娴娴,你回来了。”
那动作神情,活像是苦等夫君回来的贤惠妻子。
江娴压下心头奇怪的错觉,微微一笑,“嗯,回来了。”
她在粟县买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秦衍风忙帮她把东西提进屋子。问道:“怎回来这么晚?”
“遇到了朋友,耽搁些时候。”江娴捋了捋头发,没有抬头看他。
本以为几天不见,心态会平和一些。怎料那种羞怯的感情变本加厉,让她无所适从。甚至因为没有时常碰面,乍然看到他在暮色中的面容,愈发俊美,摄人心魄。
秦衍风继续问:“你饿了吗?我在厨房给你留了饭。是阿婆做的荷叶粥和炒嫩笋,我和阿婆已经先吃过了……”
“不用。”
秦衍风话没说完,江娴便打断了他,“回来时我已经吃过了。”
说完,江娴便去打水洗漱,说自己困倦了,匆匆回屋,关上了房门。
秦衍风被她关在了门外,一脸茫然。
隔着一道门,两人心中各有焦愁。江娴靠在墙上,无语望天。
为何不能大大方方的和他相处呢?
江娴自己也不明白。
回来坐驴车一路颠簸,她确实疲乏。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会儿想到段堇秋告诫的话,一会儿想到秦衍风的样子,以被蒙头,懊恼不安。
恰在此时,窗外咚咚咚三声轻敲。
男子低沉清朗的音色,在寂静的夜晚响起,“娴娴,你睡了吗?”
第三百五七章 泛舟
他怎么又来了?
江娴惊讶,却又藏不住心中雀跃欢喜。
她飞快跑到镜子跟前捋了捋头发,清清嗓子,一脸正经地推开窗户,故意睁大眼睛,“咦?你还没睡啊?”
秦衍风立在窗外,拢一袭月光,俊美无铸。
他轻笑道:“你忘了?我们约好一起去莲塘泛舟。”
“这么晚了……”
“不晚。”
秦衍风朝她伸手,“去去就回。”
江娴纠结了片刻,到底是将手搭上他的掌心。
秦衍风依旧提着一盏风灯走在前面。江娴望着他的背影,内心唉声叹气,一个劲儿质问自己,怎么就把持不住呢?好像他提出的任何问题,她都不忍拒绝。
寂静的夜晚,总会放大白天的情绪,让它在黑暗里肆意滋长。
秦衍风不喜欢她与他拉开距离。
他恨不能转身抱着她,抑或一直牵着她的手,永远不放开。
可他又清楚的知道,江娴忘记了曾经过往,他不能孟浪,不能急躁,只能一点点敲开她的心门。他不懂如何去追求爱慕的女子,只能照着二人相处过的点滴,慢慢溯回从前的光阴。
“娴娴,我们到了。”
秦衍风抬手一指。
莲塘广阔。
一叶小舟停泊在塘边。月色皎洁,散落在莲叶田田水面上,泛起细碎的银光,展绿叠翠,美不胜收。
秦衍风率先上船,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风吹起他天青色的衣袂,吹润了他深邃的尘眸。江娴立在岸边,痴痴地看着,恍然间,闪烁过几帧似曾相识的心动。
仿佛在很久以前。
秦衍风也立在舟头,朝她伸出过双手,眉眼含笑,温文如玉。
江娴心头一悸。
她蹙着眉,下意识去捂住胸口。
这动作把秦衍风吓得够呛,他顿时仓皇,“娴娴!你怎么了?”
江娴缓了缓心绪,搭着他手腕上船,摇首道:“我没事。就是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奇怪。”
“奇怪?”
秦衍风真怕了。
她方才捂心口的动作,和她曾经发病心绞痛的动作一模一样。
江娴能回到他身边,他很庆幸。但更庆幸的是,这一次的她,拥有无比健康的身体。
江娴坐在小舟上,并拢双膝,整理了一下裙摆,“没什么。”她扭头看向无边莲叶,“我们划过去看看吧。”
“好。”
秦衍风将灯挂在船头,旋即拿起长篙,撑船荡向藕花深处。
明月在天,舟侧泛起碧波,夜风和淡淡的水腥气相互交织,除了蝉鸣,只余下哗啦啦的流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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