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问最后一句:他爱你吗?”
她拖着病体逃离他,逃离那个答案。嗓子里的灼热幻化成一只巨大的蝴蝶,一个梨核,她弯下腰剧烈地咳嗦,脚下的路飞速变幻,最终她跪在盥洗室的马桶旁,眼泪,鼻涕和汗水一同涌出。她狼狈极了,试图干呕出喉咙的火苗 。
直到回音都消散了,她还伏在原地。水下的阴冷害得她又连打了两个喷嚏。娜塔莉的膝盖跪得生疼,一只手轻缓地抚摸她的脊背。
雷古勒斯递给她一杯冒着蒸汽的药水,她没理会。她蹒跚着站起身,深深回望他,他在绿光里泛紫的脸庞;他的眼下最近有了几道明显的纹路;也许由于睡眠不足,他的黑眼圈使他活像个吸血鬼。她发烧的眼眶逐渐酸楚,她轻轻推开他的手臂,举起两只手打他,呼吸剧烈。他用臂膀挡住她渐次虚弱的进攻。她太累了,娜塔莉干脆放下手,跪坐在腿上直视他的面庞。
雷尔蹲下身轻柔地抱住她,她的两只胳膊深深搂住他的脖颈,她把头埋在他的下颌旁,试图寻找苦艾的香气。
她怀疑自己是真的病了。雷古勒斯抱起她坐在浴缸旁,替她放好洗澡水。娜塔莉脱下衣服沉入水中,蒸腾的水雾氤氲在她脸上,就像黎明时分的露珠。她低头望着影影绰绰的身躯,自己淡金色的卷发,如同藻类一般飘摇,让她想起歌谣里苍白的人鱼。消瘦、流浪,一无所有。
“雷尔,我想和你做爱。”
她的双臂枕在白瓷边缘——海妖正静静地等待猎物。他极缓慢、极缓慢地抚摸着她的头顶,最终只是附身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我想我们都不该趁人之危。”
她把头沉下水底,试图抵御外界的阴寒。他一动不动地注视她,看她清洗手臂和脚丫,看她哼起那首爵士小调,看她带着口音的波兰语。他拿起毛巾裹住湿淋淋的她,温柔地替她擦干,再把她抱到寝室床上。
娜塔莉接过已经冷却的魔药一饮而尽,耳朵里冲出一股股蒸汽。雷尔坐在床侧忍俊不禁,顺手接过空杯子:“你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你的礼物在哪?”
他叹了口气,“你一直都没拉开窗帘,对吧。”他举起魔咒对着巨幕般的天鹅绒点了点,帷幕揭开后是黑湖的水色,一片橙红色的珊瑚在水流中微微颤动,像燃烧的炽热火焰,或者晚霞里滚滚流出的星河。
那个爱她的人悄声说道:
“生日快乐。”
Notes:
long time no see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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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林笼罩在灰色的迷雾下,幸存半个世纪的松林矗立在面前,像是传说中现身的巨人。
娜塔莉上前两步,带动了阵阵凉风。她的肩膀被拱了下。娜塔莉回过头,抚摸了夜骐丝绒般顺滑的头颅。瘦骨嶙峋的动物急切地舔舐她的手掌“抱歉,我也没有吃早饭。”她轻声告诉它,生怕惊动禁林里陌生的动物。
它苹果般硕大的眼睛观察她良久,倏忽间向东眨了眨。夜骐绕过人类,迈开矫健的步伐奔向迷雾深处。娜塔莉转身回望,日出的第一道光线射向林间,金黄色的光芒犹如神造。迷雾被渲染成凡尘,镶嵌宝石般的湿草皮被她踩过,踪迹一路指向霍格沃茨。
她疑心自己是真的痊愈了,她甚至有精力去思考雷尔,思考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不会形影不离,但当娜塔莉看向礼堂的天花板、窗外或者虚空时,她能感受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有时——在那些她随机挑选的时刻里,她的视线缓缓扫过人群,落在他的灰眼眸上,再微微下坠,牵引注意力回到自身。有时她想起他,只会放缓呼吸低头。他也从不在公共场合找上她。因为巡逻的缘故,他们重新并肩路过走廊。只是从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再比如她和西蒙·赫尔曼。她尝试着去给他写道歉信,写过之后反倒成了废纸一张。那些信太做作,太轻飘飘,有些则太庄重,太拿自己当回事。
娜塔莉越过礼堂的重重人海,寻找赫尔曼栗色的头发。他身旁坐着几个面熟的拉文克劳,一群人正不冷不热地交谈,顺便享用早餐。梅林啊,她讨厌道歉。认识赫尔曼以来,她从来没把握好尺度。他们到底算什么?一对搭档、朋友还是情侣。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如果不是因为…娜塔莉的思绪打了个结,她只好愤愤地把叉子扔在长桌上,跟着分散的人流前往教室。
至少雷古勒斯做下了这一件好事。“你早晚会需要那些证书的,”某天晚上他告诉她,“你还记得你以前的职业咨询吗?”
娜塔莉抑制住吸烟的冲动,接过他的笔记。她很想拿他食死徒的身份大做文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对她说教。但她明白一旦开始争吵,他们总能找出对方的千百个缺点,再不欢而散。雷尔从来都不是供她挑错的,当她想起他,她最奇崛的念头是要解剖他的心脏,让她自己躲在血肉之间,再把刀口缝合。他是她在这个邪恶的世界里永远的避处。
一旦娜塔莉意识到这一点,她就会无比想念他。他的声音、气味、面庞和其他存在的方式总在她心中激起回声。当晚巡逻前,她站在礼堂门口等待他。娜塔莉望着他靠近她的轮廓,抿下嘴角的笑意,故意沉下脸:“你能迟到这么久也算够了不起。”
巡逻结束后,雷古勒斯还在表达歉意:“我本来是想早点过来的,但是事发突然…”一定是和伏地魔有关,娜塔莉叹了口气,不再深究。
“所以,”他灰色的眼睛垂下来看向地板,“你的珊瑚长得如何?”
“非常非常糟糕,也许需要你帮忙照顾。”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听上去是给我的许可。”
深夜的休息室里人烟罕至,雷古勒斯抽出魔杖敲了两下通往女寝的楼梯,娜塔莉跟在他旁边,缓慢地和他并肩同行,一株玫瑰开在她心头。他们一阶一阶地走向目的地。
她替他打开房门,他站在舷窗前观察照旧明艳的珊瑚群。娜塔莉望着他染上藻绿的背影,宽阔的肩膀和瘦弱的腰身,从背后抱住他。
后来她很后悔,那时没能告诉他:我爱你。我们已经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我们应该学会珍惜。
雷古勒斯转过身弯腰,两人额头相抵:“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娜塔莉眨了下眼睛表示同意。
“你可不可以,不要经常盯着赫尔曼了。”娜塔莉绷不住笑容,雷尔的语气起急了些,“真的不可以吗?”
“我会尽力。”她安抚他的后背,试图踮起脚尖接吻,只是他直起了腰,把一个灼热的吻印在她的后脖颈。
随着娜塔莉在学校里认识的人逐渐减少,整个霍格沃茨都在忽视她的踪迹。有时她的四周如此安静,以致能听到水滴击打地窖的动静。
宵禁后的休息室聚集着七八个小群体,她目不斜视地穿过他们直奔寝室,重返N.E.W.t的压力使人烦躁。
娜塔莉推开寝室门,惊醒般愣在原地。她的四柱床上正静静窝着一个蜷缩的人影。她关上门,没有开灯,触发魔杖的荧光,蹑手蹑脚走近床前。
是雷古勒斯。他没有入睡,只是睁开眼睛望向对面的湖水。娜塔莉熄灭了魔杖的光芒,莫名感到畏惧。他灰色的眼睛蒙了异样的光,那是黑暗前危机四伏的黄昏。
“怎么了?”
雷古勒斯坐直身体,黑色的眼睛被笼罩在她的阴影里。娜塔莉蹲下身平视他,握住他冰凉的双手:“你还好吗?”
湖水的背影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娜塔莉心不在焉地发现了海藻舞动的轨迹、鱼虾渺小的影子去而复返,珊瑚的红色似乎是预示危险的警告。
他低下头不忍看她的面庞,颤抖的唇贴近她的手心,视线再次转向虚无:“今天…他让我们练习黑魔法。”
雷古勒斯的语气单调:“他抓住了普威特兄弟,于是命令我们围观…围观怎么用杀戮咒…他说…他说狠心是关键…然后就是那道绿光,那道光离我很近,就像被雷劈开一样…
“接着他给了每个人一个麻瓜,被禁锢的麻瓜,我们必须杀死他们…一个人接着下一个人…”
他讲不下去了,俯下身捂住脸。娜塔莉感到自己正坠入一个无底的黑洞,生活要在每一个清醒的当口,高声提醒她,世界还是一滩烂泥。
“你做了吗?”
他抬起头,泪水在脸上横流。他发不出痛哭流涕的动静,只能尖利地叹息,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在哀鸣。他愈发使劲地呼吸,周围的氧气不足以平息一切,在喘息的间隙他重复着一句话:“我永远都逃不掉了…我逃脱不了…”
娜塔莉的视线变得模糊,只能记住墨绿色的色块在眼前浮动。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尖叫。她茫然地伸出手,试图站起来,可手指戳到地板,暴力地闪过疼痛。
“他们都有绿眼睛。她也有一双绿眼睛,伊丽莎白…它们死了,那些眼睛死了…一切都完了。”雷古勒斯不敢闭上眼,直愣愣地望着虚空。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黑色幕布,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其攻破。
“我们逃走吧。雷尔,我们离开这里。”疼痛让娜塔莉重新清醒。“我们去美国!美国全境都被施了驱逐咒,伏地魔不会追过来的。”
雷古勒斯只是绝望地看向她。娜塔莉屏气凝神,她扯过自己胸前的十字架,下定决心:“这是个门钥匙,只需要一秒,我们就可以逃到纽约,离开这个…”她颤抖了一下,“这个狗屎一样的地狱。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这里有我的罪孽。”
雷古勒斯终止了歇斯底里。他的灰色眼睛,不,他的整个形象都凝滞在昏沉的夜色里。
嘀嗒、嘀嗒、嘀嗒。娜塔莉恍惚间听到不存在的钟声。她无端想起另一个夜晚,他摊牌成为食死徒的夜晚。
和上次相似,娜塔莉模糊意识到命运的齿轮开始运作。她开始小声啜泣,哭声越发崩溃,扰乱了她本该问出口的话:那我该怎么办。
雷古勒斯环住她的背,缓缓扶着她坐到床边。“别哭了,Nat,宝贝。”他把她笼罩在怀里,一下下抚摸着她战栗的身躯。“你知道我从未离开过。”
骗子。她抹掉泪水,打算把指责的腹稿统统甩到他脸上。娜塔莉不会忘记不择手段。她可以选择盛气凌人,也可以含泪哀求…
她正视他憔悴的面容准备谈判,怔愣了一瞬,转而吻向他的唇。
他无休止、有规律,而不失深情地抚慰她的唇瓣。娜塔莉的右手停留在他的胸膛,感受着心脏撞击胸骨的野蛮的力道。
他们还活着。这他妈简直是个奇迹。
他摩挲着她脊椎不平整的侧面,像是在平息她突如其来的情潮,又像是在点燃另一根引线。
这是一场生者的庆祝。娜塔莉甩掉自己轻薄的春装,试图粗暴地褪下他的。
雷尔默不作声,更大限度地张开双臂包容她。他的双手摩挲她反复移动的肩胛骨,观察人体复杂的运动方式,停留在那带着绒毛般的柔滑上。
性让人回归本真,他就像口欲期的孩童,赤裸而失控,利用最原始的感官探寻她雪白的皮肤,和红润的关节。
她坐在他的手上。一座满是褶皱的天堂。她和他那些廉价的妄想如此吻合,却又如此不同。这是一个男孩所能获得的最甜美、最私密、最绝望的感觉。雷尔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破坏这一切:她晶莹剔透的蓝眸,小小的泪痣,染上朝露的玫瑰唇瓣。
娜塔莉感到自己就像藤蔓盘卷在一根柱子上,越来越紧密地包裹住他,用一片潮湿的深红色咬合他。她毫无章法地抓乱他的黑发,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在溃不成军前,她勉强想起雷古勒斯是个找球手,他曾劈手夺过击球棒,俯下躯干,再猛地挺动腰板,借力击球。妈的,现在是她成为了那个被反复蹂躏的游走球。
她轻轻按住他激动的频率,贴近他的耳廓低语:“射进来。”
地狱里从不缺疯子。她就是想做一个失控的荡妇,最好能大着肚子,让所有人都感到头疼烦躁,让那群僵死的纯血议论纷纷,让他们用眼神就把她杀得体无完肤。
一起下地狱吧。
雷古勒斯没能如她所愿。这个懦夫撤得飞快。他扑过去撕咬她的嘴唇,力道里带了惩戒的意味。娜塔莉顾不得意外而来的小伤口,她像野兽一样尖叫。只有疼痛能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意识到自己还存在。
他继而耐心地一点点吻过她脸上的汪泽,娜塔莉才意识到自己泪如雨下。
雷古勒斯花了一点时间,半是安抚半是告诫地说服她。娜塔莉的思绪糟乱,红彤彤的泪眼看着他不愿入睡。
他躺在她身侧口不择言:“我会有办法的,至少我们还有退路。”
娜塔莉最终陷入了沉睡。他借着影影绰绰的湖光,替她把汗湿的额发别在耳后。
空气里传来爆裂的声响。雷古勒斯回过头,一只发抖的家养小精灵正站在屋内,它身上流下淅淅沥沥的水滴,无声滚落在地毯里。
“克利切!”他压低声音,“你怎么了?”
克利切摇晃着鞠躬,在开口前被雷古勒斯制止了。他瞥了眼熟睡的恋人:“我们到外面说。”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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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啊,请你大开恩典,慷慨垂怜,除去他的罪孽。”
娜塔莉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凝视废弃的教堂,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教堂外的门廊都落着一层棕黄色的灰尘,她不想惊扰其他生物,小心翼翼地穿过草坪,抚摸在不远处徘徊的夜骐。
“已经结束了。”她亲昵地抚摸它的头颅,顺便掏出几块方糖,手掌上随即泛起黏糊糊的热气。娜塔莉漫不经心地想,如果此时有人看到它们,必定会被吓到昏厥:在被遗忘的山岗和教堂前,在清晨蓝色的迷雾中,有一个瘦骨伶仃的人影和诡谲的生物。不过既然这个假定的旁观者见过死亡,那么一只黑色的飞马也不足为奇了…
她突然收回手掌,再次停留在衰败的门廊前。娜塔莉在胸前画过十字,闭眼幻想出绿色的眼睛。
“主啊,请让你的已逝的奴仆们安息;请用圣餐招待他们,给予他们永远的安乐。”
娜塔莉回到寝室时天光大亮,难得的晴天传染到水下的地窖,绿色的地窖里空无一人。她上前整理着积累了将近七年的杂物:数不清的衣服、课本、一沓沓用过的羊皮纸。粉尘时不时随着物体运动的轨迹肆意飞舞,像是蝴蝶扇动翅膀的轨迹。
这就像是一场永远也打不完的战争。良久,娜塔莉扶着酸痛的腰肢直起身来。她拧开盥洗室的水龙头,被带着溪水冷冽的凉意刺激得打了个寒颤,顺便透过镜子的反射,若有所思地看向角落里冒着热气的坩埚。
坩埚里的景象不够令人满意,古铜色的絮状沉积翻上翻下,锅里的芥末黄色液体浑浊不堪,散发着一股腌渍过的酸味。娜塔莉真想把赫尔曼叫过来看看:这就是逼迫她做魔药的下场,缺少灵感的药剂还不如一锅恶心的汤,从心底让人反感,又陷入无止境的怀疑。
她由衷讨厌它,她不想原谅一切让她无能为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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