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噗嗤笑出声。
“也是,何家那么有钱,能当金龟婿还搞什么科研呐……”
“那应该不至于,简寻的能力我是服气的。不过男人嘛,本来就很现实,有钱有颜的富家千金为什么不选?以后起点就比别人高,能少奋斗一年是一年嘛。”
“哈哈嘿嘿,说得也是!”那人顿了顿,“不过老于带来那女生也好奇怪啊,普通同学,特地跑来庆生?”
“你看简寻那样子也知道不缺人追啦……小姑娘,你还嫩得很呢!”
那人恍然大悟地哇了声:“这份毅力,跟何咏希不相上下哎!”
“谁知道呢,那女生看着温温柔柔,不像是何大小姐的对手,希望她自求多福啦!”
司遥站在镜前微微颤抖着,本不想窥探隐私,可她挪不动步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不适时宜地想起叶琦琦那句调侃,清晰地回忆着她上周听过的那条八卦。
彼时她坚定不移地将自己和简寻排除在外,仿佛一切恶意都无法侵蚀这段弥足珍贵的感情。
而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唯一不变的只有改变本身。
她甚至没有勇气拧开水龙头,生怕水声穿透共享秘密的空气,徒增三人的负担。
司遥默默地走出长廊,不知在哪个岔路口选错了方向,她一路迳向半露天的平台。
一扇玻璃门阻隔了屋外的寒意,此间烟雾缭绕,白雾腾绕盘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辛辣的淡淡烟味。
有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女生掐着唇边燃尽的香烟踉跄走来,无比默契地将烟头摁灭在拐道旁的垃圾桶。
其中那个短发女瞟了眼司遥,纤长浓密的假睫毛遮掩了迷离的目光,不屑地轻嗤,转过头跟伙伴勾肩搭背回了不远处的包厢。
她惊觉不慎误入吸烟区,默默转身,零碎轻浮的声音随着挤入长廊的冷风渲然而下。
“她跟你从扬城到北京,你们什么关系?同学?”
这声戏谑浪荡而暧昧,充满低俗的揶揄,仅从话语里便让人有被狠狠羞辱的错觉。
司遥杏眼圆瞪,止不住地身子一僵,脚步顿挫。
未知的声音隐约跟那名叫何咏希的女生重叠在一起,司遥心跳如雷,心中纷乱不堪,无数揣测、猜疑扭打在一起,逼得她不得不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她在质问简寻么?那她又以什么身份质问他?
司遥不及思考更深,她似乎更期盼简寻的回答——是同学么?
她期盼他的否认。
垃圾桶上被遗落的烟头余留火光,袅袅白雾盘旋而上,化作一抹幽淡纱帘,短暂而虚伪地替彼此遮盖行踪。
阒静的吸烟区寥无闲人,在经历了令人呼吸迟滞的短暂静默后,简寻嗓音冷淡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就是个主动送上门的廉价玩具,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他语气里的厌嫌和冷漠穿透墙垣空气,钻进司遥的耳朵里,沉沉地坠到她心间,没有停歇,猛扯着她那颗心狠狠往地上砸,砸穿了、透了,又亟亟要拖入阴曹地府般收不住攻势,摧枯拉朽将所有美梦湮灭。
她像受到魔鬼驱使那般拔步往前走,飞快逃离了这令人难堪的角落。
她明明想调转身势,冲到简寻面前狠狠地给他一巴掌,可大脑不受控地逼迫麻木僵硬的双腿迈开了步子。
她听不见周围的声响,好似有服务生关切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无意识地摇头,无头苍蝇般机械地往前。
绕过前台,木然进了电梯,走到大堂,也只是短暂的停顿,她木愣愣地瞥了眼空旷的休息区,身上的力气转瞬被抽干殆尽。
她再也走不动半步,无力地挪到最近的沙发,颓然坐了下来。
她仿佛在这刻跟那素未谋面的,前来扬城撞破男友出轨的可怜女生共情,原来被人背叛、唾弃,竟然有这样苦涩的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手机频繁震动,屏幕上闪烁着她此刻最不想面对的名字。
意识仿佛霎时间回笼,她痛苦地抬手抵住额头,眼眸紧紧闭合,两簇莫名的泪滚落而下,轻轻砸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
手机动静不断,她原先所有的豪言壮志,不甘愤怒,在此刻化作逃避和厌恶。
她豁然起身,抬手拭去眼尾的泪珠,推门走进风雪。
她只穿了那件单薄的风衣,风雪来势汹汹,好像要把这世间所有温暖掩埋。
可她好似感觉不到寒冷,她漫无目的地前行,出门只拿了手机,所有随身物品都留在了陌生的包厢里。
她轻轻抱起双臂,缩着小巧的身子想要抵抗风雪的裹挟。
安静的冬夜,许多学生成群结队从她身旁路过。
有单独行动的可爱情侣,有结伴出行的同窗好友,每个人都因首都初雪兴奋不已,电视节目里播报着这则新闻,四周洋溢着浅淡的喜悦,这或许就是捕捉人间幸福最好的时刻。
而她在这样值得庆贺的时刻,亲手剖开血淋淋的秘密。
原来没有人是例外,秘密的关系不出自保护欲,只因为他从来没打算承认这段感情。
在他眼里,她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与他而言,她主动示好,心甘情愿,都是自取其辱主动送上门的廉价真心。
他只是贪恋她的身体,欢愉始终短暂,玩具只能陪伴一程人生,等到长大了厌倦了,就会被弃置一旁。
而他不会为一个廉价玩具付出真心。
她啼笑皆非,忽而有强烈的被愚弄的懊悔,总有人在同一个坎被绊倒。
司遥忽而顿步,安静的街道些微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身后紧跟不放的尾随没预料到她会停下,收敛的脚步慢去半拍。
她即刻察觉到异样,蹙眉回过头。
在昏暗的街灯下,司遥瞧见那不速之客的模样,呼吸陡然滞顿。
第29章
那人拔了嘴边衔着的烟头, 往地上一掷。
泥点斑斑的鞋使劲一旋,紧跟着又往地上唾了一啖,行为粗鄙令司遥轻轻皱起眉。
这人她见过, 在扬城, 她家小区外边的绿道,那晚他纠缠简寻,过后被她及时带人驱赶。
没曾想再见到这张凶神恶煞的脸会是在北京。
而她心底隐有不好的预感,这绝对不是巧合。
司遥警惕地握着手机,牢牢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陈耀辉冷笑着朝她走了一步,司遥下意识后退,沉息,迅速瞥了眼四周街景, 此刻没有行人,局势对她不利。
她先发制人:“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虽在质问, 可偏天生是温柔绵软的性子, 说起狠话来也和风细雨般没有任何震慑力。
陈耀辉被她一问, 反倒滑稽地笑了起来:“小美女, 这就不认识我了?”
司遥没回答,大雪天里手心竟沁出了一丝汗。
她潜意识里已察觉危险,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得尽快通知简寻,生怕这不速之客又来找他麻烦。
陈耀辉眼神轻浮地在她身上打量着,司遥周身不自在, 本打算拔步离开。
“你跟我那便宜儿子睡了那么久,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家人,你就这个态度跟长辈说话?”他淫.笑着望着司遥, 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
她心底一跳,因他对简寻的称呼, 又因这下流的调侃,不由自主生出一阵强烈的恶心。
“什么、什么意思?谁跟你是家人!”她气急,涵养却令她没法说出过分的言辞,“你住嘴!”
“哟呵!你不知道我是他老子?”
陈耀辉挑眉,明显有了更强烈的兴致,只觉整件事情尤其有趣。
“他是没跟你承认,还是真就跟你玩玩儿而已?”他肥厚的大手搓着下巴,似乎想从司遥的表情搜寻出些许蛛丝马迹。
简寻嘴硬,从没认领过这段关系,可陈耀辉不会被他轻易糊弄过去,盯梢跟踪无所不用,也时常见他们在酒店出双入对……
他心中电光火石,不免揶揄小年轻玩得花,简寻倒有好手段。
司遥听他低声琢磨,说出来的话语粗鄙不堪,瞪着眼,反复打量这流里流气的男人,怎么也不敢将他跟简寻的“父亲”扯上关系。
陈耀辉眼珠子一转,嘴边扯出浪荡的微笑。
“老子懒得管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关我屁事!不过,他肯定把你给睡爽了吧?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伺候男人不就那么回事。再说,以后他如果跟你结婚,你还要给我敬茶喊爸,怎么说最后都是一家人。”
司遥被他这淫.词浪语羞辱得俏脸煞白,复又涨红,死死地咬着下唇,浑身轻颤。
她的确想过哪天与简寻步入婚姻殿堂,可她理想中的婚礼就算不是西式优雅的草坪婚礼,也会在扬城最好的酒店,布置簇新而温馨的礼堂,由她亲爱的爸爸挽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在宾客的祝福声里,最后停在新郎身旁,她会与心爱的人携手开始新生活。
而在宾主尽欢的场面,或许有这样一个粗俗龌龊的男人会出现在婚礼现场,那令人难堪的画面稍稍浮现在脑海,她心底陡然升起一丝凉意。
她并不知晓这人的真实身份,若他真是简寻的继父,他们今后难以避免会打交道。
她更不明白简寻对她的隐瞒,他认为她有多肤浅,她难道会瞧不起他的出身?
可当司遥下意识地想要否认这荒谬的控诉之际,她神思矍然一僵,倏地察觉她原来没有自以为的那样不在意。
尤其,当她与陈耀辉正面相对的当下,她真真切切地认识到简寻的“家人”是何模样,那渺小的关于婚姻的希冀似乎被短暂扼杀在了遐思里。
“谁、谁要叫你爸!你跟着我想做什么?你再不走,我就报警。”她又往后退了几步,转眸胡乱张望着,远远瞧见一间亮灯的便利店,心中打定主意。
再回头,陈耀辉竟已大步走到她跟前。
司遥被唬了一跳,往后连连趔趄,却被浑身烟臭味的男人扣住胳膊。
“小贱.人,你他妈都被简寻给艹烂了,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装?”
陈耀辉又往地上狠狠一唾,“别以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是特爱在临江大道那间酒店开房么?他妈的,年轻就是体力好,进了酒店都不见出门,你全身上下哪里没被他玩过?”
“呸,从扬城送到北京,你这服务意识够行的,鸡都没你勤快。”
司遥瞪大了眼睛,被他下流的言语逼出泪来,明明不是这样,可在外人看来这是无可辩驳的现实。
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有心人什么都知道。
原来在这些人眼里看来,她果然是简寻口里轻描淡写说出来的那个“廉价玩具”。
他只是喜欢她的身体,想要追循某种刺激,偏偏选中了她,懵懵懂懂之中,她也甘愿随他沉沦,自以为是两情相悦的情侣自然而然的情感表达,实际她这样不值一提。
“不是这样,你、你闭嘴!”她用尽所能,也只能到此为止。
可这样不痛不痒的辩驳,于刀尖火海爬出来的真恶人来说无非玩笑。
陈耀辉哂笑:“你自己不也爽了,我闭什么嘴?我看你很喜欢简寻啊,就算你们不结婚,买卖不在仁义在,好歹也睡一个被窝,你小情人手头困难,你不能不管吧?”
他钳制着司遥,轻飘飘说出了根本目的。
“最近我跟你婆婆生意要周转,你给我转个四五万块钱,就当你提前备嫁妆,到时候结婚我们少要点就是。”
他这话说得没脸没皮,实在突破了司遥的认知。
她心底那阵强烈的恶心翻涌上来,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眉心紧锁地瞪着猥琐的陈耀辉,过了半晌才闷出一个不字。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吧?你在扬城住那么好的小区,还有钱买名牌,你跟我摇头?”
他忽而凶相毕露,再没先前轻佻随意。
司遥奋力一挣,陈耀辉起先没料到她真会挣扎,先前没用全力,这一下疏忽竟让她有机可乘,旋即拔身跑向了那家便利店。
陈耀辉低骂一声,紧跟着追去。
就在便利店的玻璃门自动开启的当下,有两个年轻男生从里头走出来。
两人说说笑笑,手里各拿了一只可乐,在大雪天也要享受冰饮的畅快。
司遥先是一怔,旋即高喊:“周慕臣!”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顿步,还以为自己幻听。
当他再次清晰地听见那无比熟悉却带了哭腔的声音,她正焦急地喊他的名字,周慕臣心底猛地像扎了道口子,顷刻间回过头。
司遥如释重负般轻叹,脸上的表情却是又哭又笑,已疾步朝他奔来。
而在她身后,有个面目粗横的男人紧追不舍。
周慕臣旋即蹙眉,一把捞过司遥把她挡在身后。
他的同伴也意识到不对劲,上前一步跟他并肩,两个年轻高大的男人阻止陈耀辉的来势。
周慕臣忙低声跟同伴说:“报警。”
陈耀辉眼看局势不对,那大学生还真拨通了110,只得唾了声,阴纨的眼神透过两人的缝隙瞄准司遥,转身跑向了暗处。
周慕臣见司遥被吓得不轻,本还想开口问怎么回事,可碍于朋友在旁,犹豫了片刻,只是不断安抚她没事了。
另一个男生很识时务,他跟周慕臣打了声招呼,说下次再约,独自拦了辆车回学校。
周慕臣没课的时候常在这带打发时间,今晚本打算跟朋友相约在外小酌看球赛,谁料居然天降意外。
他把司遥带到附近一间安静的清吧,给她点了杯热水,又叫了些小吃,小心翼翼地安抚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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