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歆的这声疑问,让裴颂时高大的身形顿了一下,他浓眉微皱,“爸让你监视我的?”
“不是,我怕你身体出什么问题。”
“这些不归你管,你只要扮好裴家的儿媳就行。”
他语气冰冷,像冬天凿碎四溅的冰块,唐歆苦笑一瞬,即使脸一样,性格秉性也完全不一样。
“那你今晚回家……回月苑吗?”
家,这个字在唐歆舌尖上碾了碾,又飞快换成了月苑。
裴颂时从不当月苑是家,在她搬进去之前,月苑里甚至没有他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不回。”
这声之后,然后是长久的静默。
没给唐歆半分反应的时间,他把她送到家,车子停稳,下车后,车门刚刚关严,车子便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车轮飞速旋转带动一阵狂风,混着微砾沙尘,刮在她裸露的小腿上,有种说不出的冰凉刺骨。
一刻钟后。
雾莳庄园。
“这块地皮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唐仲胤有什么资格把地皮拍卖出去?”
“更可笑的是,你多年积累的产业都在这,他卖掉庄园,不就是想把你赶出唐家?”
曾丽下班陪她过来,一听好友的产业被擅自倒卖,气不打一处来。
唐歆不发一言,庄园最中央的鸢尾楼,乌泱泱挤了一群人,她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就看见唐仲胤站在拍卖台上高谈阔论。
“雾莳庄园百年历史,里面最赚钱的产业旗袍庄,去年给唐氏增加了几十亿的收入,其他的果园、高尔夫球场、酒庄,零零总总也能带来千万市值,各位老板也都是看唐氏成长起来的,如今唐氏有难,不得已才变卖,大家还犹豫什么?一个亿起拍!”
唐仲胤话里话外都是唐家当家人的气派风度,只字不提庄园主人是谁,也忘了因为他投资失败,求唐歆给他投钱填补亏空的丧家之犬模样。
她从记者身后挤过,穿过人群,试图走上台阻拦,步子迈开之前,旁边一道女声霎时吸引她的注意力。
“颂哥,旗袍庄和我的专业挂钩,我一定要拿下。”
裴颂时坐在她身侧,目视前方,沉默不语,在镁光灯闪射下有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眼神也隔了雾般晦暗。
震惊之下,唐歆身体一晃,旁边记者举着的摄像机砸到她的头,她吃痛捂住,又瞬间撇过身去,身后记者连声道歉,见她不回又有点生气。
来这的不外乎两种人,一种拍卖商,一种新闻记者。
很明显她两种都不是,也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看热闹的。
“小姐,你要是没什么急事,麻烦你让让。”
唐歆失魂落魄,还是曾丽及时过来把她拉去一边,“裴狗要帮闵月抢你的嫁妆?”
唐歆:“他不知道雾莳庄园是我的。”
第5章 拍卖
曾丽无奈,“你还替他说话?”
唐歆一顿,眼角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
她说的固然是事实,心里却未尝不自知,裴颂时不爱她,所以才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连嫁妆也不过问。
“小丽,我不好出面,你帮帮我。”
“你又要用自己的钱替唐仲胤擦屁股?”曾丽为唐歆鸣不平。
唐歆却没时间等了,闵月几次举牌,竞价越来越高,她哀求,“只要庄园还在我手里,我就有办法让唐仲胤吐出来,但现在,请你帮帮我。”
“……好。”
曾丽知道唐歆为了祖母,不愿意和唐仲胤起正面冲突,裴家家教也严,如果让裴颂时知道她是旗袍庄的老板,态度是肯定还是否定,还未可知。
唐歆隐匿于暗处,周边的镁光灯嘈杂声远去,出价越来越高,她只能听见曾丽和闵月针锋相对的喊价声。
交价竞争到高峰。
“两亿三千万。”曾丽说完,心在滴血。
周遭的老板们没再开口,态度很明显,不认为雾莳庄园值这个数。
“三个亿!”
闵月胸有成竹,侧目间耳垂上碎钻闪闪,她看向身后曾丽,眼底轻蔑分明。
青筋鼓动血管,血流声像老鹰震动翅膀,在唐歆耳边爆裂。
散场,曾丽脸色灰败,她开口,“对不起,歆歆。”
“小丽,你先回去。”
曾丽再喊唐歆,她已经追了出去。
记者正在采访闵月,她娇羞地看裴颂时一眼,“虽然是我喊的价,但我和小叔说好了,除了旗袍庄,其他的都归小叔管。”
“小叔”二字,暧昧地在她舌尖绕。
记者眼睛太毒,起哄声随之跟上。
“那既然是一家人,确实不需要分得那么清,只是这不知道算作闵小姐的嫁妆还是聘礼呢?”
拳头狠狠地握紧,尖锐的指甲随之陷进柔软的手心里,疼痛蔓延。
唐歆就站在那群记者背后,被高大的身影和高高举起的摄像机挡住。
她在等裴颂时的回答。
“实不相瞒,是小叔带我过来拍卖的。”
她暧昧不清的眼神加上裴颂时的不回应,记者自然而然捕捉到了什么。
布加迪威龙甫一驶出地下停车场,差点就撞上一道的妍丽身影。
“唐歆,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闵月差点撞上台面,被安全带勒回后冷声讥笑。
乌黑发丝扬上唐歆的脸颊,如上好的松烟墨晕上宣纸,窈窕身形撞入他眼,看清她的那瞬,他的心弦也随瞳孔收缩了一下。
“裴颂时,雾莳庄园你不能收。”ᴶˢᴳ
解开安全带下车,裴颂时还未开口斥她胡闹,便听她率先道。
这一刻的她,虽然穿着白色羊皮高跟,戴着和田白玉耳珰,但脸色比玉还白,她气质又偏冷,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破碎感。
比及床上绯红着脸求饶那幕,更让他心疼。
但一码归一码。
他声线冷淡,“这是正常的拍卖和收购,不能因为你是唐家人,就妄加干涉。”
唐歆一字一顿,语含哽咽,“卖给我。”
她不说这是自己嫁妆,因为就算裴颂时知道,也未必会对她心软。
“你开什么玩笑?”闵月不屑,“这是三个亿,不是三百万。”
第6章 威胁
她回国前打听过,唐歆只开了一家老式旗袍店,糊口可以,三个亿怎么拿得出来?
三个亿对唐歆来说不少,可也不至于没有。
“你认真的?”
裴颂时从她固执清透的目光里看到一抹势在必得,他说,“上车。”
唐歆不动,裴颂时又补了一句,“不上车免谈。”
闵月不乐意唐歆坐裴颂时的车,但他们是夫妻,这种事她想拦也拦不住。
然她眼疾手快坐上副驾驶,还是让唐歆脚步一顿。
僵持中,裴颂时降下车窗,“小月,你坐去后面。”
闵月脸色沉下来。
副驾驶还残留着闵月身上的香水味,浓郁的玫瑰香,和唐歆身上清淡的茉莉香格格不入。
唐歆细眉微颦。
裴颂时余光察觉到她微妙的表情,置于方向盘上的骨节用力到泛白。
中途车子绕过士林翰苑,闵月扭捏了一下,不情不愿地下车。
“给我个理由。”
衬衫的第一粒纽扣被解开,裴颂时气息微促,银链随呼吸起伏,道路两侧白杨林立,光斑洒落,落在他刀削斧刻的侧脸上。
唐歆呼吸一滞,努力克制不规律的心跳。
“你知道我经营着一家旗袍店,”这是唯一公开挂在唐歆名下的店面,她想了想,开门见山道:“我想要那间旗袍庄。”
“还说不是争风吃醋?”他菲薄的唇嘲讽地挑起,“可我已经答应闵月了。”
“钱我能出得起,或者你想要我怎样,开条件还是别的,你说。”旗袍庄不只赚钱,用姥姥的话说,这是传承,就算一分钱不赚,那些坚持非遗的绣娘也不会放弃。
她眼圈因为激动显得更红,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旗袍庄有我要找的东西,这不是儿戏,你回去吧。”
话音落下,车子也适时在月苑停下,唐歆明了,这是要她放弃的意思。
心里多少不甘难过,在看到他肖似兰奕的那张脸时,又偃旗息鼓。
她慢吞吞下车,反光镜里,那道纤细的身形一直走进大楼,裴颂时才驱车离开。
*
唐歆接到唐仲胤的电话,当天晚上就去了唐家。
“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是因为什么事吧?”
满桌菜,唐歆一眼望去,没一道她喜欢吃的,她看着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沏茶的唐仲胤,
讽笑,“拍卖完了才知道找我要房产证,是不是太晚了?”
“怎么会晚?”唐仲胤从容淡定,对上唐歆似乎刻着仇恨的脸庞,他大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放手,但你不想想你祖母吗?你嫁去裴家,你祖母可就没人管了,要是我再不管,她这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你还配为人子吗?”唐歆眼眶泛红,舌尖被她咬破,满口的腥甜。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唐仲胤轻笑,脸上没半分被辱骂的愤怒,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恬不知耻,“或者你可以找你老公,反正就是从你的手到他的手的事。”
“如果我不给呢?”唐歆寒声,伪装的坚强泄露了颤音。
“那你下次回家,能不能见到你祖母,就不一定了。”
第7章 情迷
唐歆对唐仲胤妥协,心却不死,正如唐仲胤所说的,天平的一端往下压,她得在另一端争回来。
饭她没留下吃,唐仲胤满脸无所谓地看着她离开。
裴颂时接到林女士的催促电话,胭港聚会刚散。
他驱车赶往老宅,正碰上约会回来的裴矜。
裴矜礼貌叫人。
“小叔。”
裴颂时神色多了点长辈的温和,“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怎么没打电话?”
“回来得急,就先带小月去挑了婚纱。”
他点点头,漆眸一片沉黯,“进去吧。”
到大厅里,才发现唐歆也在,她今天拿白玉簪挽了发,换了件月白色旗袍,没看到他回来,和裴老爷子聊得正欢。
距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两天,他没回过月苑,她也没联系过他。
倒是雾莳庄园顺利到了他手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之前那席话,他还没把这件事告诉闵月。
“听唐歆说,你这几天没回家?”席间坐下不多时,林女士看裴父和裴老爷子一眼,朝裴颂时开口。
裴颂时动作一顿。
他看向坐在右侧的唐歆,她侧脸沉静柔婉,坐姿婀娜,神情并无波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他立刻丢下刀叉,眉梢一挑,“妈让唐歆监视我?”
“胡闹!”裴老爷子冷了脸,“歆歆是乖孩子,她知道你大病初愈,担心你的身体,又怕你嫌唠叨,才问到我这里。”
“爸您别生气,”裴父寒了脸,下令道:“你要是真孝顺,就赶紧和歆歆生个孩子,小矜也在,他也马上要结婚,你先做个好榜样。”
“好。”裴颂时冷笑,又在裴父和林女士瞪过来之前,一把拉起唐歆。
“你这要去哪?”
“回月苑,如你们所愿。”
唐歆的手腕被他牢牢箍在掌心,裴颂时并不温柔,她几乎是被半摔进副驾驶。
她知道他聪明得很,一定猜出她的算计。
“唐歆,我以为你懂分寸。”
他声线冷津津的,糅杂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唐歆心口发酸,但只要想到自己的目的即将实现,她就静下心来。
连在他眼里如何卑鄙无耻、不择手段都顾不上了。
她不躲不闪,掩去眼底的泪意,抬眸对上裴颂时冷漠的漆眸。
“我只要旗袍庄,爸妈那边我可以帮你打掩护。”
“那里对你这么重要?”他声含讥诮,眼神泛冷,话里几重含义,唐歆心明如镜。
*
深夜,主卧的灯一夜未熄。
月光皎洁,洒落在真丝床单上,照得上面的波纹荧荧颤动。
唐歆就像砧板上的鱼,努力攀住他的肩,才没让自己失力滑下去。
意乱神迷的时候,他的轮廓更像兰奕,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描摹他的眉眼……
“就这么喜欢我?”
他恶劣地挑起唇角,扣住她摸上他脸的手,压在床单上,和她十指相扣。
唐歆努力看清他,像是那个人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在她炙热深情的眸光里,颈边突然一痛。
之后,他停下动作。
唐歆的喘息却没停,隐忍着咬唇。
他在澄明的灯光里看她,目光灼灼。
她红着眼尾,像一尾被甩上岸的鱼,呼吸艰难,脸颊晕红,水眸中波光潋滟,极尽诱惑。
裴颂时心口的郁气终于好像找到了突破口。
他俯身,黑色烟草的味道如诱似瘾,迷惑了她的心扉。
他在她耳边低语,像高高在上的神邸,施舍救命的良药。
“求我啊,说不定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第8章 弄哭
白色的雾气里,她的意识已经恍惚。
可那双眼里分明是疏离冷淡的,带着戏谑的笑,把她的心剐得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她想,如果是兰奕,一定不会这么对她。
他连她疼都受不了。
怎会这般刺她?
“这就哭了?”
裴颂时粗粝的拇指揩过她的脸颊,白皙清透的皮肤一阵刺痛。
他的目光仿佛深海,一点点下沉,盯住她,在感受到她的颤抖时,突然冷笑着抽身而去。
倚靠在床头。
屋子里有了烟的味道。
裸露的肌肤泛着凉意。
唐歆拢好滑到胸前的肩带,洁白泛着柔光的背脊裸露在裴颂时的视野里。
她的哭泣是无声的。
指尖的烟灰坠落在地,似乎都比她的哭声大。
他的眉烦躁地蹙着。
目光凛凛生寒。
“你不能抽烟。”
正当他酝酿着怒气时,唐歆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柔软得旗袍的料子,又夹杂了几分哽咽,偏偏声调还是软的,像是刚被人欺负完。
是啊,他刚才那样弄她,确实把人欺负狠了。
他垂眸,唇角笑意泛寒,偏偏逆反般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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