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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帮裴姑娘画像，她给我的酬劳很高，原本已经能够还清债务，可他们又起了旁的心思，想要我……嫁给大运钱庄掌柜的傻儿子。”
霍准眯了眯眼，找李遇水麻烦的竟然是大运钱庄？
“上车！”他冲着李遇水说道。
李遇水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过来，登上马车。
霍准又吩咐了玄龙卫一句，“将他们送到左相府上！”
“是，陛下！”
几个壮汉在听到玄龙卫的应答时，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但不等他们开口求饶，玄龙卫就拎着他们离开了。
马车重新启动，往刑部的方向赶去。
霍准看向李遇水，“你将大运钱庄的事细细的跟朕说一遍。”
“是，陛下！”李遇水察觉出不对，肃了容色，原原本本道，“一年前，我爹离奇死亡，叔伯们将我娘和我赶出家门，我娘便想带着我来上京投奔一个远方表舅，谁知到了上京才知道，那个表舅已经举家搬迁去了陕西。”
“心急之下，我娘大病一场，我为了给她治病，只能找上大运钱庄，借了印子钱，可等我带着大夫赶到时，我娘已经咽了气，我便用借来的一部分银子安葬了她。”
“我娘下葬后，为了还上大运钱庄的钱，我便开始没日没夜的替人做工，但当我终于攒够钱，在约定的时间赶去大运钱庄时，小二却以掌柜的出去收账为由，让我第二天再过去。”
“第二天我再过去时，掌柜的却以为不守信为由，将利钱翻了数倍，此后我便陷入了利滚利的困境，辛苦做工赚来的钱都填了进去。”
“直到裴姑娘出高价雇了我，我才能还得起大运钱庄的钱，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掌柜的又看中了我刑部小吏、宫廷画师的身份，想要替他的傻儿子聘了我，我不愿意，他便让之前催债的那些泼皮无赖殴打逼迫我。”
听李遇水说完自己的遭遇，姜公公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他倒了一盏茶递给她，“李画师润润口。”
李遇水感激的看了姜公公一眼，“多谢公公。”
这时，马车到了刑部附近，李遇水放下茶盏，看向霍准，“今日多谢陛下搭救，我先回去了。”
霍准“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大运钱庄的气数已尽，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李遇水闻言，眼眶狠狠一红，她冲霍准跪了下来，用力的磕了三个头，“谢陛下！”
霍准摆了摆手，“回去罢！”
李遇水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姜公公正要吩咐玄龙卫继续赶路，谁知，车外又响起李遇水的声音，“陛下，前段时间我在宫中的藏书阁看画时，曾听人说过，藏书阁起过一次火，先帝所有嫔妃的画像都被烧了，您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将周太嫔的样貌口述给我，我替您画出来。”
霍准闻言，眸光狠狠跃动。
早在裴宅，他听李遇水说起能画出已故之人的样貌时就想到了母妃，眼下听她主动提出，喉结微微动了动，冲着车外，沉声道，“明日你进宫一趟！”
“是，陛下！”李遇水应了一声，才转身离开。
马车重新启动后，姜公公看向霍准，试探着问道，“陛下，召李画师进宫一事，可要瞒着裴姑娘吗？”
听姜公公这么说，霍准蓦地想起那日在东市，裴若兰说的一句话。
他眼中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为什么要瞒着若兰，你知道什么？”
姜公公听自家主子逼问，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奴虽然是无根之人，但在宫中这么久，对男女之情也有几分了解。自从李画师来到陛下身边，老奴就发现她看您的眼神中带着倾慕。”
“有吗？”霍准皱起眉，他怎么没有察觉到。
姜公公笑了笑，“您的心思都在裴姑娘身上，李画师的眼神又隐晦，自然不会察觉到。但是啊，旁观者清！”
霍准沉吟了片刻，道，“那就给李遇水另外再安排一桩差事！”
“是，陛下！”姜公公答应了一声，暗暗考虑，宫中最近有什么差事要用到画师。
一刻钟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主仆两人下了车，往宫里走去。
回了乾元殿，姜公公一面服侍霍准梳洗，一面道，“关于李画师的差事，老奴心中有一个想法。”
霍准看了他一眼，“说来听听！”
“裴姑娘以后总是要进宫的，这长信宫必然要拾掇一番，不如便以此为由宣李画师进宫。”
霍准想了想，道，“就照你说的办。”
次日，天还未亮，霍准就起来了，简单用了早膳后，出了乾元殿朝金銮殿走去。
金殿之上，姜公公高声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话音落下，沈相出列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霍准道，“何事？”
沈相昨夜在收到玄龙卫送来的人后，就知道霍准想要整治大运钱庄和它背后的人了，连夜写了折子。
他将折子呈上，姜公公递给霍准。
霍准看完后，怒道，“岂有此理，朝中竟有此等蛀虫！沈相，此事便交由你来清查！”
“臣接旨！”沈相跪地道。
在他身后，几个老臣冷汗涔涔，几乎站立不稳。
霍准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冷笑一声，起身离开。
回到乾元殿，李遇水已经在候着了。
见霍准回来，她束着手躬身行礼，“见过陛下！”
霍准看了她一眼，已经换过衣裳，脸上的伤也用粉遮掩住了。
第364章 霍准旧事
“不必多礼。”霍准叫起后，朝乾元殿里走去。
姜公公落后半步，叮嘱李遇水，“此番唤你进宫，除了给周太嫔画像，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李遇水恭敬道，“公公请说。”
“是这样的，裴姑娘已经和陛下和好，迟早是要入主长信宫的，陛下便打算将长信宫重新修整一番，李画师的画技出神入化，这段时间还得劳烦你给画上几幅壁画。”
李遇水听到裴若兰要入主长信宫，隐在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顿了片刻，才道，“好，回头我细细想想，画什么壁画合适。”
两人说着，进了乾元殿正殿。
霍准看了李遇水一眼，“你稍候片刻，朕先将折子看了，再与你说母妃的事。”
“是，陛下！”李遇水束手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霍准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将折子看完，姜公公适时端了盏茶上前，霍准润过口后，看向李遇水，“你今日来没有带画具？”
李遇水听到霍准询问，拱手道，“回陛下，这书画一道，形似容易，神似却难，我想着先听陛下说说周太嫔的故事，再回去将她的形貌画出来。”
霍准听完李遇水的解释，皱眉思索片刻，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他看向姜公公，“给李画师赐座！”
“是，陛下！”姜公公应了一声，朝殿中侍奉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很快搬了把椅子过来，李遇水道了声谢，挪动已经有些酸困的腿，虚坐下来。
霍准又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母妃是丙酉年生人，祖父是洛河周氏族人，后周氏获罪，她入宫廷为奴，在文德太后宫中侍奉。”
“文德皇后善妒，为了笼络天政帝，便将性情柔顺的母妃献给了他，母妃体质特殊，每次侍奉完天政帝都服了避子药，但还是有了身孕，因天政帝子嗣艰难，这个孩子平安的生了下来，同年，文德皇后也生下了一个皇子，正是萧祚。”
李遇水静静的听着，其实这些史料她早就烂熟于心，但是听霍准本人提起，却是另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将她当做知心人一般。
察觉到李遇水的眼神有些飘忽，霍准皱起眉，“李画师，你在听吗？”
李遇水忙道，“陛下，我在听的。”
霍准接着道，“母妃服侍过文德太后，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所以在朕两岁那年，她在被陷害后，自请去了冷宫。不过，即便进了冷宫，文德太后还是没有放过母妃，她时常吩咐人来冷宫训斥母妃，让她每日没夜的抄写《女诫》！”
“母妃为了保住我，对文德太后从来不曾有片刻违逆，没几年，她的身子就垮了，朕为了延长她的寿命，只能替她分忧，那时常趁她睡熟后起来帮她抄写。”
“在冷宫的第五年年初，母妃积劳成疾，还是去了，去世前，她反复叮嘱我，等她咽气后，我就离开冷宫，从太液池经过御花园再到长信宫去禀告文德太后，从此以后，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子，唯太子之命是从……”
李遇水听到这里，隐约窥探到一些东西，欲言又止的看着霍准。
霍准眯了眯眼睛，“你在想什么？”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周太嫔恐怕是用自己的命为陛下铺就了一条活路。”
霍准听李遇水这么说，眉头紧紧的皱起，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的想起母妃，但更多的是想到两人为数不多的恬静相伴，和离世前对他的殷殷叮嘱，却从来没有怀疑过母妃的遗言里另藏玄机。
眼下被李遇水指出来，他才意识到不对，从冷宫到长信宫明明有更近的路，为何母妃反复强调，一定要他从太液池走？是因为她一早就知道萧祚会掉下水吗？
李遇水见霍准陷入沉思，她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等霍准缓过来，她才继续道，“陛下可以再跟我讲讲周太嫔的形貌吗？”
“在朕的记忆中，母妃一直很温柔，但眉宇中总带着几分轻仇，她喜欢穿青色的宫裙，戴珍珠发钗。”
“她长了张鹅蛋脸，眉心有一颗红痣，柳叶眉，杏眼，唇色很浅，小而薄……”
听完霍准的描述，李遇水心中有了数，她起身道，“陛下说的我都记下了，等画像画好了，我给您送过来。”
“有劳了！”
李遇水拱了下手，朝外退去。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问道，“陛下，您可知裴姑娘喜欢江南的杏花春雨，还是西北的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你是为了长信宫的壁画罢？”霍准反问。
李遇水弯了弯眉眼，“既然长信宫未来的主人是裴姑娘，总要让她觉得惊喜。”
霍准沉吟片刻，道，“壁画的事不急，你先回去，等朕想好了再告诉你。”
“是，陛下！”李遇水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等她离开后，霍准目光一转，看向姜公公，“你去查查，当年萧祚落水后，在现场的宫人可有活着的？”
姜公公闻言，面上露出一抹犹豫。
霍准皱起眉，“怎么了，这件差事让你觉得很为难？”
姜公公抬起头看了霍准一眼，突然屈膝，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霍准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那件事真的有隐情，他朝乾元殿中伺候的宫人看去，“都退下！”
“是，陛下！”宫人悉数退下。
霍准看向姜公公，“有什么话，站起来说罢。”
姜公公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眼泪才道，“当年萧祚落水后，文德太后大怒，太液池和长信宫的宫人都被清洗了一遍，尤其是太液池，根本没有人幸存下来。”
“陛下一定很疑惑老奴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老奴的同乡玉泉也在其中。老奴至今记得，在事发前一日，他瞧瞧来找老奴，交代我，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让我一定要保护好您。”
“那时候老奴还在想，您在冷宫，老奴在乾元殿，手也伸不到冷宫去，结果第二日您就出了冷宫……”
第365章 心虚
听完姜公公的话，霍准还有什么不明白，母妃看似柔弱，但其实心中一直都有谋算的。
在天政帝和文德太后的权势下，她耗尽精力护他长大，又用自己的命替他铺了条生路，或者说是通向权势的路。
也许，从救下萧祚到现在的每一步，她都已经算计的明明白白，只是他被感情障目，直到现在才看清楚。
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朝姜公公摆了摆手，“你出去罢，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姜公公无声的退了出去。
霍准闭上眼睛，眼前再次浮现出母妃的形貌，她的身形瘦弱，瞧着可欺，但是在教他策论时，眼中却闪烁着惊人的光彩。
当晚，入夜后，霍准一个人去了冷宫。
萧祚的嫔妃已经被遣出宫，整个冷宫异常寂静，他推开门朝外走去，却发现东殿有微弱的光亮，那是他和母妃曾经住过四五年的地方，他皱起眉头，快步走了过去。
入内后，他发现东殿内竟然异常洁净，而屏风后站着一个瘦弱却熟悉的身影。
一时间，霍准心中百感交集，他一瞬一瞬的看着屏风后的身影，“你是什么人？”
屏风后的身影慢慢的走了出来，竟是穿着青色衣裙，戴着珍珠发钗的李遇水。
霍准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脸沉了下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遇水抿了抿唇，有些失措的说道，“我想来看看周太嫔曾经住过的地方，这样画出来的画像更真实，我……不该来吗？”
霍准看向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布置，轻磕了下眼皮，“朕不是这个意思，这里，是你收拾的吗？”
“嗯，我找到了当年经常给冷宫送饭的小宫女，向她询问了这里曾经的布置。”
“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霍准问道。
李遇水轻声说，“她叫兰蔻，现在是浣衣局的管事。”
霍准见她没有说错，收回目光，走到一旁的罗汉床坐下。
李遇水跟了过去，倒了盏茶递给他。
霍准闻道薄荷叶的香味，有些惊讶，“你连这个都准备了？”
李遇水笑了笑，“不然陛下以为我的画技为什么会那么厉害，不过是功夫下在平时罢了。”
霍准示意她坐下，李遇水落座后，也给自己倒了盏薄荷茶，抿了一口，道，“这味真足，我今晚怕是都睡不着了。”
霍准忽而一笑，“这茶是朕读书时喝的，”顿了顿，又道，“母妃虽然温柔，但是对朕的学问却从未放松过。”
“陛下文武双全，智勇无双，周太嫔自然也是聪明过人。”
“说起来，朕还要谢谢你，是你的那句提醒，才让朕意识到，母妃对朕的感情远比朕想象中要深沉。”
李遇水莞尔一笑，“陛下是当局者迷，其实就算我没有提醒你，总有一日，你也会想明白的。”
霍准看着李遇水清秀的眉眼，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李遇水眼底的笑意愈深，她站起身道，“陛下既然来了，就帮我个忙。”
“什么忙？”
“我想模仿下周太嫔的日常，您可以从旁指教。”
“……好。”
冷宫东殿的烛火亮了很久，快到子时才突然熄灭，李遇水惊呼了一声，霍准看了眼外头天色，“不早了，朕该回去了，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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