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舸看得出,她家姑娘是可怜这猫,有心收养,答应一声,便去外面打听了。
不一会儿,她从外面回来,说道,“我问过驿站的管事,这猫原是一个犯官的小女儿所养,他们一家是要被流放到岭南,结果出了点意外,一家三口都没了,这猫便成了野猫,靠着驿站客人的施舍活着。”
裴若兰听云舸说完,心中有些唏嘘,她用指腹挠了挠小白猫的下巴,“你以后可愿跟着我?”
小白猫“喵”的叫了一声,裴若兰眉眼弯弯,“那以后你就叫雪团。”
将雪团安顿好后,云舸服侍裴若兰歇下。
冬日天寒,入夜后万籁俱寂,听不见一点虫鸣,只有雪亮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入房中。
后半夜的时候,裴若兰睡得正香,门口突然刺进一把匕首,摇晃了两下将门闩挑下来,随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魁梧的黑影踏进房中。
借着如银的月光,他将目光锁定在床榻上的裴若兰身上,攥着麻袋朝床边走去。他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卧着一只雪团子,往前走了两步后,正好踩在那根细细的尾巴上。
雪团受疼,浑身的毛都炸起,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
睡梦中的裴若兰受惊,猛的坐起身来,看到站在床边的黑影,她瑟缩着质问,“你是什么人!”
男人听到裴若兰的声音,没有作声,以手为刀迅速朝她颈间劈去,裴若兰下意识的闪躲,抱起一旁的瓷枕往他面上砸去,男子偏头躲过,瓷枕落地的瞬间,同样被惊醒的云舸将房中的铜盆狠狠砸向男人后脑勺。
男人懵了一瞬,下一刻,第二个瓷枕也朝他砸来,云舸直接抱起手边的木施扫向男人的耳畔……
男人没想到两个弱女子的战斗力竟然这么强,当下也动了真怒,一把握住扫过来的木施,顺手将云舸甩飞。
眼看云舸被对方甩出去,裴若兰大叫了声她的名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云舸也以为自己要小命不保,谁知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有人稳稳的将她接住,她眼皮轻颤着睁开眼睛,顾启诗朝她微微一笑,“往旁边稍稍。”说着将她推到了门边。
床榻上,裴若兰看见顾启诗及时出现救下云舸,松了口气。
接着一男一女颤缠斗在一起,拳拳到肉,打的激烈。
两人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很快将陆鸿鸣和其他镖师也吸引过来,房中一片混战。
几十招后,黑衣人终于被擒住,陆鸿鸣沉着脸走过去,一把撕开他面上的黑巾,质问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行刺的?”
看到黑衣人的真面目,顾启诗瞪大了眼睛,已经穿好衣衫的裴若兰刚好瞧见她的眼神,开口问道,“顾小姐,你认识他?”
顾启诗朝裴若兰看去,正要说自己不认识,谁知,下一刻裴若兰又道,“他是不是你那位义兄?”
见裴若兰就要说出男人身份,顾启诗忙跑过去,握住她的胳膊,小声道,“若兰妹子,看在我的份上,你能不能不要喊破义兄的身份。”
裴若兰眉心微蹙,“并非是我要与他为难,是他先放火烧裴家西厢在前,如今又想刺杀我!”
顾启诗没想到他这位结义大哥还做过烧人家宅的事情,面上有些讪讪,“那你想怎么处置他?”
“他是归云山的大当家,理应由朝廷来论罪。”
顾启诗皱起眉,想到这事和自己也有些干系,没有再求情,而是道,“我劝劝义兄。”
顾启诗将铁苍云带到外面,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一刻钟后,她进来冲裴若兰道,“我已经说服义兄去京中投案,烧毁你家宅院一事也会照价赔偿。”
裴若兰有些意外这位大当家会这么听劝,顾启诗看出她的心思,但没有解释,只在心里哂笑了一声,她这位义兄哪里是听她的劝,不过是怕他再负隅顽抗下去,裴家会顺藤摸瓜查到他那个有状元之才的宝贝儿子罢了!
处理完铁苍云的事,陆鸿鸣深深的看了裴若兰一眼,然后才带着诸人离开。
之后的行程再无波澜,裴若兰每日除了陪雪团玩,就是听顾启诗讲她以前碰到的一些趣事,日子过得潇洒恣意,原本消瘦下去的脸颊,肉又长了回来,姿容越发动人。
而京城中,因着上次在城楼上受了寒,霍准高热了数日,汤药灌下去无数,才幽幽转醒……
第109章 新身份:寡妇
艰难的睁开眼睛,霍准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好一会儿才辨认出这是他以前做皇子时在宫中的寝殿。
他吃力的坐起身,哑着嗓子唤了声“杜林”。
杜林听到声音,忙将帷帐打起,将迎枕垫在霍准身后,又给他喂了盏温水,然后才道,“属下现在让人送些肉粥进来?”
霍准轻磕了下眼皮,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问,“本王睡了多久了?”
“您已经睡了三日。”
三日……霍准垂下眼帘,原本他是打算今日启程去济州的,眼下看来得再往后拖一阵子。
霍准用完一碗肉粥,干涸的喉头和肠胃都舒服了不少,他正要躺下再睡会儿,这时外头传来宫女的请安声。
几息后,陛下从外入内,他黑着脸在床边坐下,“皇兄就那么喜欢裴氏,为了她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
霍准掩唇轻咳了一声,目露内疚,“让陛下担忧了,是臣的不是。”
“皇兄既然已经知错,就在清凉殿好好的调养身子,在你痊愈之前,朕是不会放你出宫的。”
霍准心里记挂着裴若兰,哪里愿意一直留在宫中,他眉心紧拧,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陛下直接打断,“皇兄若是实在想见她,不若朕即刻下旨将裴氏赐给你做侍妾,接她来清凉殿服侍?”
霍准听出陛下语气中的威胁,只得暂时妥协,“臣听陛下的,好生休养便是。”
陛下叹了口气,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儿女私情不过过眼云烟,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顿了顿,又道,“皇兄好好歇着罢,等你再好些,朕再来看你。”
霍准见陛下起身要走,眸光闪了下,启唇叫道,“陛下且慢!”
“嗯?”陛下回过头,脸上带着一抹疑惑。
“承惠曾对陆鸿鸣有情,陆鸿鸣也答应过要和她一起去西北,说不准知道承惠的下落。”
陛下听他这么说,沉吟良久,道,“皇兄的意思朕明白了。”
另一边,赶了七八天的路,一行人终于到了济州。
裴若兰的外祖父是济州州学的教谕,官职并不高,但是十分受人尊敬,在路上时,她就写了信告诉舅舅自己的日程,因此车队刚进城,就遇见了来接她的表兄萧珩。
兄妹寒暄几句后,一行人便往萧府赶去。
到了萧家,萧珩亲自将裴若兰扶下马车,他目光温柔的看着这个多年不见的表妹,“祖父祖母和爹娘都在厅里等着表妹。”
裴若兰下车后,一面随着表兄朝里走去,一面道,“外祖父的身子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今日得知你要来,精气神才好了一些。”
裴若兰“嗯”了一声,脸上浮起担忧,几个月前她出嫁,舅舅舅母本应该上京送嫁的,结果临行前外祖父出了些意外,他们只能遣了下人将添妆送上京,没想到几个月过去,外祖父的情况还不曾好转。
过了垂花门,沿着青石甬道走了许久,才到前厅,裴若兰入内后,一眼就看到头发彻底花白的外祖父,顿时红了眼眶。
萧老太爷和萧老夫人看到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也红了眼眶,萧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起身,将裴若兰揽进怀中,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眉眼,红着眼睛道,“长大了,和你娘年轻的时候真像。”
说罢,又转向陆鸿鸣,“你是鸿鸣,我那外孙女婿?”
陆鸿鸣闻言,忙躬身解释,“晚辈拜见老夫人,因为一些缘故,我和若兰的婚事推迟了。”
萧老夫人笑着道,“你们两个人从小就要好,这是迟早的事。”
萧夫人适时递了一只锦盒过来,“这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给你们准备的回门礼物,你先收着吧。”
裴若兰看着那只锦盒,心情有些复杂,但不想外祖母和外祖父担心,最后还是接了。
之后萧夫人又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裴若兰再次道谢。
用过家宴,萧夫人亲自送裴若兰去朗月苑歇下,裴若兰看着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院子,心道,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很惦念母亲的罢,所以才将她住过的院子原模原样的保存了这么多年。
“天色不早了,你好好歇着,要是有什么短的,就跟我说。”
“多谢舅母。”裴若兰福身道谢,随后又道,“我这回可能要在济州住个一年半载,常住在这里只怕不便,舅母若是方便,能否帮我寻一处僻静的宅子,我想买下。”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别说一年半载,就是三年五载,也是住得的。”
“我知道外祖母和舅母疼我,就算不住在府里,我也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
萧夫人见裴若兰这般坚定,想了想,道,“这事我得先和你外祖母商量商量。”
“那就有劳舅母了。”
送走萧夫人后,裴若兰将放在桌上的锦盒打开,外祖母送的是鸳鸯佩,舅母送的则是两柄玉如意。
裴若兰叹了口气,她得仔细想想,明天要怎么跟舅母解释腹中的孩子,才能不被怀疑。
一夜辗转难眠,次日一早,裴若兰先让云舸给那些镖师结清了花费,送他们出府,然后去了舅母院中。
萧夫人见裴若兰过来,立刻将萧珩打发了出去,然后引着她坐下,道,“你说的那件事,我还不曾跟你外祖母说呢。”
裴若兰低下头,“我今日来找舅母,是想和您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
“在京中时,我其实已经嫁过人了,不过没多久,他便突发疾病过世了,我娘和阿兄怕我触景生情,伤了腹中的胎儿,才让我来济州住上一段时间。”
裴若兰所言信息量太大,萧夫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红了眼圈,叹息道,“你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顿了顿,又道,“我这边会尽快给你踅摸宅院,你外祖母那边,我也慢慢劝着。”
“多谢舅母。”
裴若兰又和舅母说了些京中母亲和兄长的事,才起身离开。
回到朗月苑,一进厅堂就看见陆鸿鸣眉头紧皱的站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
陆鸿鸣听到裴若兰的声音,转过身来,脸色极为难看,“陛下召我回京。”
裴若兰听他这么说,下意识想到离京前她给自己定下的那个期限。
第110章 又不是诀别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裴若兰看着陆鸿鸣轻声问道。
陆鸿鸣眼神黯淡,不舍的看着她,“来人催逼甚急,只给了我半个时辰的时间和亲眷告别。”
裴若兰眼皮轻颤了一下,“那这次回去……你就安心的留在京中罢,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陆鸿鸣闻言,浑身一僵,片刻后,他假装听不懂她的意思,“你怀着身孕,诸多不便,有些事还是交给我来做更方便些。”
“鸿鸣,”裴若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吗?”
接着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股脑的说道,“两姓联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妻子要融入夫君整个家庭。你我都明白,在我爹过世后,你爹娘就已经不满我这个儿媳,如今更是对我厌恶至极……”
“我也知道,只要你坚持,他们就会妥协,让我进陆家的门,可他们不会喜欢我的,而你有公务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维护我、安慰我,时间久了,我们难免会对彼此心生怨怼,就像焦仲卿和刘兰芝一般。”
“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做回兄妹。”
裴若兰的语气温柔,没有一点的侵略性,甚至像是在和陆鸿鸣商议,可陆鸿鸣却如坠冰窟,从头凉到脚。
早在上次母亲找上她时,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今日她当真以此为由,拒绝和他破镜重圆。
“我可以为了你和魏王为敌,你却连尝试都不肯,就要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吗?”陆鸿鸣凝视着裴若兰,低低的询问,话音里已经带了轻微的哽咽。
面对他的询问,裴若兰的心像是被针刺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疼。
鸿鸣对她的感情有多深重,她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如此为难,就连拒绝他,都不敢把话说的太重,生怕惹他伤心。
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含满了哀伤和不忍,若她只是孤身一人,哪怕前路再坎坷,她都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可问题是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她必须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她不想让他从小生活在陆论夫妇仇视的目光下,也不想让他遭受任何的非议。
陆鸿鸣将她眼底的情绪看的分明,哪里舍得她为自己为难,苦笑着道,“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你不必觉得为难,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我只是……有些舍不得你。”
陆鸿鸣体谅的话,让裴若兰泪凝于睫,她忍不住伸出手紧紧的将陆鸿鸣拥住。
陆鸿鸣感受着她的力道,慢慢抬起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故作轻松道,“又不是诀别,不是说了,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们也是做回兄妹。”
在他的安抚下,裴若兰渐渐平静下来,松开他,郑重的道了句,“保重!”
陆鸿鸣转身离开,经过门槛时,青袍的后摆荡成一朵浪花。
裴若兰低下头,泪落如雨,她和陆鸿鸣在一起两年多,这段感情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陆鸿鸣走后没几天,萧夫人就帮裴若兰寻到了宅子,她将地契交给裴若兰,道,“你的事我已经和你外祖母说了,她心疼你,刚好甜水井巷那边有座宅子很合宜,便从她私库拿了银子出来买来给你。”
裴若兰捏着手中的地契,有些犹豫。
萧夫人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笑着道,“你外祖母给你的,你就拿着吧,珩儿以前也没少被贴补,不会吃味的。”
见舅母真的不介意,裴若兰才将地契收起来。
萧夫人又道,“我瞧着三天后就是个黄道吉日,这几日我让下人好好的规整规整,到时候你直接搬过去住就是。”
“多谢舅母。”
萧夫人拉着裴若兰的手放在手心,一脸亲热道,“这么多年,我都没给你舅舅添个姑娘,私心里,我是拿你当闺女来疼的。”顿了顿,又道,“等你腹中的孩子落了地,我好好给你介绍几个济州的青年才俊,到时候风风光光的送你出嫁。”
裴若兰有些尴尬的抽回手,“我知道舅母待我好,只是现在说这些,有些早了。”
萧夫人笑吟吟的剥了个栗子递给她,“好,舅母听你的。”
接下来几日,裴若兰又给京中去了一封信,然后在外祖母院中陪着她住了两日,次日,她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外祖母,跟着萧夫人去了甜水井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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