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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洪真不是个东西。本来监管就在收紧，他还跑路了”，孙奕有几分恨恨地说道：“这下把我们甩上风口浪尖了。”
顾霰云沉默着先听孙奕发泄了一大通牢骚。
在投资人面前要装作什么影响都没有，用各种理由说服他们此事对行业影响有限，再三强调利银运行稳定，纵使是长袖善舞的孙奕也感到了一丝吃力。
“戴洪是比较高调，他们团建都是包游艇的，年会好像去日本包场了迪士尼，当时还上过热搜”，顾霰云转着手上的茶杯，“标题是‘最令人的羡慕的公司’啥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惠富的员工百分百都买了自己家的理财，”孙奕叹了一口气，“据说一般都是五六十万，二十万的算少的。”
顾霰云想起新闻中那些在惠富公司门口拉横幅的人，脸上出现了不忍的表情：“恐怕员工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看新闻有人把亲戚的钱都借来投进去了，两三百万的也不少。”
“律师见过王磊了，警方主要针对的还是轻松贷的套路贷问题，争取活动活动把他取保候审出来，判个缓刑最多了。”沉默了一会，孙奕把头靠到沙发背上，换了一个话题。
“缓刑也是背了案底了”，顾霰云又给孙奕和自己添了一回茶，然后垂着眼睛说：“你考虑地怎么样了，拆分车贷。”
孙奕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么着急吗？我感觉不是很有必要啊。真拆分是不是还要换办公楼啊。”
“这都是小事。现在还是先做分割。”顾霰云仍旧垂着眼，但言语并没有让步。
“这样，我问一下大师吧。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拆，好吧？”孙奕站起来拍了拍顾霰云的肩膀。
顾霰云知道今天的话到此为止了。
这一个月来，每次他提到拆分车贷业务的事，孙奕总是这样，要么打哈哈要么就说下次，次次糊弄过去。
这次倒是搬出了大师。估计下次就再也没有什么借口了。顾霰云看着手机上“惠富”门口拉着的横幅上刺目的红字，下了决心。
不能再拖了。互联网金融行业已经走到了分水岭，再往前不知道是地狱还是天堂。凭顾霰云在银行工作的经验和目前监管的行动倾向，他觉得互金行业已经不能健康持续的发展了。
如果孙奕一直不同意拆分，那他也只好离开了。
“什么？你打算离职创业？”在狭小的自家厨房，林青苗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茉莉炒蛋，就听到顾霰云宣布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为什么啊？那你是打算直接辞职？孙奕能让你走吗？”她忘了咀嚼，向顾霰云提出了一连串问题。
顾霰云伸手摘掉她嘴角粘着的蛋屑，再慢慢地说：“现在资金成本太高了。互金的资金，动不动给投资人的就是年化百分之十，还有十二、十三的，那车贷的资金成本起码就在十五以上，催收一收紧，根本赚不到钱了。”
“没办法靠催收和贷后赚钱，只能从降低资金成本入手。最理想当然是跟银行合作，做助贷机构，就向叶天翔那样。但银行是不会跟互金平台合作的。”
“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另起炉灶。”
林青苗想到惠富爆雷的事，点了点头：“我其实跟你有相同的感觉。我觉得惠富爆雷只是一个开始。我们的读者群里，已经有爆料说别的平台也有延期赎回的事了。”
“正常。惠富爆雷了一定会造成市场恐慌，只要提前赎回的客户一多，没有平台扛得住的。一旦再出现一家爆雷的，引起市场恐慌，这个行业就完了。”顾霰云加强了语调：“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准备马上开始做BP，接触投资人。”
“需要我帮忙吗？我也有几个投资机构的联系人，可以给你牵线。”林青苗问。
顾霰云笑了笑，捧住林青苗的脸吻了一下：“暂时不用。我想先接触京市以外的机构。”
“海市、浙省我也有，唔。。。”林青苗的话被顾霰云的深吻打断，她放下了手上的勺子，双手慢慢攀上了顾霰云的肩膀。
顾霰云开始忙碌起来。他花大量的时间梳理利银车贷的各种数据，放款规模，逾期数据，客户人数，用户画像。表格做了一张又一张。
数据整理差不多之后，他又花了几天时间，在下班后单独留下运营负责人、销售负责人和风控负责人单独聊。
除了运营负责人略有犹豫，表示要考虑几天再给答复，销售负责人和风控负责人都当场表示愿意跟顾霰云一起离职创业。
其中销售负责人还主动表示他可以联系各地城市经理，直接跟着走。顾霰云拒绝了：“这样等于利银的车贷整个跟我走了。太不厚道，影响也不好。”
“那有啥。孙奕总最近老想问我车贷的事，我感觉还不一定谁对不起谁呢。”销售负责人不以为然，“再说，顾总你要是走了，肯定很多兄弟都会主动跟着走的。”
顾霰云笑了笑，“还真不一定。在哪赚钱不是赚啊。利银这么成熟的平台，做顺了，每月几十万上百万的收入，干嘛要跟我从头开始啊。”
“总有几个会跟你走吧。”销售负责人固执地重复。
“真的有要跟我走的，我肯定欢迎。”
风控负责人则表示她还有在别的大数据风控公司负责系统的朋友，也可以一起拉来，“再带上孟强”，顾霰云欣然答应。
最后，只剩下杨松涛了。
顾霰云特意把杨松涛约到了他常去的茶楼，要了一个小包厢。
他为杨松涛泡了一壶茶，给杨松涛和自己都倒了一碗茶之后，他拈起茶碗，轻轻碰了一下杨松涛的茶碗：“我以茶代酒了。松涛，这么多年来，你帮我不少，很多事情，你都办得很漂亮，我谢谢你。”
“顾总。。。”杨松涛有点感动，他翕了翕嘴唇，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将茶一饮而尽，然后才说：“该我谢谢顾总才是。都是你提携了我。”
顾霰云又给杨松涛加了茶：“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也猜到我几天在干嘛。我打算离开利银自己创业，想问问你的意见。”
他制止了马上要表态的杨松涛，“你先听我说完。如果你选择留在利银，我会让孙奕任命你为车贷负责人。我相信他会肯的。毕竟我走之后，你就是最了解这块业务的人了。”
杨松涛怔住了。他摸着自己的茶碗一时没有说话。
“当然你选择跟我走我肯定也欢迎，副总的位子留给你。但我希望你好好考虑。在利银，你直接就是一把手，跟我走，不确定性很多，而且你永远只能是副总。”顾霰云喝完了自己的那小碗茶，站了起来走到杨松涛身边按了按他的肩，随后离开了包间。
凌晨一点多，顾霰云收到了杨松涛的回复：“顾总，我考虑好了，我还是跟着你干。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欢迎。下周开始跟我去跑投资吧。”
顾霰云的创业团队大致成型了，他开始密集地接触投资人。总有在办公室接投资人电话的时候。这一切动向都没有瞒过紧紧盯着顾霰云的何盈盈。
在一天深夜，等利银27层加班的员工全部离开之后，何盈盈回到了公司。
她推门进入了顾霰云的办公室，打开了他的电脑。
第35章 孙奕知道了
一周之内辗转了三四个城市之后，顾霰云回到了京市。对于这次找VC的情况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随着互联网金融平台的崛起，车贷成为一种优质资产。与一般的消费分期不同，车贷本质上还是一种抵押贷，如果客户逾期或失去偿还能力，将车收走卖给二手车商就能覆盖坏账。
利银的车贷做得好，是由于放款比例高。如果来借钱的客户，经过评估师评估他的车能在二手市场上卖到十万，那利银就能以最高九成的比例放款，也就是能给客户授信九万。
这在当前的车贷市场是相当高的比例了，一般竞争对手最高只能给到车辆残值的八成。那客户自然会优先考虑给钱多的平台。
利银敢最高放九成说白了就是靠催收。如今催收面临强监管，以往的一些比较激烈的催收手段已经不能用了。成也催收，败也催收。顾霰云已经察觉到了利银车贷逾期数据的上升。
这也是他果断决定离开利银自己创业的一大原因。
在他的BP上，他特别强调了通过智能风控手段筛选优质客户，降低贷后风险，并把自己及团队成员的履历都附在上面，这些对投资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其中对顾霰云的项目最感兴趣的有两家。一家是沪市的风投机构，以往都只看科技企业，这次想尝试下互联网金融；另一家则是有政府背景的地方产业基金，当地有招商引资的项目需求，新上任的领导对车贷颇感兴趣。
“那是不是还是沪市那家好呀？政府背景的，不懂这一块吧？”林青苗躺在顾霰云怀里，仰着脸问。
“又不需要他们懂。不懂才更好呢，不会对我更多限制。”顾霰云用手指来回抚摸着林青苗的脸。
“那你是倾向政府的产业基金？可是他们不是只给3000万？沪市的风投愿意给5000万啊。”林青苗支起身子。
“3000万足够了。租个办公室，招点人，再买个融资租赁牌照。”顾霰云揽住林青苗，在她脖子上轻咬了一口：“真的做业务了还是要去想办法对接银行资金。”
“那这么说你的创业计划已经成熟啦？”林青苗眼睛亮亮地看着顾霰云：“恭喜你呀，好顺利的感觉。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辞职啊？”
顾霰云思索了一下，将林青苗调整了一下姿势抱在了腿上：“这几天就说吧。也不能真签完投资协议了再走，这样也有点过分。先跟孙奕提，然后等他找到接手的人，应该就差不多了。”
林青苗一下从顾霰云身上跳了下来，光着脚跑到了厨房，拿了两个玻璃杯和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冰在冰箱的梅子酒，折回客厅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她倒了两杯梅子酒，放进几粒冰块，还不忘从窗边的薄荷盆栽上摘了两片薄荷叶作为点缀。
她递给顾霰云一杯梅子酒，自己拿着另外一杯，跟顾霰云碰了一个杯：“先预祝顾总创业顺利，事业长虹！”
顾霰云笑了起来。他拈起一片薄荷叶对林青苗说：“你知道吗，这可不是薄荷，这是皱叶留兰香。薄荷的叶子没有这么多皱，气味更清淡一些。”
林青苗向天翻了一个白眼，自己喝了一大口梅子酒，然后俯身向沙发上的顾霰云靠去。
酸甜冰凉的梅子酒以及温软香甜的舌尖一起滑入顾霰云的口腔。他勒住了林青苗的腰，任由只有12度酒精浓度的梅子酒一路升温，蔓延成一片大火。
——
周一下午临近下班时刻，顾霰云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站起身来往后侧的小门走去。
玻璃门外一直盯着顾霰云动静的何盈盈赶紧推门进来叫住了顾霰云：“顾总。”
顾霰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何盈盈：“什么事？”
何盈盈迟疑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高跟鞋鞋面，然后抬起了头，直视着顾霰云的眼睛：“您是不是要离开利银？”
顾霰云折回了脚步，坐回了椅子。他交叉两手搁在了椅子两边的扶手上，问何盈盈：“你怎么知道的。”
何盈盈缩了一下脖子：“我猜的。有几次看到您在做ppt。”
顾霰云点了点头：“所以呢。”
“我也想跟您一起走。”何盈盈鼓起了勇气开口。
顾霰云把手搁在桌子上，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我那边暂时不需要行政负责人和助理，你还不如继续待在利银，待遇也不错，也更稳定。”
“我愿意降薪！”何盈盈急切地说。
顾霰云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这样吧，你先在利银继续做，等我那边稳定了，架子搭起来了，到时候你要是还愿意来，我欢迎，好吗？”
看何盈盈还想坚持，顾霰云继续说：“我那八字还没有一撇，也没什么需要你的地方，总不能让我干给你开工资吧？”
何盈盈失望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早点下班回去吧。”顾霰云扔下一句话，走向了小门外面的电梯。
电梯很快来到29楼，这次外面的苏晶晶并没有拦他，顾霰云直接进了孙奕的办公室。
孙奕正躺在休息区的一张沙发床上闭目养神，沙发旁边的地上堆了几个空的饮料瓶和一大包零食包装袋。
听到声音，孙奕睁开了眼睛，见到顾霰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又来谈拆分车贷的事？”
顾霰云提了一把椅子放到沙发旁边，自己坐了下来，然后说：“不是。”
“哦？”孙奕从喉咙发出一个音节。
“我想辞职。”顾霰云直截了当。
孙奕刷地一下坐了起来，瞪着顾霰云：“你疯啦？”
“老孙，我没有开玩笑。”顾霰云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很感谢你两年前把我从银行拉出来，加入到利银飞速发展的过程中来。跟在利银的日子相比，银行实在是太乏味了，也太安逸了。”
“那你也确实帮了我很多。别的不说，叶天翔的事我记着你的好。”孙奕的声音有些低沉。
“应该的。我怎么都不会帮助外人对付老同学啊。”顾霰云诚恳地说：“不过老孙，现在的互联网金融，步子迈得太大了，真的需要小心政策性风险。”
“对付政策性风险就是拆分车贷是吧？你这么逼我？”孙奕的眼睛有点红：“那我今天就给你句准话，我同意了！我他妈同意了行不行？”
“老孙，不是车贷的事。是我不看好互联网金融了。”顾霰云坐到了沙发上。
“怎么就不看好了？你投了多少心血？说不看好就不看好了？”孙奕站了起来，走到了一边，背对着顾霰云：“他们说你要走，我还觉得可笑。现在看来，可笑的是我。”
“老孙，别这样。大家好聚好散。”顾霰云心绪也有些激荡。
他对利银并非没有不舍。那些加班到凌晨的日日夜夜，利银客户数突破十万、百万的节点，融资成功的庆功宴，包括野外拓展训练的汗水与泥点，都是他过去两年中难以忘怀的珍贵记忆。
但是他跟孙奕不同。他是没有人托底的，他没有失败的底气。他的爸妈，他的一大帮亲戚，他们的生活都挂靠在他身上，他挣脱不了。
如果知道一艘船要沉了，他只能可耻得当个逃兵，而不是坚守在船上等待奇迹或救援出现。
“滚。”孙奕说了一个字。
“我会等你找到接手的人再走。”顾霰云说完这句话，离开了孙奕的办公室。
他的心情并没有什么波动。早知道从利银离开会费一番周折，等孙奕知道了他要走的决心，就会接受现实的。
让顾霰云没有想到的是，孙奕接受得很快。
周三早上八点，在利银的员工还没有上班的时候，所有人的邮箱里就都收到了一封总裁办公室的公开信，同时也是一份任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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