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了一壶茉莉花茶,片片白色的茉莉花瓣在玻璃茶壶中上下翻飞,就像此时我们俩的心情。
“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刘丽两手手指交叉握着,有点不安地看着我:“我实在是太担心了。”
"明天会一切顺利的!我们手中有证据。”我把热茶倒进杯中,安慰她说。
李承勋一直在看守所,对于深爱着男友的刘丽也是一种折磨,但为了实现男友的心愿,帮助他事业上成功,她在尽自己的努力。而且,这也是个揭发罪恶、正义的事情,虽然大学跟她不是很亲密,但她一直是个非常善良的女孩,这个是大家公认的。
“证据还没交给律师?”我问她。为李承勋辩护的安律师是他的朋友,是他在调查新闻时认识的,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十分精干,是个靠得住的人。
刘丽摇摇头:“没有。打算按承勋说的,明天开庭前再交给安律师。提交证据的时机也很重要。如果交早了,安律师需要把证据提交给检察官。那么周律师通过检察官知道后,就会及时想出对应的解决方案。这样会打草惊蛇,如果他撤诉或采取回避手段,很可能就没法揭露出真相了。
而且,不管是警察局还是检察院的人,到时候很有可能会为了避免丑闻对警局的负面影响,而选择事先把这件事压下去或掩盖起来。这样,承勋的努力就白费了。
安律师知道我们的计划,他也说,最好是当庭提交并揭示出新的证据,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因为明天的庭审现场会有很多媒体,他们即使想掩盖也没办法。明天早晨他会早点去,在法庭外等着我,让我带着新证据过去。反正,我也是人证。”
我点点头,明天我们俩也都要到场。因为新证据里,我们都是人证。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苏洁。她怎么会打来电话?我奇怪地接起来,苏洁直爽干脆的声音传来:“樱桃,今晚没事吧?要不要来我咖啡店里吃点夜宵?我专做了蓝莓蛋糕。”
“我家有客人。”我说着,瞥了一眼刘丽。她正在朝黑猫轻轻地晃动着手,这友好的表示最终获得了杰克的信任。它一跃跳上沙发,蹲在刘丽身边。刘丽喜出望外地抚摸它的头和背。
“什么客人?是那天在咖啡店里的委托人?”苏洁还记得啊。可她怎么知道的?“你怎么……?”
我还没问完,苏洁就干脆地打断我的话:“河边凶杀案的嫌疑人已经抓到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我看过照片,他不就是那天跟你说话的那对情侣里面的男人吗?不知道他们委托了你什么。不过,明天就要开庭了。今晚还有客人,我猜那应该就是你的委托人了。”
她停顿一下,接着用很活泼的声音说:“好了,那你跟你的客人就一起来吃夜宵吧,我这里还有不少刚做的奶酪蛋糕,晚上顾客不算多,留到明天就不新鲜了。算我请客。”
我看了看表,从家里开车到法拉盛市中心附近她的咖啡店不到半个小时,又看了看刘丽因为紧张而有点微微耸起的双肩,就一口答应下来:“好吧,一会到。”
“走吧,我们去苏姨的魔豆咖啡店吃点蛋糕,放松一下。”我关上手机,笑着对刘丽说。事实证明,这是一个严重错误的决定。而因为这个决定,我差点搭上自己的命。
魔豆咖啡店里,我、刘丽和苏洁愉快地聊着天,苏姨说了不少自己在当州警时抓犯人的紧张情节和趣事,我们俩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多,周围的客人都走光了,兼职的店员小姑娘也早回家去了。
我们走出咖啡店,外边街上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人,偶尔驶过一辆车。夜间空气微凉,昏黄的灯光默默地照着,四周一片漆黑。和苏姨道别后,我先开车送刘丽回家。刘丽住在法拉盛市区中的一幢楼里,看着她打开楼下的玻璃大门,走进去,我才开车往家的方向走。
街上几乎没有车,车灯如同一把黄色的刀把黑夜避开,我缓缓地往前开着,心里感觉懒洋洋的,有点困。突然,一束强烈的灯光从侧面照过来,我呆住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把我抛了出去。
一刹那,我看到金色的光,红色的火焰,听到车辆的轰隆撞击声,感到自己的身体飞到空中,一切就像慢镜头一样,四溅的玻璃在空中散开。周围一切忽然特别安静,我眼中只有红色和金色,能闻到什么烧焦的味道。
朦胧中,我看到有一个人影跑过来,接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往外拉拽。那个人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却很清晰地敲打这我的耳膜:“樱桃,樱桃……”爸爸,毫无疑问,这是爸爸的声音。我拼命想睁开眼,眼皮却异常沉重,只在眼睛缝隙中看到爸爸一脸焦急地看着我。我这是进了天堂,看到已经死去的父亲了吗?
”爸爸……你的眼睛还在啊……”这是我沉入黑暗前发出的最后一句话。
第11章 律警伪证疑案(7)(8)
7
等我醒过来,看到许晨坐在我床前看书,阳光正从窗外暖洋洋的照进来,在眼前的白色被单上投下一一片金色。啊,这家伙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回来了?对了,我在哪?我转头,看看四周,都是白色。
许晨看了看我,棋子般的黑眼珠闪动着光:“你醒了?”他微微笑着,表情很镇定。我头脑快速运转着,回忆着,我和刘丽去咖啡店跟苏姨聊天,开车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你那晚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被车撞了。撞你的是一辆皮卡,跑了。”他放下书,抱起臂,看着我气定神闲地说。
车祸?我心一惊,第一个反应:“我没缺胳膊少腿吧?我是完整的一块吗?没瘫痪吧?脑子没坏?”
“紧张什么?你没事。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肋骨挤裂了一根,全身擦伤,脸被碎玻璃片扎伤,可能会有点毁容,其他也就没什么了。”他的声音还是低沉沙哑,稳得很。
我来不及抱怨,急忙摸了摸头,可不是吗?头上包着纱布呢,脸上也贴着纱布。老天爷,本来就长相一般,这下可彻底没希望了。肋骨裂了?不说我还感觉不到呢,似乎是有点疼,看来不严重。
正当我检查自己的空档,许晨拿起手机,打着电话:“二更,她已经醒了。嗯,好的。”接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我说:“我去叫护士来,给你做个检查。”
"等一下……”我想大吼一声,却只发出蚊子般的叫声:“我还要出庭呢……今天不是刘丽男友李承勋的庭审吗?我是证人。”
许晨缩回开门的手,回过头,脸色一沉:“就是因为你是证人,才发生车祸呢。庭审在两天前已经结束了,李承勋被判为一级谋杀,终身监禁。这两天你一直昏迷着呢。”
他的话好似一只巨大的锤子,捶得我眼冒金星,脑袋里嗡嗡直响:“你说什么?庭审已经结束?……被判为谋杀,为什么?”我摇摇头,盯着床单,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刘丽会把证据给安律师吗?应该没问题的,难道……
许晨看到我的表情,用左手轻轻转着右手腕的佛珠串,从门口走回来,给我头背后垫了个垫子,我正在挣扎着试图坐起来,他让我后背靠在垫子上,身体斜着竖起来。接下来他说的话让我尽管身处温暖阳光的照耀下,全身却直发冷。
“刘丽死了。你被撞的那天晚上,她在家被人勒死。应该是凶手事先埋伏在家里,等她回家后下手的。没有性侵,财物没有遗失,只是她的笔记本电脑不见了。现场处理得非常干净,明显是专业人士做的。那个笔记本电脑里应该有可以证明李承勋无罪的证据吧?”他抱起双臂,问道。
我麻木地点点头,觉得手脚冰凉,全身的血似乎都不流动了。我结结巴巴地把收集证据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下。中间说到手机时,我赶忙四处寻找自己手机。
“不用找了,”许晨说:“车祸现场没有你的手机,应该早就被人拿走了。”
听完我的讲述后,他点点头:“那么,那个证据也可以证明周律师和孙警官相互勾结,做伪证。如果只涉及他们两个人还好说,但他们做了这么多次都没被抓到,恐怕后边也有警方或检方的势力支持。
这次,他们在庭审前一天,拿走所有的证据,并且还成功把重要证人灭口。事情处理得干脆利落,胆子很大。不知道周律师背后的人是谁。”
“不行!李承勋是无辜的,他根本没杀人,只是为了曝光周律师和孙警官做伪证的丑事,才以身犯险。没想到,刘丽也被他们害死了。这个案子绝对不能就这么结束!”我的心急速跳动着,一股痛苦愤慨的情绪充满了全身。
他们本来是幸福的一对,短短几天,却一个被人杀死,一个被判终身监禁进了监狱。那些做伪证、杀人的恶人却照旧舒服地享受着自己的金钱名声,哪能这样?而且,刘丽是我的同学,李承勋是我的委托人。这也……太失败了。我的眼泪不禁涌了出来。
许晨从床头拿起纸巾盒,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我。他满脸同情地看着我擤鼻子,但还是说出了无情的话:“案子已经结了,想推翻很难。而且,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证据了。”
他顿了顿,摸了摸下巴,眼睛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周律师那边是怎么知道你们在调查他们做伪证的事,并设计揭露他们?他们一定是知道,否则就不会派人抢走证据,并杀死你们这两个人证。好在你命大。”
我擤干净鼻子,擦擦眼泪,努力回想。这件事除了李承勋、刘丽和我,只有二更、许晨知道。连陈警长都没告诉。苏姨也不知道。我没告诉过其他人。至于李承勋和刘丽应该更不会跟别人说。二更、许晨都是靠得住的,不会传出去,那会是谁?也可能是有人发现了这件事。那也应该是身边的人才能发现。
不管怎么样,刘丽已经死了,我要想办法找到凶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李承勋从监狱里弄出来。可是,没有任何证据。当时我们准备的关于他是凶手的证据倒是准备的挺充分的,而且,又加上周律师制造的DNA伪证,想给李承勋翻案,让他被重新判无罪,还不如用魔法让他变成蝴蝶从监狱窗户里直接飞出来更靠谱。
大概是我的表情过于痛苦,许晨终于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急,先好好养伤。我会去查一下……哎,你别跟没家的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只是试一下。你也知道,这个情况很难。”
我突然想起车祸时昏迷前的一幕,那时,仿佛听到父亲的声音,看到父亲的面容。我犹疑地问许晨:“车祸后……是谁来救我的?”
“”当然是警察和救护车啊。那么大的声响,周围不少居民都报警了。”
哦,我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重新把身子靠到枕头上。果然还是幻觉。
“不过,我听第一个到现场的警察说,他发现,车在燃烧,而你当时躺在离车很远的地上,周围没其他人。可能是附近哪个好心居民在车祸后,把你从车里拖出来的。幸好是这样,否则你会被烧死。”
许晨说着,摁了一下我病床旁的一个红色按钮,自语道:“原来这里有叫护士的按钮啊,我都忘了。”
听到他的话,我瞪大了眼,心里砰砰直跳。难道真的是父亲?父亲不是已经死了?葬礼都办了吗?而他的眼睛……当时在一片模糊中,我似乎看到过他在低头看我。他有眼睛。而父亲的眼应该被挖掉了。
那么,这个跟父亲长得一样的人到底是谁?不仅仅是长得一样,我的直觉,这其实就是父亲。可是……
正当我在胡思乱想,护士走了进来,她很和气地给我量体温,测血压,做了个快速检查。二更也来了。我住在法拉盛市中心医院,他上完了课,从曼哈顿那边坐地铁赶了过来。看到二更到了,许晨跟我打个招呼,想离开。
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晨哥,努力啊,就靠你了!”听到声音,他没回头,只是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继续走了。现在我在床上动弹不得,听医生说两个周以后才能出院,一切只能靠他了。可证据都没了,人证也死了,他要化身如来才能变出新证据来吧?要怎么办呢?
8
过了一阵,两个年轻警察进来向我询问事故经过,我如实地回答。关于车祸,我能记起来的事情实在不多。又不能对这两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子说其他什么,本来就觉得累,只好干脆不多说了。
两天后的周日上午,许晨推开病房门的时候,苏洁正坐在我的床头削苹果给我吃。看到他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进来的时候,我俩都愣了一下。这个男人三十出头,身材中等,单眼皮,小眼睛,眼神锐利,显得十分精干。他穿着一件淡色的休闲西装,人看起来很精神。
旁边的苏姨先反应过来:“哟,霍检察官,你怎么来了?”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她经典的爽朗笑声。他看到苏洁,也笑了:“您也在这里啊?好久不见。”检察官?我手里拿着苹果,脸转向他。
许晨伸出手,朝着男人,掌心朝上,对我介绍道:“法拉盛检察院的检察官,霍亚伦。”接着他指了指我:“病人,唐樱桃。”
霍亚伦笑了,露出白色的牙齿,他神情透露着一股轻松、不做作的自然气息。他握了握我的手:“许晨说过,你现在是一更疑案事务所的负责人。我认识你的父亲唐一更,我们在一起吃过饭。”虽然是单眼皮、小眼睛,笑起来却神采飞扬,是个很有气质的帅哥。我手里拿着苹果,看着他,简直忘了吃。
寒暄一番过后,霍亚伦在一个小圆椅子上坐下,对我说:“关于李承勋的案子,许晨对我讲过,说他是无辜的,本意是想揭发周律师和孙警官制造伪证。但我还想从你嘴里听到一些细节。
毕竟,周海波律师很有名气,声誉很好,协助警方办了很多案子。孙警官也是多年的老警员,一直没什么问题。要调查他们,必须有确凿的证据。而且,这个案子已结,想重新申诉,必须有新证据。”
这是个单人病房,许晨走到门边,确认了一下门是紧闭的,苏洁站起身来,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许晨和霍亚伦,两个人都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留下。看来,他们对于苏洁都十分信任。
我把事情的经过又详细对霍检察官说了一遍。他认真听着,一边用小本子做着笔记,一边不断地点着头。说完后,我累得呼出一口气,头往后倚在枕头上。苏洁帮我整理了下枕头,又把我刚才放在床头柜上没吃的苹果再次递给我。我接过,大口吃起来。
在我讲述过程中,霍亚伦经常会询问我一些细节,我逐一回答。有时,他会让我重新叙述一下刚才说过的两三件事情,顺序是反着的,也许他也在求证我是否说的是实话。我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最后,他也满意地点点头,说:“看来事情的确疑点很多。我会再做一下调查。你放心,我会尽全力查到真相。”
对于这种笼统概括,大而化之的表面套词,我也说不出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检察官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会帮我们重启案件吗?从他冷静的表情看不出,我只能疲惫地晃了晃脑袋。他对我说了几句好好休养,早日康复之类的话,就跟许晨一起离开了。
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保证,我心里却慢慢地重新燃起了希望。我的委托人,在监狱里的李承勋,现在一定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明明是想找证据,惩罚恶人,却没想到被毒蛇反咬一口。不但心爱的女友死了,自己也被以一级谋杀罪关入监狱。我一定要想办法……想着想着,我觉得全身疲劳无力,慢慢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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