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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晨也跟着应和：“对，我直觉感受，她是个心底善良，值得信赖的好人。这次确实出人意料。”
我垂着头，心中百感交集。各种情绪在心中交织成一团，占主导情绪的就是悲哀。不管是从理性上，还是情感上，我都不愿意相信。苏洁是父亲的女友，陪伴了他很多年。她一直对父亲对我很好。
虽然我叫她苏姨，可在我心目中，她像是一位长姐，几乎代替了母亲的位置。对于她，除了父亲去世这次让我觉得疑惑和生气，其他的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谜在第二天下午就解开了。霍亚伦一回去就对于苏洁的背景进行了深挖，找到了她当线人的原因。
我是中午在曼哈顿一家快餐店吃披萨的时候接到许晨电话的。今天早晨二更上学的时候忘了带他的一份材料，上午给我打来电话，哇哇叫着让我把材料给他送到纽约大学。
“今天下午有小组演示，没那份材料我就完了。我一直有课来不及回去拿，姐，你最好了！你能不能……？嘿嘿。”
你完了就完了吧。我一边按他的要求，到他房间里翻着乱糟糟的材料堆，一边心里吐槽。这已经是这个学期开学以来，他第八次要我给他送忘带的材料了。不知道他完了没有，反正我是快完了。
送完材料，快到中午，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进了一个快餐店，要了块带三份肉的披萨。这是我的最爱，怎么吃也不够。
披萨店里有电视，中午是新闻播报。大屏幕中，左边那个头油抹得苍蝇都会在上边摔断腿的男主播照例端着一本正经的面孔，在跟右边的女主播谈着新闻话题。女主播的嘴唇看起来就像两片闪亮的红色果冻，刚才在男主播头上跌断腿的苍蝇，可以在这光滑的果冻上休憩和找到慰藉。
许晨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一手拿着披萨，大口嚼着，眼睛还在盯着店里墙上的大屏幕，看着新闻。我用另一只手拿起手机，许晨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有一股很强穿透力，一点也没受到店内人群嘈杂的说话声和新闻播报声的影响：“霍亚伦查到，苏洁是王副局长的亲生女儿。是王副局长和前妻所生。父母离婚后，苏洁随了母姓。
亚伦还说，如果周律师和孙警官的伪证事件被揭穿，一定会把王副局长也拉下水。到时候，王副局长不仅是官职不保，还极有可能会进监狱。想必作为女儿，她不想让父亲有这种遭遇。所以才会把李承勋的计划透露给周律师他们。”
“可她是怎么知道……？”我一下停住了，突然想到自己约李承勋和刘丽在魔豆咖啡店见面时，她也在场。可当时她在柜台，离得很远，难道……？对啊，窃听器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会装。
我又想起在庭审之前的那一天晚上，我和刘丽在家里见面喝茶，也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叫我去魔豆咖啡店吃蛋糕。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在回家的路上被周律师的人开的车撞伤，而刘丽则在家里被孙警官杀死。
“对了，忘了告诉你……”电话对面许晨的声音悠悠地传过来：“在医院的时候，你因为那晚手机被人拿走，让我重新给你买一个。你拿到新手机两天后，我在你手机内壳里发现一个薄片微型窃听器，我直接给拆掉了。
进出你病房的除了护士，就是那么几个人。排除二更、霍亚伦，陈警官……应该是苏洁给装的吧。你之前的那个手机应该也被她装了窃听器。我想，虽然是她把李承勋的计划告诉周律师，但根据他们的对话，她应该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对你们下杀手。”
好吧，听到这里，我心里感觉稍稍安慰了一点。苏洁为了保住自己的父亲，把信息泄露给周律师他们。但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控制，周律师和孙警官不但要拿到证据，还要杀人灭口。
“所以，现在证据足够了吗？我们可以起诉他们，证明李承勋无辜吗？”这个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嗯，霍检察官已经签下搜查令了，估计警察们现在正在去搜索他们家的路上。不过，有了财务往来清单，他们的对话录音，暂时扣押周律师和孙警官是没问题。可以对他们逐个进行审讯，最好能拿到口供，把王副局长也揪出来。所以……”
“啊！”我的叫声把许晨的话打断。“怎么了？”对面问道。
我握着手机，呆呆地盯着屏幕画面，头油闪亮的男主播左上方的画面中出现一张熟悉的照片，那是孙警官，看着下面的字幕，可以知道这是紧急插播的新闻。新闻中说，孙警官捅伤了周律师，正在逃逸中。
周律师被送入医院紧急抢救，如果居民们看到相关线索和类似照片里的可疑人物，一定要给警察打电话。
第13章 律警伪证疑案（11）（12）
11
这场出人意料的狗咬狗的闹剧，在警察们的努力调查下，周亚伦和许晨很容易拼出了真相的拼图：在检察官签搜查令之前，不知道是哪个小喽啰通知了周律师，虽然刘丽是孙警官杀的，但周律师是主谋。
周律师怕事情败露，决定把孙警官灭口。不知道是不是找了同一个杀手，反正用得正是对付我的方法，制造出一场车祸，让孙警官死在车祸中。可他却失算了。
那天，孙警官的妻子有事，让他去接上一年级的小儿子。孙警官开车去小学接到小儿子后，接着带他一起去看医院里的大儿子。晚上十点多，孙警官带着小儿子从医院出来，开车回家。在一条比较偏的路上，被周律师派的杀手用小卡车撞了。
车祸后，晕倒的孙警官被旁边经过的路人拉出驾驶室。那个好心人刚把孙警官拖到离车较远处，正想回去救在车后座的小孩。这时，一道烈焰突然爆发，车燃烧起来。只有七岁的小男孩就这样被烧死在车座上。孙警官被送到医院，他只是断了一条胳膊，其他没什么大碍。
看着这换汤不换药的熟悉的作案手段，孙警官心中清楚，是周律师想杀人灭口。失去了心爱的小儿子，他痛苦不已。他醒来不久，没等警察问询，就逃出医院，直奔周律师的家而去。再往后，就是我们从新闻中得知的事情。
周律师被孙警官捅了好几刀，被送进医院，生死不知。逃走的孙警官很快被抓住了。他痛快地承认了所有的事情。但他一直在强调，孙丽的死是误杀，他本来只想偷笔记本电脑，拿走证据。这份口供是重量级的新证据，加上其他的证物证人，足以证明李承勋无罪。
在李承勋被当庭宣布无罪释放的那天，已经是炎热的夏季。明艳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让人燥热的气息。可我的心头却一片清凉。虽然被捅了好几刀，周律师还是活了下来。他受伤很重，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出院后，他要直接进牢房，因为他和孙警官由于多次伪造罪证，分别被判了几十年。孙警官在这上面还加上一个二级谋杀罪，估计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他们还咬出了背后的王副局长，正如霍检察官所说，他不但丢了官职，也被判了几年，进了监狱。
这段时间，我没去过魔豆咖啡店。许晨说，他已经把我们发现苏洁是线人的事情告诉了她。苏洁也没再主动联系过我，除了曾经给我发过一个短信，里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最终，苏洁还是没能救到自己的父亲。由于她的泄密，不但包庇了恶人，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还害死了我的朋友，害我差点被车撞死，害我朋友的男友被判刑进监狱。
虽然，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而且，她也没想到周律师他们会试图杀死证人，看起来情有可原。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暂时不想再见到她。
李承勋出狱后，我跟他见了几面，陪他一起去刘丽的墓地。在女友的墓地前，这个男人哭得像小孩子一样。“我们本来打算在这件事之后年底结婚。”他红着眼睛对我说，“可是……”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但命运在李承勋出狱后开始进行拼命补偿了。
这起律师和警察勾结的案件，不但在纽约引起了人们的关注，甚至整个美国的媒体都蜂拥而至。短短时间，原来只是个普通小记者的李承勋就受到了无数的关注。
纽约新闻界把他视作英雄，虽然没有给他最高的普利策奖，但连续颁发给他好几个新闻界很有重量的奖项。李承勋他在开始工作不久曾得过新人奖，但在那以后就默默无闻了，一直没出过什么值得一提的成绩。而这次能得到这些奖，他算是彻底巩固了自己在新闻业的地位。
报社里提升了他的薪金和职位，他的奖金甚至超过了主编。几个有名气的好莱坞导演找到他，要拍纪录片，付给他大笔片酬。纪录片后来也大获成功，还在法国得了奖。
李承勋应出版社之约出了一本书，专门讲述这个律师和警察联手做伪证，当自己去揭发，又被陷害，但最终得以昭雪的故事。
和纪录片一样，这本书一出来，就大受欢迎，登上了纽约畅销书榜首。他也不停地被各个报社杂志约见采访。后来，我想见他一面，都排不上队，只好作罢。
我看电视时，看到在一起著名的节目采访中，当主持人问他：“以你现在得到的荣誉和金钱，应该足以补偿你在监狱中所受的冤枉和折磨了吧？可以补偿你失去的一切了吧？”
李承勋摇摇头，面带一丝痛苦地回答：“即使有再多的荣誉和金钱，也弥补不了我失去刘丽的痛苦。”下边的观众一片唏嘘，主持人也感叹不已。
他频频在电视上露面，名声大噪。看起来气色越来越好。我也为他高兴。
三个月后，李承勋就搬出了原来他和刘丽一起租住的高层公寓，在法拉盛郊区买了一个大豪宅，正是在原来周律师所住的富人区，那是一个靠着河边，风景优美的地区。跟他一起搬入豪宅的，是他的新女友，一个商界大亨的女儿，是个美女。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幸福地并肩出入，我心里总有点不舒服。上个月在电视节目里，不是还说，什么也补偿不了失去女友的痛苦吗？不过，算了，可能是因为刘丽是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吧。这么想着，我不知不觉把这个不满说出了口。
那是在吃早饭的时候。许晨正结束了清晨的禅坐，来客厅里喝水。听到我喃喃自语，就笑着说：“樱桃，在电视上作秀的那些话，你还真信啊？你看人实在不准。”
哦？我张着嘴巴看他：“我觉得他很有正义感，这次多亏了他努力揭发，否则周律师和孙警官做伪证的事不知道会藏多久。”
许晨摇摇头：“你啊！人总是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还觉得眼见为实，却总是忽略了自己的内心感觉。对了，你知道那个孔子误会弟子颜回的故事吧？”
我点点头，这个故事出自《吕氏春秋》。
孔子和弟子们，在周游列国时，一次被困在陈蔡一带的地区，一连七日没有米吃，饥饿难耐，只能躺在床上等待。弟子颜回想办法讨回一些米煮饭。孔子偶然路过，亲眼看到颜回竟然在偷吃米饭，他饥不择食地用手抓起快熟的米饭放进嘴里，吃相难看。
当时，孔子装作没有看见。但当颜回来请孔子吃饭时，孔子说：“刚才梦到祖先了，他们说食物要先献给尊长。”
颜回忙说：“不行！（祭祀先祖不能用被吃过的饭菜）我开锅时，热气太猛，把屋顶的灰尘给冲下来，有灰尘掉到锅里，我抓了出来，扔掉觉得浪费，所以自己吃掉了。”
原来自己看到颜回偷吃米饭的真相是这样，于是，孔子感叹道：“原以为眼见为实，谁知实际上眼见的未必可信。”
许晨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所谓的眼见为实不可靠，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我可不觉得这家伙是什么好人。”
“你不是看人家出名有钱了，嫉妒吧？”我开玩笑地说。
“我至于么。”他笑着摇摇头：“对了，苏洁说，想见见你。你要去咖啡店找她吗？”
“不想。”
“她说有重要的事。跟李承勋的案子有关的。”
“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人都放出来了，有什么好说的？”我仍然板着脸。
“去吧。我陪你一起。”许晨看来打算做中间调节的老好人了。在这事上，我意志也不算很坚定。而这个气场足以把我碾压成肉酱的人又这么鼓动我，我只好点点头。
12
看着眼前的蓝莓小蛋糕，还是那么松松软软，发着淡淡的清香。蛋糕上那颗圆润新鲜的小蓝莓仿佛在向我招手：“来呀，吃我！我很好吃的！”
我咽了下口水。眼睛朝上看了看，对面苏洁温柔地递给我一个银色小叉子。我禁不住诱惑，边心中暗骂自己，边慢慢伸手接过叉子。红烧肉，蓝莓蛋糕简直就是我的两个死穴啊！
几口松软甘甜的蛋糕下肚，我感到自己原来紧绷的脸已经缓和下来，心中也觉得十分愉快。我没出息地打算跟苏洁讲和了。
“樱桃，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当面向你道歉的。可一直没鼓起勇气。我更是愧对你的父亲，他也很……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也很生气。”她的眼神很真诚。
我垂下眼，默默地嚼着自己的蛋糕，最后一口已经下肚了，我没说话。苏洁立刻向旁边的店员打了个响指，小店员姑娘很快又把一盘蓝莓蛋糕放在我面前。我继续吃。
当听着苏洁的道歉，吃完第七盘时，我终于摆摆手：“不要了。”
坐在旁边的许晨斜着眼看我：“终于吃饱了？”说着，他把自己玻璃杯中剩下的一点果汁也一饮而尽，对苏洁说：“她饱了。关于李承勋的案子……？”
对，我抬起头来，看着苏洁：“苏姨，你说有重要的事要说，是关于李承勋的案子，是什么事？”我的声音很平静，跟以前一样，好像这几月之间的事从来没发生过，我们之间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不愉快。
苏洁一愣，笑了。她抚了一下短发，把头发压到耳朵后，她这动作缺少女人的妩媚之感，却有一股豪爽之气。她一边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一边问我：“李承勋以前有个得奖的纪录片《家庭之罪》，你看过吗？”
“就是那个让他得了‘新人成就奖‘的片子吗？曾经看过简介和几个片段，没有看全。这个片子是好久之前了吧？至少有五六年了。”
“对啊，所以很多人都不记得了。”她说着，打开一个视频，片头正是《家庭之罪》。她把电脑冲向我和许晨，让我们俩看。
“为什么让我看这个？”我有点奇怪。
苏洁抬了抬下巴：“继续看。”
这个纪录片采访了很多生活在底层的人，片子中记录了他们的生活日常，讲述他们在工作、生活中的困境和挣扎，以及遇到的社会不公。
当我看到其中的镜头时，不禁惊讶地叫出来：“这不就是……”是的，里面被采访拍摄的单身母亲，领着三个孩子正在教堂里零捐助的免费食物的那个女人，正是河边公园凶杀案中的受害人陶莹莹，怪不得我当时看照片的时候，隐约有熟悉的感觉。
“这可不是巧合。”苏洁按了暂停，拿回电脑，说：“我曾经问过陶莹莹的一些邻居，有人说，在案发前，他们曾经看到陶莹莹在附近不远处跟一个男人说话。他们描述了那个男人的样子，跟李承勋很像。后来，我拿了几张照片让他们指认，他们更是直接指认出那个男人就是李承勋。关键是，这个纪录片拍的时间是五年多前。为什么这么久，他和纪录片里的人还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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