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说完,颇为得意的看向凤凛,等着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可凤凛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而渐渐地,郑氏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狰狞,“你知道,你竟然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天啊,太子殿下……你着实让人佩服的紧啊,你的大哥……若能有你一半的才能,也不至于沦落至今日这般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之境啊……哈哈哈…”一时间,在场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凤凛,妘挽的呼吸仿佛停滞了,她微微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凛,他知道了吗?他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太子,”武王不解地看向凤凛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凤凛道,“父王,此事,请容儿臣……随后为您解释,眼下还是先处置郑氏吧,也好给…南宫家一个交待。”武王看了凤凛一眼,而后道,“郑氏行为荒诞,举止怪癖,似有疯癫之兆,押至内狱,听后发落。”
既得了王令,侍卫们便要上前捉拿郑氏,谁知郑氏突然苦笑了几下,而后仰天哀啸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说完便转身决然向一旁的柱子撞去,她行动太快,众人阻挡不及,霎时间她便头破血流,当场毙命,此情此景正如当初的郑梦儿一模一样,徒留沐阳一人抱着郑氏的尸首痛哭不止。
主犯既去,南宫慧之事已了,武王并不屑于处置堂下跪着的奴才,郑氏口中的真假公主之事才是眼下的大事,于是便示意了一下薄公公,薄公公会意,便命人将堂下跪着的一众人押解下去。眼看丹夏也要被带下去,妘挽知道她不能等了,如果今日不说,以后便没机会了,只见她轻抚了一下小腹,眼神决绝地看了一眼丹夏,起身,上前两步跪在堂前高声道,“且慢,王上,妘挽有话要说。”看着跪在地上的妘挽,凤凛眉头紧蹙,却一言不发,武王倒是来了兴致道,“好啊,孤王……也正好有事,想让公主解惑……”
妘挽正欲开口,身后竟袭来一阵疾风,丹夏不知何时摆脱了侍卫的束缚,来到了妘挽身后,并迅速拔下了她头上特质的发簪,一手钳制着妘挽的脖颈,另一只手将发簪尖尖的底部抵在妘挽脖间,一旁的丁香吓傻了眼,还是辛禾镇静道,“丹夏,你…这是做什么,太子妃她……”
“给我闭嘴,”丹夏一改往日的柔弱,仿佛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阴狠地道,“南宫慧平日里嚣张跋扈,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她也算是恶有恶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过私仇罢了,跟什么细作不细作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刚刚那个疯妇所言…呵呵,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亏你们这帮自诩聪明之人,还听她废话了那么久。如今…太子妃就在我手里,你们不相信自可以不救,我贱命一条,拉个公主做垫背也很划算,就是不知道你们……该怎么同东夷交待。”说着便毫不犹疑地将发簪刺向妘挽,就在发簪离妘挽还有几寸时,“住手,”武王开口道,“你不过想活命罢了,放了太子妃,孤王承诺你…可以活着离开王宫。”丹夏笑道,“当我是三岁稚子吗?给我准备一辆马车,等我到了安全地方……自会放了太子妃。”说着便挟持妘挽向殿外退去。
眼看退出了殿外,妘挽轻声道,“…咳咳…丹夏…不要冲动…我有…”丹夏一边警觉地看着四周,一面道,“不要说话,我们很快就能……”谁知丹夏余下的话还未出口,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支冷箭正中丹夏的后心,丹夏下意识地将妘挽推开,一瞬间背后又有几支箭飞来,等妘挽再回头,丹夏已经伤势过重,跪倒在了地上,其背后俨然被射成了靶子,妘挽丝毫没有顾忌个人安慰,飞扑到丹夏的身前,喊道,“住手,快住手。”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外的凤凛,朝空中摆了几下手,躲在暗处的箭手便尽数退去。
此时的丹夏命悬一线,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只看到妘挽依稀的轮廓和传入耳中越来越渺远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人在将死之时,最放不下的人和事都会一股脑地涌上来,此时丹夏脑中浮现的仍是那个手持玉笛,一身青衣的翩翩公子,虽然最终被他出卖,但她对他却生不出半点恨意,生死之际,她终于放下了对他的情,亦放下了对他恨……她唯一还有牵挂的便是眼前这个哭哭啼啼之人,她虽然总爱哭,但她却是最坚强的一个,毕竟最终……她将一个人…孤独而又努力地活在这个世上。
丹夏用力地张了张口,想要发出声响,可最终也只是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你…说得对……”当还要说些什么时,喷涌而出的血水淹没了一切。妘挽拂袖想替丹夏擦去嘴角的血污,但血却越流越多,多到怎么也擦不净,擦不完,丹夏颤抖地抬起手,握上妘挽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要同妘挽说些什么,妘挽似乎明白了丹夏的意思,正要把耳朵凑上去,可就在这一瞬间,丹夏刚刚还握着妘挽的手和她昂起的头颅,兀自地垂了下来,就这么去了……
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妘挽,握起丹夏无力的双手,疾声道,“丹夏……不会的…丹夏,你很厉害的,你不会这么轻易就去了的……不会的,丹夏…你不要吓我,你醒醒啊…你醒醒啊…”可不管妘挽如何呼喊,再也唤不醒…那个活得像夏天一般炙热的女孩儿。
很快,便有侍卫将丹夏的尸身抬了下去,与此同时,又有两副盖着白布的架子,从殿内抬了出来,在路过妘挽身边时,一个带着手串的手臂从未裹严的白布中露了出来,那只手串,妘挽认得,她还亲口答应手串的主人,将来要送给她更好的……“辛禾…辛禾…丁香…”妘挽哭喊道,想要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等她再起身之时,那两副架子早已不见了踪影。面对着空荡荡的前方,妘挽眼神涣散,她下意识地想往前走两步,却一下子瘫倒在地,看着手上未干的鲜红血迹,自言自语道,“不该是这样的,不该…不该…”说完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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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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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玉临宫的宫人们正在奋力地擦拭殿内、殿外的血迹,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猜测一定发生了某些惊心动魄的大事。
贤夫人平静地站在殿外,看着天上的明月和四处飘散的乌云,轻叹了一声。希夜表情凝重地走了过来,“阿娘,您觉得……是真的吗?”贤夫人明白希夜指的是什么,她上前,紧了紧希夜御寒的裘衣,道,“孩子,很多事…真假有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清楚…内心深处的答案。”希夜试探性地问道,“那她……会死吗?她跟这宫里的人都不一样,她值得好好活着,不该殒命在这深宫之中。”贤夫人有些吃惊地看着希夜,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贤夫人抚上希夜的脸颊笑道,“我的孩子,你长大了,你有了自己的判断,也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阿娘很高兴。我们……无法决定她的生死,但能决定她生死的那个人,其实心中一直都知道那个答案。”是乌云能够遮蔽明月的光辉,还是明月的光亮最终可以穿透乌云的笼罩,就在今晚了。
章琚宫内,武王屏退左右,只留薄公公一人。众人刚刚退下,武王生气地拍案而起道,“这么大的事,你到底要瞒孤王到什么时候?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早就知晓,为什么要留下祸患到今日?”
凤凛立在堂中,纹丝不乱道,“父王息怒,儿臣之所以要将其留在身边,是因为儿臣在意她,她不仅是儿臣的太子妃,更是儿臣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将来儿臣若为王,王后的人选…便只能是她。”
武王怒道,“什么?你竟…还想要立她为后,她何德何能,怎配得上后位。炎国的亲贵们可以接纳一个战败国的公主,但绝不可能接受一个处心积虑接近你的公主,若孤王和他们不依,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至高无上的王位吗?”
凤凛朝武王恭敬一拜,面色冷峻道,“父王,儿臣…王位也要,她,儿臣亦要保,当一个男人足够强大,天下和女人…就不再需要二选一了……”凤凛一言一词,铿锵有力,透露着骇人的威严和自信。
武王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羽翼丰满的儿子,他明白在凤凛知道并决定留下她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为了她们更加遥远将来而筹谋,所以就算今日他有心阻止,除了会伤害父子感情,动摇炎国根基外,不会得到任何他想要的结果,所以武王只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以后……她的事便都有你做主了,可孰轻孰重,孤王希望你心中有数……”凤凛再拜道,“多谢父王成全。”武王无奈道,“凛儿啊,作为父亲……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今日的抉择!”
炎国王宫里接连传出噩耗,先是王子嫔郑氏突发恶疾,不治身亡,草草下葬,很多与郑氏有姻亲关系的世家,不是被贬就是被流放。还未安生几日,东宫又传出太子妃身患重病,需暂留王宫静养。先是大王子那边出事,紧接着又是东宫,再加上年节将至,一时间炎国朝堂人心惶惶,惠阳城里风声鹤唳。
这些天,凤凛比以往更加忙碌了,常常通宵达旦,虽然这是表关心的大好时机,但是东宫众人都知道太子的心情不好,如今能在太子面前说得上话的,数来数去便也只剩下凝承微了,于是凝霜便载着众人的慰问来了应晖堂,抽了个间隙面见太子,凝霜道,“殿下,如今…不仅是东宫之人,各家各府也都遣人来东宫打探消息。”凤凛不悦道,“他们慌什么,一切如常便是,有本宫在,这天…塌不了。”凝霜道,“妾身明白了。”
说完便要告退了,等凝霜正要推门出去时,身后却传来凤凛的声音,“她的事,你只字不提,不怕本宫…真把她杀了吗?”凝霜笑道,“殿下的事,需要臣妾做得,臣妾不敢怠慢,不需要臣妾的,臣妾向来不敢多问。”凤凛看着凝霜道,“跟你说话,有时候有趣,有时候亦无趣,退下吧。”说完便又埋首桌案。
回宫的路上,怜儿悄声问道,“承微,您觉得……太子妃还会回来吗?”凝霜凌厉的眼色扫了一眼怜儿,怜儿赶忙低下头,“这不是你该揣测的事情,马上把月漓阁打扫出来,若是误了事,小心你的脑袋。”怜儿立马道,“主子,奴才明白了,定误不了事。”
阴暗潮湿的内狱,在冬日里格外的寒凉,那沁入骨髓的寒意,即使裹了厚厚的衣物,依然感觉不到多少温暖。妘挽醒来后,就已经身处在这四面石墙的内狱中了,许是这掌管内狱的典狱官看她身份特殊,怕她冻死了不好交差,在很多方面都优待了不少,比如有御寒的被褥和裘衣,还算能下咽的食物和时不时的炭火,以及微微弱弱的烛火。这内狱当真是与世隔绝,只有靠近屋顶有一扇方寸小窗,透些光亮,让人可以分辨出白天、黑夜。
一日,妘挽从小窗中看见外面下起了大雪,她将火盆放在靠角落的位置,然后找到能御寒的所有东西披在身上,蜷缩在角落里,渡过即将来临的漫漫长夜。对于她为什么还活着这件事,妘挽觉得大概是因为年节将近,自己毕竟顶着东夷公主的名头,故而要从长计议,可是再从长也多半是年节之后,不会再长了。
想到这儿,妘挽不知为何竟发出了几声自嘲的笑声,在这死寂的牢笼里听起来甚是诡异,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东夷公主了,怪不得他对自己的态度有那么大的转变,也对,谁能容忍一个目的不纯的骗子呢,自己还自不量力地想要算计他,结果不过是‘损兵折将’罢了。许是这牢里太冷了,妘挽想着想着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妘挽脑海中又浮现起了那日的一幕幕景象,耳中不时传来的哀嚎让妘挽瞬间惊醒,许是那日发生的一切太过铭心刻骨,妘挽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本以为这次又是自己的幻觉,不想细听之下,外面还真有响动传来,而且离她越来越近,很快便来到她的牢狱门口。随着一阵开锁和铁链碰撞的声音,一个身披华贵裘衣的妇人在婢女地搀扶下,趄趄趔趔地走了进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宫慧。几日不见,她早已瘦削如柴,脸色惨白如纸,通红的眼眶,鲜红的唇色,恶毒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像是从阴间里爬出的厉鬼。
从认出南宫慧的第一眼起,妘挽就知道她屈尊来这里的用意,所以妘挽懒得理会她,只是将头歪向另一侧,闭目养神起来。看到如此平静的妘挽,南宫慧叫嚣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死到临头还能如此坦然,这可是死牢,你应该哭天喊地,痛哭流涕才对。没了孩子的是我,现在痛苦不已的也是我,你们一个个的,要么一头撞死,一了百了,要么冷漠如斯,视死如归,上天啊,你何其不公啊……咳咳…”南宫慧的身子骨看样子是废了,说话刚用了些力气,便咳得喘不上气儿了。
也许南宫慧平日里为人刻薄,但妘挽看得出,她对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是用心至极的,想到这儿,妘挽发自真心地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与这件事有所牵连之人都已经死了,也算是…给你的孩子赔了罪,你还想怎样?”南宫慧晃晃悠悠地上前两步道,“我想怎样?我…我想让她们和我一样痛苦,一样生不如死,不…不能一样,要百倍……要千倍的偿还。是啊,既然她们都死了,那剩下的便由你……来替她们还上吧。来人啊……给我动刑……上最重最苦的刑罚……”门外的典狱官下跪道,“良娣息怒,良娣息怒啊,上头……吩咐了不得……不得动刑啊!”南宫慧嗔怒地瞪了典狱官一眼,然后有些迷茫地自言自语道,“不能动刑,不能动刑,那要如何…如何才能让她痛苦,让她伤心…要如何……如何…”
突然南宫慧好像想到了什么,笑道,“对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是吧,呵呵,前几日,太子下令…将月漓阁的一众奴才统统杖毙,既然有奴才敢谋害主子,那便索性都处置了,如此才能永绝后患,当日的月漓阁可真是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哭喊声,惨叫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我……就站在外面听着,那情景可真赏心悦目啊…哈哈哈…”
南宫慧的话果然起来了作用,当听到月漓阁众人都被杖毙之时,缩在角落里的妘挽,身体不由地颤抖了几下,头无力地向后仰去,对着头顶漆黑处的一片空茫,喃喃自语道,“她们…什么也不知道,她们都是无辜的……”绷不住的泪水从眼角处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滑落。看着妘挽痛苦的神情,南宫慧显得十分兴奋,“哭吧,再哭得大声些、伤心些才对…哈哈哈…”终于得偿所愿的南宫慧,终于心满意足地带着她那诡谲的笑声,离开了内狱。
许是终于出了一口心中的怨气,当夜,南宫慧便在雪夜中平静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人世间。天和二十九年,东宫慧良娣殁,年方二十,武王念其生前恩德,命厚葬之。这世间再过隆重的丧葬,慰藉的不过是活人的脸面罢了,死者生前的荣辱悲喜最后都是沦为黄土一坯。
与此同时,城郊一处偏僻的屋舍内燃起了熊熊大火,贾苛也带着他的秘密和罪孽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人世间。
屋舍外,南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出门打探消息迟迟未归的众人。自从得知太子妃因病被留置宫中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出事了。在陆暮笙来惠阳前,是她们的人负责其与王子嫔郑氏之间传递消息,虽然那日她派了人偷偷跟着陆暮笙,但被陆暮笙察觉并且给甩掉了,所以她并不知道陆暮笙与郑氏究竟密谋了什么,可结果显而易见,他们搞砸了,不仅郑氏死了,还连累了太子妃,东夷的人果然很狡猾,不能完全信任,所以她亲自着人去打探消息。
可几位首领回来后,都说没有打探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有一位首领说,“大姐,我手下有一个叫关沢的人,在刑狱里有些门路,说最近内狱里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衣食住行都是典狱官亲自操持,稀罕的很里。”南姬思索了一下问道,“消息可靠吗?”那位首领道,“这个就不确定了,但我觉得吧,关沢平时为人谨慎,而且办事得力,很多棘手的事,他都办得妥帖,在盟里很得人心。”南姬点头道,“既然有了方向就好办,刑狱的那帮官役都是些见钱眼开之人,多使些银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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