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挽道,“不行,这……这不公平。”凤凛道,“本宫的命都在你手上,还有何不公,快些动手,本宫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妘挽持剑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却迟迟刺不下去,凤凛声音低沉道,“看来,还是要本宫……帮你一把。”言毕,便用掌力震断了妘挽手中的青玉剑。
亲眼看着阿娘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在眼前不复存在,新仇旧恨让妘挽一瞬间失去了理智,举起手中的残剑,不由分说地向前刺去。可当剑没入身体,那撕裂骨肉的声音和喷发出的鲜血,却又让妘挽瞬间清醒。妘挽害怕至极,慌乱之中将剑拔出,凤凛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不禁地晃动了几下。
此刻,妘挽的手中满是凤凛尚存温度的鲜血,耳边尽是凤凛可怖的笑声,“哈哈,咳咳,再入三寸…你便赢了,可如今,赢的是本宫……”突然,妘挽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般的头痛,她感觉她的整个身体仿佛快要被割裂开了,在爆发出一声力竭声嘶的哀嚎后,便晕了过去。
昏迷中的妘挽感觉自己身处汪洋大海之中,四周被无尽的宁静安详所包裹,让她情不自禁地想继续睡下去……睡下去……
慢慢地睁开眼,发现身处在一间温香玉暖的屋内,水蓝色的床帏上,鹅黄色的纱帐若有似无的浮动,晶莹透亮的珠帘在阳光的映射下显现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刚要努力回想一下,头部便传来阵阵痛感,伸手摸去,传来疼痛的地方似乎已经被小心处理过,正在疑惑之际,只见屋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一个端着水盆的姑娘,看穿着似乎是侍婢,当那婢女看到坐在床头的她时,竟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放下水盆,立马朝外喊道,“太子妃醒了……太子妃醒了。”太子妃是谁?她刚要开口询问,却被瞬间进门嘘寒问暖的众人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无奈之下,她只好将众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床头唉声叹气起来。
没过了没多久,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屋外响起,她还没有所反应,那人便毫无礼数地推门而入道,“这是又要耍什么把戏?”仅着寝衣的她,慌忙地跑上床,将锦被挡在身前怒斥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女子的闺房,来人啊,快来人啊…”凤凛皱眉道,“堂堂太子妃竟如此装疯卖傻,成何体统,你若再如此胡闹,休怪本宫不客气了。”看着来人怒气汹汹的样子,她害怕极了,跳下床就要往外逃,谁知却被男子一把擒住,出于自保,她就对着男子拳打脚踢起来,不巧一拳正好打在了男子的胸口,男子吃痛地喊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松了许多,她本想就此逃走,却看到男子手捂胸口,一副痛苦的模样,难道是她下手重了?有些良心不安的她转身上前询问,却不料男子竟疼晕了过去,而且不偏不倚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凤凛醒来时已是深夜,他刚要起身唤人,却发现身边躺着睡着的她,一旁放着水盆和帕子,她竟还想着照顾他,想起白天里她的反应,不像是装模作样,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许是听到了动静,她醒了过来,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没事吧,我…真得不是有意伤你的,你白天的样子太吓人,我一不小心就……呵呵,你不会怪我吧?”凤凛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无妨,本宫…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听到他原谅自己,她立马就笑了起来,明眸皓齿,灿若星辰,看见那久违的笑脸,凤凛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竟也不觉笑了起来,什么痛感都没有了,她指着凤凛道,“对吗,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要多笑才对。”她不知,他的笑…也只是对着她罢了。
她收敛起笑意,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说…你是东宫太子,而我…是太子妃,说我不小心摔到了头,所以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还说你…也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凤凛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低声道,“真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这次的她并没有抗拒凤凛,只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凤凛温柔地抚平了她皱起的眉头,含情脉脉地道,“不记得…没关系,你只需记得…你是本宫的太子妃…就好。”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笑着点了点头。
炎国王宫对于东宫太子妃的评价可谓是两极分化,有的宫人说太子妃身为东夷公主千里迢迢嫁到炎国,多年来一无所出,二无盛宠,近两年来是多灾多病,如今更是不知为何伤了头,什么也记不得了,真真是有些可怜;但也有宫人说,太子妃虽然在东宫并不出挑,但是地位还算稳固,眼下受了伤,反而因祸得福与太子的感情越发深厚,他们不是携手游园,就是月下听琴,可谓是羡煞旁人。而宫人们口中议论纷纷的妘挽,此时更多的是在适应作为太子妃的生活。
“蛮儿,这月漓阁的花园里怎么还种着菜呢?”妘挽问道,蛮儿自她醒来之后,便侍奉在妘挽身前的宫女,太子说她在月漓阁的老人了,蛮儿笑答,“回太子妃,您啊体恤百姓,希望与民同甘共苦,故而在宫里也种上了菜。”
“蛮儿,这衣格中为什么有这么多男式的衣袍?”妘挽问道,蛮儿笑答,“回太子妃,殿下与您有时出宫微服私访,扮上男装便宜行事。”
“蛮儿,那我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呢?”妘挽问道,蛮儿笑答,“回太子妃,您喜欢看书啊,要不您的书阁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书呢。”“那我……只喜欢看书?就没有别的喜好吗?我瞧着我的虎口处有厚茧,难不成我会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妘挽问道,蛮儿笑得更开心了,“回太子妃,您之前啊……十分擅长女红,那些茧大概是年少时留下的吧。”
妘挽身体大好出门走走,正巧碰上了丽孺人和乐孺人,她们向妘挽行礼问安后,妘挽笑道,“丽孺人艳冠群芳,乐孺人温柔可人,怪不得这东宫的嫔妃这么少,妹妹们确是可以一当十。”听了这话,丽孺人和乐孺人忙道,“太子妃谬赞。”
快至年尾,东宫各项事务繁杂,太子便派来了蒋姑姑,替太子妃分忧。妘挽看着以往的账册、账目问道,“这些事务以往是何人打理,条目清晰,事无巨细,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的。不过,看字迹,似乎也并非是蒋姑姑。”蒋姑姑低头不语,蛮儿笑道,“您是太子妃,这些事务自然是您打理的,至于誊写条目这些自然是奴婢们做得,那人曾是您的婢女,后来您怜她年龄大了,便给她寻了个好人家,嫁出了宫去。”
“蛮儿,你说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一日,妘挽似有所感道,这次蛮儿不笑了,她疑惑地看着太子妃道,“太子妃何出此言啊?殿下平日里事忙,可一旦有时间就会来陪您,有什么稀罕物件,都是先给您送,殿下怎会不喜欢您呢。”妘挽羞怯地将头扭到一旁低声道,“既然喜欢……为何……为何殿下从未在月漓阁留宿?”蛮儿抿嘴笑道,“原来……您是在意这个啊。奴婢以为……您与其按兵不动,倒不如主动出击。”“主动出击?”妘挽的脸瞬间红了一片,“这种事情……女子怎么好先开口的?”蛮儿道,“可是殿下不是普通的男子啊,这后宫里有那么多美人,您不主动些,殿下可能就会被别人抢了去,再说了,您和殿下是夫妻,夫妻之间…谁主动都是理所当然的。”妘挽心道,是啊,他们是夫妻,既是夫妻,自然任谁都可主动些,打定了主意后,妘挽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一日傍晚,瑞雪初降,妘挽早早地吩咐小厨备好太子平日喜欢的吃食,收拾妥当后,便起身前往畅春阁。在门口等候通传的妘挽,本以为太子定会欣然赴约,谁知等来的却是常侍王召。王召看了妘挽一眼道,“太子妃,殿下……还有些急事要处理,没法同您一道用膳了……”妘挽原本开心的心情瞬间跌入低谷,但仍强颜欢笑道,“没事,殿下正事要紧。”说完便有些失落地离开了。
雪一直下到了深夜,今日的雪花格外地飘散、格外地悠扬,似乎是舍不得依恋的天空,每一朵雪花都在空中翻飞了许久,才不甘地落到了地面。本应忙于公事的凤凛,此时正坐在空荡荡的廊下,对月独饮冷酒。王召实在不忍,便大着胆子,拿着温好的酒壶上前,想替换掉太子的冷酒,谁知刚走到太子身旁,却听见凤凛声音低哑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王召立马跪地很是忐忑道,“殿下,事情已然过去了,忧思伤身啊!”
凤凛嗤笑了几声,给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道,“去年的今日,本宫和太子妃的孩子…没了…”
“殿下…”王召哽咽道。
“那可能是…本宫同太子妃唯一的孩子啦…”说完又饮下一杯,“那晚……本宫应该再克制些才是,如果本宫再克制些,兴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结果了……”
王召劝藉道,“殿下……殿下您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凤凛愤怒地将酒杯摔在了地上,起身喊道,“是,本宫以后会有很多孩子,但却无法和最爱的女人拥有孩子,没有孩子,这个王宫于她而言便不是家,那她如何能全心全意地留在本宫身边……”凤凛终于说出了埋在心底的顾虑,一旁的王召蜷缩在角落里,吓得一声不敢吭。终于抒发完内心怒气的凤凛,无力地坐下道,“今日太子妃来过了?”王召咽了咽口水道,“是的……殿下,奴才…说您不能应邀时,太子妃还一脸的失落。”凤凛轻叹一口气道,“看来……她真的什么都忘了,否则,今天这个日子……她是断不会做这些的。”
之后的一连几日,太子都没有来月漓阁。妘挽闲来无事之时,趴在月窗上,看着屋外飞舞的雪花,不住地唉声叹气,“蛮儿啊,我失忆之前……也是这么眼巴巴地盼着太子来吗?”蛮儿先是一愣,然后看了一脸忧伤地太子妃道,“太子妃……为什么会这么问?”妘挽摇了摇头道,“说不清楚,我只知道这种期盼的感觉很孤独,很陌生,好像是我从来都没有等过谁一样。”蛮儿笑道,“太子妃多虑了,也许您啊,是太过想念太子了,等太子来了,您这些烦恼啊,就都烟消云散喽。”妘挽托腮低声道,“是吗?身处后宫的女子永远都是等待多过经历,可究竟每个人到底在等待着什么,似乎有时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太子妃的话,让蛮儿有所触动,她看着窗外的雪花,也在心底悄悄地问自己,是否也在等待着什么……
大雪停歇的午后,温和的阳光终于露出头来,白雪皑皑的大地被照得有些晃眼。百无聊赖的妘挽在东宫里闲逛,却发现西侧小园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虽然树叶几乎落尽,树枝上覆满积雪,也难掩其巍峨提拔之姿,这里是东宫的最西侧,若站在树的高处,说不定可以看到宫外的景象,想到这儿,妘挽便突发奇想要试上一拭,二话不说脱了裘衣,趁大家不备,麻溜儿地便上了树,留下一众侍婢乱做了一团。妘挽每上一节,便先用衣袖打掉积雪,然后便这么一节一节的往上爬,本以为很难的事儿,没想到做起来却如此的顺利,不多时,她便爬了老高。
今日无风,高处的空气格外清爽,放眼北眺,美景尽收眼底。近处还是层层叠叠的宫墙,但再往远些,依稀可见高台、楼阁和几缕若有似无的炊烟,妘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快感,可正当她沉浸其中时,树下却传来了太子阴郁的声音,“太子妃!你是自己下来,还是要本宫把你带下来?”妘挽笑道,“好嘞,臣妾这就下去。”然后再看了一眼远方,有些恋恋不舍地下了树。
一落地,妘挽很是自然地拍了拍身上的残雪,凤凛亲自给她披上裘衣道,“太子妃……这是要弃夫出逃吗?妘挽笑道,“殿下什么时候也会说笑了,臣妾在这宫里好好的,干嘛要逃啊,不过有些无聊罢了。”凤凛挑眉道,“无聊?”妘挽道,“是啊,确实无聊,蛮儿说臣妾喜欢看书,可臣妾看着那些祭祀典礼的书册却直犯困,蛮儿还说臣妾手上的茧是勤于女红所致,可臣妾试了试,绣得难看不说,还刺破了手指,看来臣妾可真是把之前的所有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前尘尽忘,臣妾如今爬树竟成了一把好手。”
此言一出,一群侍婢、侍从低着头,不敢吱声,凤凛的表情也僵在了原地,原来有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变成本能,与记忆无关。妘挽看着凤凛有些严肃的表情,以为他生气了,忙上去拉着他的手臂柔声细语道,“殿下不要生气嘛,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凤凛轻弹了一下妘挽的额头道,“要真记得才好。”妘挽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道,“殿下是来寻臣妾的吗?”凤凛点头道,“是啊,前些天忙着招呼诸国和西域的使臣。今日本宫刚把他们打发走,便想着来瞧你了,正好让你也尝一尝西域进贡的葡萄酒。”说完便拉着妘挽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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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情意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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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凛在月漓阁用了晚膳,葡萄酒配上可口的菜肴,凤凛和妘挽都吃得很是惬意。用完膳后,凤凛又陪着妘挽说了些话,便要起身回畅春阁。看着就要离开的凤凛,妘挽心中的不舍终于化为行动,她毫不犹豫地上前,从身后搂住了凤凛,蛮儿微微一笑,很有眼色地掩门退下。
房中,只剩下凤凛与妘挽两人,妘挽低声道,“臣妾……想让殿下……今晚留下。”闻言,凤凛身躯一震,转身低头,轻轻挑起妘挽的下巴,声音似是有些微颤,“你是真心……想让本宫留下吗?想好了再回答,若本宫当真了,便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妘挽看着眼前如此认真的凤凛笑了笑,踮起脚尖,一个浅浅而温柔的吻落在了凤凛的侧脸,凤凛的瞳孔猛然的放大,眼底一时间燃烧起炙热的光芒,他一把抱起妘挽向内室走去。
从那日起,太子便常常宿在月漓阁,而太子妃呢,也会像寻常人妻一般,常常提着灯笼,在阁门外等着太子的到来。只要太子答应的,无论多晚太子妃都会在阁外等候,但凡是太子承诺的,无论公务处理到多晚,他都定然赴约,看到月漓阁门外的那盏灯火,就感觉无比心安。两人简直就如同神仙眷侣一般,让旁人十分艳羡。
转眼间,又是一年年节将至,因为虞国夫人的丧期未过,所以年节的宴席没有大办,冷清了不少。身居最高位的武王,看着原本属于大王子沐阳和郑氏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凤凛这边虽是琴瑟和鸣,但武王心里亦不是滋味,在他看来,如今太子妃不过是个半痴傻之人罢了。如此景象与那一年大家齐聚一堂,欢笑宴宴的情景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啊,武王越想越寒心,年节过去没多久,便一病不起。
武王不能理政,太子便名正言顺开始了监国,其实如今炎国朝堂的局势已经明朗,太子继任炎国国主没有任何悬念了。一日太子和太子妃前来章琚宫看望武王,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凤凛便让妘挽也去顺道看望一下贤夫人,他还有些话要同父王禀报。妘挽离去后,凤凛道,“太子妃说,恐儿臣政事繁忙,有怠孝道,今后会常替儿臣看望父王。”听了这话,武王瞬间明白了太子支走太子妃的用意,笑道,“太子放心,如今父王再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了。再者,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自己的事,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凤凛拜道,“多谢父王成全。”
武王又道,“南宫硕死后,太子已经渐渐地将南宫家的军队改编重整,借扫平谋逆余党之机,将很多不服新政的世家连根拔起,谢安辞去丞相后,太子又将丞相之位一分为二,设左右两丞,相互制衡,如今认命了韩启为左丞,这右丞想来也定不会出自于世家,太子这些动作下来,世族的势力已被大大削弱了。攘外必先安内,如今炎国局势安定,也是该开疆拓土的时候了。”凤凛道,“儿臣已着布政属议令,准备裁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军,从此炎国……便只有铁血王师了。”武王点了点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凛儿啊,父王老了,炎国的未来便由你来开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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