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监国,太子日常就在布政属旁的兴乐宫中处理政务,若有时处理政事太晚,便直接在兴安宫就寝。太子妃亦是在东宫和王宫之间奔波,除了看望武王外,便也常在兴乐宫中照顾太子。
一日,妘挽来章琚宫看望武王,自觉武王常常一人定会有些孤寂,请安后并未很快离去,而是坐在床边想陪着武王说说话,解解闷,武王先是一愣,但又笑了笑,也并未反对。妘挽觉得她同武王唯一的交集是凤凛,便想着聊聊太子小时的童年趣事,比如,太子小时候是不是很调皮,读书的时候有没有被先生骂,和小伙伴们打架或者比试输了有没有哭鼻子之类……听着妘挽滔滔不绝地发问,武王只觉头大,费力地思索了半晌,只蹦出了几句话,大意是,在他的印象中,太子从小便很稳重,从不惹是生非,课业骑射都是出类拔萃,而且小小年纪便自请去军营磨练,再归来时便是屡立战功的少年将军了。
本以为妘挽会就此打住,谁知妘挽却眨了眨眼睛说道,太子的童年虽然听着很励志,但细品之下却觉孤苦,似乎少了些孩童应有的嬉笑欢闹和合乐温情。此言一出,武王竟陷入了沉思,久久未言。一旁的薄公公见状,忙打了圆场说,王上许是累了,需要休息,妘挽这才离开。时至今日,武王才突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比起沐阳的嚣张和希夜的吵闹,凤凛似乎永远是所有孩子中最安静的那个,大概是因为从小无所依仗,所以才活得格外小心翼翼吧……
离开章琚宫时,差不多也是午膳的时辰了,妘挽便想着到兴乐宫同太子一道用膳。看到太子妃,王召很高兴,因为太子有时一忙起来就误了用膳的时辰,有太子妃在,太子便能安心地用膳了。今日午膳,厨房做了鱼,妘挽赶忙往凤凛的碗里夹了两块道,“殿下辛苦,鱼肉滋补,殿下多用些。”凤凛笑道,“又不是单单今日辛苦,太子妃如此献殷勤,该不会……又闯了什么祸事,需要本宫善后吧。”妘挽摇了摇头道,“非也,是臣妾今日才知道……殿下少时过得有些辛苦罢了。”凤凛不解道,“太子妃何处此言啊?”
于是妘挽就把今天她在章琚宫里同武王的对话说予了凤凛听,凤凛对于武王所言似乎并不意外,小时候王宫里的孩子多,很多王族为了更好地培养下一代,便将公侯家的世子们送到宫里同王子们一道修习课业,再加上那时郑王后在世,凡事都是沐阳最显眼,故而没有注意到他很正常,但让凤凛感到意外的是妘挽的反应,妘挽继续道,“人生历练期初多为形势所迫,殿下少年从军,虽是自愿,但也一定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否则以王子之尊,怎需要以身犯险。不过吗祸福相依,殿下年少艰险,才有了今日的独当一面,臣妾说的对吗?”
原来不管是什么时候,以何种身份,她似乎总是能读懂别人心中最柔软的所在,旁人看到的都是他丰功伟绩下的辉煌,只有她看到了那辉煌背后鲜为人知的艰辛,凤凛也亲自夹了一块鱼放在妘挽的碗中道,“太子妃也多吃些吧,本宫以后的安康…可都要仰仗太子妃了。”妘挽笑道,“殿下放心,照顾殿下可是臣妾的职责所在,对了,不仅是殿下,等臣妾日后诞下王子,也会悉心教导,让他同殿下一样德才兼备。”闻言,太子伸出的手竟悬在空中,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看着身旁沉浸在对未来美好幻想的妘挽,显得心事重重。
转眼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最近不知为何,冷清了一阵子的东宫竟热闹了许多。各府邸的主母以各种名义前来拜见太子妃,身边也总是带着些二八年华的闺阁少女,经蒋姑姑提点方知,这些主母向太子妃问安是其次,主要的目的是想请太子妃为她们牵线搭桥,虽然太子的丧期未过,不能大张旗鼓地明媒正娶,但可以先伴在太子身侧,若一朝得宠,名分之事自然是水到渠成。虽然妘挽心中有些吃味,但她明白,太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太子,日后继位,三宫六院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既如此,她也乐意做这个红娘,选些明理懂事之人在太子身旁伺候,对太子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武王尚在病中,一切宴饮不可大肆铺张,所以妘挽便以赏花为由,邀请了几家她之前相中的府邸里的小姐和家中长辈前来东宫做客,正巧当日太子也在东宫。赏花宴开始于午后,因为意义非凡,所以所有的人都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希望能在太子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宴会之初,太子并未出席,所以大家的情绪并不高涨,看着院中的万紫千妍,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位身着粉衣的小姐道,“听说前些日子,东夷为了缓和同炎国的关系,送来了不少奇珍异宝和绝色美人,谁知殿下收下了珍宝,却把佳人完璧归赵,哈哈。”
另一位身着蓝衣的小姐道,“哎,这东夷国主不知道怎么想得,太子妃已是东夷之人,太子怎会再纳东夷美人,不过是自取欺辱罢了。”
粉衣小姐道,“东夷国相参与谋逆,堂堂东夷国主竟一无所知,说出去有谁相信,不过是眼下各退一步,相安无事罢了。”
听见这边热闹,身着浅紫色衣裙的一位小姐也凑过来道,“我听说,东夷的文姝郡主因为陆氏父子的死想不开,竟入了山门做了道姑呢。”
粉衣小姐道,“所以说,身为一个女子最重要的就是选好夫婿,若一朝选错,可是要抱憾终身啊。”赏花宴过半,太子才姗姗来迟,太子一到,这赏花宴才真正热闹了起来。
小姐们都时不时地朝太子看去,看着看着脸竟不由地红了起来,其实论相貌而言,凤凛亦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子,只不过总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罢了。小姐们本想借机同太子搭话,可太子一来便一直陪着太子妃,大家都没找到机会,好在之后还有才艺展示的一环,大家才略略安了心。等大家赏花赏得差不多了,妘挽便让大家就座,美酒佳肴逐一而上。
用过些美馔后,妘挽扫视了一下座下跃跃欲试的佳丽们,大家也都在心中默默期许太子妃可以先点到自己,毕竟就才艺而言大家不相上下,但出场的时机却很重要。
最终,妘挽朝穿粉色衣裙的美人看了一眼后道,“殿下,臣妾听闻……吴宗正之女弹得一手好琵琶,不如请她弹上一曲,以助雅兴如何?”凤凛笑道,“既然太子妃喜欢,那就听上一听吧。”言毕,只见一袭粉衣,姿态翩然的女子起身,盈盈一拜后,便手抱琵琶坐在了场中,纤手一挥,弦音滑出,紧接好似潺潺流水般美妙的音律瞬间溢满花园,弹琴之人美目流转,琴音悠扬动听,两者相得益彰。
一曲毕,妘挽不由赞美道,“好,吴小姐惊才绝艳,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殿下,您觉得如何啊?”马上要听到太子的点评,吴小姐羞答答地朝太子瞄了一言,又赶忙将头低下。凤凛笑道,“嗯,不错,难得太子妃喜欢,明日便入了尚乐属,太子妃想听便可时时听到。”此言一出,刚刚没有被点到之人,抿嘴偷笑,幸灾乐祸,而吴小姐的脸瞬间惨白了一片,入尚乐属只能成为一名普通宫女,而她的本意是要成为太子的嫔妃,如此一来岂不是天差地别。
看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吴小姐,妘挽赶忙打圆场道,“吴小姐辛苦了,快入座吧,殿下啊,是在同你开完笑呢。”然后嗔怪地看了一眼凤凛道,“刚刚可是殿下的不是,瞧把人家小姑娘吓得。”凤凛轻笑了一声道,“确是本宫的不是,本宫自罚一杯。”之后,妘挽又点了几位小姐献艺助兴,凤凛却都是看看罢了,直到宴饮结束,凤凛也没有明确表示什么。大家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府的路上,吴小姐在脑中不停地回想着她在百花宴上看到的情景,她看得真切,太子虽然人在看表演,但心却始终在太子妃身上,想起太子看太子妃时情意绵绵的眼神,让她无比羡慕,又无比嫉妒,她什么时候才能像太子妃那样,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同时,还能俘获太子的心呢?
是夜,凤凛来到内室时,妘挽正站在月窗前长吁短叹,凤凛悄然而至,将妘挽拥入怀中道,“太子妃的好意本宫知晓,但本宫的心意,也希望太子妃能明白。”妘挽挽上凤凛的手道,“殿下对臣妾恩宠有加,但是臣妾……”凤凛将手指轻覆在妘挽的唇间道,“噓,眼下是独属于我们两人的时光,不要让无谓的人或者事打搅到我们,好吗?”妘挽笑着点了点头,凤凛一把抱起妘挽向内室走去。
凤凛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有一日,卢医师求见,才得知还有下文,“殿下,多日前太子妃曾传微臣请脉。”凤凛搁下书文道,“哦,可是太子妃身体有恙?”卢医师道,“回殿下,太子妃一切安好,只是……询问微臣……她承宠已久,为何迟迟不见喜脉?”此言一出,凤凛竟愣住了,良久才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卢医师道,“回殿下,微臣未敢妄言,只道太子妃身子有些虚寒,要细细调理才行。”
凤凛揉了揉额角道,“你开些温补的药即可,切莫伤了太子妃的身体。”卢医师道,“殿下放心,微臣明白。”卢医师走后,凤凛无心政事,呆呆地立在窗前思索了良久,那件事是他考虑不周了,他忘了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会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是他贪心奢求得有些多了……
几日后,太子下旨,将吴家小姐和其他几家小姐一起招入了东宫。
得知此事的妘挽伏在月窗上,发了好一阵子呆,蛮儿小心上前询问,太子妃是不是不开心,谁知妘挽摇了摇头道,“这是好事儿,我怎会小肚鸡肠,我只是在想殿下……是如何想通的?”。
从此之后,太子便开始雨露均沾,他会算着宿在月漓阁的次数,不会太多亦不会太少。出乎意料的是,最先有喜的竟是乐孺人,算算日子,临盆的时间正巧是在年节前后,东宫即将迎来新的小生命,妘挽很是开心,凤凛的反应倒是平平。好事成双,两个月后,以侍妾身份刚进东宫没多久的吴小姐,竟也传出了喜讯。
跟在王召身旁伺候太子的侍从小全子,某日四下无人之时,偷偷问道,“常侍,今夜太子……会去何处啊?”王召瞪了小全子一眼,揪着他的耳朵道,“敢打听太子的行踪,你个狗东西是皮痒痒了,还是收了宫里哪位主子的好处了啊?”“疼…疼,常侍饶命啊,”小全子道,“奴才…奴才哪敢啊,还不是因为除了太子妃那儿,殿下从不在别的主子处过夜,办完事就回了畅春阁,奴才也想…睡个好觉不是。”王召松了手,淬了一口道,“呸,别整日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伺候太子要打起十二精神,若是误了太子的事,你余生就在棺材板里好好睡吧,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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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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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妘挽向武王请过安后,便想着去看看太子,结果刚到兴乐宫前堂门口,便听到从屋内传出的凤凛很是生气的训斥声,妘挽一看此时不方便进去,便从兴乐宫退出来,在宫里闲逛了起来。
路过某处院子时,远远地便听到了一个女子十分刻薄的声音,“……没事拿着幅破画瞎跑什么,墨汁都弄到我的衣裙上了,这可是太子赐给我的锦衣,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崽子……”说着,便要伸手去打被一个老妇人护在怀里哇哇大哭的一双孩童。“住手,”妘挽上前道,“衣服脏了洗洗便是,不该拿幼子出气,你是哪个宫里的,竟如此嚣张跋扈?”
那女子认得妘挽,略略后退了几步,敷衍地俯身请安后道,“奴婢名叫蕊儿,是兴乐宫的宫女,在太子身边伺候,殿下…常夸奴婢心灵手巧,这件衣衫便是殿下赐给奴婢的奖赏,奴婢宝贝的紧呢,不想竟被他们给……”妘挽打断她道,“既然宝贝,就该供起来,而非到处招摇,来人,拖下去,掌嘴,以儆效尤。”看着上前抓住自己的侍从,那婢女竟跳起来道,“太子妃……您…您不能这么做,殿下…殿下若是知道了,定会生气的……”“吵死了…”妘挽很是不难烦地道,侍从们会意,把蕊儿的嘴用布堵住,麻溜儿地给拖了下去。
妘挽拿起地上的画,看了看,然后上前递给那个小男儿,小男儿看了老妇人一眼,怯懦地接过了画,妘挽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啊?”岂料此话一出,老妇人赶忙拉着孩子们跪下道,“太子妃饶命……饶命啊…”正当妘挽不明所以之时,蛮儿上前道,“太子妃,他们是……已故大王子的孩子。”妘挽惊道,“既是王子之子,便是王孙,怎会受人欺凌到如此境地?”蛮儿道,“王子嫔因病离世,大王子生前又犯了大错,故而……”“是啊,”妘挽叹了一口气道,“这宫里多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人。”
妘挽扶起妇人和孩子们,俯下身子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啊?”男孩儿看着妘挽,眨了眨眼,道,“我叫炆儿,这是我妹妹叫姵儿。”妘挽轻轻捏了捏炆儿白嫩的小脸蛋道,“你刚刚很勇敢,一直在护着妹妹,这是你画的吗?平日里是哪个先生在教啊?”炆儿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妘挽还想要问什么,一旁的妇人拦下道,“太子妃赎罪,今日之事多谢太子妃,我们该走了。”说完便拉着孩子们快速地离开。
妘挽没了游园的心情,便回了兴乐宫,谁知屋外仍能听到凤凛的怒斥之声,王召看到太子妃像看到救星一样,赶忙上前道,“太子妃……您可算回来了,殿下已经骂了快一个时辰了,怒气伤身,这可…如何是好啊?”妘挽皱眉道,“还有谁在里面?”王召道,“是御史令苏大人、治栗内史王大人和右相徐大人,都是朝中重臣,今日不知出了什么事,竟惹殿下发了这么大的火?”妘挽朝一旁看了一眼道,“这是给殿下准备的吗?”王召赶忙拿来道,“这是竹叶茶,最是能清热降火,但…奴才们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进去啊。”妘挽端上茶,二话不说推门而入,装作若无其事道,“殿下,臣妾特意给您备下了茶水……”
话音未落,便看到屋中四人齐刷刷朝她这边看来。妘挽笑道,“原来…诸位大人也在啊,看来臣妾来得不是时候,但好像……又正是时候。”若是旁人这么肆无忌惮地闯入,定会被太子骂个狗血喷头,但来人是妘挽,凤凛便只能咽下就要破口而出的怒火,别过头闷声不吭。
三位大人看到太子妃,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异口同声道,“参见太子妃。”妘挽将茶汤放在桌案上道,“殿下,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您也骂了一上午了,有什么等用完膳再说也不迟,您总不能让大人们饿着肚子给您干活儿不是。”凤凛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没好气地道,“没听见太子妃的话吗?想留在这儿继续挨骂不成。”妘挽立马接话道,“偏殿已备好菜肴,大人们也去用些膳吧。”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道,“多谢太子,多谢太子妃。”
等人走后,妘挽将冷好的茶汤端给凤凛道,“殿下平日里常教导臣妾要心平气和、循序渐进,今日怎么生了这么大气?”凤凛喝了一大口茶汤,终于顺了顺气儿道,“本宫要在炎国的国境内推行统一的文字和度量衡,政令已经发下去三个月了,却毫无成效,这是惠及后世的大事,若本宫今日不发火,他们就会觉得本宫好糊弄,政令不行,行而不畅,这是动摇国本的大忌。”
妘挽颔首道,“殿下说得对,殿下这火…发得也对,如此说来,臣妾所为倒是有些多此一举了。”说完就要去拿回凤凛手中的茶汤,凤凛忙躲开笑道,“这火要发,这茶汤吗,该喝也是要喝的。”妘挽忽然想起一件事道,“臣妾…今日也干了一件让殿下生气的事,索性一起说了,省得以后殿下再发一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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