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凌空,一块天外飞石划破寂静幽深的黑夜,落入了炎国东郡,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惠阳城,太子命太史、太卜观天象、占吉凶。太卜行推演之术后禀告,此乃大吉之象,预示着炎国必将一统九州,成为天下共主,太子大喜。
一时间关于这颗天外飞石的传说,传遍了整个惠阳城。月漓阁中,婢女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打听来得各种消息,妘挽半依在月窗上静静地听着,本来妘挽只想着听个热闹,直到听到“东郡的淮水河畔,近日也皆有异象,每逢傍晚之际,便红光十里,甚是绚丽,太卜说,这是与那天外飞石一道应运而生的,是大大的吉兆啊……”才上了心,问道,“淮水河畔真的出现了红光十里的景象吗?”婢女点点头道,“真的,太卜身旁的小侍从亲口对我说的。”妘挽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下了月窗,快步走到书房,上下翻找起来,“我平日里看的书,都在这里吗?”婢女道,“太子妃常看的都在这儿了,还有一些在库房里。”妘挽道,“去库房。”妘挽命人将库房里的书,都找了一遍,也未找到要找的东西,只是淡淡地道,“果然,有些书已经有些霉味了,瞅空……拿出来晾晒晾晒吧。”“是,太子妃。”众人应道。
是夜,妘挽躺在床上久久未眠,若那本书未在月漓阁,定然是在那个地方,如果是的话,事情就有些不好办了,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若是有他相助,事情或许就好办多了。
翌日,妘挽刻意在去国文阁的宫道上堵到了温墨言,温墨言看到太子妃似乎有些惊讶,想了想还是上前行礼道,“太子妃万安,不知太子妃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妘挽笑道,“温先生好大的架子啊,本妃几次想邀,你都以各种理由推脱,无法,本妃只有亲自上门来堵你了。”温墨言尴尬地笑了笑,本想继续找理由推辞,妘挽却直言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先生随本妃来。”说完没给温墨言开口拒绝的机会扭头便走了,温墨言无法只得跟在其后。
琼池旁的一座小桥上,只有温墨言与妘挽两人,其余奴婢远远地站在一旁。两人在桥上站了好一会儿,妘挽未言一句,温墨言有些急了,他躬身问道,“额,若太子妃未有要事,下臣就先……”
“你就这么怕我,还是说你是怕太子…找你的麻烦?”妘挽打断他道。
看出来太子妃有些许戏谑之意,温墨言有些生气道,“太子妃,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下臣可不想被太子殿下叫去问话。”
妘挽点头道,“嗯,你确实应该怕的,因为我今日找你来的确有事,这第一件吗,正大光明,可这第二件吗,的确有些难以启齿……”
说完还眼含秋波地朝温墨言看了一眼,吓得温墨言顿时面红耳赤,慌张地结巴道,“太子妃……此事万万不可啊……温某虽然玉树临风、尚未娶妻生子,但为人本分,知廉耻,守道义……”
“哈哈哈,”妘挽掩面笑道,“先生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了,先生损着别人,还不忘夸着自己的毛病倒是一点也没变啊!”
此言一出,温墨言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很是严肃地看着妘挽道,“太子妃,今日找温某来到底所谓何事?”
看着终于认真起来的温墨言,妘挽笑道,“望夷宫那日失火,若不是先生及时告知太子,本妃怕是早就葬身火海,这第一件事就是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这第二件事吗,就是想请先生从国文阁中,帮本妃取来一本书。”
温墨言道,“第一件事太子妃无需多谢,当日冒死冲进火海的是太子,温某不过是跑了个腿罢了,至于第二件事,太子妃若是想看国文阁的书,不用这么麻烦,吩咐下人去取便是。”
“如果…本妃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只想让先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拿出来呢?国文阁中藏书众多,少个一两本,应该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吧。”妘挽道。
温墨言轻叹了一口气道,“哦,原来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太子妃是想让温某去偷书啊,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温某无能为力,”说完便向妘挽拜道,“温某向来最怕麻烦,太子妃所言的第二件事,下臣就当……没有听到,日后有人问起,下臣定然一个字也不会说,这样咱们就都可以省些心力。”
温墨言说完,就要离去,却在刚刚越过妘挽身侧时,听到身后之人道,“小哑巴,如今……你还喜欢吃糖吗?”言罢,温墨言骤然立住,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妘挽看着桥下流水淙淙,静静地道,“黎国王上是个喜好音律之人,他曾与当时宫廷乐师祁川共谱了琴曲《黎天》,因为曲调多变,极难弹奏,故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乐师祁川一生就收了两个入室弟子,其中一个便是当时以乐艺名扬天下的温氏的儿子。曲成当日,黎王与祁川树下共弹之,霍王后以自创的飞天舞庆之,身为祁川之徒的温公子你当时就身在黎国,因为小时候喜欢吃糖吃坏了牙,总是沉默不语的样子,误被人当成了小哑巴……”
温墨言始终低着头,表情晦涩不明,阴郁地道,“你……到底是谁?”
“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呢?”妘挽道。
温墨言双拳紧握,声音颤抖地道,“不可能……她……国破之日早已下落不明……”
妘挽道,“没错,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炎国东宫的……太子妃…”
温墨言道,“可那日…我看得出你并未撒谎,你根本没有认出我。”
妘挽道,“那日我的记忆尚未恢复,多亏了那场大火,否则说不定……我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
沉默良久后,温墨言舒展了双拳,长舒一口气道,“你要找何书?”
妘挽道,“一本叫《散芒集》的书。”
温墨言道,“三日吧,三日后我会给你个交代。”
妘挽道,“不再问我些什么,好求证一下我是否在说谎?”
温墨言笑了几声道,“呵呵,不必了,这个世上除了她……便再无人那么叫过我了。哦,对了,既然太子妃要谢在下的救命之恩,就送些恩赏吧,这样才不会被人说小气。”
妘挽笑道,“好,今日之内便会奉上。”
看着温墨言离去时的背影,一阵微风拂过,将妘挽的思绪又带回了过去。那日,她正在园中玩耍,阿爹和阿娘走来斥责她,不应该那么欺负温家小公子,就因为她总嘲笑他是小哑巴,温家小公子昨日伤心,回去哭了好久。她当时轻哼一声道,“?儿昨日已经知道他不是真的哑巴,只是吃坏了牙罢了,而且,他昨天已经滔滔不绝训斥?儿好久了,?儿还没有生气呢,他倒自己先哭了,这个温墨言,真是矫情……”
虽然当时她嘴上说生他的气,但其实心里也觉得内疚,所以当他和他的师傅准备离开黎国,四处游历之时,她还特意去给他送行。离别时,她悄悄地在温墨言手中放了一块梨膏糖,道,“这些天…你一定忍的很辛苦吧,这个…算是给你的赔礼,你平日里少吃点,没事舔两口就行了。”他看着手里的糖,愣了一会儿,便赶忙将糖放入怀中,抿着嘴朝她笑了笑,然后就跑开了。
“?儿啊,你给了温家小公子什么礼物啊,他走得时候笑得那么开心。”阿爹问道。
“没什么,只是个很普通的东西罢了。”
阿爹和阿娘相视一笑,阿娘道,“阿娘觉得啊,这个温家小公子不错,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儿将来要是嫁给他,同他一道游历四海山川,也是不错的。”
闻言,她双手叉腰,很是生气地道,“才不呢,那个温墨言,要么话太少,要么就话太多,?儿一点也不喜欢,?儿将来要嫁给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每一个少女心目中都曾渴望嫁给一位盖世英雄,希望有一天他会以天下为媒、四海为礼来迎娶自己,如今虽然一语成谶,但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尾。
--------------------
文章中有一个字显示不出来,那个字念ran(三声),是由“冉”和“羽”组成,是个生僻字,经与客服沟通后仍无法显示,给各位读者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第142章 天时地利人和
======================
三日后,月漓阁内,侍婢抱着一株非常漂亮的兰花进门道,“太子妃,这是国文阁温墨言大人送给您的,说是礼尚往来,给您的回礼。”妘挽笑道,“果然是文人雅士,送的东西都这么有情趣。本妃送他一箱金子,他还本妃一盆兰花,嗯,不错,本妃这屋内确实缺一株品貌好的兰花,就放窗前吧。”
侍婢又道,“是,太子妃,对了,温大人刚刚除了送兰花,还送了这个东西来,说是什么换土、松土、浇水等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写在上面了。”说着便将密密麻麻地几页纸呈给了妘挽,妘挽有些无语地看着手中一沓东西道,“呵呵,你说,他对这株兰花这么上心,本妃若是不小心……养死了,他会不会来找本妃拼命啊?”看着侍婢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妘挽笑了笑道,“本妃开个玩笑罢了……”
深夜,妘挽下床,抱着那盆兰花研究起来,期初妘挽觉得,那书定被藏在了花土里,便想着将花给拔出来,于是略微用力地拽着花枝往上提了提,却觉得盆中之土很瓷实,不像是下面埋了东西。但若不在土里,莫非机巧在这花盆上?于是妘挽趴在地上,仔细地观察了一圈花盆,果然发现一处暗格,这花盆竟是双层,那本书便藏在最下层的暗格内,心道,这温墨言果然思虑周全,不看的时候放在那里,比放在其他地方都安全。借着窗外的月光,妘挽打开《散芒集》,焦急地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几行字映入眼中,“淮水之滨,酉戌相交,红霞十里,映空不散,月余后……”妘挽“啪”的一声合上书,如果师父的记载是真的,那么这将是千载难逢之机,不过若想要事情朝她设想的方向发展,还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忙。
几日后,坠入东郡的天外飞石被运来了惠阳,因为整块的天外飞石很大,所以官员们建议将其分割成小块,再逐一运到惠阳。太子便率朝中重臣在园中欣赏飞石,妘挽则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喝茶。
身为中丞的吕大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腿脚慢的缘故,姗姗来迟,眼见太子声旁已经围满了人,便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正在这时,一个侍婢走来行礼后道,“吕大人,太子妃那边有请。”吕炜一听太子妃,心中不免一惊,但之前,他似乎听说太子妃受伤失忆了,若是如此,他只当做第一次见面,倒也无妨,于是乎,吕炜便一瘸一拐地向妘挽走来。
妘挽用沸水冲淋茶壶,笑道,“吕大人,您来得有些晚了,不如坐下喝杯茶吧。”
吕炜道,“谢太子妃,臣…站着喝就行。”
妘挽道,“大人随意。”说着便开始醒茶,“大人觉得,那些围在太子身旁之人,都在说些什么啊?”
吕炜朝那边的人群中看了一眼,有些不屑地道,“臣以为…不过是些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吧。”
妘挽将茶倒入杯中,让侍婢端给吕炜,“那大人要同殿下说的不也是那些吗?”吕炜略略尴尬地笑了笑,“大人请喝茶。”
“谢太子妃。”吕炜道,刚抿了一小口,口中却尽是苦涩之感,吕炜皱了皱眉头。
“大人觉得这茶如何啊?”妘挽问道。
“还行……还行。”吕炜哪里敢说不好,然后又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是吗?可本妃喝着有些涩了。”然后看向一旁的侍婢道,“你去兴乐宫,将太子寝殿中柜子上第三层那个白色罐子拿来,那里面的茶太子爱喝。”侍婢应了一声,然后小跑着离开了。没了侍婢,十步之内,便只有太子妃和吕炜了。
“吕大人,东郡是个什么地方啊?”妘挽问道。
“太子妃,您可能有所不知,东郡可是个好地方,那里物产丰富,民生富足,相传那里是女娲娘娘的故乡,还有先人在那里羽化登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地啊。”吕炜道。
“哦,那若是宝地,必会后祈福祭祀的地方吧?”妘挽问道。
“嗯,不错,东郡之北确有一座年代古老的祭坛,是东郡子民世代祈福之地。”吕炜道。
妘挽拖着下巴,故作思索道,“如今,东郡之地瑞兆频发,又是天外飞石,又是红光映天,若本妃是朝臣,定会建议太子率百官亲赴东郡,于祭坛诵经祈福,以回应上天恩赐。”
吕炜一听,瞬间茅塞顿开,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拍了拍大腿道,“妙啊,太子妃,您真是高见啊。如此好的建议,怎么还未同殿下禀报呢,殿下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
妘挽摇了摇头,笑道,“本妃想做个顺水人情,将这个主意送给吕大人,由大人去说,殿下……会更高兴的。”
吕炜一听,期初很是高兴,可转念一想,又有些迟疑,“太子妃,您与臣……第一次见面,就把这么好的主意送给臣,您莫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吧?”
妘挽就知道吕炜不会这么容易上钩,便道,“大人刚刚喝的茶应该甚是苦涩吧,也是,本妃的茶艺……又怎能比得上梦儿妹妹的呢,你说是吗?吕大人…”
听到“梦儿”名字,吕炜瞬间浑身颤抖,他抬眼看向妘挽,妘挽却仍是一副喜笑盈盈的模样,可妘挽越笑,吕炜心里越发怵,腿一软,就要下跪。
“莫跪,你若是这么一跪,太子看见了,你定然不好交待。”妘挽坦然自若地说道,“有些人没了便是没了,可有些人活着却越活越好,本妃当时命人断了你一条腿,如今看来,惩罚还是轻了,应该拔了你的舌头,没了招摇撞骗的本钱,兴许你的余生会更惨一些……”
此时的吕炜已然脸色苍白,冷汗直流,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他悄悄地朝太子那儿瞄了一眼,“不用看了,整个宫里知道本妃恢复记忆的……唯独吕大人你了,获此殊荣…大人心中一定很欣喜吧。”
眼看退无可退,吕炜牙一咬,心一横道,“太子妃……臣对殿下…忠心耿耿,您…您就不怕…臣将此事告知殿下吗?”
妘挽笑道,“哎,困在这深宫之中,有没有记忆……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太子吗不会忍心伤本妃分毫,倒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大人你吗,前途未卜。大人你是知道的,本妃非常…讨厌你,在本妃被困死之前,肯定会把你拖下水,你费尽千辛万苦,受了那么多白眼才爬到如今的地位,在没有位极人臣之前,你应该不会轻易罢手吧,与其斗得你死我活,不如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吕炜眼咕噜转了几圈,试探性地问道,“臣…怎么知道……太子妃您…不会故意陷害于臣?”
妘挽笑意不减,轻声道,“这个吗?本妃确实无法保证,不过吕大人,你的时间不多了,太子已经注意到咱们了,片刻不到的功夫就会过来,你是要功成名就,还是要万劫不复,可待快点拿主意啊。”
果然,吕炜的余光已经瞥见太子朝这儿走来,而太子妃仍是气定神闲,绕有兴致地看着他。此刻,吕炜内心正在激烈的交锋,他知道太子妃卖这个人情给自己,定是后面还有用的着他的地方,虽然他猜测肯定不是小事,但如果眼下不答应她,她一个枕边风儿,说不定就将自己给灭了。所以权衡再三,吕炜觉得还是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吕炜这边刚想好,太子就落座在了太子妃旁边,其余众臣皆站在了十步之外。
114/117 首页 上一页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