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凛坐下后,妘挽并未给凤凛斟茶,凤凛便自个给自个添了一杯,但并未喝,只是放在鼻下闻了闻,看了一眼抿嘴笑而不语的妘挽,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似乎满怀心事的吕炜,道,“吕大人,这茶……好喝吗?”
吕炜跪在地上道,“回殿下,太子妃的茶艺甚好,此茶清冽甘甜,回味无穷啊。”
凤凛轻笑了一声道,“吕大人能尝到太子妃亲手泡的茶,也算是一件幸事。”
吕炜道,“回殿下,此乃臣三生之幸也。”
凤凛道,“刚刚……吕大人在同太子妃聊些什么,让太子妃那么开心。”
妘挽接话道,“殿下,刚刚……吕大人在说关于东郡的事,他有一个很好的想法,臣妾先听了一下,觉得甚好,臣妾是在为殿下开心。”
“哦,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吧,吕大人。”凤凛道。
吕炜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臣认为…东郡之事乃上天降下的吉兆,臣请殿下率百官亲赴东郡,祭天祈福,意为炎国荡平九州,成为天下共主,上承于天,下启于民,乃天意所归。”
“好,好一句‘上承于天,下启于民,天意所归’”凤凛高兴地拍案而起,“天意如此,何愁大事不成,来人,传旨,五日后,本宫将以炎国储君身份,携百官亲赴东郡,祭天祈福。”
众臣齐道,“遵旨,殿下英明。”
月漓阁中,看着一门心思在打理兰花的太子妃,一旁的侍婢终是忍不住道,“太子妃,您怎么还有心思捣腾这兰花啊,其他宫的主子们聚在殿下的畅春阁…头都快要挤破了,争着抢着要去伴驾,此去东郡少说也要半个月,殿下早就说了他只带一位嫔妃,这种能与殿下独处的机会可是少有,再过两日,殿下就要出发了,人选今日就要定下了,您难道不去争取一下吗?”
妘挽笑道,“殿下选谁呢,是殿下的事,争与不争都是一样……”
“什么争与不争都是一样的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妘挽笑了笑,该来的终是会来的,“殿下,您怎么…今日还有空闲来臣妾这儿啊?臣妾听说,您的畅春阁…可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呢。”
凤凛落座,妘挽为他斟上了一杯茶,凤凛喝了一口,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是啊,那么多人都围着畅春阁,唯独不见太子妃,所以啊…本宫特意来瞧瞧,本宫的太子妃都在忙些什么?”
妘挽笑道,“臣妾也没有在忙什么,只不过……”话还未说完,妘挽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一旁的侍婢道,“兰花朝阳的那面已经晒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吧,快去转一转……”等侍婢把花转了一圈,妘挽好像又发现了什么,赶忙走了过去,用一旁的锦帕细细地擦拭叶子上的水珠,将凤凛晾在了一旁,“殿下稍坐一下,臣妾忙完手里的就来……”可话音未落,却被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的凤凛,从身后一把抱住,凤凛将头埋在妘挽的脖颈间,声音沙哑道,“原来……在太子妃的眼里,本宫竟还比不上这一盆兰花。”
妘挽觉得脖子上痒痒的,笑道,“殿下,您有所不知,温大人将兰花送来的时候,千叮万嘱要臣妾好好将养,再说,臣妾也着实喜欢这株兰花,多费些心思罢了……”
听到温墨言的名字,凤凛就不由地想起,妘挽在望夷宫一舞之事,本该只有他能看的,竟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误打误撞地给看了去,如今又送来株让人看着就心烦的兰花,凤凛心里越想越吃味儿道,“不好打理就送回去好了,反正搁在这儿也碍眼。”说完便一把抱起妘挽朝内室走去,妘挽忙道,“殿下,眼下可是白天……”凤凛有些使性子道,“这是本宫的后宫,本宫想如何便如何。还有本宫已经决定了,东郡之行由太子妃伴驾左右,太子妃只有时刻跟在本宫身旁边,本宫才能安枕无忧。”
伴驾的人选已定,围在畅春阁的众人都败兴而归。
午时已过,妘挽慵懒地从床上起身,凤凛早已不见了踪影。妘挽沐浴更衣后,略略用了些膳食,便开始为东郡之行做准备了。
“太子妃,温大人来了。”侍婢道。
“嗯,请他进来吧。”妘挽倚在月窗上看着院中的人来人往,等温墨言行完礼后,妘挽直截了当地道,“那株兰花……大人还是带回去吧,它啊,着实不好养,费了本妃不少心力,而且……本妃要同太子出宫了,丫头们做事敷衍,把它交给真心喜欢它的人,本妃更放心些。大人且看清楚了,这株兰花里里外外本妃可是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不要倒时少了片叶子什么的,大人再来找本妃理论。”
温墨言看了看眼前的兰花,笑道,“太子妃您把她养的很好,其实养花同育人一样,付出多少就会有多少回报。很多人心怀执念,画地为牢,其实往往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看得出太子对太子妃情深意重……”
“温大人,你僭越了,”妘挽一脸严肃地看着温墨言道,“大人如今仍孑然一身,何尝不是心有执念,渡人先渡己,大人还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听着妘挽的严辞,温墨言眉眼低垂,眼中难掩失落,低声道,“太子妃教训的是,下臣……告退。”说完,便抱起兰花离开了。
妘挽看着温墨言落寞的背影,心道,对不住了,小哑巴,同你早些划清界限,来日事发,你方能全身而退。
刚刚送走温墨言,月漓阁又迎来了一位稀客。
“太子妃,妾身听闻您要陪同太子殿下前往东郡,如今特来给您送行。”丽孺人巧笑嫣然地向妘挽行礼道。
妘挽笑道,“难得丽孺人惦记着本妃,你的心意本妃心领了。”
丽孺人笑道,“太子妃,您这光心领了可不成,妾身可是这东宫里唯一一个给您送行的,您不赏赐些什么,未免有些小气了吧。”
妘挽道,“丽孺人说的不错,你看这月漓阁中你喜欢什么,只管拿去便是。”
丽孺人环视了周遭道,“不过是一个更精致点的鸟笼罢了,确实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然后上前几步靠近妘挽道,“我要是您,也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妘挽有些吃惊地看着丽孺人道。
“太子妃可能不知道,像妾身这种伶人出身的,最能从一个人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心境,您如今眼中尽是坚毅,再也不复失忆时的迷茫。不过您莫慌,妾身不是来阻拦您,而是来恭喜您的,打从看见您的第一眼起,妾身就知道您和我们不一样,您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丽孺人说完这些话,故意后退了几步,大声道,“太子妃这里的东西,妾身哪敢随意造次,说笑罢了,对了,妾身听闻东郡有个梨园楼,那里的戏不错,太子妃闲来无事,可以一听。”说完向便妘挽盈盈一拜道,“妾身在这里祝太子妃一路顺风。”
明日就要出发了,所以凤凛便携妘挽分别去章琚宫和玉临宫向武王和贤夫人辞行。武王的身体愈加衰弱,只是躺在病榻上略略地嘱咐了几句。
玉临宫中,端坐于堂上的贤夫人也只是淡淡地交待了两句。起身告退时,妘挽向凤凛道,“殿下,臣妾……想同贤夫人说几句女儿家的体己话,殿下事忙先行,臣妾说完就回兴乐宫。”凤凛看了看贤夫人,又看了看妘挽道,“无妨,两句话而已,本宫在外面等着便是。”说完便退了出去。
凤凛前脚刚走,贤夫人便问道,“太子妃,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说吗?”妘挽未言,贤夫人会意,“你们都去门外候着吧。”言毕,屋内伺候的侍婢们都逐一退下,“眼下,太子妃可以说了吧。”
妘挽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臣妾昨晚做了一个梦,觉得甚是有趣,想与夫人说上一二。”
贤夫人仍是正襟危坐道,“哦,是何梦啊?”
妘挽道,“臣妾……昨晚梦到了一位仙人,她手持青剑,踏云而来,同臣妾说了几句话。”听到这儿,贤夫人宽大袖袍中的手猛然紧握,目光闪烁地看着妘挽,妘挽继续道,“那位仙人说,她凡尘一世,巧遇真心相爱之人,动了凡心,期盼与君相伴一生,虽然未得善终,但并未后悔,唯一遗憾的是,失了故友之约,若有来生,她定当赴约,云游四海,仗剑天涯。”
妘挽说完,便向贤夫人盈盈一拜,就要退去屋去。岂料正欲推门,却听见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要走了啊?”妘挽并未接话,也亦未回头,贤夫人声音轻颤,妘挽感受得到她在极力压抑内心跌宕起伏的情绪,“真好,你身上……有她的影子,相信她会保佑你…心想事成。”妘挽推门而出,贤夫人眼眶微湿地看着妘挽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没入阳光之中。
“殿下…”妘挽轻唤道。
“你和贤夫人说什么悄悄话呢,竟连本宫也听不得。”凤凛道。
“殿下您猜啊?”妘挽笑道。
凤凛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你们女儿家心思深,本宫怎能猜得到。”说完便要迈步向前,谁知,妘挽一个跨步拦在凤凛身前道,“其实吗,告诉殿下也可以,就看殿下您…能不能抓到臣妾了?”说完便像风一样地向前跑去,一面跑还一面回头朝凤凛招手,凤凛原本疾步向前,最后走着走着竟也跑了起来,跟随着妘挽留下的足迹,去追逐他心上的人儿。一时间,深宫幽长寂静的宫道上,布满了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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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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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三十二年秋,炎国东宫太子携太子妃及朝堂百官浩浩汤汤向东郡出发。
十天后,太子一行人马到达东郡,落脚在一处提前备好的行宫,这处行宫离祭坛不远,猜测是以前诸侯国的王宫。
刚来的几日凤凛非常的繁忙,因为这次祭天祈福意义非凡,所以他格外重视。妘挽将一切琐碎的事务处理完毕后,便在行宫的周围闲逛了起来。这处行宫不大,妘挽一天的时间不到,就看了个仔细。
逛了两日,妘挽便觉得有些无聊,就请示太子想出宫走走。难得出宫,凤凛不愿拂了她的意,思索了片刻便应允了,妘挽很是开心地谢了恩,但她心中明白,虽然太子允她出宫,但定少不了很多小尾巴。
第一日,妘挽并没有步行,而是坐着马车四处走走看看,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看看这里的市井喧嚣,看看这里的浅海滩涂。
第二日她便来到了传说中的梨园楼,不高的两层小楼,一楼已经挤满了听戏的男女老少,戏台之上青衣花旦正唱至高潮,博得台下阵阵喝彩。妘挽在二楼寻了个安静的所在,坐下细细地听了起来。因为今日出门略微晚了些,所以上午这场只听了戏尾,小二的茶才端上来,戏就结束了。等到众人散去,妘挽便下楼向台后走去,可还没走到门口,便被一个身穿戏服的伶人给拦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着男装的妘挽,十分客气地道,“姑娘,后台是咱们更衣换妆的地方,闲人是不得随意进入的。”妘挽笑道,“姑娘好眼力,我…慕名远道而来,想见见这里的班主。”伶人道,“上午的场已经结束了,姑娘想听戏的话,下午赶早些便是了,至于班主,他一早便出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说完便要去后台,妘挽侧身轻声道,“我是从惠阳来的,是……妙音让我来的。”
一听“妙音”的名字,那伶人别有深意地看了妘挽一眼道,“既如此,你和你的婢女可以进去,但是……他们可不行。”妘挽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被发现的暗中保护妘挽的侍从,有些尴尬地立在了原地。妘挽朝他们道,“听到了,里面是重地,在外面候着便是了。”说完便跟着那伶人走进了后院。
梨园楼的后院是专供伶人们休息练功的地方,这里有不少的小孩子,他们有的在吊嗓子,有的在练台步,有的在耍花枪,唱戏这门手艺,往往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培养,可是长大之后能成名成角的却极少。
走了不一会儿,妘挽她们来到了最东面的院子里,这里紧挨着后厨,看样子是大家吃饭的地方,院外有一个高大的槐树,它茂密的枝叶覆盖了大半个院子。院中有一口井,井边杂草丛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井边朝阳处,有一个人正躺在草甸子上晒暖,一顶破旧的草帽盖在脸上。带妘挽前来的伶人走上前,在他的耳旁说了几句,那人就像刚睡醒了一般,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草帽滑落,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妘挽上前躬身行礼,老者端详了一下妘挽,声音洪亮道,“既是…惠阳来的,便是贵客,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拿不来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各位,还请贵客不要见怪。”妘挽道,“无妨,我们入乡随俗,不拘小节。”
老者起身,用鞋底敲掉烟锅子残余的烟叶,又从身旁的小袋子里捏了一小撮新的放进烟锅子里,用起火石点了火,抽上几口后道,“不过既然来了,也不会让你们受委屈,去吧,领小姑娘去吃些东西,我们这儿的花生糕…还是很不错的。”说罢,那个伶人便拉着妘挽身旁的侍婢要走,妘挽笑道,“去吧,我就在这儿……陪班主说说话儿。”侍婢一看主子松口了,便一蹦一跳地跟着伶人走了。
“妙音既让你来,可有同你说些什么吗?”班主问道。
妘挽道,“她倒不曾说些什么,只道让我来这梨园楼听一听戏。”
班主又抽了几口烟道,“不是老头我自夸,这梨园楼的戏就放在整个九州,也是数一数二的。老头我……唱了一辈子戏,也听了一辈子戏,这戏里唱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国仇家恨、壮志难酬,件件听起来在戏里,却又桩桩发生在这人世间,正所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妘挽轻叹一声道,“班主高见。可叹世人命途多舛,始终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虽然有些时候难得糊涂,但有些时候却不可糊涂。”
班主看了看妘挽道,“你呀……和她真像,都是不愿意把命运交由他人摆布。你可能还不知道,妙音啊,小时候也在这里生活过几年。她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带到了这里,我看她有些天分便将她给收下了,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错,妙音是越长越出挑,再练上几年,准能成为名角,可惜啊,唱戏太苦了,她终是受不住了,便在一个深夜……从这里…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妘挽疑惑道,“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班主道,“你听过……关于这座梨园楼的传说吗?传闻,这座楼在很久之前住着一个富户,这个富户家呢有个小姐,她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奈何心上人家境贫寒,小姐的父亲怎么也瞧他不上,便棒打鸳鸯将小姐许配给了另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小姐自是不愿,便有一天晚上趁大家都睡了,顺着这口井往外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和心上人见面,然后坐上船,远走高飞了……”
妘挽边听,边看着眼前的这口枯井,突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激动道,“班主,你是说……”
“老头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你讲了个大家都知道的传闻罢了。”班主继续抽着烟锅子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些传闻人人都知道,却鲜少有人成功吗?那是人性骨子里对未知的恐惧,你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你是无法战胜内心的恐惧的。所以啊,那些孩子们平日里就是再累、再苦,至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我是真没想到……妙音那个女娃子竟做到了,所以她不见了,老头我一没报官,二没声张,是生是死,都是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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