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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殇录——珥东【完结】

时间:2024-05-08 17:15:10  作者:珥东【完结】
  “这丫头是去哪里啊?我还等着她梳头呢。”骊华勉强定了定心神,慢慢地向正在打扮的妘挽走去,镜中的妘挽巧笑倩兮,“骊华,我好看吗?”一样的话语,一下子把骊华的记忆拉回了她十二岁那年。
  那天骊华同往常一样去紫宸殿看望病重的母后,可当她进入殿内,却看到昨日依旧虚弱的母后,今天居然能起身在镜前梳妆,母后那天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儿,阿娘好看吗?”“好看,阿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阿娘。阿娘你的病好了,真的好了。”开心的骊华上前一把抱住阿娘,娇嗔地在阿娘怀里说着让人心醉的贴心话儿,那时的骊华在想,一定是上天听到了她日日的祈祷,感念她的虔诚治好了母后的病。没过一会儿,父王也来了,带着刚满五个月的小弟。那天父王没有去朝会,而是陪着母后、弟弟和我一起玩耍。自从母后生病,骊华就再也没有同那天般快乐,可就在骊华以为,今后会一直这样快乐下去的时候,母后却再一次晕倒了,而那一次……她再也没有醒过来,骊华从那天起便成了一个没有阿娘的孩子。
  “骊华,骊华?”妘挽的呼唤把骊华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你怎么哭了?”骊华拭去脸上的泪水,挤出笑容说,“高兴的,真的。”“我也很高兴。骊华,这园子后面有个马场,我想骑马,你知道吗,我的骑术很不错的呢。”说完妘挽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因为…是他教的,所以我当时学得格外认真。”
  这边,丹夏找到了正在研磨药材的岐医师,当她把公主的状态向岐医师描述之后,一向冷静的岐医师却打翻了身旁的刚刚配好的药材,一边摇头,一边道,“哎,不中用了,该来的还是来了。”丹夏一听吓了一哆嗦,“医师,您…说什么,什么不中用了?”岐医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此乃回光返照,公主的大限……已至啊。”
  屋内,在骊华的帮助下,妘挽换上了最喜欢的襦裙,看到刚刚回来的丹夏,不由地嗔怪道,“夏儿,你一大早跑去哪里了?”看到丹夏带着泪痕的脸,骊华知道她猜的没错,忙道,“妘挽莫怪,是我吩咐丹夏,去准备…些东西,你身子既已大好,我们定要好好庆祝一番的。”打消了妘挽的疑虑,骊华对丹夏附耳道,“不管用什么办法,让陆公子快来立雪园。”丹夏看了一眼骊华,一咬牙,踱门而去。看着仍在精心装扮的妘挽,骊华自觉能为她做的,可以为她做的,也仅此而已。“妘挽,这里真的有马场吗?来此地已久,我竟不知道。”“真的,是……后来建的。”说着,就挽着骊华的胳臂往外走。
  看得出来,妘挽很兴奋,她来不及停下来沐浴耀眼的骄阳,来不及欣赏已经遍红的枫叶,来不及倾听小桥流水的惬意,就这么快步地挽着骊华向外走去。妘挽的双腿久卧,支撑不了她的步伐,与其说是她挽着骊华,不如说骊华搀扶着她。走到园后一处不起眼的角门,妘挽推开门,一个精致的小马场便映入眼帘,马场被山势和环廊所挡,不细看还真难以察觉,场中有一颗粗壮高大的柏树,熠熠生辉。既然是后建的,那修建它的人一定知道妘挽喜欢骑马,而且能在王室别苑动土的定不是凡人,难不成是……
  还未等骊华细想,她们已经来到马厩前,“小五,小五…你居然还在啊!骊华,她叫小五。”妘挽爱抚小马的鬃毛,看得出这匹小马毛色光泽,体态健硕,是得到悉心照料的,“我第一次学骑马的时候,小五还很小,这些年,小五长得真快,骊华,你会骑马吗?”骊华笑道,“当然,我的骑术是我阿娘教的,有机会我们比一场。”妘挽亦笑道,“好啊,有机会……一定比一场。”
  两个女孩儿充满默契的相视一笑,谁也没有点破那层窗户纸,“骊华,我有些累了,你先同小五玩一会儿吧。”骊华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面带笑容地说,“好呀,但你可不能偷懒啊。”妘挽并不言语,只是笑了笑。
  骊华将妘挽扶到树下坐好,便翻身上马,围着马场跑了起来。马背上,一切事物都在快速的向后飞去,仿佛时间倒流,万事逆转。一圈二圈,每次路过妘挽声旁,骊华就会大声地呼喊妘挽的名字,妘挽也会微笑着回应,可第五圈时,无论骊华怎样地呼唤妘挽的名字,妘挽就像睡着了一样,闭上了眼不再予以回应。骊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陆暮笙还没有来,妘挽心心念念的人还没有出现,她不能这么带着遗憾离开。
  突然,骊华想到了什么,她脱去了白色的外袍,露出了青色的衣衫,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撕下衣衫的一角,束了头发,飞身下马,大声呼唤着“挽儿、挽儿”向树下的妘挽跑去。依稀听到有人在喊“挽儿”,妘挽勉强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一抹青色向自己跑来,是他,一定是他,她奋力地向那抹青色伸出手,以微弱地气息喊着,“笙哥哥…笙哥哥…”这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伸出的手徒然落下,却被稳稳地接住,下一刻,妘挽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笙哥哥,真的是你吗?”那人并不言语,“能死……在你的怀里,挽儿真的……很开心。从把你放在……心里的那刻起,我就没有后悔过。我不怪你,真的,你也不要怪你自己,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好过。挽儿…要走了…望你今后…多加…珍重。”说完,失去气息的妘挽,重重地倒了下去。
  突然,马场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到丹夏的消息,陆暮笙就火速地朝立雪园赶来,可等到找到马场时,却看到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的妘挽和骊华。陆暮笙上前,看到得是满是泪水的骊华,和早已没有了气息的妘挽,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最后一次再抚上妘挽的脸庞,却直直地停在了半空中。陆暮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婆娑,下一刻,一声怒吼破空而出,释放着他难以言说的悲伤和痛苦。
  骊华神情虚空似的怀抱着妘挽,静静地坐着,迎着远处的秋风和朝阳。不知过了多久,她怀中的妘挽早已冰冷,她才悠悠地道,“她说……她不怪你,希望你今后……多加珍重。”短短的话语,却像千只利剑一样,穿透了陆暮笙的心防,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跪在地上,痛哭地像个孩子一样。
  妘挽不在了,但她仍无法像真正的公主那样,享有逝后的尊荣。立雪园只办了一场简单的超度法事。参加法事的,有陆丞相父子、丹夏和骊华,还有那个即将成为骊华名义父王的人—东夷国国主妘槐,但妘挽的生母并没有来。岐医师自从知道妘挽不在后,便留书离开了,也许他知道,受人相托之事已了,他若再不走,也许就真的走不了了。逝者已逝,生者还是要向前看的,若不是因为需要一位与逝者有血缘关系之人进行超度,骊华想槐王未必会亲自到场,他的样子看不出来悲伤。
  法事结束后,骊华替妘挽向槐王行了一个大礼,算是全了父女一场的情分。陆暮笙抚摸着放着妘挽遗体的棺椁,准备亲自将其放置王陵,“谢谢你。”临走时,他对骊华说了这三个字,是替妘挽说的,也是替他自己说的。“等等,关于妘挽的事,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等骊华说完,陆暮笙翻身上马,“回到宫中,公主想知道的事,自然都会知道。”说完了便悄然离去。
  立雪园外,骊华与丹夏目送妘挽的马车,渐行渐远。“丹夏,你是会些武功的吧。”骊华转身问道,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丹夏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道,“嗯,会些,姑娘为何这么问?”骊华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武功难学吗?”丹夏看着骊华,思索片刻道:“丹夏自幼习武,于我而言,说难,倒还没有吟诗作对般难,只是苦了些。”骊华听了不做声,只是看着夜空发呆。
  对于妘挽的离去,骊华并没有,像陆暮笙和丹夏那样沉浸在悲伤之中难以自拔,在怀里送走妘挽的时候,骊华就释怀了,死亡对妘挽而言也许是真正的解脱,是身体上的,也是情感上的。妘挽不在了,立雪园倒是热闹起来了。
  传闻说,槐王外出体察民情,路过立雪园,想念许久未见的女儿便来探访,一见面便诉尽思念之情,眼见女儿病已大好,身边却没有得力之人,便派遣宫中医师、侍婢、侍从前来立雪园悉心照料公主,期盼公主早日康复还朝。于是往日清冷的立雪园,一下子便热闹起来,看着园中人来人往,骊华只觉得可笑。妘挽同骊华性格相似,并不用刻意模仿,而且陆暮笙之前也说过,妘挽公主养病多年,即使有些许变化也在情理之中。现在骊华需要做的就是要尽快熟知东夷王室繁杂的规矩礼仪和宗亲关系,丹夏无法随时随地都在骊华身旁,免得让有心人之人钻了空子。
  没过多久,王宫便派人来说,槐王要在一个月后的冬至,举办百家之宴,与民同庆,炎国正好也有使者前来,所以准备十日之后就接公主回宫。该来的终是要来的。
  十天之后的一早,骊华便在一众侍俾的簇拥下梳洗装扮、允面、画眉、盘发、向钗、着衣,骊华已经熟悉了眼前镜中人的模样,这意味着她真正告别了过去,无论对妘挽还是骊华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一番精心的装扮后,太阳早已高高地升起。踩着脚下的软垫,在侍女的搀扶下,骊华步履优雅地走出了立雪园。站在立雪园门口,看着望不到头的仪驾和威严的禁卫,骊华忽然想起了她初来立雪园的情景,好像……自从那日陆暮笙带着妘挽的棺椁离去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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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中有一个字显示不出来,那个字念ran(三声),是由“冉”和“羽”组成,是个生僻字,经与客服沟通后仍无法显示,给各位读者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第32章 东夷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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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着奢华的车辇,伴随着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骊华正缓缓地向东夷王宫驶去。为了更好地向臣民展示公主的风采,公主的仪驾进入梵京城后,特许百姓于街道两旁下跪行礼,瞻仰王室气度。
  马车缓缓地驶过街道,穿过高高的宫墙,进入巍峨华丽的东夷王宫。骊华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不免地有些紧张,她在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从她踏入东夷王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是真正的妘挽公主。丹夏传话说上次祭礼槐王对她的印象很好,宫内有槐王的认可和陆丞相父子的打点,只要骊华时时牢记这个身份,其他的皆可无忧。想到这,骊华定了定心神,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她便已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
  已近晌午,含元殿的书房中,妘挽正式叩拜了槐王和王后,王后魏氏如传闻般的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初见妘挽就不停嘘寒问暖,说起这些年妘挽在外吃的苦,不时地拭泪,让人看了好生感动,并告诉妘挽她所住的椒澜苑已经收拾妥当,要是还缺什么就直接同她说,不要见外,为彰显慈爱,槐王和王后还特地留了妘挽用了午膳。
  午膳过后,妘挽便去了欣嵘殿,拜见妘挽的生母戚夫人。因槐王体恤妘挽舟车劳顿,特免去今日妘挽的觐拜之礼,除了戚夫人以外,其他的夫人可翌日再行拜访,这份恩典足见槐王对公主的疼爱。
  一进欣嵘殿的大门,妘挽便看见已在院中等候的戚夫人,戚夫人是东夷国大夫之女,但因父兄官职较低,在朝中并无可以说得上话的人,若不是育有王子,恐怕在宫中早已无立身之地。
  两年多未见的女儿,如今得以平安归来,戚夫人自是喜极而泣,将妘挽揽入怀中痛哭了起来。在这个陌生却同样温暖的怀抱中,妘挽的心也隐约有些疼痛。妘挽含泪用手擦拭着戚夫人脸上的泪水,道,“阿娘,女儿…回来了。”听到这声阿娘,戚夫人更显得伤心不已,“阿娘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你当时得病那么重,阿娘却没办法去看你,是阿娘没照顾好你,都是阿娘的错。”说得如此情真意切,真正是听着流泪、闻着心伤,“女儿不怪阿娘,如今…我已然康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听到女儿这么说,戚夫人也不好再说那些伤心往事,便拉着妘挽的手向屋内走去。
  “王后一早就派人来说,要留你用午膳,既然是王后安排,我也不敢置喙,可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人怎会了解你的喜好。这是往日里你喜欢吃的糕点,阿娘亲自下厨做的,你尝尝如何,可还似以前的味道?”丹夏曾说过,妘挽喜酸最爱吃梅子糕,可桌子上的糕点种类繁多,却独独没有梅子糕,想来戚夫人早已不记得妘挽的喜好了吧,妘挽吃了几口说道,“阿娘的手艺…最合妘挽的心意了。”逗得戚夫人眉开眼笑。“对了阿娘,来了许久,怎么没见阿弟呢?”“你阿弟今天在围场练习骑射,估计回来要晚些。”戚夫人道。
  戚夫人话音刚落,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在宫女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边走边说:“阿娘,我饿了,可有什么好吃的?”戚夫人一见爱子回来了,忙不迭地跑过去,一便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便顺手卸下他背上的弓箭和腰间的长鞭,“有,有,早就备下了。”戚夫人忙道。少年似乎并没有看到妘挽,径直地朝桌子走去,随手拿了个云母片和杏仁饼塞进了嘴里吃了起来,戚夫人并未拦着,只是默默给少年填上一杯茶道:“越儿,你的阿姊回来了。”
  “阿姊?”少年放下手中的吃食,转头看见了立在旁边的妘挽,有些愣了,还是妘挽先开口笑道,“阿弟,好久不见啊,你都长这么高了,阿姊都快认不出来了。”少年终于回过神,起身拉着妘挽的手道:“阿姊,你真的是阿姊吗?这么多年没见,阿姊,阿姊我好想你啊!”妘挽感受到了他手中的炙热和他手指间粗糙的老茧。“是啊,挽儿,我和你阿弟每天都在想你,给你祈祷,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回到我们身边。”看着这对饱含情感的、热切的脸庞,若自己是真正的妘挽,一定会深陷其中,忘记这几年里的冷落,可惜啊,她终究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妘挽了,所以她能从这对母子殷切的话语中,读出另类的欲望和期盼。三人闲话家常了好些时候,戚夫人眼看妘挽确实累了,才依依不舍的放妘挽离去。
  芳宁宫中,王后午睡刚起,便有宫女禀告,平远侯府的夫人和小郡主求见。得到王后的应允后,内侍便带着一位体态风韵的妇人和一位妙龄少女入宫觐见。妇人先行问安后,少女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向王后喜笑颜开道:“王后姑姑,万安。”平远侯乃是王后胞兄,而这位少女则是平远侯的小女儿。魏王后笑道,“嗯,就你机灵。来,坐吧。”说着又吩咐道,“本宫这儿,正好有昨儿王上刚赏的阳春白露,你们且尝尝。”妇人和少女起身拜谢道。
  就着白玉盏喝上一口,女孩儿不觉惊叹道,“这茶当真顶好,听说这茶叶长于悬崖陡峭之处,得一株茶苞都是万分艰难的,每年产量极少,王后娘娘的赏赐果然是这宫里头一份儿的。”魏王后轻笑道,“菱儿嘴甜惯会哄人开心,这宫里,前有盛宠不倦的安阳夫人,后有王子傍身的诸位夫人,本宫有的…不过是与王上早时的夫妻情分罢了,怎会是这宫里的头一份呢?”妇人见状开口道,“王后说笑了,王后与王上伉俪情深,后宫众人皆为王后您马首是瞻,在王上心中,您当然是头一份儿的,不过……”妇人环顾四周,欲言又止。王后会意,“你们都下去吧。”说完,屋内一众宫女退出屋内。
  看四下没有外人,妇人道,“王后娘娘,进宫之前,侯爷有话要妾身告之娘娘,乐善侯府和安陵侯府在前朝似有异动。”“哼,没想到,那丫头刚回宫,他们就已经准备行动了,可真快啊。”昔日里慈眉善目的王后,此时眼中充满了杀人的戾气。安陵侯是安阳夫人的娘家,虽说安阳夫人是妾,可怎奈她在宫里吃得开,所以即使是庶女,她的胞弟在安陵侯府的地位竟同嫡长子一般不差多少。前些年,没少吹枕边风鼓动王上从安陵侯府选出适龄女孩儿,代替妘挽公主嫁到炎国。而乐善侯府在宫中本已无人,不知怎的会和戚夫人扯上关系,也许乐善侯府就是看中戚夫人家底浅薄,容易拿捏,戚夫人本就育有一子,如今女儿又要嫁入炎国成为太子妃,若一招得宠,有炎国作为后盾,她的儿子若要争那太子之位,胜算就大大增加了。乐善侯府与平远侯府本就有些嫌隙,若戚夫人的儿子他日为王,那对于她和她身后的平远侯府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妇人道,“王后娘娘,侯爷还说,如今强敌环绕,还请娘娘早做打算。”是啊,是该早做打算啊,后宫的争斗同战场是一样的,都是要斗得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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