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宫里的裁决后,月漓阁中,周婷和妘挽在凉亭下乐了好久,周婷道,“这次可真是大快人心,周婷和南宫垚远走高飞,谢坤丢不起人,被气得回了老家,钟莹那个嫌贫爱富的爹爹丢了官,还被裴家给休了,可谓是恶有恶报啊。只可惜……”
妘挽道,“可惜什么?”
周婷道,“只可惜小莹子被说成了个狐媚子,名声坏了。”
妘挽不甚在意道,“男人总是喜欢把罪责推给女人,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不过无妨,往后他们的人生里也许再也没有什么南宫垚和钟莹,有心意相同的彼此就足够了,姓谁名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事情过去了十几天后,一日,南宫家的管家出门办事,一个孩童不由分说地将一份信塞进了管家的怀里,管家一看便认出是南宫垚的笔迹,赶忙回府将信交给了南宫硕,等南宫硕读完信后竟是一口鲜血喷出,晕了过去。
信中所述是南宫家的一段陈年往事。那年,他们初遇在燕栖湖畔的杏雨楼,他是云游至此的世家公子,她是卖艺不卖身的绝色舞姬,他们一见倾心,再见相许,她懂他的凌云之志,他爱她的柔情似水,情浓时他们说尽了世间的情话,离别时亦是肝肠寸断、痛心不已。
再见时,他已是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他未嫌弃她的出身,执意带她回家面见母亲,母亲见儿子态度坚决,面儿上虽无反对,但私下里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不要误了他的前程,她为了他决然离去,却在不久之后发现自己竟怀有孕。等她千辛万苦生下孩子后,本打算此生各安天命,互不打扰,奈何她积劳成疾,身染重病,无奈只得携子千里寻夫。
再回首恍如隔世,他已是当朝司马,她本想着在生命最后的几年光景,可以看着孩子承欢在亲人膝下,补偿她多年的愧疚,但未曾想他的母亲是那么地厌恶她,生了留子去母的毒计,让人日日偷偷在她的吃食中下毒,未到一年她便毒发身亡。
南宫垚此信用意有二,一是让南宫硕知道当年的真相,铭记他阿娘的一生的深情和痴心,他的阿娘从未想过要入南宫家,那么多年的苦心支撑不过是全了昔日的情之所钟;二是告知整个南宫家,阿娘的仇他已经报了,从此与南宫家恩怨两清,各不相欠,世间再无南宫垚。
淅淅沥沥的春雨已经连着下了数日,有人的心情就像这阴郁的天空般低沉压抑。一辆马车快速地驶向城外,一路上溅起大片的水花,马车一路向前,停在了另一处密林中。不多时,不知何时隐匿在树后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蒙面人走了出来,走近马车后道,“主子安好。”车上之人悠悠地道,“虽然不知这次抢亲是否与东宫有关,但南宫垚的出走,等于断了南宫硕的一条臂膀,从此南宫家怕是再难与东宫分庭抗礼了……”
蒙面人忙道,“是属下们无能,不能为主子分忧。属下们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出城探寻南宫垚的踪迹,谁知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躲藏在惠阳城内,等属下再去寻时,竟再也查不到丝毫的踪迹了。”
车中之人道,“南宫垚确实足智多谋,你们自是比不过的。虽是如此,但你们也的确无能,上次溆浦的刺杀你们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蒙面人道,“属下无能,属下知罪,但请主子放心,夜莺即使被抓,亦不会泄露主人身份……”
“无妨,我猜想太子应该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之所以还没有对我下手,不过是顾忌其他罢了。言归正传,人快到了吗?”蒙面人道,“快了,长则五日便到了。”“嗯,不知这次太子会不会喜欢我给他备下的厚礼。”说完,便敲了几下马车,很快马车调转车头,向城中而去。
此次入觐,太子提拔了不少青年才俊,朝堂之中亦是热闹不少,而且这些才俊大多没有婚配,有人就提议到办一场“结缘会”,让闺阁之中的小姐们有机会认识一下这些未来朝堂的栋梁,说不定还能续写几段佳话。武王认为可行,本想着让太子妃主办,但想着前些时日太子监国期间,太子妃已是操劳不少,这次的“结缘会”便由大王子的王子嫔郑氏主办了。妘挽听后心里是美滋滋的,她最喜欢这种只看热闹但不用出力的差事。
为了让各家的贵女与各位公子更好的相处,郑氏便将这“结缘会”分为四个环节,分别为“赏花品茗”、“骑马游猎”、“湖光山色”和“琴瑟和鸣”,如此一来可以让大家都各展所长,加深对彼此的了解。王子嫔郑氏来自先王后的母家,是当时郑王后在世时亲自为大王子轩辕沐阳挑选的。郑氏先后为大王子诞下了一男一女,大王子亦未再娶妾室,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羡煞旁人。妘挽与郑氏多是在宫宴上见面寒暄几句,鲜少登门拜访。
今日是妘挽第一次来到王子府,沐阳的府邸是在王城之外择风水绝佳之处所建。不同与东宫各处所在的循规蹈矩,只要不逾矩,一切都可以根据主人的想法铺设开来。府邸引渭川之水盘桓而过,亭台水榭,檐廊回环,奇花异草、美不胜收,最令妘挽惊奇地是她居然看到了传闻中的雀王,此鸟同身五彩,尾羽收拢时平平无奇,一旦舒展开来便成了一把五彩的羽扇,绚丽异常。听闻这是大王子十岁那年,郑王后送其的生辰贺礼。
本来妘挽进府,理应先去见王子嫔,但行至半路,却被一股茶香吸引,循着这股茶香,妘挽来到了花园,看到一群小姐们围在一起,像是在欣赏什么新奇的事物,不觉地好奇走近。只见一张宽大的案几上摆放着很多精致的茶器,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被众人围在其中。
“……泡茶用的水呢,最好是用山泉水,因为山泉水有清、甘、洁、活之特色,这俗话说:老茶宜沏,嫩茶宜泡。茶是高洁之物,不染浮尘,所以洗茶之前,还要‘乌龙入宫’将沸水冲入茶壶,‘高山流水’高处直接冲入,之后盖沫‘春风拂面’,之后‘重洗仙颜’以沸水淋于壶上,对茶壶进行淋顶…”小姑娘边讲边做,手法熟练,一气呵成,看得一旁的小姐们拍手叫好,不由道,“真好看,没想到这煮茶还有这么多门道……”
清幽的茶香让妘挽的思绪飞转,不觉地回到她八岁那年,那时的她还是在父母宠溺之下的小公主,总喜欢黏在阿娘身边,是阿娘眼中长不大的孩子。那日,下了早课,她飞奔回了紫宸殿,却见阿娘坐在古楸树下,颇为优雅地摆弄着些小茶碗,腾腾热气不时地从指间升起,茶碗一开一合、手臂一抬一落之间竟有缕缕香气扑面而来,
“阿娘,您在做什么啊?这香气真好闻,比脂粉素净,比熏香清远绵长…”霍王后看着她笑道,“我的?儿,鼻子真灵,这是茶香。巴地产茶,但因地势所困,多不为外人所知,自去年炎国攻占巴地,这茶才慢慢传入九州。”“那这些是什么?”她指着那些小小的器具问道,霍王后道,“那是烹茶所用的器具,茶筒、茶匙、茶针、茶夹、茶海和茶刀,除了这些,一杯醇香浓厚的茶,还需要配以相应的冲泡手法,才能将茶的味道发挥地淋漓尽致。阿娘年少时曾去过巴地,有缘结识了一位师太,她在烹茶之道上颇有心得,阿娘便同她学了几个月,也只得其一二分的功夫,来,尝尝阿娘刚刚煮好的玉露茶。”
收回飘远的思绪,那个小姑娘的茶也煮好了,“大家来尝一尝这白茶吧。”茶幽芳,人满堂,浅尝之,入口香,“果然不同凡响,这茶较我平日里喝得更是醇香。”
“还真是,我同阿爹常年征战在外,喝茶就是为了解渴,还是一次喝到这么好喝茶…只是这茶不是叫‘白茶’吗?怎么茶汤却是红色的啊?”
“嘿嘿,赵小姐有所不知,这所谓白茶不是指茶的颜色,而是指不炒不揉,只晒干或用文火烘干而成的茶叶。”
“哦,原来如此,不管什么茶,只要好喝就是好茶。”
“赵小姐若是喜欢喝,我可以教您煮的。”
“可别了,这么一套复杂的手法我可学不来,看着竟比我的花枪还难上许多。”
哈哈哈,院中响起阵阵清朗的笑声,那位煮茶的小姑娘道,“教我煮茶的师父曾说,品茶有三乐,独品得神为一乐,其意是一个人或对青山绿水、或居雅致,一杯清茶,神交自然,物我两忘;对品得趣为二乐,即两个知心朋友相对品茗,或无须多言即心有灵犀、或推心置腹表述衷肠,妙趣横生;这三乐吗?三乐是…”小姑娘似乎有些忘了,敲着脑袋思索着,“这三乐是众品得慧,众人相聚品茶,相互启迪,增广见闻,同为乐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妃缓缓而来,众人立马跪拜道,“参见太子妃。”妘挽答道,“大家免礼吧,”然后向那个小姑娘道,“不知刚刚本妃所言,可对否?”“太子妃说的极是,没想到您也是爱茶之人。”小姑娘说着便笑了起来,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原来太子妃,您在这儿啊。”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响起,来人正是王子嫔郑氏。众人刚要跪拜,便被王子嫔大手一挥免了,妘挽道,“本想着先去见嫂嫂的,谁知中途被这茶香吸引而来,嫂嫂莫怪。”郑氏笑道,“那是太子妃您与本嫔那表侄女有缘,梦儿,还不快来拜见太子妃。”
说罢,那个小姑娘便上前了几步,向妘挽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妘挽亲扶起小姑娘道,“嫂嫂好福气,有这么个可人的侄女,可惜了今日才得见。”郑氏道,“梦儿同父母久居象原,自幼喜爱茶道,八岁那年得出尘师太教化,收作关门弟子,常年于山中闭门学艺,如今小有所成才敢在大家面前献丑。”妘挽道,“嫂嫂谦虚了。”
主角既已到场,今日的赏花品茗宴便正式开始。看得出郑氏为了这次聚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姿态万千的美人蕉,娇艳欲滴地金花茶,耀眼无比的杜鹃红,洁白如雪的天女木兰……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品,竟在这里见了遍,让人看得目不暇接,郑氏道,“本嫔备了些点心,大家若是累了,可去园旁的凉亭小坐。”
妘挽漫步走在园中,一旁的丁香小声地道,“太子妃,怎么没见周婷小姐啊?”妘挽道,“她呀,既不喜品茗,也不爱赏花,自是找理由躲了去,不过明日骑马游猎,她定会去。”丁香道,“哦,原来如此,太子妃这些花可真好看。”妘挽道,“确实不错,花通灵性,知悲喜,故而善于养花之人都较为豁达。”丁香道,“依奴婢看,王子嫔办这次聚会,赏花其次,赏人才是最重要的吧。”妘挽问道,“你这是何意?”只见丁香向她使了个眼色,顺着望去,只见凉亭上已赫然坐着两个人,女子是郑梦儿,男子则是谢丞相之子谢弼,他早年在外历练,这次入觐被留在了惠阳,任职于内廷。
是夜,赵府内一名女子正在练枪,寒铁所制的枪头在月色下泛着点点银光,沉重的铁枪被女子舞得刚中带柔,一招一式,挥洒自如。“筱曼,又在练枪了,歇一歇吧,为父让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糕点。”赵淙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见赵筱曼运气收枪,抬手一掷银枪稳稳地落在了枪座上。净了手后,拿起了糕点便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又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道,“哎,这茶…果然是没郑家妹妹煮得好。”赵大人道,“呵呵,这是吃了好东西,嘴就立马变刁了。你说的郑家妹妹是谁啊?”
赵筱曼道,“她是王子嫔郑氏的表亲,不仅啊生得花容月貌,而且煮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茶,爹爹啊,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喝过那么好喝的茶呢。”赵淙捋了捋胡子笑道,“你有口福。今日聚会可有遇见哪些入眼的青年俊才啊?这才是正事。”赵筱曼道,“爹爹,才一天,人还认不全呢,怎地谈得上入不入得眼呢,您啊也太心急了。”赵淙道,“爹爹当然急了,你常年随爹爹出征在外,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你的婚配可是爹爹心中首要的大事。爹爹听说……谢丞相之子谢弼温良恭顺,且与你年纪相仿,你可…多留意些。”赵筱曼悠悠地道,“谢弼?好了爹,您说的我都记着了,我还要再练会儿枪,您先安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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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中有一个字显示不出来,那个字念ran(三声),是由“冉”和“羽”组成,是个生僻字,经与客服沟通后仍无法显示,给各位读者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第102章 不打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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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春风和煦,马场上早早地来了许多人,等妘挽到时,远远地便看到周婷和一名红衣女子在马场上驰骋。等妘挽换好骑马装来到马场时,周婷忙拉着那名红衣女子而来,“太子妃,这位是赵筱曼,他父亲曾是南宫家朱雀军的一员偏将,因屡建奇功,被封为上将军,这便是他的独女。”说完赵筱曼向妘挽行礼问安,妘挽道,“昨日见赵小姐,就觉赵小姐英姿飒爽,颇具武将之风,如今才知是虎父无犬女啊。”赵筱曼笑道,“太子妃过奖了,太子妃您既通茶道,又擅马术,这才让我钦佩呢。”妘挽道,“那么相请不如偶遇,今日不如咱们就来赛一局如何啊?”两人异口同声道,“好!”三人在马场上赛了数次,可谓是酣畅淋漓。
快到晌午的时候,郑梦儿骑着马儿姗姗来迟,看到她,赵筱曼便迎了上去道,“梦儿妹妹,你怎么才来,刚刚我们赛马,快活的不得了。”郑梦儿道,“抱歉赵姐姐,我准备茶点竟忘了时辰,不过还算没有太迟。”赵筱曼道,“梦儿妹妹,你会骑马吗?”郑梦儿道,“嗯,学过一年多,不过…”郑梦儿不过之后的话还未出口,赵筱曼便道,“如此正好,那咱们就来跑一局吧。”说完便狠拍了一下郑梦儿的坐骑,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后便四蹄飞奔起来。
郑梦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了一跳,虽然下意识地拽紧了马绳,但丝毫控制不住狂奔的马儿,不由地大声疾呼起来,但因为离得较远,多数人没有发现不对,而赵筱曼还在其身后喊着,“梦儿妹妹,我可马上就要追上你了。”只有妘挽看着马上左摇右摆似乎有些难以维持平衡的郑梦儿,才意识到不对,急忙掉转马头向郑梦儿那边赶去,可是距离太远,眼看郑梦儿撑不下去……被马儿甩飞出去的一刹那,一抹青色的身影在郑梦儿坠马的瞬间接住了她,两人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妘挽和赵筱曼几乎是同时赶到,等将两人扶起后,才发现刚刚奋不顾身救下郑梦儿正是丞相之子谢弼,“梦儿,你没事吧?刚刚…是我太心急了,都是我不好,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赵筱曼很是紧张地说,郑梦儿吃痛地捂着一只手臂,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摇摇头轻声道,“赵姐姐,我…没事,你放心。”趁两人说话的功夫,妘挽大致看了郑梦儿的伤情,不重,多亏了谢弼在他们坠马之时,替她泄掉了大部分的力,没有伤筋动骨,但有些地方破了皮,需要及时上药,正巧这时周婷和丹夏也赶来了。
妘挽道,“这么吧,大家合力将梦儿扶上我的马,我带她回营帐里上药。”赵筱曼和周婷相视一眼,便小心将郑梦儿扶上了太子妃的马。妘挽飞身上马后不快不慢地走着,而其余的人都在后面跟随。
终于,到了营帐,周婷和赵筱曼先行将郑梦儿扶进帐内,妘挽示意了丹夏一眼,便紧跟着进去了,正当谢弼也要跟着进去时,被站在门口的丹夏拦下道,“谢公子,太子妃要给郑小姐上药,您…此时进去,怕是不合适吧。”谢弼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忙道,“姑娘提醒得是,在下…在外候着便是。”
帐内,郑梦儿褪去外裳后,露出了条条醒目的伤痕,多是擦伤,其中右臂上方的最为严重。妘挽拿了药膏小心地涂抹在伤口上,郑梦儿虽在极力忍耐,但仍不住地发出痛苦地沉吟,妘挽道,“郑小姐放心,这药虽痛,但效果是极好的,而且不会留下疤痕。”妘挽的话稍稍缓解了下郑梦儿害怕的情绪,她看着妘挽很是感激道,“谢……谢太子妃了。”妘挽笑了笑继续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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