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儿平复了心情道,“原来…原来吕哥哥为了见我一面竟吃了这么多的苦,是我害得他有家不能回,是我害得他流落街头,都是我害得啊,桃儿,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该勇敢些,同他一起离开这里,远远地逃离……”
桃儿闻言,赶紧捂上郑梦儿的嘴道,“小姐…你疯了吗?有些话想想便好了,说出来被外人听了,您…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郑梦儿哭着喊道,“我的一生不过就是为了全了别人的面子和他人眼中比性命还珍贵的名声,那我呢,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难不成要做姑母一辈子的傀儡吗?我八岁便开始学习茶道,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喜欢不喜欢,那时太小,双手被滚烫的茶水烫得通红,没有人问过我痛不痛,只问我学会了吗?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我才知道我十多年的坚持不过只是一个筹码,一个可以让我顺利嫁入丞相府的筹码罢了,天啊,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桃儿感同身受地看着自家的小姐道,“小姐,话虽如此,但如今事情既然走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回不了头了,如今咱们寄人篱下,万不能把脸撕破啊,否则,那边自是不会拿咱们怎么样,可吕先生就不好说了,一介平民百姓,不是随他们拿捏吗?”
桃儿的话一下子敲醒了沉浸在痛苦中的郑梦儿,“是啊,我已经害得他无家可归,若再害得他丢了性命,那我可真是罪孽深重啊。”郑梦儿一抹脸上的泪水,恢复平静道,“信中……他约我明日在渭川旁相见,到时我自是会与他断个干净,他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今生有缘无分,都各自听天由命吧。”
丞相府,谢丞相左思右想还是来了儿子的书房,“弼儿,爹爹问你一件事,你可要如实回答。”谢安道。
谢弼道,“父亲尽管问,孩儿定知无不言。”
谢安道,“你是否真的喜欢那个郑家小姐,她毕竟出自郑家,若日后咱们真的走到结亲这一步,可绝非小事啊。若你不喜欢,很多事情咱们就早早断了干系,不能让旁人误会了去。”
谢弼听了,眉头紧蹙,本想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但若他说了,他爹就该转而去促成他和那个人的事情,可如今那个人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意,若爹爹贸然行事,那边却直接回绝,岂不是坏了事情,算了,还是先瞒着爹爹,再徐徐图之吧。谢弼心里盘算着,嘴上道,“父亲,郑小姐善解人意,又与我兴致相投,儿子自是…不讨厌的。”谢安捋了捋胡子道,“为父明白了。”
渭川河畔,杨柳依依,等郑梦儿到时,身着白衣的吕炜已等候多时,两人含情脉脉,却久久相顾无言,毕竟是私会,时间紧迫,既然已打定了注意,就不能再拖泥带水,郑梦儿把心一横率先开口道,“吕先生别来无恙,今天前来是有些事想同先生说个清楚,你我过往……不过是年少无知的玩笑罢了,如今已今非昔比,人活着是要往前看的,莫要一味地拘泥于过去……”郑梦儿说这话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其实心底却痛得要命。
吕炜自是明白郑梦儿的意思,苦笑道,“郑小姐…下了决心,吕某亦无话可说,如今在下孑然一身,除了一片赤诚之心似乎也给不了小姐想要的一切,毕竟谁不愿意余生安稳富贵呢…”吕炜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得郑梦儿的心千疮百孔,其实她想要的一直都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她想要的仅仅是一个真正在乎自己、疼爱自己的人罢了,“既如此,咱们…以后也不必再见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先生可先拿去,回去路途遥远,请先生多多保重……”看着桃儿将包袱交到吕炜的手中,郑梦儿对着吕炜盈盈一拜,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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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春日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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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阁中,凝霜算准了时辰,等凤凛下了朝会便来求见,凤凛正颇有兴致地在凉亭中舞文弄墨,他一面听着凝霜的禀告,一面笔走龙蛇,等凝霜说完,凤凛也刚刚好停了笔,王召见状连忙命人呈上了水盆和娟帕,等凤凛净手后,又亲自奉上了一杯热茶。凤凛喝了一口茶道,“办得不错。”凝霜屈身道,“谢殿下夸奖,不过……此事多少会牵连太子妃,不知殿下…”凤凛看了一眼凝霜道,“不用顾忌,这种事她早晚都要经历的。明日她不在宫中,你自可便宜行事。”凝霜道,“殿下放心,凝霜明白。”
凝霜走后,凤凛问道,“太子妃可在宫里?”王召立马上前道,“回殿下,太子妃最近甚少出门,应是在的。”凤凛听完,放下茶碗便起身而去,王召带着众人紧跟其后。
凤凛到了月漓阁时,妘挽正躺在月窗上看着天空发呆,这个月窗本是用来赏月的,可妘挽却偏偏喜欢坐在上面,或是躺在上面,双脚悬空,仿佛这样便可以躲开世间烦恼。妘挽看到入神,凤凛从其身后而来,她却没有丝毫地察觉,王召要行令,被凤凛按下,辛禾和丹夏要提醒,被凤凛抬手制止,他就这么轻手轻脚地走近妘挽,低声道,“天空每日都是这般模样,有何引人入胜之处?”
妘挽似乎没有听出凤凛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地答道,“一成不变多好啊,这世间万物就是变得太快,才徒生诸多伤心之事……”话音未落,妘挽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一转头正对上凤凛触手可及的脸,本能地躲避让她霎时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好在凤凛眼疾手快稳稳地将她拦腰抱住,凤凛皱眉道,“这么毛毛躁躁的,就不要坐在月窗上了,本宫可不会总是这么及时地出现。”
是啊,从那日的初见到今日,他们的每次相遇都是这么地令人意外,仿佛命运注定他们要此生纠缠,越想逃离却靠得越近,“殿下……您可以放手了,臣妾…可以自己下来了。”凤凛缓缓地放开手,妘挽麻利地跳下月窗,喃喃道,“如果殿下…不这么出其不意地出现,臣妾也许会安稳不少。”
凤凛笑道,“太子妃…这是在责备本宫,不该来这月漓阁啊。”妘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眉问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凤凛轻咳了几声道,“嗯,那个…前些时日本宫代行监国之权,太子妃也是出力不少,本宫希望太子妃…明日能同本宫前往城郊一游,倒也不辜负这春日的大好时光啊…”妘挽听闻猛然抬起头,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这是……在…邀请自己去春游吗?太子一向都是居高临下,鲜少有这般同人商量的语气。
看着愣在原地的太子妃,凤凛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口吻似乎略显刻意,若他这么邀约却被拒绝,似乎会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于是乎,这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僵在了原地,还是辛禾反应快,忙应道,“额…殿下,太子妃应是受宠若惊,才不知该如何回应,请殿下放心,明日奴婢们定会给太子妃收拾妥当的。”有了台阶,凤凛自是很快地下了,然后有些无措地离开了月漓阁,心中暗自叹道,这个策略下次还是算了,似乎大家都不太适应。
次日一早,妘挽便被辛禾等众人早早地从床上唤起,梳妆打扮起来,什么衣袂飘飘的纱裙,摇曳生姿的步摇,晶莹剔透的玉环,统统要安在妘挽身上,却被妘挽一一回绝,这纱裙看着漂亮,但估计会被草丛什么的勾得破破烂烂,步摇虽美,但跑起来只有被咣咣打脸的份儿,还有这玉环,更是脆弱地不堪一击,这些都是她少时曾吃过的教训,于是乎便果断选了件粉蓝色的窄袖便服,随意挽了个发髻,略添些装饰,就要带丹夏出门,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转身问道,“那个荷包?”辛禾接话道,“荷包奴婢已经收起来了,自从太子妃您带了那个荷包回来,就闷闷不乐了好些时日,既是惹得伤心之物,太子妃还是少看些吧。”妘挽道,“嗯,那你收好便是。”辛禾道,“已经收在衣阁中了,太子妃放心。”说完妘挽便出门而去。
等到了门口,王召已经候在门口,看着颇为随意的太子妃,有些吃惊,妘挽道,“太子还未到吗?”王召摇了摇头笑道,“殿下…许是想着女子出门…往往会多花些时辰装扮吧…”话音刚落,王召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赶忙迎了上去,妘挽转身,看到一席蓝衣暗纹的太子正向这边徐徐而来,“请殿下安。”妘挽行礼道。
凤凛“嗯”了一声,然后从上到下端详了妘挽一番道,“太子妃这一身看着……倒是清爽。”妘挽笑道,“出门游玩,自是便捷为上,若按平日里的习惯,男装倒是首选,但想着是同殿下一道,还是女装较为妥当。”凤凛笑道,“那还要多谢太子妃替本宫着想。时候不早,咱们出发吧。”于是凤凛和妘挽一前一后地上了车,王召看着太子的心情甚是愉悦,这便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马车出了惠阳城,沿着渭川一路南行,满眼尽是春光无限,迎春花儿枝头含笑,倚岸垂柳摇曳多姿,春风拂过桃华满目,伸手仿佛可触的流云与随风起舞的落英相互追逐,处处美景,但马车却没有丝毫停靠的意思,一直向着密林深处驶去。
行了多时,马车突然停了,妘挽问道,“这是到了吗?”凤凛先下了车,然后扶妘挽下车后道,“走过那片树丛就到了。”两人并肩而行穿过树丛,刹那间视野豁然开朗,里面竟别有洞天,飞瀑流湍,溪水潺潺,蜂飞蝶舞,姹紫嫣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凤凛道,“渭川一条支流从此而过,遇到陡峭的崖壁,便形成了眼前的瀑布,瀑布的水流高处击打地面,常年累月凿出了一汪碧池,池水向低处流淌,成了小溪,小溪蜿蜒曲折延伸向外竟又汇入了渭川。有水便万物有了生机,加之隐蔽外人少来打扰,便有了这里草木丰茂、鸟语花香,恍若世外的美景。”
妘挽道,“殿下常来这里吗?”凤凛道,“年少烦闷之时,出门走动,一日走着走着便不觉走到了这里,看着这般鬼斧神工般的景象,心境也会变得平和许多。”望着眼前美不胜收之景,妘挽只觉心境开阔,烦恼尽消。形似蝴蝶,五彩斑斓,成簇成簇开着的蝴蝶花,好似栖息在叶上的蝴蝶,恰巧此时阵阵清风拂过,花朵随风摇摆,上下起伏,仿佛数百只欲展翅高飞的蝴蝶,妘挽身处花丛之中竟忍不住迎着风的方向奔跑起来,好像自己也是只就要乘风飞起的蝴蝶。
看着妘挽这般肆意、忘我的奔跑着,离自己越来越远,凤凛有那么一瞬的错觉,仿佛眼前的女子有属于她的一方天地,那里天地相合、静谧安详,同自己的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有那么一天……她或许真的会像一只蝴蝶一样御风而去……
“殿下,殿下,快来看啊…”妘挽的声音将凤凛的思绪拉回了现实,看着远处向自己挥手的妘挽,凤凛自嘲地笑了笑,他很奇怪自己怎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那个女子不正在自己身边吗,而且他会让她一直都在的。心里这么想着,便向妘挽的方向疾步走去。
“刚刚看到什么了,这么兴奋?”凤凛边问,边拿出怀中的娟帕给妘挽擦拭额头的汗珠,妘挽激动地指那个高耸的梧桐说道,“殿下您来晚了,就在刚刚那颗梧桐树上,有一只巨鸟,通体金黄,好像传说中的凤凰,可惜我走近,她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凤凛笑道,“哦,凤栖梧桐啊?传说凤凰要经涅槃淬火重生,有缘方得一见,难不成咱们的太子妃要入道修仙不成?”
妘挽道,“什么修道、成仙,殿下可真会取笑于我,那倘若一日我真放得下尘世烦扰入观修行,殿下难不成也要同我一道遁入空门吗?”
凤凛拍了拍妘挽的额头道,“本宫啊尘缘太重,怕这世间的庙宇是容不下的。”
妘挽听完气鼓鼓地道,“呵呵,都是借口罢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将贪恋红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说完便挥起一拳向凤凛打去,谁知凤凛早有防备,闪身躲过道,“这偷袭…可有失君子之风啊。”妘挽也不气馁,又向凤凛挥出一掌道,“兵不厌诈,这可是殿下您教的。”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赶,此刻他们仿佛不再是什么太子和太子妃,不过是这世间一对寻常的情侣罢了。
跑了好一会儿,妘挽终是累了,坐在树下休憩,凤凛也坐在一旁,从怀中取出一物吹了几下,妘挽好奇道,“殿下竟还会吹埙?”
凤凛瞥了一眼妘挽道,“这叫陶笛,是从埙演变而来,声音也更明快些,怎么……本宫会吹很奇怪吗?”
妘挽笑道,“想着殿下日理万机,怕是没时间学这些的。”
凤凛道,“君子六艺是王子们必修的学业,但是本宫启蒙晚,长大又常年征战在外,有些东西便被搁置了,这个陶笛吗,是小时候…阿娘教的……”说完,凤凛眼中似有微光流动,不过片刻便褪去,开始吹奏起来,笛音婉转悠扬,起伏跌宕,仿佛带你飞越崇山峻岭,细雨江岸。
似是想到了什么,妘挽起身,捡起一节断枝,随着笛声的节奏,以枝当剑舞动了起来。凤凛的笛声快时,妘挽动作轻盈,举手投足间英姿勃勃,凤凛的笛声慢时,妘挽动作轻柔,一开一合间潇洒自如,这么动静结合间,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仿佛心意相同。
凤凛一曲落,妘挽一舞毕。两人相视一笑,妘挽开口道,“这套剑法是绛师父前些时日托人带来的,与殿下的笛声倒甚是相配。”
此话一出,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变了感觉,凤凛黑着脸道,“不过是些野路子的剑法,怎能配得上本宫的笛音。”说完便一手揽着妘挽的腰身,一手握住妘挽执枝的手,道,“你的剑法运气不当,要如此才行。”
说着便握紧妘挽的手挽出了一阵剑花,流动的剑气让四周落地的花瓣飞舞起来,接着下腰一扫,飞舞的花瓣仿佛有了生命随剑而动,之后的一带一抹动作干脆利落,大开大合,却格外流畅自然,最后一个飞身,从上而下用力一劈,空中涌动的花瓣瞬间失去了力量如雨般纷纷坠落。凤凛顺势将妘挽一转,再落地时两人便是四目相对,尽在咫尺。此时花雨未歇,空气中涌动的不仅是花香,更有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氛围。
凤凛深邃的眼眸中此时柔情似水,离妘挽越来越近,似乎要将妘挽融入其中,妘挽双颊绯红,故意别过脸去,刚想挪动一下被搂住的身体,却不想被凤凛用力地又往怀里带了带,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许多,“别动,刚刚舞剑调动了真气,等气息平复前最好别动,否则气息不调,可是大事。”
凤凛身上有沁人的檀香,言语间温热的吞吐气息拂过额头,妘挽感觉面上、心上都是痒痒的,她低着头,不敢抬眼,“那…殿下…气息要…等到何时才能平复?”凤凛幽幽地道,“大概…等到本宫的心跳没那么剧烈吧。”
妘挽“哦”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将耳朵贴近凤凛有些发热的胸膛道,“可是…殿下,我怎么听着…您的心好像跳得更快了些呢?”
凤凛忍俊不禁道,“那看来…咱们需要这么多站一会儿了。”过了一会儿,妘挽好似想到什么,道,“书中曾言调理气息,打坐居多,像这样的书中倒是没有提过,那将来绛师父要教我武功之时,我们也要像这般调理气息吗?”
妘挽话音刚落,就感觉周围的气氛变得冷冽了不少,抬头看去,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凤凛,此时表情却是冷若冰霜,隐隐中还透露些杀气,嘴上说了句“大可不必”便松了手中的力道,没有了束缚的妘挽可算是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转身离去的太子问道,“殿下,咱们下面去哪里啊?”凤凛冷冷地道,“本宫……想起还有要事处理,今日就到此吧。”
回去的路上,妘挽明显地感觉到凤凛在生气,但前思后想也不知他气在什么地方,只能感叹太子果然心思多变,让人捉摸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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